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事情，即使是总教练，也不能左右——来自上面的压力。
什么？三名额丢了？你怎么全派的是年轻选手不给老将们机会呢？他们又不是退役了？有伤病要休息……老将要给小年轻们做榜样啊，这样怎么行呢？练体育的受伤总是难免的嘛……
吴敬延有时候真的挺羡慕北美的选拔方式，虽然残酷了点——全国锦标赛定胜负，非常公平，没有什么好说的。
领导们自然也对这种选拔方式非议不少——一场比赛定胜负，偶然因素太多了，难怪美国花样滑冰这几年成绩起起伏伏还赶不上日本呢，日本虽然也是全日锦标赛决定四大洲和世锦赛人选，但会综合考虑其他比赛成绩的。
没有绝对公平的比赛，也没有绝对合理的选拔方式，FL上场之前，吴敬延的思路已经不知道歪到了哪里，直到李旭东说：“吴指导，我们上了。”他的念头才重新回到赛场上。
“去吧。”他微笑着对FL说。
作者有话要说：
☆、转型
此时正是北京时间晚上11点多，明天是周六，熬夜不是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冰迷涌入了央视网络电视——作为一位中国冰迷，你绝对不能指望五频道给你转播的，像斯诺克什么的位次都在花样滑冰之前，事先说好的时间表到时候放篮球乒乓球台球，放冰迷鸽子是家常便饭，有时候逼的冰迷不得不翻墙去看欧体台、日本台、ESPN、SBS。相对来说，央视网络电视台好一点，除了偶尔出点技术问题，比如听不见声音之类的，一般会转播ISU的A级赛，比如六站GP、GPF、四大洲锦标赛、世锦赛。而且中国解说员有一个好习惯，就是运动员比赛的时候，不加解说，所以有时候国外冰迷会特别收录央视的无解说版本。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中国冰迷，尤其是资深冰迷的必备技能，你不会上油管扒视频，不懂点英语俄语日语什么的，实在无法在中国这个非花样滑冰主流国家里保持对这项运动的热爱。
这绝壁是真爱啊！
就像中国球迷一样，不过与中国足球不一样的是，中国花样滑冰运动员们，一直都是非常争气的。
就像这次，即使快12点了，为FL祈愿的楼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就到了楼顶开始翻页，翻了一页又一页。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神明听到了中国冰迷的祈祷，也许是方凌关键时刻咬牙撑住了腿没软，FL第一个技术动作3T，没有出现问题。
只要单跳不出篓子，其他环节对FL来说相对容易，即使没有Clean，分数不会太低。FL事实上也做到了，即使有几个技术动作不干净，也不是很大的问题——分数不会太低吧？
这是观众的看法，但在有些人眼中，就未必了。
比如尹真。
这次来北美的教练员有5位，分别是男单教练孙骏遥、孙廷光、尹真，双人教练吴敬延、唐利坤。尹真是孙骏遥的助手兼中国队内翻译。双人比赛的时候，男单短节目已经比完，黄子希排在第七名，不是很好的名次，但是中国男单一贯如此，考虑到他第一次比大奖赛成年组，甚至还可以说不错。
这次美国站的看点本来也就只有双人，女单安贞慧和文雯的海外站是加拿大站和法国站，中国冰舞一直以来只能依靠中国站外卡和四大洲铁打不动的三名额，世锦赛是预赛的常客，上次冬奥会落选赛真落选了……本赛季还不知道能不能派出3对选手呢。
看到FL站住了3T，而且随后都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孙家父子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有尹真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是的，是没有出什么技术上的大问题，但是他们太紧张了，太在意技术了。看上去，与以往的FL截然相反了。
这样的表现，让尹真觉得非常眼熟……像谁呢？尹真低头思索了一会，马上就从脑海中搜索到这样一对组合——QL。没错，QL的表现，经常就给人这样的感觉：好不容易表演出彩就要把观众裁判拉入他们的世界中，下一秒钟立刻出戏，因为马上就有一个难度动作了，就这样反复的入戏出戏，让人很难对他们艺术表现力抱有信心。HZ即使技术崩了，表演的架子还可以保持着的；TY表演和他们的技术一样，进步慢，到今天这个程度，是花了四五年时间才做到的，不能指望他们跟HZ一样惊艳，但要他们大失水准也不容易。
对QL这样的年轻选手来说，这种缺憾是可以原谅的，他们将来有的是时间；对FL来说，必须尽快克服，FL是已经休息了一个赛季的选手，在裁判眼中肯定不如SG这样的当红炸子鸡来得新鲜热乎。
“能上六十五不？”孙廷光问他父亲。
“不太好说，这才第一组。六十分估计有。”孙骏遥到底当了这么多年教练，国际比赛经历得不少了，对这种潜规则直觉还是够准的。
尹真没有说话，他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没错，而且可能就是刚过六十。”
FL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FL，至少不能让人马上联想到以前那个，那么，也就很难再享受那个FL的PCS档次了。
FL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就在孙家父子对FL六十点零几的分数吐槽不已的时候，尹真，以及坐在K&C区的吴敬延已经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当年的FL和现在的FL的比赛画面。
肯定不是默契问题，FL两个人搭档这么多年下来，不要说最基本，深层次的默契都成型了。
在第一组比赛结束后，尹真在大屏幕中看到了韦伯，FL、WP和HZ今年的自由滑编舞。他今天也来看比赛了。
他突然明白了，FL表演上的问题其实很简单：转型。
《Prayer For Taylor》选曲其实是吴敬延对章霈霖最满意的一次——没给FL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舞曲，最重要的是，切入点选的很好，有FL之前的优雅抒情，也有他们用得不多的大气风范，算是过去与现在之间的一个良好过度，就选曲的巧妙而言，不亚于韦伯的《诗人的心》。
只是，要从原本纯粹的蓝色到蓝底带红，这个红色怎么加上去？韦伯只告诉了他们要加一点红色才不会单调，但是没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加，吴敬延也没有告诉他们——FL是老将，在这种事情上已经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两个人却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只知道用原来的诠释方式肯定不大合适了，想改变却不知道方向在哪，于是无所适从，结果就是连原来的优点都失去了。即使必须考虑到，方凌今天状态不佳，顾此失彼，但比赛就是这么残酷，它不会看你没有准备好就对你网开一面。
幸运的是，两对中国选手，都对这个不够理想的成绩，表现出了良好的心理准备。
方凌在分数出来的时候叹了一下气，李旭东一直在给她抚背顺气，从下场到现在方凌就一直喘得厉害，感冒对身体的影响太大了，看到分数不理想，他又主动地伸手，握住了方凌的手。
冰凉的，不出预料。
感冒生病是一方面，场馆条件不理想暖气效果差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教练们大多倾向于认为根本原因是方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上赛季WH虽然憾别世锦赛，但是他们的表现无愧于中国第一双的称号，除了四大洲自由滑那场意外中断比赛，其余比赛一场都没有大失误。
是的，上赛季WH一共参加了五场比赛，拿到了五个冠军：全锦赛、美国站、中国站、GPF、四大洲，最后四大洲在带伤上阵的情况下依然拿到了冠军。
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今年的FL赛程安排，与上赛季的WH如出一辙，只多一场国内冬运会——如果FL能进GPF的话。
压力太大了……尤其是方凌又是这么个要强的性格。
有些差距，是必须承认的。
至少在吴敬延看来，FL与WH最大的差距肯定不是技术，而是保持平常心的能力。这也许与两对组合的核心不同有关：WH组合核心毫无疑问是韩永波，两人的关系是中国人骨子里最最认同的男人当脊梁女人是辅助，不是说吴晓敏能力不强，而是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这样。四大洲自由滑韩永波要带伤上阵，她虽然心疼，虽然潜意识里不赞同，但第一反应不是反对，而是想着怎么才能帮助韩永波。
信任，我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可能不够理智，但是我愿意相信。
相比之下，FL组的核心，表面上看是方凌——美女总是能多点特权的嘛，哪个男伴能跟美女搭档不客气三分？李昂那2B公子爷不在讨论范围内，他估计是见的美女比较多，已经不稀罕了。
但是对他们深入了解之后，就知道方凌离小龙女有点距离——哪有这么马虎的仙女哟！倒是李旭东真的有点杨过的聪明样儿——比较会体贴女伴，精明是在骨子里的。国家队年纪大一点的教练们，私下把WH称为射雕组，把FL叫做神雕组。幸好WP的女伴王睿明显不是精明强干类型，不然金庸三部曲就被一网打尽了。
郭靖与黄蓉，杨过与小龙女，同是神仙眷属，差别可大了去了。现在FL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怎么转？谁说了算？
当然，吴敬延相信就算现在遇到了点麻烦，FL依然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个问题，尹真也相信。
只是今年美国站，FL很难拿到冠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浪
晚上回到饭店，吴敬延就立刻让尹真打开电脑，连接上网线，研究视频——选手们都在做理疗，离睡觉也还早。
完整地看完FL的短节目高清视频之后，吴敬延叹息：“表演是有点不在状态，小心翼翼了些，放不开。”
没人接口，宋江川薛畅没来美国，孙家父子以及尹真是男单的教练，唐利坤水平有限说不出什么来。
吴敬延扭头往旁边一看，顿时明白自个儿犯糊涂了，还以为这是加拿大站，宋、薛都在呢。
然后，孙家父子说要去看选手们，遁了，唐利坤也找借口离开了，只有尹真始终站在吴敬延身后，一起认认真真地研究本次美国站其他选手的视频。连垫底的几位都不放过——可以作为FD的参照物。
等十对选手看完，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吴敬延忽然笑了起来：“还说不愿意到我们这来，双人比赛看得很带劲嘛。”
“要向您还有双人学习成功经验嘛，这几年男单成绩……滑坡了不少。”尹真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他王子一般的微笑，然后被吴敬延横了一眼：这小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双人……我们国家的几对选手，放到国际上都是排前几号的，不论是技术还是艺术。在美国的时候，一提到中国的花样滑冰选手，那些美国冰迷首先想到的就是吴韩他们，普通冰迷尚且如此，裁判那边恐怕也是，我们的男单……差得远呢！”
这番恭维送到吴敬延面前，吴敬延看上去还是一副不爽的样子，无他，说双人，尹真用的是“我们国家的”，说男单，用的是“我们”。
韦方平洗脑功夫真是厉害，不服不行。
“别这么说，男女单出成绩比我们双人更早一点，你世锦赛第五的时候，吴韩他们还没进成年组呢。”
“不管怎么说，双人是带了奥运会奖牌回来的，世锦赛也拿过冠军，我们男单这方面差太多了。牌子都是青年组，要不就是洲际赛的。”
吴敬延笑了：“互相吹捧吗？”
尹真跟着笑，两个人就差没有一起“哈哈”地仰天大笑了。
“我们”、“我们男单”，有志气！不愧是韦方平的弟子，跟他相比，孙廷光差太远了。
只是两个人的笑声中不止是自豪，更多的是心酸，包括尹真，包括三刀客、包括WH，包括三大双，如果能有北美、俄罗斯那样在ISU的雄厚背景，成绩肯定不止于此。
如果，为了得到一块金牌，需要付出100分的努力，拿出100分的临场发挥，有些国家选手也许只要90分或者更少，中国选手则必须有110分甚至更多。
三刀客之后，中国男单难以再进一步，甚至到了连冬奥会都参加不了的程度；中国双人却做到了至少109分！就像尹真所说，再偏心的裁判，只要他的资格考试不是作弊通过，执法场次没有弄虚作假，都会承认，现在的WH是非常全面的选手，找不到他们的弱点！
技术上，艺术上，发挥上……。没有，真的没有！
他们的TES是一分耕耘一收获，他们的PCS是依靠一次次出色的发挥，一套套打动人心的经典成套涨起来的。
相比WH，FL的稳定性就差很多了，本来他们还有一点技术优势的——跳跃2A3T和托举、螺旋线的定级高，可现在的FL，技术滑坡，而且不能再加难度了，这逼得吴敬延想要让FL转型走艺术表现之路，所以才有本赛季的一系列举动。
对于FL来说，转型是不是必须的？或者问得更直白一点，这个赛季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吴敬延迫切想知道别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虽然对FL有信心，可是来自上面的压力太大了，即使是吴敬延，都有点怀疑，问题是他还不能自我怀疑得很明显，更不能让选手们觉察。目前，能与他交流的，也就只有宋、薛二人。
现在，似乎可以加一个尹真？
与此同时，李旭东趴在按摩床上，蒋学安在帮他按摩腰背，方凌坐在一边，捧着一杯热乎乎的板蓝根冲剂，边喝边唏嘘：“喝了热东西才暖和啊，那边太冷了。”
“要不要准备几个热水袋子捂一捂？”李旭东问她。
方凌脸微微一红：“不用啦，我还没那么娇气。”
“手脚暖和点，舒服点。”李旭东说这话的时候是眉眼都在笑的，女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
于是队医蒋学安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真的成了一个超级电灯泡。但是他又不能不在这里，只好轻轻咳嗽几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提醒另外两位注意一下。
但是他忽略了这两位的属性，方凌性格马大哈，反应迟钝；李旭东是男人，男人追美眉的时候，脸皮比城墙还厚是可以理解的——FL不说话，改眉目传情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你懂的。
最终只苦了蒋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