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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还没回家？”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素素被一声熟悉的呼唤惊到。她呆呆地望着站在离她不到三米的人行道上的杨笑凡。那男生穿着她熟悉的黑色外套，显得脸色更苍白了，雨还在下，他的肩膀和头发都有些湿。不知道为什么，素素觉得他的眼神也是湿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哥呢？只有你么？”他望着她，相比素素的胆怯，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
“他，嗯……他说有事，先走了……”素素怯怯地抬起眼眸去看他，他却绽开温暖的笑容：
“你不会又迷路了吧？”在他的笑容里，素素不由的放松些，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来吧，我送你去车站。”他没有回头，沿着路基走去，素素深一步浅一步跟上他，却怎么也不敢与他并排。他也不回头，好像知道素素是跟着的。
素素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周围的景物变化，只知道不知不觉，就停在了熟悉的公车站。到了这种时候，她再也不能躲着他，只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犹豫许久，她终于按耐不住：
“有什么，你就问我吧……”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吗？”他唇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你不仅认识我哥，也认识我妈妈。而且，我妈妈还做过你的钢琴老师，对吗？”
“你知道？”素素觉得一股苦涩从喉咙涌到嘴里。
“刚才听你弹《献给爱丽丝》，我就知道了。”他顿了顿接着说，“第一次听你弹错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我以为那只是巧合。”
“那首曲子，最初是小师兄教我的……”她垂着头。
“小师兄……是指我哥吧？”他淡淡的反问。可是他说得没错。
“嗯……”
“你把我当成我哥么？”他的每一个字重重落在素素的心头，掷地有声。
“我……”她卡了壳，杨笑凡见素素没有回答，只是为难地垂着头，就知道他猜得没错，不用说什么了，什么都不用说，他不想听，也什么都不愿去想。公车停在他们面前，素素刷了公交卡，回身看到车门“哐”得一声关上，把那张苍白的脸也关在了外面。
从脚底升腾的绝望，有那么一瞬，让素素想哭却哭不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淡淡的忧伤，她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害怕，是因为内疚吗？
素素回到家，望着床头上的相片，那张笑脸，却令她整夜都睡不踏实。
杨笑尘推开浴室的门时，夜已经深了，刚才在宾馆门口见到撑着伞的秦雅琴，他还有点惊讶，那女生是他三年前回国时，在镇上认识的，当时他只要有空，便会出门打听素素的事情，因着雅琴说是素素的小学同学，他便与她成了朋友。虽然回了国，可是这三年里，他真的去打听素素下落的时间极少，大多数时候，不是在练琴，就是在演出，多亏雅琴的热心，主动答应帮他打听素素的下落，并一直与在各地演出的他联系，才令他安心。
找到素素的消息，他第一个想要告知的，就是秦雅琴了。可是下午的安排太紧，从父亲那里回来，先是应邀去看了音乐厅，然后又同母亲与相关的工作人员沟通演出事宜，饭也没顾上吃，直到刚刚，才把所有事情安排下来，他觉得浑身酸痛，恨不得立刻上床睡觉，回来的那么晚，却没曾想雅琴还在等着他，那女生特意带了他最喜欢的鲫鱼汤，他迫不及待想要与她分享那个好消息，她看起来也很为他高兴，不过雅琴听说他还没吃晚饭，就连声催他回去休息了。
冲完澡，裹上浴巾，杨笑尘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客厅走去，为了住这间宾馆，他不知道母亲花了多少钱，当然，母亲从来都不会让他管这些事情，生活中除了和钢琴有关的，其他母亲也不允许他管。
他看到母亲正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拿面包，一只手里握着遥控器，电视机里动态的光影在她的脸上变换着。
“妈，在看什么？别坐地上了，那不是有沙发么？”他有些无奈，接着就被电视机里的画面吸引了，画面效果并不是很好，那个女生穿着夸张的演出服，在绚丽的灯光下，震撼心灵的琴声如同江河水一般将他的听觉淹没。
“这个就是他们提出的条件？”杨笑尘淡淡地问。
“什么条件？说的这么难听，好像是逼着你似的。你明白的，如果加入当地熟悉的面孔，对你就越有利。”梅老师没有回头。
“……”杨笑尘沉默，他向来不喜欢在自己的演奏会加入别人，可是偏偏出于很多其他的原因，不得不在每次演出中加入各式各样的人，这让他不快，迈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捧起雅琴给他的鱼汤。
“你觉得她弹得怎么样？”梅老师询问。
“还行，个别地方……速度处理得不大好，情绪挺饱满的。”他放下手中的汤，专心聆听，回答梅老师的问题。
“你就听不出别的什么吗？”梅老师没有回头，杨笑尘愣了愣，沉默了。他听得出母亲声音里的失望，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非常努力，可是对于母亲，总觉得像是差点什么。
“没事。”梅老师站起身，坐在杨笑尘身边的空位接着说，
“明天和她见面，给你们一星期的时间练习，四手联弹。”
“嗯。”杨笑尘盯着电视。听完那女生的一曲演奏，他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快退，忽然听到喝水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母亲正捧着鲫鱼汤喝得津津有味。
“妈……”他还没来得及抢回来，已经被喝得精光了，杨笑尘叹口气，摇摇头，拿过遥控器调回正常播放的状态，电视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噌”得站了起来，因为距离太远，他只看得清弹琴的女孩穿着白色垂至小腿的连衣裙，那首曲子，是他的《real》啊。
“这不是你的曲子么？为什么还有别人会弹？”梅老师意识到什么，蹙起眉头。她拿过遥控器快退，一直退到那首曲子开始，听到报幕员报出“白素素”的名字时，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会觉得奇怪，因为这首曲子是杨笑尘在某次演出的时候，即兴弹奏的，那次演出是杨笑尘在国外学音乐时，要好的同学个人组织的，当时他已经回国一年，同学特意邀请他，他才赶赴参加，因为演出的特殊性，所以使得他在演奏的时候也很随性，这首曲子没有任何乐谱，即使是他本人，在演奏结束以后也没有回忆起来，重新谱写，好在他的同学留下了那段音乐，在网上流传广泛，他也试图通过听来写出谱子，可是因为忙碌，拖到现在也没有结果。怎么可能还有别人会弹，除非是那个人自己写出了谱子，是，白素素吗？
他的惊讶因为白素素这个名字渐渐安然，那钢琴声如同波涛荡涤着杨笑尘的心。
“你听出来没有？她弹奏的《real》有改动，变得更流畅了……”梅老师蹙起眉头。杨笑尘当然听得出，可是那熟悉的旋律，没有变，把他整个人都拖了进去。
“妈，我想请素素来，和我一起演奏。”
“什么？”梅老师惊讶地看着杨笑尘。
“我想请她来演奏会。”
“她并不是那次比赛的第一名，没必要吧……”梅老师起身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
“可是，她会弹《real》啊！”杨笑尘的声音里透出些微激动。
“会又怎样？如果你想要谱子，去跟她要来不就好了？如果她加入，你的独奏又要减少一个。”
“……”
“明天让他们顺便通知白素素来一趟吧。”梅老师说着拿过一本乐谱，随意地翻看，“你要弹《real》的话，我看原计划的节目单就要变动了，你先去睡，明天早起，准备练习。”杨笑尘没有再试图争辩什么，他把刚才回来时，在便利店买的面包拿出来，吞了两个，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了。
65
那一夜，素素半梦半醒，清晨，电话就没有消停过，她干脆把手机丢了出去，继而得来的安静却让她更加心烦意乱，空气里的湿冷分子摩擦着她的皮肤，她大吼一声坐了起来，踢掉被子，下床手忙脚乱捡起已经把电池摔得飞出老远的手机，安上电池，手机又正常开机，她才缓了口气，一看刚才的未接来电，她禁不住倒吸口冷气，是蔡老师啊！回拨过去。
“喂，蔡老师！”
“素素，你干什么呢，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你还不接电话！”
“先不说这个……到底是……”
“你知道梅笑尘么？”
“梅笑尘？”素素咀嚼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哎……亏你是弹钢琴的……不过也过去几年了，你不知道还可以理解，三年前他在国外参加一次世界级的钢琴比赛，少年组获得第一名，几本有名的音乐杂志都报道过。”
“嗯……啊……”素素一边回应，她的视线随即转向了床头上的那张相片，杨笑尘，难道是小师兄？
“一星期后，他要在我们市里举行演奏会。上次的个人才艺大赛组委会昨晚打电话给我，让我通知你，去音乐厅北边的BAIYE乐器行，前些日子我就听说梅笑尘想要找我们市里的人和他一起弹琴，说不定他是挑中你了呢。”
“……”
“你准备一下吧，九点准时到，别像平时那么吊儿郎当的，这次机会难得。”蔡老师又嘱托了几句，挂电话之前还不忘再重复一遍时间和地点。
素素咬了咬唇，拉开衣柜挑选一件长衬衣，浅色牛仔裤，运动鞋，挽起长头发，一副大框眼镜遮住半边脸，昨晚没睡好，她的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这副眼镜多少能遮挡一些。她背着小背包，顺便找了把折叠伞塞进去，最近天气总是喜怒无常，不小心就得淋上一场，想到那把特意为了杨笑凡买的大雨伞还放在他那里，心头又紧了紧。
没顾上吃饭，素素揣上几张百元大钞，便乘上了计程车。好在司机人好，不仅仅把素素送到目的地，还把BAIYE乐器行的具体位置指给她。素素连声道谢，但这样的待遇是素素用一百多块大洋换来的。谁让她路痴，而且音乐厅那边又远。
推开BAIYE乐器行的门，空气里还混杂着一些新装修的味道，一楼门厅里，她看到了上次个人才艺大赛，一举夺得第一名的矮个儿女生，她穿着月白色线衫，内里是一条暗蓝底白色波点长裙，一副淑女扮相，那套衣服看起来也是价格不菲。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母亲，素素虽然没有仔细打量过，但是那张脸孔她还隐约有些记忆。
“林瑶，白素素，跟我来。”素素闻声望去，才发觉这间乐器行的内里有台阶，看来这家店的阵势还挺大的，而站在楼梯口的人，虽然眼生，可素素还记得他，在上次的比赛中，他就是评审团的一员。
长裙的矮个儿女生狠狠地剜了素素一眼，那眼神里藏着一把锥子，可惜素素现在就是一块棉花，不管她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她都不会介意。
一行人走上二楼，这里看起来开阔多了，一把把提琴摆得琳琅满目，另一半的几个书架上，全是乐谱。素素东张西望，这里实在太豪华了，她想着要在这里买一把琴，得花多少钱啊，不由地缩了缩肩膀，但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对于钱的概念，已经被什么所改变。
“这边。”领路的人侧身提醒素素，前方的林瑶一副不满的样子，因为素素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要从这没见过世面来说的话，素素倒真是个土包子，可能连土包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没馅儿的土馒头。
那间屋子门廊宽阔，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几个人有两个都是素素熟悉的，一个是杨笑尘，另一个就是梅老师。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杨笑尘抱臂站在一边，梅老师直接轻轻拍住林瑶的背：“悲怆，第三乐章，四手联弹。”那矮个儿女生的整张脸都灿烂成了一朵花，她用胜利的眼神看着白素素。
“跟我来吧，现在就开始练习。”杨笑尘直起身，侧过头跟林瑶使了个眼色，他真的很帅，素素望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子酸劲儿。
“白素素，你上次比赛中弹奏的那首《real》的乐谱能否借用一下？”这是见面以来，梅老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可是素素只是吞了吞口水，迷茫地望着她。梅老师挺直身体：
“我希望你不要犹豫，因为这首曲子本来就是笑尘即兴创作，你随意使用，没有将你告上法庭，已是我们手下留情。”素素呆呆地看着她，“杨笑尘的即兴演奏”，来不及惊讶，她的心里便涌起一丝不悦，不知道这丝不悦从哪里而来：
“您在威胁我。”梅老师似乎没有料到素素会露出这种冰冷的表情，这还是当年她教出来的那个柔弱单纯的小丫头么？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没有权利和我们谈条件。”梅老师依然面不改色，是那种公式化的神情。
“可是这首《real》是重新编曲的，不征求编曲人的想法，我自己不能做主！！”素素发誓，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把杨笑凡搬出来。
“重新编曲？这么说，谱子不是你写的。”梅老师的神情变了变。
“当然不是……”素素转过身，留下一个冷漠的眼神，“所以，现在没我什么事了，告辞。”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这块让她心烦的地方。
她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么不快，是杨笑尘吗？是林瑶吗？还是梅老师？亦或者……是杨笑凡？
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手心里的潮汗，更觉得，心情差得就像吞了一百个柠檬。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她茫然地望着新区陌生的街道，不远处的音乐厅，是这附近最标志性的建筑，高高矗立，素素望着那里，忽然想哭。她冲着那高耸的建筑走去，音乐厅前的广场，地上有斑驳的鸽子粪，那里本来养着一群群白鸽，可是由于天气的关系，一只也看不到，素素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揉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