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半月,儿子还乖吧?”许强摸着她的肚子。
那孩子似有感应,往许强大手所在之处踢了一脚,把许强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丽娘,他踹了我一脚。”那模样似在回味被儿子踢的感觉。
顾丽娘笑他大惊小怪,“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俺可是离开了半月的,刚回来儿子就认出他老子来了,真聪明。”许强辩解。
见他一副孝子的模样,顾丽娘笑着摇摇头。
“等咱儿子出来,你教他认字,我教他耍把式,俺还要送他去最好书院念书。等他大了,叫他给俺考个状元回来,也叫咱们体面体面。”许强越说越兴奋,真恨不得立即把她肚子里的小子拉出来教导一番了。
汗,儿子还没爬出来,他老子就给他分配好任务了,可怜的娃。
第二十八章
睡觉的时候,是许强先上的炕,原先是顾丽娘睡里侧的,因着她有了身子起夜的次数多,便与许强换到外侧来。有了身子的人动作笨拙,顾丽娘上炕的时候不知道压到他哪儿,惹来他一声闷哼,那声音可不是那种快意享受的,而是带着痛楚。
吓得顾丽娘一把掀开被子,她的眼神很好,就着跳跃的油灯光线,看到他腰际有一条还泛着红肿的刀痕,顾丽娘的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受伤了,你咋也不说?”
她心里一阵害怕,要是这刀口再深点,人可能就要没了。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这走镖着实太过危险。
“莫哭,这不是没啥大碍吗?说出来也尽让你们担心,还不如啥也不说。”许强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
顾丽娘起身,许强忙问,“去做啥?”
“我去拿药酒给你擦擦伤口,万一化脓就不好了。”这种伤口最怕感染了,她看了那红红的伤口,分明已经有点肿了,刚才被她压着一下,又开始微微渗血。
“我去,你挺着个大肚子,安分点吧。”
“你是伤患,才该安分点呢,放心吧,药酒就放在屋里,我闭着眼都能找着。”
拿了药酒,顾丽娘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掉泪。
“好啦,我这不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么?有啥好哭的。”他媳妇一哭,他这心就乱乱的。
“这回是你命大,下回呢?下下回呢,指不定哪回你就——”那字眼顾丽娘真说不下去,心里心酸极了,“强哥,算我求你了,莫要再做镖师了,你不知道每回你一出门,我和爹和孩子们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哪次你要是晚个一两日,我们就怕得不行。就担心你永远回不来了,呜呜呜——”顾丽娘泪珠子直掉,这伤口把她长久以来的担忧给勾了起来。
许强沉吟,其实这回他也细想过,是不是该退下来了?
顾丽娘见他没反应,以为他不答应,眼泪更是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呜呜,你个没良心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个什么,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咱们现在有铺子的分红,田地里还有出息,一家子过活也绰绰有余,何必去做这劳什子危险的行当?赚那么多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啊。你要是出事,咱们整个家都散了,便是金山银山也守不住,要来又何用?”
“你得让我想想,总不能说风就是雨的吧?”
顾丽娘见他有所松动,这才渐渐收了泪,继续劝道,“钱几时能挣够?这样拿命相博的银钱不要也罢。咱们手里有地又有银钱,到时找着好路子,在镇上开个店也是极便宜的。便是不开铺子,咱们再置上几十亩地,靠地里的出息,也尽够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你说的我会细细考虑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顾丽娘便歇了话头。她是打定了主意,明天就给公爹说去,无论如何都得让他脱离这行当。
次日,他们一家子正在吃饭。一个庄稼汉子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进来许家,一进门那汉子便让他跪下,“孽子,快给许师傅跪下!”
那孩子一声不吭地跪下了。
这阵仗让顾丽娘摸不着头脑,“咋了这是?”
“许师傅,你尽管打骂他,也让他自个儿清醒清醒。要不真当自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呢,好的不学,偏学小说话本里那些风流才子的路数。”那汉子一脸沉痛地道,“这回要不是许师傅救了你,你这条小命就交待在那了。”
“师傅,我错了。”那人头垂得低低的。
“你起来罢。”许强搁下筷子。
顾丽娘看着两人面熟,问了许强才知道这钟家,便是去年家里摆酒时请她和李婶过去帮忙那家。
随后,顾丽娘才明白了许强腰腹上的伤从何而来。原来他们走镖途中遇上一起强抢民女之事,本来走镖之人就忌多管闲事,偏钟家这愣头小子却要见义勇为。岂知对方的护院是个高手,要不是许强还有下子,怕是凶多吉少了。这让顾丽娘一下子对他们没了好感,这种不着调的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脑抽,谁和他在一块谁倒霉。
顾丽娘不耐烦听下去了,自扶了腰去收拾桌子,许强让她放着先,她不肯。他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只得分神注意她的动静。显得整个赔罪过程都是钟家父子在说,而许强心不在焉的。
他们带来的一只鸡,还有两斤米和饼,走时,鸡留下了,米和饼各摊了一半回去。
许老爹对儿子脱离镖师行当这决定是极赞成的,但镖局那头不肯放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强只得答应再多干三个月。
顾丽娘也晓得这个没法强求,只能求佛祖保佑他这段时间平平安安罢。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半年的收成不是很好,上半年都没咋下过雨,地里的庄稼旱死不少,他们十几亩地也只收得五石粮食的租子。在这个农业技术不发达,靠天吃饭的地方,老天爷赏脸就能得个温饱,偶有节余;老天爷不赏脸,或旱或涝时,多半棵粒无收。好在他们许家的地都是水田,还能有点收成。
不过许家的地窖里一般都存有十石粮食,只因许老爹早年吃过灾年的苦头。许老爹买地建屋的时候,便挑了这处高一点的地,请了外地的人建了房后,又秘密挖了这个地窑。
早些年,地窑老是装不满粮食。也是许强当家后,地窑里的粮食每年都塞得满满的。通常是新粮一收上来,地窑里的旧粮就会卖掉,换上新的存封好。许老爹守着那些粮食心满意足,觉也睡得踏实了。
许老爹看着佃户上交的几石租子,眉头紧锁。
“爹,咋啦?”顾丽娘以为这粮食有什么问题。
“猪栏里的猪崽大了,这几天放出话去,全卖了罢。”许老爹下了个决定。
“之前不是说要留两头猪崽的吗?”她很疑惑。
“不留了,就留下那头母猪。”
“爹,这是为啥?”
“天要变了啊,要是下半年再没雨,咱们人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养得了这些牲口?”去年整个年头的收成也不是顶好,也就他们家还算殷实,还养着点牲口了,别人家哪里舍得?
“爹,情况没那么严重吧?指不定明儿就下雨了呢。再说,江南是粮食产地,我们这边没有,那些米商不会从那边调过来?”顾丽娘对许老爹的作法很不以为然,她觉得居安思危是有必要,但也不能成了惊弓之鸟啊。顾丽娘生活在现代,虽是个孤儿还真没受过饿肚子的滋味,东西可能不好吃,但毕竟也是有得吃的。没出现过饿死人的情况。在她的印象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粮食,还真没遇见过有钱还买不到粮食的情况。
“小心没大错,你莫要太乐观了,旱灾是举国范围的,真到了那个时候,粮食根本就流不进来。便是你有银子也买不着!”
顾丽娘决定听许老爹的,卖了也好,省得她提着个大肚子还要操劳一窝猪的吃食。后来,顾丽娘才知道家中有个老人的好处,他们经事多,遇事经验足,能让年轻一辈少走很多弯路。
八月的时候,传来了钱家姑爷被人打断腿的消息。原来俞志明和村尾那金寡妇有些首尾,不知哪儿惹着了同样与金寡妇有一腿的几个混混,被人蒙着头拖进小巷子里打了一顿,还打断了腿,据说看了好些大夫,都说这腿是治不好了,瘸了。
顾丽娘听了,叹了口气,这巧姐儿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钱婆子知道后哭了一声,顾丽娘本着两家的交情过去探望,“婶子,莫哭了,哭多了伤眼。”
“也罢也罢,这回明哥儿该收心回来与巧姐儿好好过日子了罢?”然后自去收拾东西去看望女儿女婿不提。
顾丽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好好过日子,只要他们不来惹他们许家就成。
小石头听顾丽娘唠叨说肚子里的孩子能听见外面人说话,而且还听说多听诗歌能更聪明。每日趁顾丽娘歪在床上时,小家伙总会拎着书给肚子里的娃儿念一遍三字经。妞妞也不甘示弱,每天不是唱曲儿就是给弟弟说故事。
小家伙的懂事让顾丽娘更疼他们一些,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顾丽娘由衷感谢前任及妞妞的母亲,她们让她免受十月怀胎之苦就得了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感觉到她肚子每天的变化,都觉得很吃惊,那小嘴微张,双眼圆瞪的样子让顾丽娘爱得不行。他们每天都感到弟弟在里面努力长大,也开始满心期盼着他出生了。
第二十九章
十一月的时候,顾丽娘怀胎八月,肚子已经很大了。许强在干满三个月后,已经完全脱离了镖局。总镖头和花炎彬都来请过几次,都被许强推了。
“这铺子的收益咋比往月少了?”顾丽娘前些日子还听他说,花了大价钱进了一批稀罕货,这两月的收益不但不涨反而还少了,真纳闷。
许强听了,脸色一片晦暗。
这大半年下来,铺子里的分红早已超过了当初投入的成本。也是他们卖的货走俏,时时不同,价钱又比一般商人公道,每月的盈利还不错。分到他们手上,平均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左右。大半年下来,顾丽娘这边也攒下了九十两银子,加上许强走镖所得,扣除了一些日常的花用,她手里共攒了一百四十八两。
“是新货卖得不好?”顾丽娘试探。
卖得不好?卖得真真好极了!但再好的买卖也禁不住有人老从店里白拿货啊。
“花老弟他家婆娘常去铺子里拿东西。”自家的东西被人拿去做人情,着实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顾丽娘吃了一惊,这柳氏也是念过点书的,咋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她这样,买卖哪里能做得长久?“不会吧?那柳氏,我见过,看着不像这般不通理的人啊。会不会有人拿了她的名号行事?这事你可得查清楚,莫要坏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
“这事儿我查清了,就是这样。”
“开始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除了进货外,两家都不插手铺子的事的吗?”顾丽娘很纳闷,见他不吭声,她再问,“花家老弟他怎么说?”
“他没找我说,我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事。”
“那咋办?”顾丽娘叹了口气,好容易有几天好日子过,这些人偏叫你不快活。
“夜深了,你睡吧。这事我会处理的,你别想那么多,省得累着我儿子。”许强不想她太过伤神。
“成天就晓得你儿子,哼!”顾丽娘背过身去。
许强小心地来到床的另一侧,摸了把她胸前鼓鼓的两团,笑道,“哪能啊,我还晓得儿子他娘咧。瞧瞧,你这对大白兔能长这般大,都是为夫的功劳!”说着,一脸得意。
顾丽娘羞他,“没个正行。”看着努力逗自己开怀的丈夫,顾丽娘微笑着闭上眼。也懒得想那一摊子问题,他不是个无能的,自有法子处理。顾丽娘索性就丢开不管,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
“睡吧。”
下半年的收成有所回升,顾丽娘觉得先前许老爹有点杞人忧天了,只是许老爹却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再看吧。”
这话又把她的心给提了起来,顾丽娘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太过紧张了,即便真有什么事,她一个大肚婆能做啥,保护好怀中的这颗球就算功德无量了。
许强呆在家的日子,顾丽娘就松快多了,每日的重活都是他包了,她光动嘴不动腿,煮出来的菜味道虽然不如顾丽娘做的,但也能入口。每晚睡前,许强还特意打了热水给她泡脚,晚上她腿抽筋时他还会帮着按按,有时候她发脾气他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回发过脾气后,顾丽娘都很愧疚。反而是许强来安慰她,说他知道她这个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并不介意她偶尔使使小性子。
泡完脚,许强扶着顾丽娘来到床边,“丽娘,我想与花炎彬拆伙。”
“怎的?情况很严重?”闹到这地步了?这买卖还没做够一年呢。
“那天我去寻他,说他家婆娘这样做不太好,让他管管。你知道他怎么说,他竟然说我都不在镖局了,许多事都是他在打理,话里话外都暗示我他出的力多,拿多点是应该的。我现在才知道,再厚的兄弟情分也抵不过他家婆娘的一句话,罢了,我算是看清了。拆伙罢,铺子咱们不要了,让他把那铺子的价值估算一下,然后五五分。”许强冷笑,再怎么说他在镖局也经营了十几年,岂是他这个刚混了三五年的外来户可比的?花炎彬真以为镖局里的兄弟听招呼全是他的功劳?美不死他!
顾丽娘心一紧,拆伙倒不打紧,她只是可惜那铺子了,每月都有这么一大笔银子进账。“这铺子要很多银子吗?咱们能不能盘下来?”
“不,咱们不要铺子。”
“为什么?”盘下铺子,月月有进账,本钱很快便回来了。
许强在屋里走来走去,顾丽娘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事情,也不打扰。
良久,他才在顾丽娘面前坐定,“丽娘,下面我要告诉你的话,你千万不能传出去,这关系着咱们下一步的计划。而且,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
“什么事啊,这么慎重?”顾丽娘看着他的神色,也开始紧张起来。
“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下半年的粮食都收了,而且收成还不错,但粮食的价格却居高不下?”
顾丽娘点了点头,这她倒是省得的。
“而且,镖局这几个月来的生意也太多了。”
生意多不好吗?顾丽娘细细一想,的确不正常,镖局生意好,说明世道乱,难道坊间的小道传闻是真的?广安王拥兵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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