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倒是习惯了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道，“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
“你想问流言的事？没错是我散播出去的。”。
“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只是想问原因。”海陵垂眼，看着杯中新月似的茶叶道，“这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小襄你是很明理的人，这么做必定有原因，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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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襄……海陵终于愿意这么叫了么？。
齐襄咬牙，“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整你。”。
海陵也不生气，“那现在整完了么？”。
“完了，看你难堪我很开心。”他口是心非地说着，不知气海陵还是气自己。
“完了就好。”海陵叹了口气，“今后别做这种事了，目前的传言，林沅会派亲兵营去控制的。”。
“你还是害怕了？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海陵摇头，“我只是想，我们不要再这样彼此折磨下去了。前些日子的很多事情是我不对，我保证我今后不会再故意气你，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故意任性下去，折腾大家也折腾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齐襄的脸色，继续道，“棠梨之华的毒，也不知几时会发作。我确实没有精力陪着你继续闹了……你也要考虑下你自己的名声。”。
“棠梨之华不是只发作过一次么？”齐襄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给海陵下棠梨之华，是他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就像海陵对自己母妃做的事一样不可原谅。齐襄再怎么任性，是非还是分的。
可之前海陵一直没事人似的，他便也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是蔺太医故意吓他。如今听海陵说起这事，忽然之间，他又觉得恐惧了。。
“嗯，其实发作过两次，我当日用“涅槃”压着，也不知能压多久。”海陵平静地道，“可以肯定的是，我走后，萧家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护你，先帝也过世了，回到青都后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去承担。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任性了，要为自己考虑后路，军中朝中，能拉拢的人，都要好好相处。你是大齐的皇子，今后是大齐的亲王，弄得臭名昭著的，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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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海陵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对着齐襄开诚布公地谈将来的事。今日这么说，把自己身上的伤也揭开来给齐襄看，是念着过去的情份。如果齐襄还不听，他也没办法了，他已仁至义尽。
第三十章 从偃城回去后，齐襄安静了好几天。海陵想自己的话终于起了点作用，就觉得对齐襄已经尽到了责任。又过了几天，李如珪回来了，他便向齐襄告了假，回先锋营与李如珪商讨军情。
梅副帅也在，萧海陵一进去就低了头，自觉汗颜。。
正月十五，他拒了姐夫的邀请去陪齐襄，最后陪出了那么一连串的事端，让姐夫也为之操心，以至于从偃城回后，心底仍有一丝过意不去。。
梅若卿倒没有提那些事，只是直接了当地切入了前线的军情要事。。
于是海陵也振作了精神，听李如珪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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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城主是老顽固。”李如珪一开口就是愤然的语气。。
原来征北军这次只出了先锋营骑兵，多少是出于威慑的目的，希望落月城主见形势不利，速速投降，毕竟大军的主要目标是乌和汗国，犯不着在小小的落月城上投太多兵力。可落月城主偏偏不降，一边坚壁清野，死守城池，另一边则命人去乌和汗国求援了。。
李如珪派出的斥候得知这一消息后，便迅速回来禀报。李是很谨慎的将领，又派人确认了一遍，确定城主确实派了三队人马，从北门出城，往高原方向而去，才回北营向萧将军和梅副帅汇报。
海陵听后，不由奇怪，“派人往乌和汗求援？那不是把自己和乌和汗国联系在一起了么？落月城百年中立，此次我们也只是借道，城主何必下你死我亡的重赌。”。
梅若卿便叹了口气，道，“海陵你离开军营太久了。落月城中百姓，十之七八为草原民族，血缘上天然倾向于乌和汗国，何况……唇亡齿寒。”。
“是海陵失察。”他微微欠身表示了歉意，然后说，“李将军，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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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道，“接下来只能强攻了。落月城是通往晋北草原的要道，此番不能攻下，即使绕道雪林川上了草原，也容易退不回来。何况雪林川地势险要，终年积雪，目前也只能先锋营的骑兵过的去……”。
“孤军深入，有去无回。”他打断了李如珪的话，道，“副帅，海陵支持强攻。”
李如珪便跟着附和，“末将也支持强攻。”。
梅若卿笑道，“你们两个，事先商量过了吧？”随即起身，却也表示赞同，“好，我去找主帅回禀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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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恒虽为主帅，实际上却不通军事，听梅若卿回禀后，就顺水推舟地说道，“一切由副帅定夺。”。
于是强攻落月城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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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命人传讯后，又留了两日才走。前线有赵冲在，他并不急着赶回去。赵冲性子虽勇烈，却也粗中有细，又深得部下爱戴，进攻前的筹备工作，李如珪完全能够放心交给他。他留下来，是担心他的少将军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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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初识海陵于征西洲一役，于今相交有十数年了，可如今重回军营的萧海陵，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总让他隐隐不安。这样的不安，在凤翥军副帅李熙战死前的那段日子也出现过，李如珪相信自己的直觉，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海陵将会走上与李熙相同的道路。。
这次征北，军力远胜于当年，而乌和汗国的实力，也远远不如当年的北蛮。几乎是必胜的战争，海陵又不去前线，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出事的。。
他留下来与海陵深谈了几回，也没发觉海陵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只好带着心里的不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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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送走李如珪后，才得知齐襄病了。。
来通知的萧纹说，“就这几天，忽然就发高烧了，蔺太医过了看了，没看出病因，后来又托林将军叫了卢大夫来看。”。
“恢复了么？”卢霄的医术，海陵是完全信得过的。。
萧纹回头看了一眼督军帐的方向，道，“您还是自己去看吧。卢大夫说只是风寒而已，可主子一直昏睡，清醒得时候很少很少。纹儿也是见过风寒的，主子这症状根本不像。”
海陵听了这话，便跟着萧纹去看了一下齐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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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果然睡着。。
帐中弥漫着淡淡的幽兰香味。。
海陵拧眉，回头问萧纹道，“最近怎么一直点熏香？”。
在他的记忆里，齐襄是不喜欢熏香的，除非他准备在熏香里混合软骨散之类的毒药来折磨自己。可这几次，明摆着只是安神香而已。。
萧纹便回复道，“主子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才向蔺太医要了安神香。”
“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纹想了想，道，“好像是……到北营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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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久了么，难道齐襄有心事？！。
海陵坐在榻边，看着齐襄昏睡中苍白的脸庞，一时百味陈杂。。
他想齐襄或许担心失去父皇庇护后的日子罢，要是以前，海陵肯定会坚定地站在他一边，与他一起度过艰辛，可如今……如今是齐襄一步一步逼退了他所有的痴心与奢望，他也不会再把齐襄，放在比萧家还要重要的位置。。
他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齐襄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便对萧纹道，“去请蔺太医过来吧。”
相比蔺太医，他其实更信任出身于淮州百草堂的卢霄的医术，但他却知道，卢霄并不关心齐襄的死活。只有蔺太医，是真的把齐襄当孩子一样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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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太医很快就来了，他对海陵道，“老夫不认为只是普通的风寒。”。
海陵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请老爷子过来再诊断一次。”。
蔺和摇头，神色有些悲哀，“不必再诊断了，老夫无能，看不出殿下的病因。”
“老爷子，那你刚才说……”。
“襄殿下对我讲过，他是在吃了李如珪送来的点心后，忽然开始头晕发烧的，因为老夫怀疑是中毒。可惜老夫才疏学浅，医术不精，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毒……”。
“不可能！”海陵断然否认。。
萧纹便插嘴道，“殿下确实说过这话，而那天的确有人送了桂花糖糕过来……”
“桂花糖糕？你确定？”海陵忽然间，就显露出了一丝犹疑。。
萧纹赶紧点头，“嗯，我确定，金色的一片片的桂花糖糕。”。
海陵沉默了一会儿，道，“等齐襄醒过来，我亲自问他。”。
齐襄喜欢桂花糖糕的事，海陵知道，李如珪和赵冲确实也知道。曾经在朔北大营，每到八月齐襄就会派人千里迢迢送桂花糖糕过来，赵冲还嘲笑过海陵，说他像个小孩一样爱吃甜食。当时海陵心里蜜糖似的，嘴上却装出无奈的样子道，“哪是我喜欢吃，是小襄喜欢。”。
但实际上，真正喜欢的却是海陵，这话海陵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那么，会认为齐襄喜欢桂花糖糕的，只有当初在现场听过他讲这句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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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一直守着，守到点烛时分，齐襄才慢悠悠地醒过来。一醒来就喊饿，好在萧纹已经熬了香喷喷的排骨粥，海陵便亲自端了青花碗喂他。齐襄很乖很听话，静静地就把粥喝完了。海陵放下碗，帮他垫了枕头，才开始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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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李如珪前几天命人送了桂花糖糕给你？”。
齐襄方才还病怏怏的，一听海陵这样问，脸上立马就挂了讥讽的笑容，“你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次决定怎么处置你的兄弟？不要告诉我你还是决定替他受过？毒杀皇子的罪名，你可承担不起。”。
“三哥不会做这种事。”海陵依然选择相信李如珪。他道，“殿下，他送来的点心还有余下么？我可以拿去叫蔺太医检验。”。
齐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后脑勺对着海陵道，“我早就叫人扔掉了。”
“扔哪儿了？我叫人捡回来。”海陵步步紧逼。。
“我哪知道扔哪儿了？就算我告诉你扔哪里了，都三四天了还捡得回来？你不相信我直说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在你心中，你那两个恶毒的兄弟比我重要得多，是不是？”
齐襄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完便捂着心口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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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齐襄在气头上，海陵没敢说是。。
虽然现在在他心目中，确实是赵冲和李如珪比较重要。。
他仍会关心齐襄，不过出于习惯而已。真正追究起感情来，却是一丝都没有了。
该交代的，上次在偃城也交代过了，云贵妃的死，他几乎是用自己的性命赔给了齐襄，从今往后，也不欠齐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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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一味沉默，齐襄便有些口不择言了，他恶狠狠地道，“都是你的好兄弟，上次是二哥，这次是三哥，下次大概是大哥了吧？我有几条命也不够你们兄弟几个折腾的！”。
海陵霍然起身，甩手就给了齐襄一巴掌。。
他有控制力度，但毕竟是习武之人，齐襄的左脸迅速肿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打我？你是不是嫌我最近对你太好，什么都不计较了，所以得意忘形了？”齐襄捂着脸，瞪着海陵，显然是真的恼怒了。。
“你说什么都行，但是不许提大哥。”。
海陵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和齐襄说话，他知道刚才自己也是冲动，但总是必能容忍他人侮辱大哥，哪怕这个人是齐襄。。
“为什么不能提？”齐襄一边问，一边回了海陵两巴掌。礼尚往来，他可不会挨了打也不吱声。
海陵没有躲，直面挨了他的巴掌后，才回答道，“因为李熙大哥，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呃？”齐襄忽然明白过来海陵为何生气了，好像不小心，说了一个死人坏话。
海陵垂下眼，继续道，“若不是李熙大哥拼死保护我，五年前就没有萧海陵这个人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淡然，大概只有熟悉他性子的人，才听得出他心里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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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也听出来了，隐然揪心。可他是死不认错的人，除非是棠梨之华这样的大事，否则让他像海陵认错，比杀了他还难受。于是闷闷地转过身去，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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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又看了齐襄一会儿，放弃了追问的打算。。
他不相信是李如珪下的毒，但齐襄却有中毒迹象，萧纹甚至还能说出李如珪派人送来了桂花糖糕这样的话……推测起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齐襄自己设的计，下的毒。。
他这样判断自然是基于对两人性格的了解，可是齐襄这样做是为什么？。
不惜伤害自身，也要挑拨我们兄弟不和么？。
想到这一层，海陵忽然就觉得背脊发寒。。
齐襄装睡装了半天，见海陵一直不走，又冰冷地加了一句，“落月城离此地又不远，你去找你的好三哥问一下就知道了。”。
海陵起身，离开了督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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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齐襄是苦肉计挑拨兄弟不和，就不会建议让自己去找李如珪对质。。
他既然敢这样说，难道自己之前的推测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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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百思不解，最后犹豫着，去找了有狐狸之称的姐夫。。
梅若卿听了一笑，“海陵，你想去找李如珪么？”他看了一眼海陵的神色，继续道，“想的话，就去。这阵子你身体也好了许多，卢大夫告诉我只要注意不再受伤，就不会有大碍了。所以现在姐夫不拦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作为征北军副帅，也希望先锋营的少将军，能亲临前线鼓舞士气。”。
海陵自然很想去，可是齐襄这边的事呢？。
他问道，“姐夫，那这次毒杀之事怎么办？”。
梅若卿反问，“齐襄对你十分重要么？不然军中自有法度”。
萧海陵眼前一亮，忽然就明白了姐夫的意思。。
如今齐襄不过一个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