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甘愿为他挨我一百军棍？”这次齐襄是真的笑了，“蔺元帅早就来和我说过，一百军棍足于让一员武将从此残废，赵冲自己都扛不下的刑罚，你觉得你这个身体可以？”
他不答应军法处一百军棍的建议，就是不想真的废了赵冲。 。
挨了打他当然恨，但还没恨到真想置人于死地的地步。至于一口咬定要赵冲偿命，自然是为了让海陵来求情。箫海陵作为赵冲的上司，于公于私，都不会放下这事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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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海陵真的来求情了，齐襄心里却郁闷了。 。
自己被人伤成这样，海陵连一点关心的表示都没，一开口好像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似的。
便顺势问道，“他是你的兄弟，那我呢？” 。
我比你的兄弟什么的，该重要多了吧？。
海陵站起身来，避过齐襄的目光，看着火盆中烧红的木炭沉默不语。 。
齐襄也不说话，他只是仰起头，静静等着海陵的回答。 。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陵才回过神来，然后单膝跪地，低下头坚定地道，“主子。”
极简短，又极清晰的两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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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和兄弟，孰轻孰重？。
箫纹在一旁看到这个场景，简直心乱如麻。 。
这个时候海陵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难得主子之前都没有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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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晚了，齐襄起初听到这两个字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主子？”
“是，当初我许下了五年之约，那么五年未满之前，殿下您都是海陵的主子。”
“……还有呢？” 。
“没有了。” 。
“如果五年满了呢？” 。
“五年期满的话，海陵会回箫家，而主子您是大齐的皇子。” 。
一字一句，否定了所有的后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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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的眼眶红了，就在箫纹以为他会哭的时候，他却抓起身边的军棍，狠狠地对着跪在地上的海陵打了下去。 。
“很好，既然我是主子，那么，我们就来算一算旧账。从进北营开始，奴隶该守的规矩，你都犯了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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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棍，正打在海陵的左肩上，伤上加伤。。
因此虽然齐襄用的力并不大，海陵仍是向前倾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说啊，你都犯了几条？”齐襄又伤心又愤怒。。
海陵闭上了眼睛。“第一条，没有随时陪在主子身边，供主子使唤。”。
从进北营的那一天，从接风宴之后，他就去了先锋营，把齐襄抛在了督军帐中不理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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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
背上又加了一棍，这次海陵一动都没动。。
“第二条，”他平静地陈述着，“不听命令，主子召唤故意不理。”。
除夕那晚上，他明明收到了齐襄的信，却不想来陪他守岁，齐襄派陆原来问，更是坚决地说不过去，请齐襄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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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齐襄的问话随着棍子一起打在海陵背上。。
“第三条，不敬主上，见了主子也不行礼。”。
校场比武之后，面对迎上来的齐襄，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便选择了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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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
“还有……”海陵仔细想了一下，想不出当年齐襄定下的十五条规矩里，还有哪一条没有遵守。正犹豫间，背上又挨了两棍，海陵回过头去，正视着齐襄的脸道，“请主子明示。”
齐襄冷笑，“半年前你演了那一场投湖自尽的把戏后，我是怎么说的，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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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湖之后……。
齐襄是怎么说的？。
海陵转头继续看着地面，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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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给了他一巴掌，然后说，苦肉计之类别让我发现你用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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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齐襄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霎时握紧了拳头，“小襄，你……”。
“别叫我小襄。”后腰上忽然挨了重重一棍，打得海陵没稳住，整个人都往地上倒过去。他挣扎着起身，右手扶着卧榻的边缘，痛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擅自用苦肉计，欺骗主子这一条，就足够打你一百棍了。”齐襄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主子，以后就请守好为奴隶的规矩。”。
海陵不说话，他只是紧紧抓着榻上的虎皮。来偃城的路上，他为萧纹挡了那块石头，后腰上的伤一直没治过，后来是靠“涅槃”强压了，其实并没有愈合。如今再挨上一棍，一时就忍不住气血上涌。腰上更是疼得厉害，眼前发黑，似乎快撑不住了。他死命咬着牙，咽下喉咙里冒上来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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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松了手中的军棍。。
几棍下来，虎口都震麻了。他摊开双手，看了下自己的掌心，还好只是微微发红，并没有肿涨。
他其实很少亲自动手打人，以前在安乐山庄教训海陵时，也最多动动嘴，然后让下人去行刑。毕竟打人是个力气活，而齐襄从小就知道，自己身子骨弱，力气也不大。。
没想到今天一边伤着，一边倒动手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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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休息了一会，去看角落里的萧纹，萧纹大概是吓坏了，两眼发直地看着这边。
他顺着萧纹的目光去看海陵。海陵背对着他，弓着身体，头埋在抓着床榻的那只胳膊里，似乎……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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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么？。
齐襄想我的手劲又不大，也没习过武，这么几棍就受不住？。
他并不知道海陵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但还是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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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说话冷静了许多，“你以为我猜不到你那点心思？”。
“你以为我打了你，就不好意思再要赵冲的命了是不？告诉你我本来就没想要赵冲的命，如果你刚才没有故意激怒我……”。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海陵，海陵却置若罔闻。。
齐襄本就余怒未消，见他这样便道，“但你私自揣测我的心情，妄图利用我的脾气来救赵冲这事，反而让我决定让他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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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终于有了反应。。
他伸手撑了一下床沿，继而抬起头来，对着齐襄道，“这事算我不对，但你既然打了，我希望能到此为止。”。
“你是与我讨价还价么？就凭你奴隶的身份？”齐襄气急了，总是不讲道理的。
“算我求你，行不？”海陵服了软，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再挨齐襄的打了。
“不行。除非……”齐襄忽然冒出了一个恶意的念头，便扬起嘲讽地笑容道，“除非，再加五年。”。
见海陵仍是沉默，又加了一句，“既然你瞒着我弄什么五年之约，那么今日再续五年好了。你不是很坚定地说赵冲是你兄弟嘛，那用五年的时间，换兄弟一命，也不算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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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看着齐襄笑得有些扭曲的脸，越发觉得那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襄了。记忆中的齐襄，会任性，会骄纵，却不会恶毒。。
这五年，最后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海陵心里都没有难过的感觉了，唯一剩下的，只是疲惫。
再来五年？。
他轻轻笑了，摇头道，“你想也别想。”。
齐襄实际上也没指望海陵答应，他就是气气海陵而已。。
可海陵这么干脆的拒绝，还是让他忍不住威胁道，“那好，我不想，你等着给赵冲收尸吧。我有起码三十种方法，让他死得很难看。”。
“你尽可以试试。”海陵捡起地上的军棍，支撑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督军帐。
第二十七章 海陵从齐襄那儿出来后，径直去了军医营。。
齐襄那几棍，放在平时跟没打似的，伤不了他多少，可今日却让他差点就撑不住。海陵倒不怪齐襄，毕竟为救萧纹后腰受过重伤这事，齐襄并不清楚。而如果原本没伤的话，这几棍，和以前那些日子受的刑伤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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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答应齐襄再续五年之约，并不是因为当时齐襄用棍棒教训他，他只是累了，今后不想再与齐襄有任何瓜葛。爷爷还在青都的萧家等着长孙归来，还有芷柔，也不知道五年未见，她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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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觉地走神了，直到卢霄的手指，重重按在他背上的伤口上，才痛得回过神来。
低头看去，正对上卢霄的脸。。
很奇怪的，这个一向淡漠的军医脸上，似乎有一点……生气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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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霄道，“旧伤那么多，还自己跑去找打，我说萧家赫赫威名的少将军，你的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海陵哑然失笑，“原来卢大夫也有脾气啊。”。
原来卢霄以前在军中，素有冷面军医之称，什么样的重伤病人摆在眼前，都一副毫不动容的模样。之前为海陵治伤，也一直是淡漠的样子，海陵不知他还有这样一面。。
卢霄没好气地道，“你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么？再这样挨几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得与床榻为伴了。”。
海陵怔了下，之后便苦笑了，“但愿没那么一天。”。
“你好像不是太在意？”卢霄为他抹上伤药，重扎了绷带，“是因为……棠梨之华的缘故么？你以为自己活不久了。”。
“你这么知道？”这下海陵霍然起身，瞬间就把手指卡在了卢霄的脖子上。
棠梨之华这事，关系到齐襄的性命和萧家的未来，海陵可不想如此轻易就被外人知道了。蔺太医是齐襄的人，不会乱说，可卢霄就不一定了。他或许会告诉师傅，师傅一知道，爷爷那里必然就瞒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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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霄低头瞥了一眼卡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敛了表情，又恢复了以往淡漠的样子。他伸出右手，扳住海陵的手指，再一根一根地拿开，语气冷淡，“你现在根本杀不了我。”
可见海陵脸色灰败，又忍不住安慰道，“你可以放心，除了我之外，军医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在海陵这个传说中的小师弟面前，卢霄毕竟还是多了一份心。。
海陵颓然坐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小便对奇怪的毒药感兴，而你想必也知道，师祖为越骑将军的事自责了一辈子，他看我有那方面的天赋，临终前便把棠梨之华的方子给了我。所以那天我一看你的脉象，就觉得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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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悲观。不止是我，师父多年来也一直在研究这个方子，以淮州百草堂三代之力，未必解不了这个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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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是没法解，是不是？”海陵怎么会听不出卢霄话中的安慰之意，他想自己大概等不到找出解药的那一天了。但他毕竟是坚毅之人，很快便振作起精神道，“有大师兄这句话，海陵就等着解毒之日了。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大师兄不要透露这事，师父那里也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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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何必再为襄殿下考虑后果。”卢霄叹息，他不用问都能猜到在海陵身上下棠梨之华的是谁。。
“我也是为了萧家。”海陵认真地回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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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海陵又在军医营卢霄的医帐中歇了两天，才回先锋营。期间李如珪来过，赵冲来过，梅若卿也来过。李如珪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给海陵留了一句话，道，“若赵冲下次再让少将军为难，我会先杀了他。”显然是知道海陵去过督军帐了。。
他前脚刚走，刚从军法处出来的赵冲后脚便来了，黑着脸对海陵道，“萧将军，请不要再去求那家伙，老子这次闯下的事，等攻下落月城后，由大家处置。大不了一条命，士可杀不可辱。”原来齐襄发了话，说既然萧家的海陵都亲自来赔罪了，此事就算过了。赵冲听了，实在不是滋味。
海陵便动了气，“出征在即，一个个都给我煞风景是不？滚出去，等真的攻下了落月城，再来给我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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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的是副帅梅若卿。。
他让卢霄回避了，然后坐在海陵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在这个有银狐元帅之称的姐夫面前，海陵毕竟是阅历尚浅的小辈，忍了半个时辰还是告饶了，“姐夫，是海陵错了。”。
梅若卿依旧笑眯眯的，“知道错在哪儿了？”。
“知道，驭下不严，无视军纪。”。
“还有呢？”。
“还有，私自去找齐襄求情，有违律法。”。
“还有呢？”。
海陵怔怔地看着前方，姐夫今天问话怎么像齐襄似的？。
想了想，又红了脸低声道，“给萧家丢脸了。”。
“知道就好。”梅若卿站起来，收了嬉笑的表情，严肃道，“此次出征，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养伤，顺便好好反省。”。
海陵郁闷地低了头。虽然在旧伤被李如珪他们发现时，他就清楚自己大概上不了战场了，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梅若卿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伸到半途想起海陵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了，又悻然缩了回来。。
一转眼，竟是那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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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初九。。
出征前最后一次军前会议。。
齐襄的位置空着，海陵坐在对面看过去，心湖已然平静如镜。。
蔺元帅问了齐襄的伤势恢复如何，梅若卿答大概还需要再静养一段日子。蔺元帅点点头，也就没再问下去。。
会后，梅若卿却叫住了海陵。。
他问道，“海陵，过往你与齐襄感情最厚，姐夫问你一句话，你老实说，齐襄一直是任性不讲理的么？”。
“当然不是，襄殿下以前还算明理的。”海陵想了想，道，“但人总是会变的。”
梅若卿听出海陵对齐襄的称呼变了，不过此时他并不想去问这个。听到海陵的表态后，他沉思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确实会无理取闹？身为皇子，目前的做法也实在太任性了点，传出去惹人笑话……”。
“他又做什么了？”海陵奇怪地挑眉。那日离开后，他一直在安心养伤，也就没关注齐襄那儿的状况。。
梅若卿也不隐瞒，道，“他昨日开始绝食了。”。
“绝食？”海陵笑道，“什么理由？”。
“我以让他安心养伤为由，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