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挥,黑白棋子漫天飞起,人生亦如棋,你为何要一子一子、一针一针来逼我崩溃?
赵构,你好毒。是的,不痛,比起你那些刑罚而言,这可能是最轻的,但也是最大的屈辱。你偏用游戏的态度来非难我,你是存心要一寸寸把我推向疯狂的深渊。
你等着,我不会那么轻易被你逼疯。等到毒性解开那一天,便是你毕命之日。我也顾不得心中那许多疑惑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付代价。
我恨不能生啖你肉,生喝你血。
一瞬间,面上的阴冷已尽数隐起,秦夕照伸手拉起宫女,笑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找错对象了。”
掩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肌肤一寸寸变成血般的红色,是何等感受?看着那朵毒花在身上渐渐成形,日复一日,又是何种痛楚?
像溪流,轻柔而潺缓,柔软如少女的手心,却能一点点,磨平顽石的棱角。把尖棱的石头,磨得浑圆光滑。
遗憾的是,心不能被磨去棱角,只会给它包上一层厚厚的茧。那个茧,严严地包裹住本来柔软的心,最后,连最后一丝缝都会合上。
那就真的只是一个厚壳了,不再是人的心了。
赵构站在那里,注意地看着秦夕照的表情。
秦夕照先是发愣,继而,眼中的恨意达到了顶峰。那是仿佛要吞噬人的眼神。
“赵构,我知道,你不把这朵花刺完,决不会罢休。我今天让你一次刺完便罢,我决不再为你跳舞!”
赵构淡淡一笑:“可以,你随便怎样都可以。不过,你休想我给你今天的解药。”
秦夕照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脸色发青。
赵构悠然道:“你可以选择。”
秦夕照脸色渐渐平静下来,道:“我没有选择。”
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没有选择。
赵构,你够毒。
面前是梅花桩般排列的木柱,下面是火,木柱之间,是倒插的尖刀。这不是刀山火海,又是什么?
“如果我摔下去呢?”
赵构笑道:“刺穿你哪儿,便是哪儿。”
“如果贯穿的,是我的心呢?”
赵构转头去望天边的浮云,悠悠道:“那你就死吧。”
秦夕照定定地望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笑容。这个笑容竟不带丝毫杀气。不像他平时看赵构,眼底深藏的戾气。“我不会死的。我要活着,看你怎么死。”
赵构悠然道:“好,我等着。”
秦夕照淡然道:“请皇上出题限韵。”
赵构在琴前坐下,笑道:“题,便是一曲阳春白雪,韵嘛……我就限你不用轻功,只用舞。”
秦夕照冷笑道:“皇上,你这韵,可出得险哪。”
赵构手指在琴上一拂,一串清音如水泄出。笑道:“韵不险,怎显得出你技压群芳。”
你见过把生命悬于足上的舞吗?是,就是如此。
雁过时的惊鸿照影,人欲化蝶的仙姿灵秀。
可是,在冷冽刀光,耀目火光掩映下,为何竟美到绝望的境地。
刀丛中的凄艳,火光中的绝丽。
秦夕照偶然对上赵构的视线,发觉他眼中的冰冷,心中一寒。一阵麻木感自脚底升起,骤然明白,怒道:“赵构,你狠!”
他已经想到,赵构事先命人在落足的木桩顶部都涂了毒药。那毒也并不是什么剧毒,只是可以让人身体逐渐麻痹。本来这刀上火中之舞便是险到极点,秦夕照自己都是汗透重衣,内力被阻不能用轻功,光凭舞是千难万难,一个失误便是尖刀穿身,身遭火焚之祸。
如今,双脚已逐渐发麻,那还怎么跳?
赵构琴声连绵不绝,微笑道:“不要停啊,这曲子就快完了。”
麻痹感已逐渐蔓延到腰部,秦夕照再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便向下摔去。
随侍的太监宫女都已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李忠却盯着赵构,他不相信赵构会不救。
若论出手之快,又有谁比得过皇上自己。
赵构脸上仍挂着那个止水不波的淡淡笑容,手指在琴上轻拢慢捻,仿佛全心只在那琴上,秦夕照摔落,他竟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李忠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扩大。赵构之狠他不是不知,却不知他竟能狠心到如此地步。他对秦夕照喜欢是有目共睹,却能眼见他落入刀山火海而面不改色。
鲜血激射而出,艳丽一如秦夕照背上那朵半开的罂粟。
刀尖已穿过他左腿。
琴音袅袅,绕梁不绝。
赵构温雅微笑一如往昔,道:“不错,确实值得夸奖。没有穿透骨头,你反应很快。夕照,你很厉害。”弹出一粒石子,解了封住他内力的穴道。
秦夕照眼见伤处血如泉涌,纵然未穿透骨头,伤得也绝不轻。一咬牙,一挺腰,人已借力跃起,落在赵构面前。再也支撑不住,左腿一软,已跪倒。
只见鲜血满天洒落,艳丽如火蝶。
赵构一笑,停了弹琴,走到秦夕照身前,弯腰对他道:“你可没跳完哦,我得罚你。”
秦夕照失血过多,眼中看他已是发花。
赵构,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太医替秦夕照包扎好腿上伤口,诚惶诚恐地道:“皇上,这宁王失血不少,这时如果再……”咽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刺青的话,可能会感染,让他高烧不退……他现在已经有点发热了……”
赵构笑笑,挥手命匠人只管动手。转头问李忠道:“你也是练家子,我留他在身边等于是养了一只老虎,我最安全的办法无外乎废了他的武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这样做?”
李忠吓了一跳,这问题,他能回答吗?
赵构却不要他回答,笑道:“只要他功力尚在,有真气护住心脉,不管怎么折腾他都没那么容易死掉的。否则,我这么折腾他,他恐怕大半日子都是在病中了,我的乐趣岂不是少了许多?”
此话听得太医跟李忠都是冷汗直冒,赵构却不再说话,倚在窗边,只管吹箫。
箫声幽幽,如怨如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刺青的匠人回禀已完工。
赵构放下玉箫,对李忠道:“今天我就睡这儿,你们退下吧。”
李忠跟太医面面相觑,太医壮着胆子道:“皇上,宁王……他现在,高烧不退……”
赵构嘿了一声道:“我就是要他高烧不退。不懂?不懂就别多嘴。”
李忠如何不懂,在皇宫中沉浮大半生,宫闱之事他还能不懂。不懂的倒是,赵构本来对这宁王还是宠爱的,这段时日不知为何,对他的折磨是变本加厉,让他好生不解。
心底暗叹,一边命人善后,一边退了下去。
帝王之心,本就是风云难测。
赵构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手指慢慢在秦夕照背上那朵鲜艳如血的罂粟花上游走。也许是因为知道此花剧毒罢,这娇艳绝伦的红花看来,竟也似充满妖异之气,
你以为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便是十八层地狱,今天我要你知道,什么是第十九层的地狱。
随手挥出一掌,灭了灯烛。
你以为从前的日子是无尽长夜,我要你今夜知道,什么是长夜漫漫。
你就好好记住这一夜罢。虚花悟(上) by 璇儿
文案:
相逢,在不知名的酒馆;杯酒敬英雄,秦夕照与陆商阳,素不相识的两人,就这么喝到天亮。
再遇,于繁华的官道;一幅字,陆商阳读到了秦夕照的风骨,秦夕照发现了平生唯一的知音。
陆商阳力邀秦夕照入他卧龙寨,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不甘秦夕照就此埋没、或是不愿再见他双手染血?又或者……只是不舍他眼底眉稍的孤寂?
金营中,赵构遇见青衣谪仙。原以为要灭了卧龙寨,才能将这块美玉纳入囊中,可秦夕照却在那个夜晚,飘然落入府内,称他为王。
明知秦夕照心不在此、明知他有着如蛇蝎般的冷酷和阴毒;赵构却不愿放手。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想好好利用他罢了,可是不知怎地,为了一把陆商阳送他的琴,他就勃然大怒!一再地折磨秦夕照,又总在最后关头饶过他,即便知道是他故意延误军情,断送了大宋江山,依然不愿对他下杀手……
1
陆商阳站在清风寨的高墙上俯视下方。夕阳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影,令他高大身形更显挺拔英伟。如雕像般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颜上,颇有几分风尘之色。对于成熟的男人而言,时间刻在他脸上的,或许也仅仅是几许沧桑而已。
毁坏总比建设来得容易,而且,何止容易千倍,万倍。陆商阳自嘲地想。龙渊山庄的毁灭只是在一夜之间,建这清风寨却生生地花了两年。
一切血腥仿佛都已散去,我在这片贫瘠而荒凉的无边黄土上呆了多久了?想来,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龙渊山庄之上,鲜红如夕阳的血迹已不复存在,若有,恐怕也早已深深地浸入了烧焦的干裂的土地,表面却了无痕迹。一如自己的心,已如龙渊山庄的一草一木般,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我宁愿,留在这朔风寒苦的边塞之地,也不愿再回那富贵京城,重拾那惨痛记忆。
龙渊山庄……就当它是一场梦罢。反正它也是我一手建立,又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下化为灰烬。
烟霏,你还好吗?最后一次见你,已是两年之前。你是否还是在你那琼楼玉宇般的寒伶宫,做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
一声清啸,一只黑鹰从空中落下,停在陆商阳手臂上。
陆商阳轻抚它光亮的羽毛,把竹筒里的书信取了出来。他展开纸卷,一对如海般深沉清澈的眸子中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也不知是喜,亦或悲。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找了你整整两年。
缓缓拔出鞘中的龙渊,手掌般宽的剑刃在夕阳下闪着冰冽的光。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龙渊剑,依然纯净如一泓秋水。
剑光一闪,纸卷散为粉末。漫天飞舞,如白蝶碎了的翼。
亦如灰。
两年之前,在你手中,我苦心建立的龙渊山庄,便在你手中,化为灰烬。就是如此,化为粉尘,灰飞烟灭。
高大身形一动,隐没在城墙之下,消失在落日的余晕中。
如果名字不曾为时间流逝而改变的话。如果残留的记忆没有欺骗自己的话。那么。这临渊酒亭便是自己午夜梦回的地方。那个开端,一切一切的开端。陆商阳固执地认为,在这酒亭的相识,便是宿命的因缘。我又来了,这个你我最初相识之处。让我在去找你之前,再来回忆一次,想念一次。
依然是一片黄沙,酒幌在烈风中猎猎作响——“临渊酒亭”。也许,下次来到的时候,这一切都已化成了灰,没入黄沙之中,连一丝丝痕迹也看不见。如果,心上的痕迹也能如此抹灭,便好。
“拿酒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佝偻着身子,把酒菜端了上来。陆商阳看了他一眼,道:“原来这店家换老板了?”
掌柜的一面倒酒,一边笑道:“原来的老板回老家去了,我就接下来了。”
陆商阳哦了一声,不再在意。本来便是兵马荒乱,民不聊生之际,颠沛流离是平常之事。提起酒壶,往口中直倒下去。辛辣的酒液冲进喉咙,喝得太急,太快,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月光洒在他身上。冷得让他打了个寒噤。陆商阳抬头望了望月亮,又是一个寒噤。真奇怪,本来应该是金黄柔和的满月,此刻为什么却是青白的颜色,青白得近似惨白,像死人的脸,死人的骨头。
我们初识那夜,也有月光。那天的月柔美如同夜里的轻风,如同清晨花瓣的颤动,如同早春里少女萌动的柔嫩的心。
那天夜里,我在这里遇见了你。是宿命,只能是命。我本来是要同烟霏成婚的,遇上你,我的心里,却再无她。
曾经,那个人坐在窗前,沐浴于月光之下,为自己抚琴。那个人说,从来没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只有自己。所以,为自己抚琴一曲,聊慰知音。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我早已知道,在这酒亭的相识,本来也是你设的局,是你要来接近我,取我性命的局。我却傻傻地踏了进去。而如今……我还痴痴地念着当年的一幕,一遍遍在心中回想,回想你当时的笑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商阳不自觉地转头向窗边望去。仿若雷击般,陆商阳定定地怔在那里,如同石化。窗边的桌旁,一个淡淡的青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月光之下。淡青色的衣袍,微卷的发,却看不清容颜。隐隐约约,看得见那眼珠中闪耀的幽幽的光。在月光下,如冰,如水,亦如月。
月已隐入云层,雷声划破了暗夜的静,也划破了他的心。与此同时,闪电划过天际,映得天地间如同白昼。“砰”地一声,陆商阳手中的酒碗落到了地上,跌得粉碎。
一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庞,出现在闪电的寒光之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张开,微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水流入咽喉中。眸子是合上的,浓密的睫毛给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阴影。
雨还在下。闪电再次照亮天际时,陆商阳依然呆立在地。刚才的影子已消失在黑暗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影。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刚才那个影子却又是如此清晰,清晰地和两年前那个弹琴的影子叠印在一起!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得像死人的月亮又从铁灰色的云层中出了那死白的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倒在桌上。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他的脸。
陆商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数十步的路他却感觉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原来心的距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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