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纹走过来,扳开齐襄紧抓着方澜衣袖的手指,“主子,方总管要去找海陵了,您先休息一会儿。”。
那一刻,齐襄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抽出手,扇了萧纹一巴掌。。
力度很轻,可对齐襄来说,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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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方澜明白过来了,他猛然把萧纹推到地上,“你干的,是不是?”。
“我……我没有啊,方总管……”。
他一边求饶,一边偷偷看了一眼齐襄。。
齐襄瘫倒在床上,却对着方澜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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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药呢,拿出来!”方澜怒气冲冲地踢了萧纹两脚,正好踢在腹部。。
“我没用,我真的没有毒害主子……”萧纹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也依然不松口。
方澜也不是好脾气有耐心的人,见他这样嘴硬就抄起床脚的火钳往萧纹身上打,“拿出来,不拿出来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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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海陵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明显是生气了。。
他从姐夫那里出来后,想想还是不太放心齐襄,就过来看一下,结果一看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现在明白为何萧纹听到方澜的名字会脸色惨白了,安乐山庄的方总管啊,几时善待过下人?
如今他是先锋营的将军,方澜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可萧纹呢?萧纹仍是齐襄的奴仆啊……他知道方澜不会善待萧纹,却没想到,一碰面就是毒打。。
从安乐山庄到偃城北营,这一路萧纹都尽心尽力地服侍着齐襄,有什么委屈也自己吞了,这样好的孩子,就是让你们欺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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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竭力压下怒气,走过去扶起了萧纹,“你们打够了么?既然方总管在这儿了,那么我也把话说明白,从今天起,萧纹去我的营帐,当年买他花了多少银子,我出双倍赎他。”
“你……你你,你知道他对主子做了什么吗?”。
“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今天我是护定他了。”海陵站在萧纹身前,挡住了方澜想要杀人的目光,“方总管你想硬来的话,请小心你另一只胳膊。”。
“他给主子下毒啊!!!”方澜又急又怒。海陵的武功他当然清楚,当初在林子里,重伤的情况下都可轻易杀人,何况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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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齐襄,又回头看了一眼萧纹,问道,“纹儿,你自己说。”
“我,我没有给主子下毒……是主子他多疑了……”萧纹抽泣着,全身发抖地回答道。
于是海陵道,“我相信萧纹。”。
说完便拉起萧纹的手,走了出去。。
方澜气得直跺脚,可也无可奈何。冷静了片刻,忽然想到齐襄一直默默看着,便连忙回头,叫了声“主子……”,就没声了。。
齐襄看着海陵离去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方澜都觉得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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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把萧纹带到自己营帐,安慰了几句后,又去了一次督军帐。。
他相信萧纹不会说谎,可看齐襄的样子,也不像是自己下的毒。方澜的愤怒,其实他能理解,要是在以前,看到齐襄被害的瘦了一圈,病怏怏的动不了,自己也会愤怒的。。
于是他又决定再去一趟,看看齐襄究竟中了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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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帐进去,就看到方澜颤抖的背影。似乎在哭的样子。。
海陵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侧,低下头去看床上的齐襄。齐襄闭着双眼,并不像在装睡,两个多月未见,整个人都瘦得脱形了。。
“你还来干什么?”方澜发觉海陵站在旁边,赶紧抹干了眼泪,伸出唯一的左手推他。
海陵抓住他的手腕,道,“我来看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病你个头,你看不出是中毒么?”。
“中毒只是齐襄自己说的,并没有证据。”海陵冷静地答道。。
“证据?我这就给你看证据。”方澜把角落里那只鎏金莲花香炉搬出来,扔到海陵怀中,“萧纹那贱人,就是在香料里混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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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不可置否地抓了一把香灰出来,凑到鼻前闻了闻。。
只是兰花的香味而已。海陵正想说这不过是蔺太医开的安神香,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一下子就脸色惨白了。。
蔺太医的安神香,从来都是桂花味的,海陵后悔自己这么就忘了这一茬呢。而兰花的香味,还有齐襄高烧,昏迷,消瘦的症状……。
海陵扭头盯着齐襄消瘦的脸庞,不知不觉就攥紧了拳头。
第三十四章 四月的晚风,已渐渐带上了初夏的气息。。
山间野外,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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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卢霄背了药筐,进落霞山南麓采药,如今刚风尘仆仆地归来。还未来得及洗把脸,海陵就在帐中等着了。。
“回来啦。”他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就去后帐换衣服了。萧海陵去落月城之前,他嘱咐过,回来后要到他这儿复诊,所以现在看到海陵的身影,他并不意外。。
海陵跟着他到了后帐。。
卢霄便有些奇怪了,“你跟来干嘛?”。
海陵道,“解药。”。
“什么解药?”卢霄一边脱衣服,一边装傻。。
“抽丝的解药。”海陵按着腰上的佩剑,一字一字地道。。
卢霄捞起一件长衫,随意披在身上,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一样,“你终于发现了啊。不过你也知道,抽丝的毒可不好解。”。
“不好解你还下在齐襄身上?”。
海陵微怒,想到是抽丝的那一刻,连他都觉得无法面对齐襄。。
淮州百草堂三大镇店之药,涅槃是以命换命的伤药,忘忧是让人忘记一切的心药,而抽丝,则是用来用来暗杀达官贵人的毒药。一半下在饭菜中,一半下在熏香里,不知不觉就能让人消瘦而亡,偏偏还验不出毒从何来。海陵如果不是在百草堂拜过师,做过挂名弟子,也不会知道这些,那样的话,就算拿着鎏金莲花炉里的香料去验,都只是普通的香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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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那个叫萧纹的孩子来找我,不拿点厉害的毒药怎么对得起我的名声?再说,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关心他。”卢霄讥笑着,去翻了翻药箱,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道,“拿着,解药我早就备好了。”。
海陵接过药,仍是犹疑地看着他。。
卢霄,这个他名义上的大师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从一开始的冷淡,到后来的温情,再到如今对齐襄的设计陷害,若说只是因为萧纹的缘故,当他萧海陵是傻的?。
更大的可能,是利用萧纹一时的私心行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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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看了。我知道你生气,”卢霄拉开海陵的衣襟,“我先给你看伤。”
“不用了,”海陵按住他的手,冷静地道,“我先拿解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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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霄看着海陵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说什么挚爱,说什么痴情,真关心齐襄会两个月都发现不了他中毒?。
抽丝这毒,对外人来说是神秘难解,他萧海陵亲入师尊门下,还不了解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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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对海陵这么快就拿到了解药极为诧异。。
但不管心里有多少怀疑,目前的当务之急仍是救齐襄。方澜没听过抽丝这毒药,但顾名思义也猜出来怎么回事了。他心想再晚一些,或许主子就真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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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昏迷着,怎么叫都叫不醒,方澜把药粉倒在碗中,化了水喂他,仍是喂不进去。
海陵叹了口气,接过药碗,自己先含一口,再渡到齐襄口中。。
方澜看着他一口一口仔细地喂药,眼泪就下来了,“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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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没有理他,自顾自喂完药后,把碗搁在桌上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他。”
“你……你就这样回去了?”方澜睁大眼睛看着海陵,不敢置信。。
海陵整理了一下有些显得凌乱的衣衫,“方公子也早点歇着吧,今日车马劳顿,大家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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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便举起手臂,一巴掌打在海陵脸上,“主子还没醒,你就想走了,萧海陵啊萧海陵,你就无情无义到这个份上?”。
海陵没想到他会忽然打人,随后便捂着右脸,久久地看着方澜。。
这一巴掌,让他想到了在安乐山庄的那些岁月,方澜作为总管,总是学着齐襄,动不动就扇他巴掌,把打人当成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当时海陵不敢说什么,何况以他的性格,也不想太计较过去的事,可此时此刻,方澜这一巴掌,倒让他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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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还习惯性地沉浸在对齐襄的愧疚里,自责这么久了都没发现齐襄中毒,之所以准备回去休息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实在快撑不住了。直到方澜这一巴掌,忽然让他想起,自己早已不是齐襄的奴隶了,也不是齐襄的爱人,那为何还要对齐襄嘘寒问暖,委屈求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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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放软了语气道,“我也不是责怪你不尽心,只是主子醒了后肯定想见你,你最好留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海陵便坚持道,“我明日过来。”。
他淡漠地想,习惯这种事物,日子久了总会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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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夜半就醒了,醒来后仍是一句话都没有。。
方澜起先担心主子心里不舒服,后来忽然想到,哑药,萧纹下的哑药还没解呢?
便匆忙抓了一件衣服,去先锋营找海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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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倒还没睡,披着外衣坐在书案边上翻阅行军地图。他其实是很累了,可身上的旧伤又有发作,痛得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就起来再看一会儿军务。。
萧纹便站在一侧,举着蜡烛为他照明。。
听见帐外的吵闹声,海陵起身,对萧纹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话音未落,方澜就硬闯进来了。“不许去,先把解药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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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方澜身后进来的,是负责守卫营帐的士兵,其中一人为难地对海陵道,“萧将军,他说是这边的贵客,我们不敢伤他……”。
“嗯,没关系。”海陵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对着方澜严肃了表情,“方公子,虽然您是我们征北军的贵客,也不能随意无视军中的规矩。”。
“这个时候我还和你讲什么规矩?”方澜气急败坏地去拉萧纹的手臂,“解药呢,拿出来!!”
“抽丝的解药我已经给了,你还想要什么解药?”海陵下意识地、就把萧纹挡在了身后。
“哑药的,这贱人给主子下了哑药!”方澜咬牙切齿。。
萧纹见瞒不过去了,便伸手抱了海陵的腰道,“对不起……我……我真恨他这么对你……”
海陵心中一凛,抓了萧纹的手道,“真的是你?”。
卢霄说的时候,他其实还不太相信,毕竟萧纹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一向都善良胆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伤害齐襄的人。他以为是卢霄在背后筹划,威逼了萧纹去下毒,所以拿解药给齐襄后,就没有再追问萧纹。。
谁知道,竟然真是萧纹主动下的毒,就为了……为了这么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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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哭笑不得,只得对萧纹道,“把解药拿出来。”。
“海陵,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的……”萧纹低着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地上。
“嗯,我不怪你。”海陵轻轻地安慰着他,心里却在想,这事该如何收场。
萧纹不过一个下人,做下毒害皇子兼主子这样的事,按照大齐的律法是绝对要处死的,可他,却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一层,海陵便觉得胸口绞痛,手脚冰凉,似乎棠梨之华的毒又开始发作了,眼前也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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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方澜拿了解药后,就匆匆走了。他急着为齐襄解毒,自然不会发觉海陵脸色有异。
方澜一走,海陵就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吐血不止。萧纹哭着抱住他,“海陵,海陵你不要有事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海陵勉强伸手去擦他的眼泪,苦笑道,“你岂止是错了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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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海陵第一次食言了。。
他对方澜说,我明日再来,时间明日又明日地流淌过去了,他仍没有在齐襄面前出现。
而齐襄在他醒过来的第十一天终于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是:“阿澜,海陵哪儿去了?”
方澜很心疼主子,被人这样对待了,还在念着海陵,却不知如今的海陵,已经不是以前在安乐山庄那个听话的奴隶了。那日他打了海陵一巴掌,海陵虽然没还手,可从他的神情里,方澜还是看出和以前不一样了。后来在先锋营,海陵还维护了萧纹,让方澜生了一夜的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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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知道,这次海陵并不是故意把齐襄晾在一边的。。
所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告诉齐襄道,“我听说海陵病了。”。
他把他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齐襄。。
他说,“海陵回来那个晚上,主子您昏过去后,海陵又过来了一趟,后来就连夜拿了解药过来。之后就回去了,承诺明日再来看主子。那天夜里主子您就醒过来了,我去了海陵那儿,逼萧纹交出哑药的解药时,海陵还好好的,一点都看不出受伤或生病的样子。可第二天一早我就听军医营的人说海陵病了,病得还挺厉害的,这些天卢大夫和梅副帅天天待在先锋营里,蔺太医也去过一次,我偷偷问过,似乎……真的很不乐观。”。
他停顿了一下,陈恳地劝道,“主子你要气他罚他,等他身体好一些再说吧。那时主子您的身体也养好了,打人也有力气。”。
齐襄沉默了许久,道,“阿澜,去请蔺太医过来,我有事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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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太医一进帐,齐襄就扑了上去,紧张地问,“棠梨之华,是不是?”也顾不上有方澜在场了。
齐襄心里明镜似的,除了棠梨之华,没有其他能让一向坚强的海陵病得爬不下床了,也只有棠梨之华,让蔺太医说出……不太乐观这样的话。可他还是期盼着,希望蔺太医说不是。
蔺太医扶住齐襄的身体,“殿下,你还不能随意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