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那是素素大大的笑脸，“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去考驾照，我就载着你去所有你想要去的地方！”
41
夜里的大雪给除夕夜镀上了一切美好的色彩，素素像个小疯子一样在广场上飞奔，她和那些年幼的小孩子一起打雪仗，甚至还贡献自己的围巾和帽子给孩子们的雪人戴上，那些笑容都很真实，杨笑凡一直在一边微笑看着眼前的画面。
为了迎接新年的烟火，广播以后，广场的灯瞬间都熄灭了，素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傻了，几乎本能地喊起来：
“杨笑凡！！杨……”
“这里，素素，别急。”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在黑暗与寒冷中，显得既温暖又柔软，素素的所有焦虑与恐惧，一下就被吸光了力量。
她伸出手，大着胆子寻声缓缓抱紧了少年清瘦的身体，烟火在有些泛起豆沙红的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与色，素素借着光，看到杨笑凡少年的坚毅的小半张脸，他呼出的一团一团白气，融化在空气里，素素觉得自己的鼻尖都冻木了，可是杨笑凡身上暖烘烘的熟悉的洗衣粉气息，让她着魔般得陷入巨大无比的幸福里，那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礼物，素素，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所谓瞬间的永恒，她相信正是如此。
冬天因为这些变得与众不同了，才大年初一，素素就装着胆子往杨笑凡家里拨通电话，她那么迫切的想要听到他的声音。简短的忙音后，她惊喜地听到了少年的那声“喂”。
“我们，我们今天可以出去吗？”素素听到自己的血液冲向耳膜，心脏几乎跳出了腔子。
“嗯……可以……”那声音略微的犹豫，素素听到那边传来伯父的声音：“笑凡？怎么下来了，快去床上躺着吧！吃过药没有？”那声音很清晰，看来杨笑凡按了免提。
“你病了吗？”素素有些紧张，接着她就听到“喀喇喀喇”的声音，却不见杨笑凡的回音。
“喂？喂？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当素素确定那边的电话是没有挂断的，她才再次把手机放回耳边，电话那头传来各种各样的杂音，
“喂，素素，是我。”
“刚才出什么事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了，没什么。”明显的敷衍，这让素素更加担心。
“什么叫没什么？刚才怎么回事啊？解释清楚。”
“……”
“说话！”
“我想拿听筒来着……”
“刚才伯父的话……”
“我真的没事，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着急了，素素听得出他语气变得很冲。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相信你……”素素有些踌躇，她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抱歉，我现在去找你好吗？”素素不敢说不，她知道，就算现在外面是下刀子，电话那头的人也一定会赶到她这里来。
“嗯……”
“那好。”电话就已经断了，素素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心里闹哄哄的。好一阵子才回过神穿好大衣与鞋子。她去了车站，等待公车的到来，杨笑凡下车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等很久了吗？”他问她。
“不久。”
“嗯，打算去什么地方？”
“想……让你……陪我，陪我走走……”素素垂着头，杨笑凡只看得到她的耳朵尖，已经全部都红了，他有些好笑。
“想约会吗？”直白的问话，素素抬起头看到微笑的杨笑凡。脸都红透了。素素埋着脑袋，点了几下，杨笑凡便陪着她往前走，地面上的积雪很厚，素素瞄了一眼，见杨笑凡穿着袜子，心头稍稍有些安慰。
前面的小活动场上，几个孩子在打雪仗，素素便心血来潮团起身边冬青上边的积雪，松软的大雪球砸在了杨笑凡的胸前，雪球碎了部分雪黏在杨笑凡的衣服前襟上，他望着素素傻笑的表情，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们也打雪仗～”女孩子欢喜的声音，她一边蹲下身团着雪球。
“嗯，好，我给你当靶子。”
“靶子？”素素站起身，握着雪球的手，垂了下去，顿了顿，她丢下雪球，伸手拍掉杨笑凡衣襟上的雪。
“我让你扫兴了吗？真抱歉……”少年的声音微微透着歉意。
“没有……”素素拍干净雪，抬起头看着杨笑凡的脸。少年顿了顿，扬起了唇角，望着茫茫的雪地。
“谢谢你……”
“嗯？”
“难得有人愿意让我加入打雪仗呢……”他回过头望着素素，“小时候也很想加入大家，哪怕是做大家的靶子也好呀，不过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素素抿了抿嘴唇，她推了下杨笑凡的后背：
“呐，跟我来！”素素跑的飞快，冲向小活动。杨笑凡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她过去，等他走近的时候，素素已经蹲下来在和一个小男孩说话了：
“嗨，说说看，你们里面哪一个是老大啊？”素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
“你是说强子哥吗？是那个。”小男孩子朝远处一指，被指的是个高个子的小男孩。这一阵，他正团雪呢。
“嘿，听说你是这边的老大啊？”
“什么事？”那小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煞是可爱。
“姐姐求你个事情，好不好啊？”那小孩犹豫了下。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啊。”素素觉得这小家伙还挺聪明的。
“那个，你们打雪仗，可不可以让姐姐也加入啊，姐姐也好想玩哦！”那小男孩转了转眼珠，才说：
“我去问问大家，如果大家都同意就好。”说着他朝其他的孩子喊了几声，大家就都围了过来，素素紧张起来，可是一想到杨笑凡，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个姐姐说要和我们一起打雪仗，你们觉得怎样？”素素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大家：
“就一起吧，人多不是更好玩的吗？等会儿啊，姐姐请你们一起去那边喝热乎乎的奶茶好不好？”素素展开诱惑攻势，其中一个孩子先动摇了，最后集体通过。素素乐得合不拢嘴，她一转身，伸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杨笑凡：
“让那个哥哥也加入好不好啊？反正多一个人也不算多，好不好？”几个孩子齐刷刷地望了过去，杨笑凡被望得很是窘迫。素素过去扯了扯杨笑凡的袖子，把他带到大伙面前说道：
“那个，这个哥哥没有手，我和他一组，而且姐姐年级大，总不能被人家说欺负你们吧，好不好？”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为老大的男孩子，先一步走了过来，他伸手拽住杨笑凡的袖子：
“哥哥你蹲下来让我看看。”杨笑凡愣了愣，蹲下身，小男孩顺着他的袖子一直往上摸去，直到他的肩膀，少年微微躲了一下。
“这里疼？”小男孩疑惑地抬起头，杨笑凡绽开笑容：
“不疼。”
“哦。”其他的孩子也渐渐都围了过去，拽着他的袖子检查。素素有些担心地望着，少年冲她笑了笑，宽慰她。
“哥哥，这里是用刀割断的吗？”
“啊，不是，是用锯子锯断的。”杨笑凡微笑着响应。
“可是我姐姐说，杨过的手就是被刀砍断的。”一个小孩说道。
“哥哥的手不是哦。不过，也差不多啦……”孩子们的问题多起来，杨笑凡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哥哥你是大侠吗？”
“你是不是也会武功？你会在天上飞吗？”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素素都忍不住要笑了，其实杨笑凡是个小孩缘不错的家伙，根本不需要担心。
“那姐姐是小龙女吧！！”孩子们回过头看着素素，素素的脸涨得通红。
打雪仗的时候，素素一个人要敌很多的孩子，她不停的团雪球，杨笑凡就帮她挡着那些孩子们的“攻击”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打雪仗打累了，素素请大家喝奶茶，问及杨笑凡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执意不要。
喝完奶茶，孩子们作为感谢，决定堆个哥哥姐姐的雪人出来，杨笑凡很厉害，他滚起来的雪球是大家里面最大的，惹得孩子们更加崇拜起来。素素都有些嫉妒了。
那两个白花花的雪人安静地站在小活动场上，素素掏出手机，拍下了那个美好的画面。
快中午的时候，孩子们陆续回家了。杨笑凡陪着素素走在街道上，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街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虽然一些商店没有营业，但外面并不显得冷清。
杨笑凡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他走路都变得很慢，素素有些担心他，可是少年只是说他有些累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春节，春天也就近了，魏小军那家伙霸占了杨笑凡很多的时间，素素也只能偶然见上杨笑凡一次面，转眼就要开学，素素收拾好心情，开始了春天的旅程。
42
开学以后的日子漫长而又乏味，学习的压力压得素素几乎喘不过气，她常常为了一次考试没命地做习题，没命地熬夜，她很疑惑，明明是相同的题目，杨笑凡总是能够很轻松地完成，更让人费解的是，他竟然还能腾出空去看图书馆的书……素素有时候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是个尽头。
午后，她一个人咬着笔盖冥思苦想一道物理题，窗外的初春让人昏昏欲睡。
“素素，你这样，我会心疼的……”杨笑凡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如果做不出来可以问我。”
“那怎么行呢？每次都问你……”
“没关系，我告诉你了，以后就会做这样的题目了。”素素的表情有些欲哭无泪，她扁着嘴巴：
“呜……怎么办啊，我拼了命也没办法追上你……”
“……”杨笑凡的眼神黯淡了。许久，他才抬起眸子，“素素，我给你太多压力了吗？我并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有多久没有去练过琴了？如果那是你喜欢的，那才是我乐意你去做的事情，如果你不快乐，所有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说着少年起身，“素素，我们去音乐教室吧。”
那一瞬，素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默默跟在少年的身后，让她想起初次在这个走廊上所见的那个人，穿着廉价破旧的拖鞋。
因为春天的到来，音乐教室也回暖了，很久没有人来，教室的地面都积了灰，杨笑凡用下巴和肩膀夹了扫帚扫地，在素素看来，那个动作实在是太高难度了，他扫地很慢很慢，可是打扫的事情他都一一完成得很好，素素看在眼里，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果然两个人做事就会比较快，音乐教室的窗台宽大结实，杨笑凡就屈膝坐在那里，窗外的树木抽了新枝，长得欣欣向荣。少年的侧脸也像树木一样坚毅，素素忍不住觉得，只是短短的相处，眼前的少年比起春节以前，就成长了很多，脸上的线条硬朗了，眉宇间也更多了几分男子气。剪得短短的头发，让他看起来焕发着（野性的气息？这个好像写得是我家张小狗）清爽的朝气。
素素从包里翻出乐谱，无意间又看到了那张压在底部的皱皱的纸，她忍不住在琴键上开始弹奏这些旋律，一瞬间就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等，等一下，你怎么会有这个……”看着杨笑凡惊诧地瞪圆眼睛，素素有些好笑，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是谁丢垃圾，丢在了音乐教室的啊……”杨笑凡微微一怔，随即开口：
“你在垃圾桶找到的？”
“不是我，是蔡老师。”素素纠正道，见杨笑凡转开了视线，若有所思，素素才接着说，“这个是你写的吧？”
“嗯……”淡淡的响应，却仍旧是望着窗外。
“现在写完了吗？”素素试探地问。
“有些小问题……”顿了顿他才回头，“需要用钢琴来解决。”
“哦……你还想弹琴吗？”素素侧了侧头，希望得到杨笑凡肯定的答复，可是少年只是淡淡地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其实也可以试试用脚的……”
“我知道……但我没这个打算。”
“你已经不喜欢弹钢琴了吗？”少年沉默良久，才侧过身直面素素：
“不是的，我喜欢弹钢琴，从小就喜欢，有时候做梦的时候，还能够梦见双手触及琴键的感觉呢，只是现在……”
“你过来。”素素起身，揽住杨笑凡的腰，硬是把他带到琴凳前坐好，素素在他的身后，抱了抱他，然后从他的身侧探出双手，放在钢琴的琴键上：
“想弹什么呢？我的手暂时借给你用，对了，你要负责踩踏板哦。”杨笑凡沉默着，可是素素一点也不着急等到他的答案，她就这样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素素，我包里的乐谱。”
就是那首悲伤的旋律，素素仍旧记得那天，第一次与蔡老师分享这首曲子的草稿时那种激动的心情，如今在她眼前的，正是这首曲子接近完整的版本。
素素有些生疏，几次弹错，还有好几次与杨笑凡配合不好，可是她感觉的到，感觉得到杨笑凡身体里缓缓绽放的绚烂的力量。她想，她的决定是对的。
杨笑凡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处境，无法继续走钢琴这条路，出事以后他就清楚的知道，他更清楚钢琴在他的心里有着什么样的位置，他没有问过素素对钢琴的想法，但他也知道，素素在弹琴的时候，眼里那虔诚的光不是假装得出来的。有时候他也会自问，如果是没有那次意外，是不是他也是这样弹着琴的少年，甚至现在已经以钢琴为业？
只是，这些都只能是假如。
所以现在的他，只会更现实地看这个问题，没有想过再做出努力，因为知道无法成为钢琴家，他曾经试图改变一切，可是有一天，他发现，生活很无奈，改变不了的则是大多数。因此他只能拼命去改变所有他能够改变的。
可是，可是即使是这样，坐在琴凳的瞬间，他还是仿佛看到，那是自己的双手在琴键上来回的舞懂，脚下真实的触感，让他眼睛湿了一圈，这，对于他，是多少年前的回忆了呢？
已经记不起那些感觉了，杨笑凡闭上眼睛，他想象着，想象着自己的双手叠加着素素的手，每一个键的起落，都如同电影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