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以现在这种天气的态势，这件衣服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晾干。素素叹了口气。
清晨，天亮得晚，素素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她是被冻醒的。看来果然是降了温，窗帘上还泛起清冷的墨水蓝。她翻了个身，太冷睡不着，索性爬起床，在衣柜里翻找厚衣服。她穿了件黑色毛衣和外搭一件双排扣的苏格兰格子呢长大衣。素素属于女孩子中高挑清瘦的类型，身材尤其好，不论什么衣服穿起来都很上身。下面配了过膝的灰色羊毛裙子，然后是纯黑的羊毛裤，脚上穿着有点可爱的短雪地靴，素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脸颊和眼睛的浮肿，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她打理好一切登上公车赶往学校，那天她刻意早些走的，可是车上并没有熟悉的身影。到达学校，他的座位还是空的，漫长的等待，急促而又刺耳的上课铃，他还是没有出现。
素素的心紧了起来，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可是她无从了解杨笑凡的情况，直到小蔡老师接到那个电话……没有什么特别，听起来只是普通的请病假的电话而已……但素素已经猜透了□分。
因为全班只有杨笑凡一人缺席……
又过了一天……他还是没有来……素素就这样每天盯着他空空的座位，等待着，可是他就是不来，素素害怕了，他不会是生了什么重病吧……他越是不来，素素的猜测就越多，特别是想起那次他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他父亲有提醒过他吃药的事，还有他们一起去看演出那天，他还去了药店，这种种的情形都让素素怕得要命！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打听他现在的情况。
他的衣服还有一点潮，素素用吹风机帮他吹干，吹了很久，很久，她后悔极了，她后悔没有问过杨笑凡的家，她拨通的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她开始帮杨笑凡整理笔记，她想他如果不能来上课，他落下的功课怎么办。他每次都那么专注地听讲，专注的做题，专注地和老师讨论问题，想必学校的功课对他来说很重要。
一定是很重要的吧？素素想。他从来都不会迟到，而且最常去的地方，是图书馆。
那样令人焦躁不安的等待与焦虑，结束在了周五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消息来自林晃。
林晃在女厕所门口大声地抱怨：“什么嘛！！！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可以休息，还要去看杨笑凡！”同她要好的几个女生陪着她抱怨：
“那今晚的电影去不了了吧？”
“可恶啊！！！”她有些捶胸顿足。素素没敢逗留很久，她终于安心了一点点，至少她已经心里拟好了计划。
于是，放学后，素素的身影徘徊在学校门口的小卖店里，她装作挑选东西，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她不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校门口，等待林晃的出现。
然后她看到了不只林晃一人的身影，还有班长，这个女孩子在素素的脑海里唯一的印记就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她们曾有幸作为同桌两个星期，这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是因为班长中途找老师将她们的座位调开了，这当然也在素素的预料之中，在班上，除了杨笑凡和魏小军，怎么可能还有别人愿意与她接近呢？特别是那些对于流言蜚语容易深信不疑的女孩子。
然而，令素素稍有安慰的事情是走在那群人中间熟悉的身影，那无疑是魏小军，但是……不用说，这么一群人中，除了有同素素有过节的林晃，对素素丝毫没有好感的班长，还有其他一些班干部，学习委员，文艺委员，体育委员……素素对这些人一点深刻的印象都没有，不过在认识杨笑凡以后，她渐渐熟悉了那些脸孔，因为他们总是笑的很开心地围绕在杨笑凡的身边。
那一群人在车站上说说笑笑，素素心里有些难受，抛开这些人令她心里不爽以外，那群人明明是去探病的，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他们真的担心过杨笑凡的身体么？
是魏小军去学校门口那家水果店买了水果的。然后他们便登上了一辆公车，素素慌了，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便追了上去。
公车停在了市人民医院，素素很少到大医院来看病的，因为她的身体向来不错，最严重也不过是感冒发烧，每次只要去社区医院打打针，最多也是打一天点滴就很快退烧没事了。
她悄悄跟着那些同学，然后走进医院的住院部，她很路痴，如果不是因为那群人选择走了楼梯，她可能就要跟丢了。杨笑凡的病房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数第二个，素素特意记住了门牌号。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终于看到了那个这些天一直令她担心不已的少年。看不出来他是否瘦了，他的身子被掩盖在病号服里面，靠在床头。
他戴着那种医用的口罩。好看的眼睛略显疲惫。素素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赶紧把脑袋缩回来，她背靠着门口的墙壁，脑子里乱哄哄的。
“找人么？来看望杨笑凡吗？”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阿姨疑惑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素素。
“哈？！”刚才还在胡思乱想的素素被吓了一跳，她想的太入神居然没有发觉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啊，那个，我……嗯……”
“终于有人来看望他了，这几天真是急死人。”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那位阿姨用眼神示意素素跟着她，他们坐在了离病房有些距离的走廊的椅子。
“嗯，可急死人了，我跟他说了很多遍他都不肯打电话给亲戚。一个人在医院没人照顾怎么行呢……”说着那位阿姨叹了口气，素素疑惑：
“您说，没有人照顾他……是怎么回事。”
“唉，他爸星期二就去外地了，他现在还在发烧呢，前几天尤其严重，可是他爸不走又不行，不然连他的医药费都付不了。他身体有残疾，自己怎么照顾自己，唉……这几天我帮他提了几次开水，你说，他这样没人在旁边照顾怎么行啊？”
“那他妈妈呢？没有别的亲人了么？”
“唉？你不知道他父母离异的事吗？”那位阿姨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鄙夷，“你真的认识他？”
“啊？我认识他，我是他同学。”
“哦……原来是同学啊……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妹妹或者什么呢……看来让你来照顾他不行。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啊。”说完，那位阿姨便起身离开了。素素的心有些疼。她站起身走向杨笑凡的病房门口。
她偷偷探过头往里面望去。然后，被一双漂亮的眸子定住了。
25
“白素素吗？你怎么站在外面？进来呀。”他声音不大，口罩把他的声音缩小了更多，虽然如此，可是他的眼里却含着微微的笑意，语气也温和得几乎把人融化。
素素由于震惊瞪圆了眼睛，她没想到杨笑凡居然在看门口，她被抓个正着。
“外面冷，进来吧？”他耐心地说。素素推开门，她低着头，刻意没有去看那些同班同学的表情。
“咦？你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一个人站在外面。”魏小军也说道。
“嗯，坐吧。”杨笑凡说道，然后魏小军从床的另一边拿过一个塑料的小凳子放在了班长旁边。素素顺从地坐下，仍然冷着一张脸，既不看杨笑凡也不看魏小军。素素的眼角隐隐看到班长嘴角一丝不屑的笑，然后就听到她压低了不易觉察的声音：
“狐狸精……”素素闭上眼睛没有啃声。
“喂，白素素，你那是来看望杨笑凡吗？”林晃勾了勾嘴角，见素素没反应她大概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摆那张臭脸是给谁看啊你？你算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吵。”班长打圆场，她安抚着林晃，然后不屑地望了素素一眼，那个眼神不易觉察，却很显然，只有素素一人看到而已。
林晃不再针对素素，而是和杨笑凡还有那帮同学聊得很起劲。素素没法加入。那不是她的世界……
“病的很严重吗？”魏小军问杨笑凡的时候，那几个女生聊到兴头，笑作一团，素素终于抬起头望向了病床上的少年，他微微咳起来，好一阵才喘着气说：
“肺炎，有点麻烦，不过，没事的。”他的眼里略含笑意。
“会传染吗？”这时候林晃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杨笑凡微微点了下头说：
“会，所以，你们早点回去吧，马上就要考试了吧？免得真被我传染，那就麻烦了。”
“没关系的啦！！”魏小军粗神经地笑道，可是一边的几个女孩子，尤其是看重成绩的班长和学习委员，本能地将自己挪得离杨笑凡远了点。
“你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记得赵欣家离医院挺远的吧？冬天晚上外面冷。”赵欣似乎就是班长。那女孩子连连点头，于是和她一起的几个人也站起身准备道别，一边的魏小军倒是有些不情愿地起身，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她们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素素久久都没有动作。即使在魏小军疑惑地望着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动。
“白素素？你也回家吧……”说完这些他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有些厉害，压在他胸前的棉被滑落了一些，露出他的肩膀和下面瘪瘪的袖子。素素直起身子帮他把被子压好。
“嗯……谢谢……”他的语气略微有些尴尬。
“是不是那天晚上冷的？是我害你生病的吧？”素素自责地盯着杨笑凡的脸。
“唉？不是你……”他犹豫着，蹙起一双眉。
“那天晚上降温……那个，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白素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生病真的和你没关系！”他抬起眸子望着白素素，“你快点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你家人呢？你吃过晚饭了吗？”素素问他，她想知道杨笑凡会怎么回答她，而杨笑凡刚才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我爸过一会儿会来，这些你不用管的……”他埋下头答道，似乎没料到素素忽然会问他这个。素素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
“不要骗我……隔壁的那个阿姨跟我说，你这些天都是一个人。”杨笑凡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他望着素素好久才淡淡地说：
“我们，只是朋友……”素素望着他，在等待他说下去，“让你留下来，这不合适。”素素差一点就要脱口喊出“小师兄”，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杨笑凡的眼神那么不容反驳，素素知道即使自己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杨笑凡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应该说“小师兄”的性格就是这样。
“嗯……那……我先走了。”素素答道，但这不是她想要说的重点，重点则是“我明天还会来的……”
说完她便跑出病房，杨笑凡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起什么的时候，才发觉，白素素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走廊里一连串奔跑的脚步声。
他是不想让白素素再来看望他的。他不想她因此影响了周一的月考，还有，个人才艺大赛的各校报名也应经陆陆续续展开了，杨笑凡是知道的，对于白素素而言，应该压力不小才是。
他有些自责，越发厌恶自己这副差劲的身体。他很清楚，生病绝对不是偶然，那天降温，他就知道会支持不住，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这一病，他不只是去不了学校，而且还要增加家里的开销了。父亲原计划的在B城的商业画展也差点要推掉。他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了父亲。他知道，这次画展不仅是他们生活费的希望，同时也是父亲的机会……
前两天高烧的时候，他连下床和走路都困难。在卫生间摔倒了爬不起来，要不是去卫生间打扫卫生的伯伯发现了，把他扶起来，他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样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那时候弄脏的衣服还没有洗过，他也只是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将湿毛巾放在床上，自己勉强擦了擦身体，洗了洗头发，其间他断断续续休息了六次。隔天，原本已经有些好转的他，体温就又升了上去。不仅如此，若不是隔壁的阿姨见他没人照顾，一个人太可怜，他甚至连热水都没有。
他已经吃了好几天泡面了……这些，白素素都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了呢？
他的烧还是没有退，医生帮他换了药，可是他仍旧觉得头痛得厉害，无法安睡。即使勉强睡着了，噩梦也一直纠缠着他……他以为他只要坚强起来就会忘记那些痛苦的瞬间。至少不用再想起母亲的脸。
躺在医院里的他，纤瘦的身体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只是心灰意冷地盯着天花板，他没有哭闹，一声都没有，纱布里渗出斑斑驳驳的血迹。他只是想再见见母亲的脸。他那么想她，那么那么想！但是，从他苏醒过来以后就再没有看到过她的身影，只有那面孔陌生的父亲手足无措的样子。他问他：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爸爸，妈妈今天会来吗？”
“爸爸，你真的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吗？”
“爸爸，你回家找妈妈吧！求求你了。”
“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
“爸爸，我的手，是不是再也长不出来了？”
“爸爸……”
他什么都懂的……是母亲不要他了吧……这样的他，也不配留在热爱钢琴的母亲身边……
杨笑凡动了动身子，他躺得腰疼，可是被子总是会滑开，他觉得肩膀凉飕飕的，打了个寒噤，然后用脚和腿把被子往上面踢了踢，身体往里面缩了缩，过了午夜，医院里总是很冷很冷。他被冻醒过几次，都是因为被子滑了。
他的床被摇起了些，为的是方便坐起来，最近他总是觉得身体没力气，可是这就意味着他的被子更容易滑开。他无奈地叹口气，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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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本来想赶早去医院的，可是她想起杨笑凡虚弱的样子，就心疼。于是她抄起手机就给路婆婆打电话，因事不能留在素素身边的路婆婆听说素素要去医院看望同学，便建议煮鸡汤带过去。可是路婆婆实在是赶不回来，于是素素穿好大衣，系上厚厚的围巾便出门去买做鸡汤需要的材料。
她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饭，本想过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