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笺纸桃花色 by简一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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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 by简一墨(完结)-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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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的天真是怪呀,红的跟火烧似的?”
  君羽走上浮桥的时候,身边两个挑灯的宫人低声议论。只听另一个叹道:“明儿个白露,又该下雨了吧。”
  这样议论着,浮桥对面走来一行人,疾色匆匆的样子。两个挑着六角纱灯的宦官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一个异装女子,穿着身滚金边火红胡裙,□着纤细蛮腰,手腕和脚踝上都系着金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带起一股浓烈的馥香,非兰非麝,让人闻了几欲窒息。君羽忍不住转过头,正巧那女子也侧过眉眼,那双淡茶色的水剪瞳轻轻一扫,与她视线相撞。四目相对君羽不禁微微一颤,仿佛看见淬毒匕首上那一刃寒光。
  等她回过神儿,那群人已经走了老远了。
  君羽拉住身边一个人问:“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穿红衣的女人是谁?”
  那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公主连她都不知道?那位就是陛下新封的张贵人。”
  另一个也说:“是啊,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媚功,居然把陛下迷的晕头转向,一夜都离不开她。”
  “这个张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君羽问。
  宫人见四下无人,伏到她耳边悄声道:“听说是会稽王府里养的舞姬,今年开春才献进来,她身上的香味儿十里之外都闻的见,何况容貌绝丽又能歌善舞,谁见了能不动心?”
  另一个说:“这样的美人,十年也未必能调养出来一个,会稽王能将她献出来,是摸准了陛下的脾胃,可他已经是王爷了,下那么大功夫图什么呢?”
  君羽听她们一路谈论着,也没甚留心。回到含章殿已经过了亥时,院里厅里披红挂彩,下人们都安歇去了,满地的枯叶无人清扫,踩上去咯吱脆响。白天喧闹的已不复存在,只有空荡荡的风声呼啸而过,听起来有些凄凉。
  进了内寝,她也懒得唤人掌灯,只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床塌,合衣躺下。尽管再不希望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可总有些事情是逃不脱避不过的,不如安心睡觉罢。
  她合上眼,想起乌衣巷那个晚上,庭中的月光如流水一样清澈透明,水中藻荇般交织,却是绿竹晃动的影子。不知道偶尔在无眠的夜里,那个人是否也会想起,哪怕只是一点吉光片羽的回忆。
  “啪啪啪!”窗外响起急促的扣声,君羽开了门,一团影子晃进来。捻明了烛火,晕黄映照亮了一双伶俐的眉眼,她才看清进来的人是岚兮。
  “这么晚了什么事?”
  “公主,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带来了。” 岚兮从袖里掏出一包褐黄色的湿物,笑意盈盈地摊在掌里。君羽眼光一亮,急切切地接过去。揭开一层层包裹的纱布,焦黑色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似乎用石磨精细地研过,调料被碾的很细,都是绿豆大的小粒。
  君羽对厨艺一窍不通,别说这么小的颗粒,就算真把囫囵的大料摆到眼前,她认识的也几乎没几个,更别说分辨谁是谁了。
  自己不认识,也没规定不能找枪手。计上心来,君羽开始拿眼斜岚兮:“你干的不错,可我还是不能赏你。这东西研的这么碎,谁知道是不是调料,万一你随便包来糊弄我呢?”
  岚兮立即喊冤:“公主明鉴,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您!”
  “好,那你就认一认这调料的种类,认的出来我就信你。”君羽把东西往桌上一撂,用绢帕擦着手上的脏水,好暇以待地望着她。岚兮没有办法,只好开始逐个辨认起来。
  “这个是大茴香、这个是酸枣、这个是龙眼肉、这个是薤白、这个是藿香……”她每拿出来一个都很快地分辨出来,并且能熟练地叫出名字,君羽默默记着,并没有什么特别。
  直到挑出一块黑色小壳的时候,岚兮止住了,她拿到烛火底下看了看,辨认的十分仔细。君羽见她神色有变,立刻紧张的问:“发现什么了吗?这是什么东西?”
  岚兮蹙起秀眉,不确定地说:“奴婢也不敢肯定,只是瞧着这个东西,有点像百姓家里藏的罂子粟。”
  “罂子粟?它有什么作用?”君羽继续追问。
  岚兮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本是华佗用在麻沸散里,给病人止痛用的药物。后来民间用它的壳熬汤,吃多了上瘾,还能要人命呢。如果真是罂子粟的,那麻烦可就大了。芜菁姐与您无怨无仇,为何要在汤里加这个?”
  君羽旋即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芜菁用这个熬汤是想害我?”
  岚兮小声怯懦:“奴…奴婢也不敢一口咬定,这东西若真是罂子粟的话,公主可就要留心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处于本意?还是背后另有人指使?”君羽这样想着,和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勾连到一起,看似不相关,仔细追究之下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什么她每次出宫,都被碰巧逮住,即便说巧合,也不可能巧到她人还未到,宫里已经闹的沸沸扬扬。若不是有人提前泄密,胡贵嫔怎么可能守在含章殿里捉她?
  还有她病的这些天,明明药食人参补了一盅又一盅,就算生死忧关的大病也该补好了吧?为何半个月过去,病不见痊愈,然而人越养越瘦,身体越养越糟?
  这些事关乎她的地位甚至生死,而唯一与她生活休戚相关,并且有理由干涉的人就是芜菁。她明知道她对任何人提防,都不会对她起疑心,所以她才这么大胆肆无忌惮地害她!更可笑的是,这么一尾阴险的毒蛇潜伏在身边,她居然还可以把她看作情同姐妹、共塌而眠?
  想起前日在琼华苑的一幕,细竹分明是埋伏在宫里的内线,那么同为孪生姊妹的细柳也难逃干系,她的死也一定是暴露了身份,才惨遭灭口,杀她的人有可能是敌方,更有可能的是自己人。
  如果细柳是奸细,那么她潜伏在含章殿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监视主子。甚至细竹摔伤脚都可能是她们姐妹合伙编的一场苦肉计,目的是骗君羽上钩。芜菁能在汤里下药,也至少证明她不干净,很有可能是埋伏最深的一根内线。
  君羽越想越后怕,后颈像灌了风般,寒毛耸立惊出一身的冷汗。回想这些天,她深陷在层层陷阱中,四周都是豺狼环绕,她却毫无警惕地穿梭期间,一点防范的意识都没有。倘若不是无意撞见,她还不知道要被蒙蔽多久?
  不行,这样坐等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抢在他们下手之前,把幕后操纵的黑影找出来。眼下的线索只有这包调料,这只能这下手。
  她拈起黑色小壳的小壳,在鼻前嗅了嗅,浓烈的大料水依然掩盖不住那股诡异的香味。有种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在哪里……
  君羽眯起秀眼,脑中忽然闪过浮桥上那红衣女子淡茶色的瞳眸,以及萦绕在她周身,那股非兰非麝的烈香,是她!
  前日在梨树底下,司马元显掏出那个神秘的玉瓶,清清楚楚地说:“这是我新配的料,加了冰片、罂子粟,只需用簪子勾上一点,就能要了那老东西的命。” 后来他又说:“不用去禁宫,你只需去式乾殿的中斋,交给张贵人就可。”
  君羽一直想不通,他口中的“老东西”是谁,现在想想那瓶里装的,极有可能是混有罂子粟的毒药,而他们密谋要害的人就是——武帝!
  念及至此,君羽身心一颤,手里的纱布包啪地跌落,她推开门疯也似地朝帝宸殿飞奔去。冷烈的夜风从单薄的衣袖间穿过,刺入骨髓,胸口剧烈的跳动,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焦急还是奔跑。
  还未奔到,隔着遥遥之远就看到灯笼亮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宛如两道火潮在甬道边点燃,东止、西止、云龙、千秋数座宫门轰然关闭,从里面撞出四下洪亮的钟声,传音千里,在夜里久久不肯散尽。
  伴着沉重的钟鸣,一个尖凄地嗓子嘶喊起来:“陛下——薨了!”
  顿时人声鼎沸起来,哭嚎声一浪接着一浪,像是永不停歇的潮水,愈渐撕裂耳膜。
  君羽刹住脚步,两手扶住膝盖喘息不定,仰起的脸上露出极迷惘的表情,夜风吹动长发,渐渐遮住了眼帘,看不见前方,视线模糊起来。
  她尚记得,临走前最后一次回头,望见武帝端方温和的脸上,饱含着慈父般的暖意。那样笑着说:“回去多添点衣裳,别受凉了。”像寻常百姓人家一样,父母对孩子不厌其烦的叮咛。
  君羽就那样一直在风里站着,没有出声,一时辨不清悲喜。空落落地呆了阵,才敢擦去眼角冰凉已久的泪。一任凛冽秋风吹开满头青丝。簌簌白珠扑面飞来,氲湿了唇上的暖意。才九月里,天就这样凉了。
  这是她在半年之内,第二次眼睁睁看见,身边最亲最近的人蓦然离开。

  一任挽狂澜(下)

  天色窘暗,浮现出血般殷艳的红色。搏动的紫微星倏地一亮,突然黯淡下去,拖着深长的白尾向天边陨落。
  太元廿十一年,九月,星罡异动,天下谓之变矣。
  同样的夜晚,建康城的某一处角落里,有人倚窗独立,仰头静观着迥变的天象。他高挑颀长,略有些消瘦,风吹起霜白的袍摆,像是猎猎招展的一面旗。
  良久,他长眉一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王练之审视着他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谢混掩上窗,悠悠转过身来:“哎,天象异动,只怕过了今晚天下有变。”
  “怎何以见得?”
  “你看孤星犯煞,即便不是血光之灾,也未必有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门上响起了轻扣。谢混隔着窗问:“何事?”
  外头的人回道:“禀公子,宫里传来疾报,说陛下夜里遭魇驾崩了!”
  屋里的两人一惊,都不约而同地回头,观察着对方愕然变色的脸。
  “知道了,你下去领五百铢银钱,给送报的使官。”谢混打发完下人,转头问王练之,“练之,以你平日的观察,陛下可有梦魇的毛病?”
  王练之想了想,摇头道:“陛下不过三十五岁,正直鼎盛之年,身体一直很康健,就算有梦魇的症状,也不可能一下就丧命。”
  “你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蹊跷,陛下不是死于魇疾,而是有人蓄意隐瞒真相?”
  “不错,我好歹是大夫,这点是论断还能推的出来。“王练之皱眉道,“可我有一点不明白,这样做到底对谁有益处,何况谁有这么大胆子,能瞒天过海?”
  谢混按住额角,沉吟道:“这个倒也不难,去尚书台查一下录薄,就知道陛下留宿在哪个宫。能下手的无非是身边人,寻常太监宫女估计没这个胆子,唯一有机会得逞的就是那些嫔妃。”
  王练之点头道:“这个我信,陛下向来放纵私欲,后宫所纳之人不下上千,冷落了哪一个,以至于惨遭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情未必这么简单。”谢混摇头,“你想,那些嫔妃虽然失宠,只要陛下活一天,便还有一天的盼头。可陛下若是死了,只怕点这点盼头也没有。她们不会蠢到自掘死路的地步。这个人既然敢干,而且干的明目张胆,一定是背后有人撑腰,吃准了查不出来。”
  “什么后台能硬到连弑君都不怕?”
  “至少是操控了半个朝廷,且有一定量的兵权。这事情成则矣,不成就是灭九族的大罪。没有周密的计划和手腕,谁也不敢拿自家脑袋开玩笑,所以我敢打赌,一定是朝中人干的。”
  王练之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个人。桓玄手握重权,也算有点势力,难道他现在生了异心,想走他爹废帝篡权的老路?”
  谢混摇头道:“这我也想过,但可能性不大。桓玄既然肯做驸马,就说明他还想投靠朝廷。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如若陛下一死,他苦心营算的一切岂不是沦落成空?”
  王练之默然颔首,一想到明天婚礼不成,暗自竟有种按捺不住的喜悦。他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赞同道:“不是他又是谁呢?”
  谢混低笑说:“这正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你想想,王恭才去京口镇守,陛下就莫名其妙的暴毙了。其中谁的获益最大?”
  王练之恍然省悟过来:“你是怀疑会稽王父子?可是会稽王身为皇亲,与陛下又是同胞兄弟,他怎么下的去手?”
  谢混冷冷一笑:“为了夺权,同室操戈的例子还算少么?生在皇家,还讲什么辜负情面?依我看,别说陛下,就是他们会稽王父子之间也未必合得来。此番果真顺利的话,等到太子即位,宫里又有一轮更激烈的争斗。”
  王练之听他说的不寒而栗,一想到君羽就更加焦心。如果明天成不了婚,她就得继续困在宫里,少了武帝这顶保护伞,谁还为她遮风挡雨?以她那点心机,只怕单纯的连个孩子都不敌,又怎样能在这血染的深宫里存活下去?
  “你在担心公主?”谢混看出他的心思,索然问。
  王练之不置可否地点头,毫不避讳:“是,以她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最尴尬的一个。桓玄可以无所谓,成不了亲继续领他的兵。可公主不同,她毕竟也是个女儿家,虽说这件事不怪她,可到底有损颜面。陛下一不在,有多少人单等看她的笑话,还有谁肯插手去管?”
  谢混抚着眉心,叹道:“让她历练历练吧,人总是不能一辈子傻下去。何况我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对于你来说……”
  王练之立刻敏感地否认:“少胡说,公主成不成婚,与我有何相干?”
  谢混拍拍他的肩,笑里别具深意:“先别急嘛,我又没说你和她怎么样,你干吗急着撇清自己?其实君羽这丫头,除了头脑有点简单,也算是个美人儿坯子。那天在兰亭里,我差一点把持不住,险些答应了陛下的要求。可惜我性子懒散,最进不得皇宫那种憋闷的地方。只能错过了驸马这等好差使,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王练之这才省悟,指着他问:“那你那天说的定亲……”
  谢混扬眉笑道:“自然是托词。我若下定决心想要一个女子,别说定亲,就算得罪了朝堂天下也再所不惜。只是我现在寄情山水,不想沾染男女间的俗事,这颗心也就闲着,不知道该给谁。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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