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入腹。
但当柳絮看到那把所谓的凶器,她的脸色一片煞白。
凶器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明丽的绿色刀柄,很像她昨天带过去的那把。
不是像,就是那把。柳絮昨晚扔在了温莲家。
脑中一片混乱,柳絮踉跄跑出小店,不顾工作人员在后面喊:“你的鸡……”,柳絮没有回头,张惶不安,想到一个严重问题,刀上会不会有她的指纹?
一口气跑回屋中,打开电脑,柳絮开始搜索相关新闻,死者的确是温莲,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凶器是她带过去的那把刀……目前,警方正在作进一步侦查。
柳絮去过温莲家,凶器也是她带过去,说不定警察会找上门询问她——她不能被警察找上,不然,吸毒的事情会暴露。
一旦暴露,她就不能再演戏。
柳絮瘫坐在地,刚盘算好未来的路,但所有的计划如今全被打破,她处于岌岌可危之境,滔天大浪随时会将她掀翻。
老天竟然不给她留一线生机。
柳絮有种万念俱灰的悲哀。
除了等待命运的审判,柳絮什么也做不了。晚上,门铃声响起,柳絮从沙发上惊诧而起,如诈尸一般。
一定是警察来了。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柳絮颤颤地去开门,愁了门禁视频一眼,不是警察,居然是江蓝。
开门,柳絮僵硬地挤出一个笑:“你怎么来了?”
江蓝手上拎着一个袋子:“给你带了点水果。”两人没多少交情,柳絮觉得奇怪,眸色不善地看她。江蓝直言:“顺便有点事问你。”
招呼江蓝进屋,江蓝顺便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准备离开吗?”
柳絮把行李包拎到一边:“准备搬家,这里房租太贵,交不起。”
江蓝道:“也是,你现在接不到工作。”
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柳絮直接问:“说吧,有什么事。”
江蓝开门见山道:“看新闻了吗?温莲死了。”说话时,江蓝直视着柳絮的面庞,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柳絮:“我知道了。”
江蓝不急不缓道:“昨晚,我看见你从她的小区出来,慌慌张张……”
“你什么意思?”柳絮猛然打断江蓝,“又不是我杀了她?”
“也就是说,你承认昨晚你去找了温莲。”江蓝肯定道,“现在警察正在查案,你说,我要不要告诉警察,你昨晚去过那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了,不是我杀的温莲。”柳絮勃然大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江蓝面色平和:“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柳絮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杀了温莲,但温莲死了,偏偏我又撞见你慌慌张张地从她那里出来,你说,我要是告诉警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江蓝语气不紧不慢,如同在谈论剧本一样轻松。
但柳絮怒不可遏:“有什么样的后果!人不是我杀的,警察不会将我定罪。”
江蓝加一句:“可你名声就不好了。想当明星的,谁不在乎名声?”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蓝温柔地看她,如同在看待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来谈条件的吗?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警察找上门,记者会拍到,写些负…面新闻出来,你以后翻身就难了。这样吧,我替你保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点好处。”
柳絮快崩溃:“你是来趁火打劫?”
“是的。”江蓝点了点头,直言不讳,“柳絮,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是非观,一心只想往上爬,谁对谁错都跟我没关系,我要趁着年轻多赚钱,多拼事业,仅此而已。”
“你想要什么?”柳絮环视屋内,摊手,一派苦色道:“你看我还有什么,你就拿去。”
趁火打劫是有点不厚道,但在这残酷的社会,厚道能有什么用?是能让江蓝穿暖,还是能让她吃饱?江蓝得为自己绸缪,抓住所有机会让自己过得更好:“要是以前,我肯定让你让个戏给我。但现在,你被龙易抛弃了。我也跟你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炒股炒亏了,这样吧,你给我一百万,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柳絮凄然一笑:“我真服了你。”
真是一门心思谋名谋利的典范!江蓝跟萧妙不同,她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更不会白费力气小打小闹,她只为利益,不牵扯利益的时候,她能和所有人和平共处。一旦有利益,她就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地奔去。
答应江蓝两天后给钱,送走她,柳絮反而想笑,真是船漏偏遇打头风。
柳絮没那么多钱,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戒指,看来,保不住它了。她心头尚存一线奢望,也许那刀柄上只有凶手的指纹,警察不会来找她。
她想瞒住她吸毒的事情,尽一切可能。
戒掉它,她能重回荧幕,再把龙易追到手。
翌日,柳絮去了典当行,将戒指典当。接着去拜访柳志。
柳志的生意多在晚上,不过,他一向规律作息,白天多是锻炼看书。今日天气好,早春的阳光驱走冬日的寒冷,柳志招呼柳絮来到屋顶花园,让阿姨煮了一壶花茶,围着小桌相对而坐。
“你怎么打算的?”柳志问。
天气是难得的温暖,春日的气息从明朗的阳光中透出,柳絮看着玻璃杯中花瓣沉浮,搬出早已想好的措辞:“你也知道,我跟九和签了人身约,现在跟九和闹了点矛盾……”
柳志打断她:“跟龙易那个暴力分子闹翻了就直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被雪藏了。”柳絮细声道,“但我总要吃饭,要花销,不能不挣钱。所以,我想弄套假身份,开个网店或者做点别的生意。”
柳志倒是赞同:“难得你这么想得开。身份证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半个月后过来拿。”
“半个月?”柳絮等不了那么久。
“肯定需要时间。”
柳絮有些急切:“哥,能不能快点?”
“最快也要七天。你要的全套身份信息,保管以后能在银行开户,警察都查不出来,当然费时间。”
柳絮说:“哥,那拜托你了。”
柳志轻飘飘的眼风从她面上掠过:“就知道你在娱乐圈混不出什么名堂。”想了想,又道:“先去找别的门路试试,吃不了苦,你就来干我这行。”
柳絮默默地喝水。
柳志倒没力劝她,而是说:“看你最近瘦了。再苦,也别苦了自己,晚上吃了饭再走,我让阿姨煲个汤给你补补。”
柳絮连忙拒绝:“不,不……谢谢哥。”
她呆不到晚上,柳絮已经掌握了毒瘾发作的时间,她只要按时服用它,她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微笑,思考,不让人瞧出破绽。
柳絮匆匆告辞,回到家继续收拾东西,时间差不多时,她拿出一小包毒品,开始享受它。她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毒品快没了,支撑不到她去戒毒医院。
柳絮得再去买一点。可温莲死了,她应该去哪里买?
☆、第97章
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祖国红旗下的孩子,她没有接触过三教九流,在这方面,柳絮目前没有资源。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柳絮不会被这点问题难倒。
她画了浓艳的妆,浓艳得如同失足妇女,穿着短裙长筒丝袜,在夜色中,带上钱去了本市的酒吧一条街。如今虽失意,但柳絮存了东山再起的壮志,不愿再被记者爆出负…面新闻,一路出来是极小心的,妆容已经让她变成另一副模样,加上夜色掩护,该不会被人认出。
但她有一种错觉,似乎在被人监视,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看她。柳絮也曾停下来两次,故意躲在拐角处看,又不曾见异样,暗自思忖自己心虚,果然不是做贼的料。
早春的夜晚,空气中浮动着寒气,但酒吧却是热气腾腾,女人们也都不怕冷,穿着皮质的裙子,蹬着高跟鞋,柳絮拿了一杯酒在角落找个位置坐下,眼睛开始在酒吧中的形形色…色的人身上逡巡。
要找一个卖粉的人并不难,因为卖粉的人也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搜寻顾客。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或者说一种引力,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到对方。
但因是第一次来,面生得紧,除了邀约的男人,并没有人搭理。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一种发掘财富的目光。
下一个晚上就好多了,柳絮搭上了一名穿着亮色皮裙的女人,柳絮问她“有货吗?”没说得具体,却是心知肚明。女人问她要多少,柳絮算了算柳志给她办假身份的时间,在去戒毒医院之前,她都得靠毒品维持,一下子报了十天的量,那女人却笑一声:“没有。”
说没有,却道:“不如我们一起喝一杯。”
带柳絮去了一个包厢,包厢里还有其他人,女人跟他们说“带个朋友来玩”,却没介绍,带柳絮直接走向洗手间。躲在洗手间内,女人从长筒丝袜中掏出个小粉包:“只有这点。”倒不是真只有这点,而是柳絮面生,做这行的人谨慎得很,彼此不认识,自然不会给多,万一是警察的卧底就完了。她要看对方吸下,才放心,放心给更多,贩毒有个量的问题,刑法上量刑也是根据重量来的,贩卖海…洛因十克是个坎,十克以下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那一克、两克呢?法律没具体规定,就算被抓,量刑也不重。
有些人将法律研究得十分透彻。
柳絮将那些粉末用纸一卷,动作已经熟练,女人看着她吸过,便也放了心,说:“你要多的,待会儿就给你送来。”
柳絮点了点头,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白云,她算出来,温莲赚了她不少差价。
女人带她走出去,准备去沙发上坐会儿,包厢门忽然被撞开:“警察,统统不许动!”
“举起手来!”
“仔细搜查有没有毒品!”
……
柳絮大骇,警察来了!条件反射地想逃,因她站在洗手间门口,拔腿就朝洗手间里面跑。
哪里逃得出去?
却忽然见到洗手间的小窗户中窜进来一条黑影,动作极快,一把揽住柳絮的腰,带着柳絮从窗户跳了出去。酒吧在八楼,玻璃幕墙光滑一片,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搞的,带着柳絮巧妙地从墙上闪转而过,顷刻之间翻过拐角处,踩着玻璃幕墙上的支撑面框,那里比巴掌还窄,他一只手攀附着旁边的框架,如同长了吸盘似的,稳稳当当。另一只手抱着柳絮,偌大一个活人,在他怀中,似乎轻如羽毛。
变故太快,一两秒而已,柳絮之前还在洗手间,瞬时便悬在半空。
“啊……”柳絮条件反射地轻呼出声。
抱着她的人提醒道:“别出声。”
熟悉的声音,朝思暮念的声音,在昏淡的夜色中,柳絮看到他的下巴,线条看不清,但必定是俊朗迷人的。
警察在洗手间的窗户处探出头,上下左右瞧了瞧,不见任何异样,收回头,开始审问屋内人。
龙易抱着柳絮攀附在幕墙外,早春的夜风吹过,寒意四起。
直到警察离去,龙易抱着她从窗户钻进来,左拐右拐,带她离开酒吧,上了自己的汽车。
车停在路边,没开灯,香樟树的阴影压下来,光线暗得只能勉强看见轮廓。柳絮偏着脸,看着街对面的霓虹,明明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却觉得远如星云河汉,仿佛此生都不能到达,而她,只能在这暗色的阴影中,身下万仞深渊。
她听到龙易的呼吸,明明轻匀得几不可闻,却彷如风卷着利刃,割得人皮开肉裂。
从来没有像此刻,不愿意见到他。
龙易的声音如同冬日的雾气:“你什么时候开始吸毒?”
柳絮始终偏着脸,不看他,声音低低,轻忽飘渺:“上个月。”
“怎么开始的?”
她回答得很简单:“温莲递了一支烟给我。”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有!”柳絮音量终于有了力气,猛地回头看他,脸上满是惊惶,“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做的?”
“杀死她的那把刀是我买的。”他有时候会带些生活用品去柳絮处,那把刀就在其中,有次被他玩弄,刀柄上留了一处小小缺口。温莲被杀的消息被媒体大肆报道,龙易在照片上看到了那把刀,吃了一惊,他敢确认,的的确确是他带到柳絮处的刀。
如何会杀死温莲?
心头多了疑虑,碰巧今天傍晚看到柳絮的车,便跟了过来。柳絮从车中出来,浓艳的妆容,出格的打扮,完全不似她平时风格,龙易一路跟着她进酒吧,才发现她居然吸毒。
他问:“刀怎么会在温莲家中?”
柳絮说:“我恨她,那天晚上去了她那里,本想杀了她,但冷静下来觉得不值,只拿着刀吓唬她,后来忘了把刀带走。”
“哪天晚上?”
柳絮又转过脸,眼睛看向窗外,却没有焦点,只剩一片迷茫:“她死那天晚上。”
龙易喉中发出短暂的声音,似讥诮,又似嘲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警察会怀疑到你头上。”
柳絮无力地说了一声:“不是我。”
龙易说:“你应该庆幸,刀上没有残留你的指纹。我在警察局有朋友,听说凶杀现场被处理得十分干净,温莲的尸体在浴室中被发现,莲蓬头哗啦啦地放着水,把许多痕迹冲干净。而凶手离开之前,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怪不得,警察没有找上门。可如今,警察有没有找上来,有何差别?她吸毒的事情被他知晓。
车窗没有开,车内狭窄得让人窒息,道上汽车川流而过,柳絮停留在这里,这阴暗逼仄的地方,只觉得黑暗无边无际。
龙易问:“还有谁知道你去了温莲那里吗?”
她机械地回答:“出来时被江蓝碰见了,她要我给她好处,才会替我保密。”
“什么样的?”虽是询问,声音却毫无温度。两人分坐主副架势,彼此不看对方,疏离得很。
他又问了别的,柳絮老实作答。谈话就像早春的薄雾,飘忽忽,有一下没一下。柳絮一直别过脸,心头是巨大的悲哀,仿佛从万丈悬崖落下,底下是一头猛兽,正张着嘴露出血盆大口,将她一点点吞没。
到底被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