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海陵眼前一亮，忽然就明白了姐夫的意思。。
如今齐襄不过一个普通的督军皇子，他中不中毒，是谁下的毒，与他一个先锋营的将领何干？要查，也自有其他人去查，他为何要越俎代庖去凑这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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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次日凌晨，海陵便带着五百弓箭手前往落月城与李如珪他们会合。。
走之前，他没有再来看齐襄，齐襄是在他走后，从侍卫陆原的口中才知道他离开了。
陆原有些紧张，握着拳道，“主子，你……别气坏身体。”。
“怎么会呢？”齐襄微笑着，慵懒地靠在枕头上，“求仁得仁，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原愣了，听不明白齐襄的意思，齐襄也知他不明白，并不解释，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我要好好睡一觉，你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要放进来，萧纹也不许。”。
陆原糊里糊涂地走了出去。主子的事，他不懂，不过不懂也没关系，他想自己就是一个下人，听主子的话，好好保护主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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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只剩下了齐襄一人。。
他从怀中抽出信笺，又展开看了一遍，然后扔进了火盆。火焰一闪，就把薄薄的信笺化成了灰烬。。
“殷叶，你追上去，守在他身边，不许他死。”齐襄对着火盆好像在自言自语，“以后就跟着他，不用回来了，他见过你的样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他发现。”。
没人回答他，却忽然一阵微风，晃动了门帘。。
帐中又寂静了，这次是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坐在榻上，慢慢收了笑容，然后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第三十一章 晋北的春，总是来得格外的迟。。
依然带着冬日寒意的风，呼啸着掠过了高原，落月城外百草摧折，大地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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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带着弓箭营的将士策马而来，一路奔赴，直到看到征北军黑色的军旗时才拉紧了缰绳，驻马眺望。。
寒风中旌旗猎猎，黑色的营帐连绵数里，一望之下就让人肃然起敬。而远处落月城白色的城墙蜿蜒高耸，海陵心想从落月城上看下来，看到征北军的营帐时，大概就不是敬意而是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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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北军进攻落月城的先遣兵马，其实只是先锋营加上半个步兵营而已，无论如何是不需要这么多营帐的。目前这样虚张声势企图威慑敌军的做法，大概是李如珪的主意了。。
海陵正想到李如珪，就见前方来了两个士兵，一个牵了他的马，另一个则行了个军礼道，“李副将已经在帐中等候将军了，请随我们前去。”。
海陵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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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中军帐前。可海陵还未见到李如珪，就先见了抱着长剑一脸阴沉的赵冲。
“二哥的气量不会这么小吧。”海陵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进帐去找李如珪了。
李如珪正在看地图，听见响动就抬头望了一下。。
“嗯，海陵你终于到了，过来过来，一起来看一下地形。”他温和地招呼着，依然没有一丝武人的样子。。
海陵走到他身侧，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地图，“三哥似乎有主意了？”。
他了解李如珪，能让一向抱着尊重的态度叫自己少将军的李如珪都忘记了起身迎接的事，必然是十分重要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攻下落月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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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拉他坐下，然后用手指着地图道，“这几日夜里一直北风，到了早晨风向却会偏向东部，落月城正好在这边……这个山的东北，如果能利用风力的话……”。
“火攻？”海陵似乎吓了一大跳，“火攻死伤太大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太赞同。。
从军多年，海陵也见惯了死人，所以并不会对敌人有妇人之仁。可是落月城不同，除了驻军外，还有将近十万的百姓，火攻这样毒辣的计谋，海陵还真不能同意用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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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笑了，“你啊，一点没变。谁说我准备用火攻了？”。
海陵便问，“那二哥的意思是？”。
“少将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李如珪起身走到西侧，从箱中翻出了一个纸包，拿到海陵眼前道，“假死之药。”。
他拆开纸包，把里面白色的粉末展示给海陵看，“我上次回北营，就向卢大夫要了这个药。之前我们翻遍附近的山林，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落月城的水源，后来想想，不是我们找不到，而是水源就在城内。城内有什么呢？井水。”。
海陵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反应过来了，“你决定利用风筝之力，把这些药撒到城中的井水里，然后造成大规模的假死现象，引起城中百姓恐慌么？”。
“没错，我们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地让写着大齐名号的风筝飘过去，让人知道毒是我们下的，这样必能引起更大的恐慌。”。
“井下水脉往往相通，如此做不是不行，不过假死药时效有限，若是不能在短时期内逼城主投降，恐会引起反弹。”。
“城主必然会投降的。”李如珪胸有成竹，“他不傻的话，应该知道今天我们投假死药威胁，明天我们也能投让人真死的毒药，而随着春天的到来，刮东风的日子会越来越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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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用三哥的计划吧。”海陵挪了一下膝盖，准备起身，忽然间一个踉跄，要不是李如珪赶紧拉住，差点就摔地上了。。
“你怎么了？”李如珪担忧地问，“身体还不舒服么？要不先休息几日，再去见大家？这边的事，我们会管好的。”。
海陵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坐久了腿有些麻。”。
他挣开李如珪的扶持，“三哥放心，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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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是真觉得不放心。。
虽然梅副帅转告卢大夫的话说，只要海陵短期内不受重伤的话，日常行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他也知道海陵性格坚毅，外伤再严重，只要没有当场见阎王，就不会唧唧哼哼地把那些伤放在眼里。可他上次确实发现海陵身上有严重的内伤了，为什么医术精湛的卢大夫，好像一点都没有在意到呢？问海陵，海陵也不说，这次回来以后，在他与赵冲面前，海陵明显瞒了很多事情。外伤的事，设计逼问出来了，内伤，难道再逼问一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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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珪摇头，试图驱散心中不安的感觉。海陵和他带来的弓箭手，都已经被安排住下了，李如珪看着天色已晚，便拿起一瓶伤药，往海陵暂住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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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坐在行军床上，盔甲已卸，却只盖了半边被子，卷着裤腿，用双手使劲揉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膝盖和小腿。。
床前燃了火盆，倒也不觉得冷，可夜里的湿气挺重的，难道明日会下雨？
膝盖上的伤，是在云州安乐山庄时长年跪着带来的毛病，右边膝盖尤其严重，则是因为被齐襄罚着跪过烧红的铁链。海陵当时觉得自己的腿大概是真的废了，可药阁倪良的医术偏偏很不错，帮他保了下来。一为这个，二是怕倪良的幼女没了父亲，要不然，当年倪良那般辱他，海陵不会不报复。不过最后倪良还是被陆越亭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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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揉着膝盖，轻轻叹了口气。。
这五年，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还真不少，倪良、王尧、凌小河……还有那些无辜被暗杀的人们。
不过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想也没用。他萧海陵也不是一天到晚哀叹后悔的人。
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正好就看到李如珪掀帘进来。。
海陵慌忙拉过棉被盖了腿，道，“三哥这么晚了还过来？”。
李如珪扔给海陵一瓶伤药，没好气地道，“别装了，我已经看到了。我就知道，那时你站不住，绝对不是因为坐久了腿麻的缘故。”。
海陵便有点尴尬，“其实都是旧伤了……”。
李如珪也不答话，掀开被子看了下膝伤，之后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早知道这样，我那天就该在给齐襄的点心里下半斤毒药。”。
海陵听了便问：“您真的送桂花糖糕给齐襄了？”。
“是啊，还不是想勾起他的回忆。”。
“没下毒？”。
“我有病才给他下毒……等等，齐襄中毒了？”。
听到这里，海陵忽然就明白过来，齐襄中毒事件是怎么回事了。。
李如珪是送了桂花糖糕过去，他想试试能不能让齐襄想起当年的情分，而齐襄看到这个点心，大概忽然之间想到了离间计，便自己给自己下毒，嫁祸给李如珪，引起海陵与李如珪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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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狠毒。。
萧海陵想要不是自己对齐襄已经没有了感情，同时又十分信任李如珪，还真的会被齐襄给牵着鼻子走了。想到这层，他便笑着对李如珪道，“三哥放心，俗话说祸害遗千年，齐襄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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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
李如珪一边命令将士扎风筝，一边等着雨停。若是连着几天阴雨绵绵的话，恐怕就会误了攻城的时机。落月城主派到乌和汗国求援的人马，算算日子最多再过十天就回来了。之前必须攻下，若援兵到来后再攻，伤亡恐怕会相当惨重。。
所以李如珪看似胸有成竹，心里急得都快爬蚂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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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看着雨帘，淡淡地道：“三哥放心，在晋北，春雨向来珍贵，不会像云州那样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云州安乐山庄的春天，在海陵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好事。连绵的雨，也总是和旧伤新伤的痛，紧紧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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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在听雨。。
胳膊和腿上的骨伤，养了两个多月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最近却越发没有力气，发烧，嗜睡，感觉全身的精力都被人抽走似的。。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听着雨打帐篷的声音，蓦然就觉得回到了云州。
云州远不如青都大气，春夏两季总是不停地下雨。齐襄很讨厌这样的天气，到处湿漉漉的，而且春雨，总让他想起海陵成亲那天，自己站在雨幕中等他一夜的傻事。。
所以没事的时候，他总以折磨海陵为乐，如今回想起来，却心痛万分。。
是怎么样的折磨，让海陵开始服用“涅槃”的？。
齐襄虽然不怎么管暗阁训练之事，这个药的效果却是见过的。记得那一日被派去暗杀的杀手失败回来，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而暗阁又急于问出当时场景和失败的原因，便给他服了“涅槃”。半个时辰后就清醒过来了，齐襄正惊叹这药的奇效，却听见陆越亭道，“涅槃这药，对心脾肺腑的伤害都非常大，等于是用往后的命，换今日的清醒。”。
齐襄起初还不信“涅槃”的药性会如此霸道，可半年后，那个服用了“涅槃”的杀手，就心力衰竭而死了。为此齐襄还吩咐过暗阁的长老，暗卫也是人，往后不要轻易就用这么霸道的药。
他怎么都想不到，只在暗阁待过半年的海陵，也会瞒着自己，服用了此药。
难道，真的是自己逼人太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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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齐襄便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疼得厉害。。
他紧紧捂着心口，弯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便发觉口中腥甜，伸手抹了一把，竟是鲜血。
齐襄看着手中红褐色的血，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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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雨果然停了。。
早上东风，李如珪便命令将士去西山把风筝都放了起来。。
放到高处，剪掉丝线，黑色的写着“齐”字的四角风筝，便铺天盖地地向落月城上空飘去。
“真壮观。”赵冲站在李如珪旁边，看到这样的一幕便由衷地赞叹道。。
他依旧不理睬海陵，把站在他隔壁的海陵当作不存在似的，海陵苦笑着，只好默默接受了这份忽视。李如珪知道两人心结，可目前也只能随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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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落月城头举起了白旗。。
听到汇报时三人正好都在帐中议事，赵冲一听就兴奋了，搂着海陵大喊大叫，海陵侧过脸，看到李如珪正站在一旁，也静静地微笑着。。
曾经有过的纠结与不满，就这样涣然冰释了。
第三十二章 海陵在前线呆了两个多月。。
虽然他到达的第七天，落月城头就竖起了白旗。。
无血献城，可之后要做的事依然千千万万。谈判，入城，整备人马，交换人质……海陵心无旁骛，全部精力都扑在了这些杂事上。。
李如珪看着眼里，没有去阻止。海陵身为主将其实并不需要事事亲为，但李如珪看到海陵乐在其中的样子，不忍心去阻止他。。
此番海陵到军中，李如珪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担忧着，如今倒安心了。专注于军务的萧海陵，行事干练，作风明朗，以前的那个少将军海陵，似乎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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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无事，煮酒促膝之时，他与赵冲谈起心中的想法，赵冲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大声道，“你这家伙，比我还迟钝。海陵当然是回来了，你没看他都不提那个疯子了。”。
“疯子？”李如珪一怔，之后就明白了赵冲的意思。好在四下无人，他也就不去纠正赵冲的不敬了。举起酒碗与赵冲轻轻碰了一下，李如珪感慨道，“海陵真能放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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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觉得自己真的是完完全全放下了齐襄。。
在忙碌的军务之中，他几乎都没有想到还留在偃城大营的齐襄。连看到落月城送来的人质是方澜的时候，他也只是惊讶了一下，都没有再去回忆曾经发生在安乐山庄的那些事。忙完所有事情后，他独自一人站在落月城白色的城墙之上，看到城外的大地星星点点开始染上了绿意，才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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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之下，春的气息一天一天浓厚起来，哪怕在寒冷的晋北高原，万物复苏的春天也是会到来的。海陵开始相信卢霄所说的，棠梨之华之毒能解的承诺了。。
就在数月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直到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地发现，自己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回到萧家，然后像以前那样生活，出门就做个受人尊敬的好将军，回家则做爷爷心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