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等候的人们垂首施礼，同时随着我和他的经过，两边的贵族纷纷按生辰日的礼节送上最热烈的祝福词，安阗偶尔颔首致谢。在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啻风那双凌厉闪亮的眼睛，但因为坐在轮椅中，阻碍了视线，这只是一瞬间的映像。
在王座中落座，安阗仍然握着我的手，不过这一回我不会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不过说来还是靠着脚伤特许坐着轮椅陪在他的身边，否则以我现在的身份怎么也轮不到和他并排而坐，在紫艾除了王后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在总管的主持下，在场的各大领主奉上生日礼物。艾蒙公爵林提抱病请假，由他的弟弟佛特利侯爵门奈斯宣提代为奉上一箱北方最珍贵的药材以及大批珍稀裘皮（其实在气候极佳的王城所在地域根本就用不着）。门奈斯宣提，我一眼就认出是在审讯现场和林提坐在一起的中年人。这男人自如而老练地向王恭贺生辰，竟然也不忘了向我略略表示了一下敬意，奉上一只长方形的黑皮盒子。
梵织帮我接过来打开，却发现是一柄做工精致、镶嵌满珠宝的短剑，在一旁戴着面具的安阗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当然明白赠送短剑是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捏了下他的手指，冷静地示意梵织合上盖子，随后微笑地向门奈斯宣提表示感谢。
接下来是其它各星球的贵宾入殿道贺。
总管念着一串串的名单，有叶茉兰德王室的拉南欣王子以及王妃夫妇、沙瓦迪的国王、罗丁西斯的菲安鲁大公……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异国王公贵族先后走入大殿，遇到身份相等的贵宾，安阗会起身相迎，互相致意。
正文 第一百章 生辰（3）
虽说这一次不必在他的身边久站，但在轮椅中端坐着保持柔和的微笑，却也并不轻松，看来戴个面具真是好处多多。
“心舫，累了吗？”他在接见贵宾的间隙体贴地轻轻问我，“要是累了，告诉梵织一声，让她推你去王专用休息室。”
恰在这时，听到总管报出诺蔚王子和叶茉诺蔚的安鲁公爵谒见，我怔了怔，昨晚总管并没有说到罗生会来啊，不过看来安阗既然同意杜桑容芝前来道贺，当然也早已想到近来一直和杜桑容芝在一起的罗生有可能同来。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竟然如此宽容，想当初不明真相的我和罗生私下见了一次面，就惹得他对我严惩不怠。
又惊又疑的我瞟了眼身旁的男人，他伸手捏住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身前。
身着精致华服的杜桑容芝和一身简单白色礼服的罗生一前一后走进大殿。按礼节两人行礼后，安阗坐在王座上颔首回礼。
杜桑容芝向总管奉上礼单，总管表示感谢后，他向前走近一步，举止洒脱地向我躬身施了一礼，把手中捧着的一个精巧的深蓝色装饰有银色花纹的盒子奉给我。
“周小姐，这是我和我朋友的一点小心意。”
我看了眼安阗，他示意我可以接受。
梵织上前接过盒子，按下盒上的一个小雕饰，盒盖自动旋开，里面竟然是一朵黄玫瑰。含苞欲放的花瓣、晶莹的露珠，都是由稀有的金属、宝石精雕细刻而成，工艺非凡。在盒内黑底的映衬下，整朵玫瑰娇艳迷人、璀璨夺目。
这不用说是罗生准备的礼物，只是怕被安阗一口拒绝，才由杜桑容芝以两个人的名义代为送上。
注视着罗生那削瘦俊逸的脸，梦中的记忆油然自心底飘起――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向海底潜去，一头长发在水中轻轻蔓舞，灵动的身形犹如海中的精灵……
他的目光紧紧地缠着我，从我的脸落向我和安阗握在一起的手，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底的痛，深深的，把我的心也紧紧攫住。但同时，我感觉到看似目不斜视的安阗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我的反应。
他在试我？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许可杜桑容芝和罗生参加他的生辰庆典，也许更重要的一点是希望我有明确的反应让罗生死心。
“谢谢两位的礼物。”我微笑地让梵织把盒子捧到一边，“也谢谢前段时间我面临危境时，公爵大人对我的帮助。”
“是我朋友托我帮忙，只可惜并没有帮上，所以周小姐不必言谢。”杜桑容芝彬彬有礼地说。
正文 第一百章 生辰（4）
“谢谢殿下。”我向罗生颔首致谢。
“心……周小姐，您的腿……”他盯着我身下的轮椅。
“只是脚上有些小伤，陛下体谅我，特许我坐轮椅上殿。”我转头向安阗柔柔一笑，彼此的手掌十指交叉紧紧地握在一起。
“在您看来这是一种荣耀？”
“不，殿下，这只是一种陪伴。爱一个人，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幸福，何乐而不为呢？”
“心舫，你真的以为……”
“抱歉，两位请――”总管及时走来，向罗生和容芝做了个手势。
罗生重重地喘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和容芝由一个礼宾侍从引导下走向大殿的另一侧。
在一群衣着奢华的贵宾中，罗生简单的白色礼服却异常地显眼。我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那落寞孤寂的背影，心口隐隐一痛。就算我和安阗相爱，有必要向另一个依然深爱自己男人炫耀吗？
…
晚宴大殿中早已宾客聚集。
在一旁的休息室中，梵织帮我换上提琴斯手工精心制作的白色长裙，随后扶我踏上一架小型荷叶状飞行器。侧身坐下，她细心地展开绣着一朵朵王室大典常用的银菱花的裙摆，直到好看的形成一个半圆弧。
替我披上点缀着无数细小钻石的薄纱长披肩，她又整了整我已恢复黑色的长发，把空弦琴交到我的手中。
“梵织，我的琴艺会不会太差？”我担忧地望着她。
“不啊，心舫姐姐，你已弹得很好，我以前学了一年才能达到姐姐现在的水准。”梵织把飞行器控制器戴在手上，“您只需要专心弹琴，飞行器我会控制。”
“可是……好多人，我怕弹错出丑。”
梵织笑着把手覆在我的手背，说：
“姐姐别紧张，您弹的是地球上的曲子，除了陛下，恐怕没人知道您是不是出错。而陛下要的只是您的一份心意，并不在乎您弹得好还是弹得差、弹对还是弹错。”
“嗯。”
心依旧怦怦地乱跳，但门已打开，飞行器通身发亮，把我整个人笼罩在如薄雾般的银色光芒中。梵织操纵飞行器缓缓上升，向大殿中心飞去。
吸了口气，手指轻拂琴上斜纹，一串悦耳动听的音符从我的指尖飞泻，原本嘈杂热闹的大殿，蓦然间安静了许多。
弹的是Pachelbel的卡农，我在紫艾醒来的第一天，安阗为了唤回我的记忆曾经在小游船上弹奏过，旋律轻盈流畅、缠绵美妙，又带空弦琴特有的空灵飘逸流淌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当我的目光落向坐在王座上的安阗，已取下面具的他，晶亮的双眼带着喜悦、带着深爱紧紧地纠缠着我……这一刻，我的唇边漾起纯美的笑容，就像曾经的他，把我对他的情意融入最美丽最深情的音符送给他……
一曲将终，从飞行器四周的小孔中亮起无数银色星点。按照我和梵织的安排，伴随着最后几个音符，飞行器应该从半空中降落，缓缓地向王座飞去，安阗自然会把我从飞行器上抱下。
但星点未曾完全消失，降下一半的飞行器突然剧烈一震，不是飞向王座，而是失控般地向大殿一侧巨大的白色石柱撞去……
正文 第101章 暗雷（1）
“心舫！！”
耳听到安阗发出一声揪心裂肺般的嘶叫声，但我和他相距过远，而且飞行器几乎是刹那间以极速撞向石柱。
这难道是宿命吗？正如碧鸾族长老曾经的预言！
震呆的我忘了惊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连同飞行器给予坚硬的石柱以最亲密的接触……
恍惚中，看到一个人影飞起，以血肉之躯挡在飞行器的前方。噗的一声，飞行器撞在那人身上，同时他的双手抓住了我。
是他！是罗生！我看到他清澈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我，唇边飞过一抹灿烂的微笑……飞行器那股巨大的冲力推着他继续向前，直到撞在石柱上。
――而我被他牢牢地护在胸前。
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染红了我和他身上洁白的礼服。随后，我和他一起顺着石柱滑落下去，倒在地上。
“心舫，想告诉你……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紧紧地抱着你……”他喘息着，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
泪从我的眼中涌出，就像数年前那个悲惨绝望的一天，曾经遗失的记忆重回，我似乎又看到他站在岩石边缘，无声地对我说：“永别了。”
“罗生！”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我和他身上的血在泪雾中扩大，鲜红鲜红的，就像那一日被染红的海洋……
…
醒来时，我已躺在寝宫的床上。
不知道曾经在半昏迷时嘶叫些什么，额头上全是汗，梵织拿着一块手帕正细心地替我擦着汗。看到我睁开眼睛，她惊喜地叫道：
“心舫姐姐，恭喜您――”
“嗯？”我不解地瞪着她，这女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控制飞行器差点害我在石柱上撞死，还有什么可恭喜的？
“姐姐，您已怀上了陛下的……”
“梵织！”
安阗冷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吓得梵织连忙闭嘴。但用不着她说完，就凭这片言只语，我已明白她未说出的那个词。
我怀孕了？怎么会？记忆中我和他没有措施是很难怀上孩子的，何况他也绝对不会让我再次怀孕。
“安……”我支撑着坐起来，“我……”
“你受了很大的刺激，需要静养。”他向我走来，手中端着一只水晶杯子，琥珀色的浆液在杯中流动着银绿色的光点。“这是镇静药剂，你先喝下。”
“陛下……”梵织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
“出去。”安阗神情阴郁地向梵织做了个手势。
梵织屈了屈膝，退出寝宫内室。
坐在床边，他伸手把我抱在他的胸前，随后把手中的杯子向我的唇边送来。
我的心慌慌的，仿佛喝下这杯药，在我的生命中又将再一次失去某种珍贵的东西。
“安，罗生……他怎么样？”带着对药水莫名的恐惧，我拖延着喝药的时间。
正文 第101章 暗雷（2）
“他的异能术已修习到一定境界，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已命最好的医官全力救治。”
我吸了口气，问：
“可是……飞行器怎么会突然失控？”
“梵织当时被人用迷香迷倒。束理已经在追查这件事，极有可能和杀死蕾内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所为。心舫，明天我送你去翠兰紫，行宫的环境相对简单一些。”
“我想……等罗生伤势稳定了再走。”我仰起脸，“你介意我去看望他吗？就一次，在其它时间里我会呆在寝宫中。”
他并不回答，只是说：
“先把药水喝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用双手捧住，缓缓地放到唇边。药水飘散着一股记忆中熟悉的异香――往日在天空城堡，他把我抱上床之前，就会给我准备相似色泽气味的药水，只是当时琥珀色的药水在灯光下纯净得如鹇织清澈的双眼，而不是此时隐隐泛出诡异的银绿色。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眼中的星点黯淡郁悒。
我的唇微微地颤栗着，尽管还未曾饮下药水，但已觉得咽喉发紧。在我眼里，这种药水能造成的后果，比起奎北冰堡轼筝所下的毒更加恶劣……
“不――”我再也忍不住，把水晶杯用力地摔在地上，流动着银绿色光点的浆液迅速渗入地毯中。
“心舫！”他厉声道。
“这真的是镇静剂吗？”我抓住他的手，带着希望能得到真相的迫切，凝视着他那双似有怒意的眼眸，“告诉我事实，我是不是有孕？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你一个人没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温暖如春的寝宫内冷冽得仿如严寒冬日的冰窖。不用再多说什么，他的神情已明确地告诉我事实。
我的心在蔌蔌地发抖，手掌缓缓地落到腹部，眼中酸酸的痛痛的。我可怜的未曾孕育多久的孩子，为什么在多数人眼里这个甜蜜而喜悦的幸福时刻，对你的父母来说却仿如一场灾难的降临？
“这个孩子……已经多久了？”我用舌尖湿了湿冰冷干涸的嘴唇。
“一个半月。”他的声音沉沉的。
一个半月？我算了算时间，那是在沙漠狩猎期怀上的。
“是我的疏忽，我不该把你带到沙唐人的废墟。我决没想到，黄金水潭中的水质在当时除了能让你的肤色接近夜邪人，更让你受孕的几率大增。此后……怨咒的魔力又开始重演，一次次地把你推向那些无可避免的厄运中，我竟然没有想到一切的起因就是你已经有了身孕。”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心舫，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只要你好好的。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并不是你和我计划想要的……”
正文 第101章 暗雷（3）
“可是……他已经是一条生命，我不能因为我的生命，把他残忍地杀死。”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腹部，“安，我求你留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不――”他猛地抽出手，“如果要我以失去你为代价，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我再去准备一份药剂，你今天必须喝下！”
他站起来，灯影晃动中，浅浅地构勒出他冷峻的侧影。这还是我那个温情的爱人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冰冷犹如死亡的使者，一心想夺走我身体中最珍贵的东西。
眼见着他向外走去，我支撑着从床上起来。
“安，别……”
想追上他，却因为过于匆忙，而脚伤又未曾痊愈，撞在床边的矮几上，水晶雕盘上的水果滚落下来，原本踉跄着想站住的脚踩在一只圆圆的银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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