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傻,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用剑指向我?你心里,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对你的感情,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里,我的一言一行。你怎么会不清楚?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回忆,回忆于如今的你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才知道,心痛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天地沉落的感觉是什么。
我的心被你活活撕碎,一点点的,绞成粉末。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情。我宁愿你用你的剑,你把我一剑一剑杀死我都可以,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命!
陆商阳想把秦夕照放开,秦夕照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
陆商阳闭上眼睛。眼泪仿若要冲开那永不愿打开的闸门。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
“我陆商阳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秦夕照笑了。这个笑纯真得像个孩子,一瞬间,陆商阳仿佛看到了,当年,隐在轻纱之后,他看着自己舞剑时的笑。纵情的笑,发自心底的笑。
心痛,好痛,痛到窒息!!!
我为何不早一刻觉悟?我为何不早一刻承认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总要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
这比你亲手杀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真残忍,你太残忍!
你用这个方法,让我对你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我对你,一样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挽回的?
问情,问情,问情,你好毒!试一个人感情,深到何等程度?可是,人都死了,感情再深又如何?
问情的主人啊,你错了,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试验的。如果你如此认为,只能说,你对你所爱的人把握不定,你才会这样去试探。
如果两心相许,彼此都会了解对方的感觉,那还需要什么证明。
至少,我不需要。
陆商阳对着韩铁凝磕了三个头。你不该走的,你给了我一个多重的担子。我活得多累,我要怎么来扛?仇恨会逼疯人,恩情,也会压死人的。尤其,我已无人可回报!
抱起秦夕照,扭动了暗室的机关。
我们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到。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生,是死。
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这个结局,我无法接受。
今天我才知道,一切的结局,一切的悲剧,我都可以咬牙承受,唯有你的死,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带你走,离开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远离这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这世上如果真有桃花源,就让我们策马奔驰,奔到那传说中的远离红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好吗,就从相逢、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开始,从头来过。
我愿为你再舞一次剑,我想听你再为我弹一次琴。
我想,再听一次你的琴音。我想,再迷醉一次。我想,再癫狂一次。
我是大侠,我不能放纵自己的心。何时,何地,我都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为了主持我的龙渊山庄,我让烟霏苦等了我一年又一年。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中。
情与义,我该选择哪一样。我只能选择义啊,烟霏的事,已经给了我警告。选了情,最后还是屈服在义下,我这个大侠,活得也真够累的。
最后,注定了我什么都失去,失去烟霏,失去……你。
“陆大侠!你这是……要上哪去?”秦老者看到陆商阳面无表情,抱着秦夕照向外走去,大惊道,“外面官兵还在搜捕你们……”
陆商阳道:“秦老先生,韩大哥为了救我们,已经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劳驾您将他好好安葬。我们走了,不会再连累你。”
不再听秦老者的劝阻,我什么都不想再听。我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骑来的马还在院中。陆商阳抱着秦夕照上了马,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容颜如同莹玉。蝶翼般的睫毛低垂,给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陆商阳想探他呼吸,又停住了。问情之毒,注定不可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将带你远走,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不再离开你。
就算是太迟了,我也要做。
一声长啸,打马奔去。
一个霹雳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就把一切都冲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要怀中有你,我的心,便静谧如无波的湖面。这,也是一种永远吧。
39
无数的火把,无数的官兵。雨夜,雷电中,刀剑凄清的寒光。
看到一骑发疯似地冲过来,官兵们一时都呆住了,手足无措。
李忠看到是陆商阳,也已看到,他怀中抱的人是秦夕照,心中一凛。叫道:“给我拦下来!”
陆商阳龙渊出鞘,喝道:“让开!”
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挡我者死!
龙渊化为寒光,剑气如虹。一瞬间,便是六个人尸横当地。
李忠喝道:“拦住他!”
陆商阳已杀红了眼,剑气纵横,如游龙般,只要接近他的人,无不立即被一剑穿心,或是一劈两半!此时的他,杀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
你千军万马,又怎奈我何?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这条命便罢!他在我怀中,便是一天一地,死便死在一起,我还有何憾?
有时,活着反倒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折磨。活着,要我们怎么办?两忘于烟?恩怨两泯?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我陆商阳,何时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铮地一声轻响,一点寒芒击在他龙渊上。陆商阳一怔,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杀了数十人,此时才有人挡得了他一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发这暗器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绿衣女子,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她头戴斗笠,如云如雾的面纱遮住了面容。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女子悠悠地开了口。“交给我,他才有一线生机。”
陆商阳的眼光,落在她双手上。她双手都戴着鹿皮手套。
陆商阳一震:“你是唐门的人?你就是问情的主人?”
女子格格一笑:“陆大侠果然精明。不错,我就是问情的主人。”抛出一颗药丸:“先给他服下,不然真的快死了。”
陆商阳接过,犹豫了一下。
女子笑道:“就算是毒药,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怕什么?”
陆商阳想想也是,扶起怀中的秦夕照,把药给他服下。
陆商阳的目光,却落在刚才被自己击落的暗器上。一点寒星,绝情。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以问情,绝情,伤情三种独门暗器名震江湖的唐灵,后来盗了唐门神草,叛出唐门,数年来不知所踪的唐灵!你竟隐身皇家,难怪唐门多年来全力寻你依然未果!”
秦夕照本来便是半昏半醒,被雨一淋,又服了药,更清醒了些。他觉得女子身形语气,都甚是熟悉,盯着她看了半晌,灵机一闪,失声道:“皇后娘娘!”
女子掀开面纱,正是唐灵。“宁王好眼力。”
秦夕照恍然大悟,道:“原来赵构凤血凝中的暗器,却是你给他的?难怪,唐门门规最严,怎会有暗器流入帝王之家?原来……”
唐灵格格笑道,“我是谁,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是问情的主人。宁王,跟我回宫。问情虽无解药,但保你性命不是难题。”
秦夕照听到这句话,再昏昏沉沉也清醒了,叫道:“不!让我死……绝不要把我送回……赵构那里……”
陆商阳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可是,只有他能救你!问情之毒,是唐灵独门暗器,就算是唐门也解不了!”
秦夕照冷冷地道:“我宁愿死,也决不会回宫。”
陆商阳咽了一口口水,很艰难地道:“赵构喜欢你,不会杀你的。”
秦夕照忽然一个耳掴向陆商阳打去,陆商阳愣了一下,没有避,声音很响。“你若要送我回宫,我现在就死还轻松些。”伸手拔出腰间承影,横剑在颈,惨然道:“若要我回宫,宁死不能。娘娘还是带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吧。”
陆商阳跟唐灵齐齐大惊。唐灵叫道:“不可!”赵构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否则,也不会让她出宫搜人。
秦夕照惨笑道:“我无法想像赵构会如何对我,想想都不寒而栗。请娘娘成全!”还有句话不好出口:“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唐灵眼珠转动,对陆商阳道:“陆大侠,我是个女人,也有好奇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王万里追杀你,两次血洗你一手创下的基业,你为何还要拼死维护他?”
陆商阳一怔,苦笑道:“我也不知。总之就是下不了手杀他,更不忍见他受旁人之辱。”
秦夕照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一醒,你又恢复大侠本色了,刚才说的话,又随风而逝了?轻叹一声,你跟我,看来是有缘无份的罢。心口一痛,赵构那一掌实在打得不轻,就算韩铁凝全力施救,还是觉得胸口空空的。唐灵的药虽然给丹田带来一股暖气,勉强可以运气了,但还是觉得提不起劲力来。
唐灵轻叹一声,道:“宁王,把剑放下吧。”抛过个药瓶,道,“里面有十颗药丸,三日一颗,保你一月之命。但一月之后,问情之毒走遍全身,毒气攻心,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陆商阳伸手接住,秦夕照沉默半日,道:“多谢娘娘。”
唐灵苦笑道:“你还谢我?一月之命,你觉得够吗?”
秦夕照笑道:“当然不够,不过,总比现在就死了的强。活下来,就总归有希望的吧。”
唐灵笑道:“好!有志气。既如此,我赠你一首诗。”
秦夕照笑道:“洗耳恭听。”
唐灵吟出的,却是一首熟得不能再熟的唐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秦夕照沉默着,沉默半日,忽然眼睛一亮,道:“夕照再次谢过娘娘了。”
唐灵莞尔:“你真是个聪明人。”转身喝道,“回宫!”便欲离去。
陆商阳道:“那你回去如何交待?”
唐灵格格一笑:“宁王以命相胁,我又能如何?”绿影一动,飘然消失在黑沉沉的树林之中。
秦夕照扬声道:“多谢娘娘,他日必报!”
只听得幽幽叹息声,越行越远:“傻孩子,你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自己回来的……你当他是什么人?……”
陆商阳打开药瓶,抖了抖,果然有十颗。秦夕照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伸头看了看。“嗯,好药啊,皇宫大内里才有的好东西。真阔气,用这么好一块碧玉雕成,奢侈。”
陆商阳收好药瓶。“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皇帝,身边藏龙卧虎,荒唐,荒唐。”
秦夕照嘴角一掀,道:“有什么荒唐的?”
陆商阳浓眉紧蹙,道:“你可知唐灵叛出唐门时带走了什么?天女散花,最霸道的唐门暗器。还有唐门培植的一种奇毒之草,也被她尽数掘走,从此断了根。”
秦夕照啧啧道:“天女散花?那不是传说中的霹雳堂跟唐门共同研制的绝门暗器么?”
陆商阳道:“不错。所以,我想,赵构必然还留了什么杀着在后面。唐门那种毒草,江湖上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人真正见过,或是知道毒性如何。”
秦夕照笑道:“陆大侠,管他唐门神草,天女散花什么的,反正我这辈子决不再见赵构,我宁可自刎。”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到唐门以唐灵下落为胁,可能……”
陆商阳白他一眼道:“人家放过我们,你还不安好心?就算她另有目的,你的命,总算是拣了回来。”回想刚才秦夕照倒在自己怀中,全无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把人搂得更紧些,生怕他会凭空消失。
秦夕照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
陆商阳嘿了一声道:“少动这些歪脑筋!唐门少去招惹的妙!”一想到秦夕照是个安分不下来的闯祸胚子,摇了摇头,又道,“你对这皇上怕得很厉害?宁死都不愿回去?”
秦夕照脸一沉,道:“陆商阳,你再提他,休怪我翻脸无情。”一动气,胸口又是一阵大痛,就算问情之毒被压制住,内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陆商阳看他脸色死白,心中也是剧痛,真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轻声道:“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伤的是你自己。”
秦夕照叹了口气,把头倚在陆商阳肩头上。“我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而且提不起劲力来,这比死好得到那儿去?”
陆商阳把他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掠到耳后。“你现在受不得寒,先找个地方换件衣服吧,然后再说……以后的事……”
秦夕照笑了,笑得讽刺:“以后?什么以后?”扬扬下巴,道,“也罢,走这条路。”
雨已停了。天色已微明。草地已被雨润湿。娇嫩的绿草在风中摇曳。
秦夕照淡淡笑了。我也就像那野草吧。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死。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过。
就算这线生机只是天边黎明时的一线光,我也会抓住。
我还不想死。
40
天色微明。一抹霞光,给两人披上一层淡淡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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