快放学了,你先去接小福星,我找我爸聊点事情。逆着光,张岱的神色看起来越发的平和。
小岱,青青。大门口,张其勋面有忧色的迎上来。
姐,你先回去。张岱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向着她爸走去,爸,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向着自己的车走去,看着时间,离小福星放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掏出了手机,又一次拔下了吕明安的电话,这回居然拔通了。
等待他接起电话的过程中,我的心一点一点往嗓子眼提,响到第六声的时候,他总算接起来了。
莫莫!熟悉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明安!电话接通了,我反而什么都不想问他了。
儿子还好吗?他低声问我。
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你呢?我靠到座椅上,看着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想到电话那头是我的亲密无间的丈夫,如今我们象久违的朋友那般问候,这心和心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的就疏远了。
莫莫,你有多爱我?他那头信号似乎有一些不稳定,听筒里有沙沙的声音传来,这句话传到我耳里时便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切。
我和他这么些年,这好象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的问我这个问题。有多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男女的专属。俗世生活,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计量爱多少这件事情?
很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我答得毫不犹豫,答完后我又觉得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于是我又补充道:明安,我不知道你期望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从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很爱你。
没有我,你也能很好的活着的,对吗?默了一会后,吕明安这样问,这回他那边信号恢复了正常,声音的清晰度十分之高。
我觉得在小福星都上幼儿园大班的今天,一对走过了多年的夫妻突然讨论起爱和不爱,活不活这样的问题真是一件肉麻矫情的事情。
明安,没有你,我肯定会很难过,但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不能让我的儿子没了爸爸又没有妈妈。我伸手拂了一下垂到眼角的刘海,又说: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去XX寺院这一年多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安,如果你是想从我给你的答案中来做某种选择,我想说,你随心吧!你们佛经不是有言:随喜,随缘,随心,随性吗?
他好一会都没说话,我咬着唇看着车窗外,明安,我们的夫妻之缘到头了是吗?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也许也没有。他长叹了一口气,莫莫,我还在挣扎。
那你想好了再打电话给我吧,我挂了,儿子快放学了。我按了挂机键,然后将手机放进了一旁的储物格,启动车子后,我打着方向盘慢慢的没入了车流。
张岱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了家,小福星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我半倚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购物台那个姑娘唾沫横飞的将399元的锅吹出了3999元的效果。
姐。她随手将包扔到了沙发上,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回来啦,炖锅里还有汤,我去帮你盛。我扶着沙发要起身。
我不饿。她拉住我,过几天我想去一趟何子余的老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去干嘛?我惊诧的问。
去看看何子余的爸爸,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听说他病得挺厉害的。她叹气。
小岱我有点不太懂她的意思,你想帮他们还债?赌债啊,只怕还了他们会变本加厉,那是无底洞。
就去看看,别的暂时没多想。姐,还有一个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她认真的看我。
嗯,你说。
你觉得何子余是真的想杀我吗?她问。
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想要你的命,小岱,你想让你爸想办法把他的罪定轻?我睁大眼睛。
姐,我不想为他开脱什么,只是不想我爸动用关系把他的罪往重了定。他挥刀伤了你,进了牢里,罪有应得。张岱靠到沙发上,这么些年了,我和他之间,牵牵扯扯。在审讯室里,他说他从没爱我,如果是从前,我可能会伤心欲绝。但现在我就觉得,梦彻底醒了,我的所谓爱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执念。因为这股执念,我伤他比他伤我更多。种因结果,我欠他的能还的我尽我的能力还。
☆、127。我回来了
我看着张岱,她眼神中传达出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她就挥刀将现在和过去砍断了。我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她浑身闪发着圣母玛丽亚般的光辉。
小岱,你变了好多。我呆呆的看着她。
我没变,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看开了,或者也叫想通了。她笑笑,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进门时,你一直在发呆。
下午我打通了吕明安的电话。我撑着头看着她,你猜他说什么?
不知道。张岱想了一会才说。
我问他夫妻缘分是不是要尽了?他说他还在挣扎。我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不过,我现在觉得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我烦了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
张岱看了我好半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隔了两天,我和张岱一起去了何子余的老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张岱很是平静的跟我讲述她上回去何子余老家的事情。
但愿何子余经过这一劫,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我看着车窗外。
会吧,人不就是这样,南墙撞多了,总会有回头那一天。
你这么相信他?
我都能回头,他也能回头!
临近中午时,我们终于找到了何子余的父亲何安德所在的养老院。听说我们来看何安德,接待我们那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特别认真的又看了我们几眼。
想不到何老头还有人来看。她扭着屁股带着我们向楼上走去,跟你们讲一声哦,何老头交的钱只够这个月的了,不续费的话,他的床位就要安排给别人了。
待会我去跟你续。张岱淡淡的应她。
穿过了一条阴暗的长廊,胖女人带着我们一直走到了长廊的倒数第二间屋子,推门前,她掩着鼻子,这个何老头真是太讨厌了,屎尿一身的,搞得本来的双人间只住了他一个人。你们自己进去,跟你们讲一声哦,可以叫人来帮他清洁身体,一次100块。
房门打开时,一股臭味熏来,我和张岱也下意识的掩了鼻子。靠窗的床边,薄薄的被子里有个人蜷缩着。
张岱拿下了肩上的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了200块钱,麻烦你叫个人来帮他收拾一下。
好好,我马上去帮你喊。胖女人拿了钱扭着屁股飞快的走了。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个临时护工才从房间里撤了出来。我和张岱重新踏入了房间,那护工清洁过后洒了一屋子的花露水,混在那没消散尽的臭味中,气味更加要命。
伯父。张岱走到了床边,轻轻喊着窝在枕头看着我们的何安德。
张,岱。何安德看着她,很惊喜的样子,你们来了,咳咳,坐,坐。他指着床沿。
病了多久了?张岱问。
不碍事,挺一挺就过去了,咳咳。何安德看向我,青青,明安现在,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遥想起他和婆婆私会那会,风度翩翩中年男人,如今变成了一个糟老头,还是一个病怏怏了无生气的糟老头,时间真可怕。
子余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何安德又看着张岱。
我不知道,可能去外地了吧。张岱勉强笑了笑。
这次去了好久了,我也没手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何安德抓着被子,很失望的样子。
陪着何安德聊了一会,张岱拉着我出了房间。
姐,我想还是先把他送去医院,病好了再看他自己的意思。张岱说。
唉,看起来也怪可怜的。我摇了摇头。
折腾到了半个下午,我和张岱总算把何安德送到了医院,一切手续办理妥当时,都已经下午五点了。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秦霞,让她帮忙去接一下小福星。
张岱去医院旁边买了几份快餐,新请的护工很细心的喂着挂点滴的何安德吃饭。我和张岱都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不到就放下了。
等着何安德把饭吃完了,张岱才走到床边,伯父,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等我空了再下来看你。
何安德抬头看着张岱,那你什么时候来?那语气,象一个孩子。
过两天吧。张岱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拆包后抽了一张递给他。
何安德胡乱的抹着嘴唇,那你一定要来,我一个人,没人跟我说话,你一定要来看看我。
好!张岱转身,阿姨,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会的会的,我一定对得起你付的工资。护士笑呵呵的。
我们当天晚上回了F城,返程的动车,我和张岱一路沉默。
隔了两天,张岱接到了护工的电话,护工说何安德天天问她到底什么时候下去看他。挂了电话后,张岱叹了一口气,那会我住他家里时,他闲着没事就是练练书法,喝喝茶,看看养生节目。我闹腾,他特别头疼。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性情难免会变。小岱,你也没有办法总是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呀,出院后还是得把他送回养老院去。我说。
嗯。张岱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捱到我们回到F城的第五天时,护工说何安德闹脾气不肯吃饭了,非要张岱去看他。我想着陪她一起去,小福星幼儿园又要开什么运动会,家长必须陪同,张岱便只能一个人去了。
我有些不太放心她,隔几个小时便给她打个电话,一直到她已经上了返程的动车,我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晚上九点多时,小福星早早的睡下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后回了客厅看着电视等张岱。坐了一会,大门外传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赶紧起了身。
莫莫。隔了数月未见,吕明安此时拖着个大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
明安。我有些讷讷的喊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刻回了家。
我回来了。他关上了大门,看着我笑。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电话都没打一个给我。我退了一步,想要看清楚一点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吕明安?
我再也不走了。他伸手揽住我的腰,然后抱紧了我。
真的吗?我几乎不能置信。
真的!他的头抵到我肩上。
我和儿子对你更重要?我哽咽着问他。
是的!他声音低沉,钱是赚不完的,所以,我回来了。
☆、128。一夜之间 推荐票6000加更
大门又一阵转动,吕明安抱着我转身,张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呆了一下后她笑着说:你们继续,我回房间。说完她就关上了大门,快步的进了她的房间。
莫莫,我们也回房。吕明安放开了我,然后他一手拎行李箱,一手牵着我往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后,他立刻松开了我的手,迫不及待的蹲下身打开了行李箱。
这个我们新房的购房合同,一次性付款的,现在就等交房了。吕明安先将一个档案袋从夹层里取出递给了我,紧接着他又从箱子里搬出了一个长盒子,XX大师的画,这个得收好了,我问过几个懂书画的朋友,这画现在市场价格大概在五十几万,以后肯定还会再涨。
长盒子搬完后,他又拿出了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这里面的是玉,价值不太好估计。
哪来的?我抱着一堆东西,感觉他在变戏法。
想办法弄来的,还有,你等等。他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个手拿包,打开后他拿出一张银行卡,莫莫,这里面有30万现金,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明安,这些东西,来得光明正大吗?我颤声问他,你现在是彻底脱离了那里吗?
你放心,绝对没问题,再说了,我现在彻底离开了那里,账目什么的也是对清楚了才走的。以后有什么事情,跟我也没有关系。吕明安拍拍我,瞧你,紧张成什么样了。我这点东西算什么呀,你没见过捞得狠的。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东西,大概是在我三十余的人生历程中,我都脚踏实地惯了。突然之间,天上掉了一堆馅饼下来,我就下意识的怀疑这些饼都有毒。
我先去洗澡,然后你想问什么再慢慢问。他心情极好的在我脸上捏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我把那些东西放回了行李箱里,站了一会后我走到床边,把横着睡在床中间的儿子抱到了枕头上。靠着床头,听着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是有些不能置信,吕明安就这样回来了。
那天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何子余说吕明安很有可能会象他一直进去里面。我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会永远见不到他了。
想什么呢?吕明安穿着睡衣回了房间,咦,不是让你收起来吗?又放回箱子里干嘛?他蹲下身,将几样贵重的东西放进了衣柜,然后又把银行卡递给了我。
何子余被抓起来了。我抬头看他。
我听说了,他自找的!他走到床边坐下。
你那些事怎么解决的?我问他,你行李箱里那里东西,这样拿着真的没有关系吗?
还要怎么解决?我都退出来了,现在谁爱争谁去,反正不关我的事了。莫莫,我能做傻事吗?即使那些东西来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你觉得我能让人拿住把柄吗?他翻身到床里侧拔弄了一下儿子,隔了几个月没见,这小家伙又长高了些。
明安,要不然这些东西你还是还回去吧,我们过日子也不缺那些东西。我劝他。
开什么玩笑,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搞到的。他猛的回过头看我,面有愠色,莫莫,你放一百个心,我说没问题就没有问题。
我张着嘴,最后又闭了嘴。
第二天一早,我象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餐,早餐做好后叫小福星起了床,然后帮小福星换衣服洗漱,就等着他吃完早餐就送他去幼儿园。
小福星早餐吃到一半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愣了一下,张岱和吕明安都在家,快递平常都放在门卫那里,这大早上的谁来找?
儿子,你赶紧吃完啊,妈妈去开门。我在围裙上擦着手,向着大门走去。
从猫眼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