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海陵忍着痛,根本挣不脱王尧的钳制,眼见着被他拖进了房间,眼底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王尧把他放到简陋的木床上,转身去外面拿水。等他端着水进来时,萧海陵已经跪在床沿,捂着嘴呕吐,黑红的血水,沿着他的手指缝滴落在地上。。
王尧赶紧扔掉手中的陶碗,飞奔过去扶住他,“怎么回事?你伤到哪里了?”
他扳开萧海陵的双手,双手红肿,看起来是被打了,但不至于被打到吐血啊。再抬头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淌满了冷汗,白得有点吓人。。
“到底怎么回事?”。
“胃……胃痛。”萧海陵顾不得双手的鲜血,躬下身子紧紧捂住了腹部。
王尧明白过来了,“你还能再忍一下么?我去叫大夫。”。
萧海陵点点头,勉强微笑了一下,左手依旧捂着腹部,右手抵住了粗粝的石墙。
第五章 蔺和听到王尧说萧海陵吐血了,赶紧背了药箱过去。以前在宫里,他是一直看护着五皇子的太医,对齐襄与萧海陵的关系,多少有点耳闻。后来齐襄离宫,皇帝拨了一批人给他,蔺和也在名单之中,所以每次萧海陵受伤昏迷,都是他给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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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四年前,齐襄对萧海陵的手段简直不能说普通的虐待了,那就是在往死里整,每天不是板子就是鞭子,让萧海陵三天两头的昏迷不醒。蔺太医用了无数名贵的药材,才保下萧海陵的命。过了大半年,大概是海陵渐渐顺服,对齐襄定下的规矩也开始认真遵守,齐襄对他的惩罚才渐渐减少,蔺和私下又配了补气养血的药膳,调养了两个多月,才让海陵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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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和不想得罪主子,可他也不想得罪远在青都的萧老将军,这萧海陵,可是萧家三代单传,被萧老将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孙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五皇子可以不在乎,他们这帮从青都跟来的旧人,还不被萧家军中那些蛮横的武将给杀了去砌北疆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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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齐襄大概也发现蔺和等认识海陵的旧人都在私下帮着海陵,于是某天忽然就把药阁刑堂的人都换了,安乐山庄内院的下人,也都换成了新人。接着蔺和就不怎么能听到萧海陵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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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很巧,王尧前些日子左脚脚底长了一个疮,怎么看都看不好,药阁现在的那帮大夫,大半只会治伤不是治病,几次看下来,让王尧的脚都不能走路了。蔺和看到他一拐一拐的样子,一问之下就顺手帮他开了个方子,几服药下来竟然就完全好了。王尧一边把药阁的那些庸医骂了个底朝天,一边就对蔺和恭恭敬敬,老太医老爷子地叫了。。
这次一看到萧海陵吐血,他立马就想到了找老爷子。也算是海陵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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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和跟着王尧进了偏院,看到萧海陵已经抓着床板昏迷了。。
他连忙过去摸了脉象,一诊之下便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怎么欺负他的?”
萧海陵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还是习武之人,脉象竟然虚弱混乱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亲手搭的脉,蔺和简直不能相信,这是海陵的身体。就脉象而言,甚至可以说那是五六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王尧为难地摸了一把脖子,“老爷子啊,主子有令我们不敢不从……”。
“主子有令,呵,主子有令,你这小子,知道海陵姓什么吗?他姓萧!!若是出点什么事,你们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个……老爷子你别生气了,先看伤,他说胃痛……”王尧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安乐山庄的下人,只听主子说过海陵是这庄里最下贱的奴隶,海陵平日又是不太说话的人,谁知道他姓什么?再说姓萧有什么奇怪的,天下姓萧的人多了。但他又不敢直接反驳蔺太医,便连忙让开身体,让蔺和先为萧海陵看伤。。
蔺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开始低下头认真检查海陵身上的伤情。。
肋下的剑伤,背上的鞭伤,手上的鞭伤,还有膝盖,跪得都是淤青。外伤如此,内伤看他的脸色看他吐血的症状也知道绝对不轻。蔺和想了半响,才提笔开了几个方子,让王尧私下去外面抓药。
接着一件事一件事的吩咐,“我来这边看病的事,先不要让庄主知道。另外,你亲自去抓药,不要假手他人。还有,他只是痛得昏睡过去了,我扎了几个穴道止痛,晚上大概就能醒了,煮点粥喂他。明天我再来看他。”。
他起身往外走,看到院子里堆着的圆木时,又止了脚步嘱咐,“这半个月,也不要让他干活了。”。
王尧自然都一一点头答应了。。
送走老爷子后,他看着时间快到中午了,便到厨房叫人做了鸡丝皮蛋粥,亲自端过来却发现都没有桌子可放,便只能放在地上。然后王尧就坐在床边看着萧海陵的睡脸,一边看一边嘀咕:”老爷子怎么对你这小子那么好?姓萧,姓萧就高人一等了?“他却不知道海陵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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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下姓萧的人确实很多,但是镇守北疆近百年的护国大将军萧远臻却只有一个。
这是他的家世,也是他在宫中事发后没被皇帝凌迟处死的最大原因。萧海陵清楚,皇帝的愤怒绝对不下于他的儿子齐襄,可身为天子,他就必须要考虑萧家的意见,而江山稳固,在帝王心中不得不重于私情。彼此妥协的结果,就是他跟随齐襄到了这远离青都的云州,定下五年为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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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问过齐襄是否知道所有背后的交易,问了大概也不会有答案,只会徒然触怒对方而已。
而他自己最初到这里时,是甘愿赎罪的。毕竟和云贵妃的……那次苟合之举,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哪怕之前谁都预料不到,后果他都必须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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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倾慕多年,当做娘亲一样亲近的云贵妃,就那样不甘地逝去了,他对不起萧家,对不起忠心为国的爷爷,更对不起的,是突然间就失去了母亲的齐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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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耳边是王管事惊讶的声音。。
萧海陵这才发现,在想到许久未曾想起的往事时,冰冷的眼泪,在悄悄顺着紧闭的眼角滑下。
他依旧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哭出来也没事,这边又没外人在。”王尧却早已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了萧海陵的朋友。。
萧海陵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尧放大的脸。。
“谢谢你找大夫过来。”他说。。
“哦,知道说谢谢了啊。”王尧不自觉地摸脖子,“我叫厨房煮了粥,还是热的,等会儿喝一点。”。
“粥?”他已经喝了很多天的清水粥了。。
王尧看他反应,就明白他误会了,便讪笑着解释,“不是以前那个粥。”以前在饮食上,他确实刻意虐待了海陵,就算主子吩咐了饮食再减一半,也不至于弄到海陵天天喝稀粥。他让送饭的下人,一天只给海陵一碗稀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在他饥饿难忍之时,出面施与恩惠让他感激。这样一来,再让他委身于自己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他没料到海陵的骨头会这么硬,饿到吐血都不愿在他面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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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面对一个病人,王尧还不至于像禽兽一样扑上去。何况老爷子还嘱咐他好好照顾了。
想起老爷子说过的话,王尧忍不住又问,“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蔺老爷子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你?”。
蔺老爷子?是指蔺太医么?。
萧海陵一想,便斟酌着句子问道,”蔺太医没有和你说?“。
王尧没好气地道,”他说了我就不必问你了,老爷子只说你姓萧,说你死了我几条命都赔不起。“。
萧海陵便很淡漠地回答,“既然蔺太医没说,就表明这不是你这种下人该知道的。”
啪——。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王尧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扭曲,“你这是什么语气?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他本是白面书生,生气的时候竟然与齐襄有点像。。
萧海陵伸手捂脸,想了一会儿爬下床跪在地上向王尧道歉,“王管事,是下奴不对。”
王尧赶紧扶起他,“够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身体这么差,如果脾气再不好,老是冲撞别人的话,有几条命也不够挨主子罚的。我提醒你是为了你好。”。
“海陵知道,谢谢管事大人。”。
“唉……”王尧叹气道,“我是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但现在既然是安乐山庄最下贱的奴隶,就要听主子的话,听大家的话,俗话说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材烧。”。
”海陵记住了,谢谢管事大人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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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尧的这番话,似乎真的让萧海陵反省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几天他过来送饭送药,海陵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停地向他道谢。。
见他这样乖顺,王尧的心情便越来越愉快了。
第六章 方澜办事向来利落,过了两日萧纹就抱着行李进了安乐山庄的大门。。
方澜先带他来拜见庄主,同时也向齐襄询问是否将萧纹的住处安排在内院。
齐襄笑着看了看萧纹,说,“我的贴身侍从,当然要住在内院。”。
方澜道,“主子说的是,可内院的房间恐怕不够,要不我安排他与旻儿一起?”
原来齐襄喜静,建山庄时就单独规划了安乐居,居所并不大,三进的屋子而已,必要的婢女侍卫却是不能缺的,近两年齐襄又收了几个男宠,所以内院的房间,一直都显得紧缺。
齐襄听了,面露不快,“阿澜,你又不是不知道旻儿不喜欢亲近陌生人。”
“主子,可是……”可是实在安排不过来了。。
方澜想连我自己,都住在了安乐居侧的青岚阁里,内院现在要插||进一个人,根本是很困难的事。。
“好了,知道你为难。海陵的房间不是还空着么?就安排纹儿住那里吧。”
他抬眼看去,萧纹就站在方澜身后,低着头,一副懂事的样子。海陵这个名字,仿佛一点都没有进他的耳目。倒是方澜,一脸无法掩饰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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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是真的想不到,主子会这样轻易地把海陵的房间让给萧纹。海陵两年前就住偏院去了,房间也确实一直空着,可之前哪怕是方澜想搬进去住,都被齐襄一口否决的。由此,方澜才知海陵在齐襄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居然轻易赐给了青楼小倌?。
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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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心中不甘,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我立刻去叫人打扫。”。
“叫人把房里旧有的东西都扔了,下次我去那儿,不想再看到任何一样熟悉的东西。”
方澜连连点头称是。。
他想或许主子真的打算放弃海陵了。。
萧纹则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场合,保持沉默是最好方式。那个晚上,与那个叫海陵的奴隶短暂接触后,萧纹早就看出齐襄对他的在意。今天齐襄却装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但萧纹绝不会去问,他出身乐籍,很早就懂得了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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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萧纹安排进内院后,方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陵所在的偏院。。
偏院其实挺大的,沿着高高的围墙可以走上一炷香时间,可是偏院又很小,里面除了堆着圆木堆着劈好的木材的棚子外,只有一间小小的石头房子。。
偏院的门锁着,方澜手中自然有锁,可他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锁进去。
进去干什么呢?告诉海陵主子不要你了么?方澜自问还没这么无聊。他一向讨厌海陵,但是落井下石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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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澜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海陵知道这事,是在隔天的晚上。王尧与往常一样给他带饭菜过来,临走时却道,“明天开始,继续干活吧。我知道你的身体还没好,但是再休息下去,主子那边恐怕就瞒不住了。”
海陵点头表示明白。他已经勉强可以起床,勉强干活,也不是不能做到。
王尧却站在门口看了他半晌,然后似乎惋惜一般叹了口气,“主子安排得月楼的小倌住进内院了,就住你以前那个房间。”。
海陵愣了愣,才回以微笑。“我知道了,谢谢管事大人现在就告诉我。”
王尧看着海陵的笑容,忽然觉得他很欠扁。伤心就伤心,难过就难过,这个时候,装什么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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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王尧和厨房的伙夫一起过来,发现院子里已备好一日所需的木柴。
伙夫抱着木柴走了,王尧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恼怒。。
叫你干活就干活,这么顺从做给谁看?。
他进了屋子,发现海陵坐在床上走神,怒气更是溢上胸口。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海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主子已经不要你了,你现在做这副顺从的样子有什么用?顺从给谁看?”早点知道好歹,起码还能让主子心里留一点怜惜,现在这个样子,今后被山庄里的下人欺负到死,都没人会管。王尧是真的为海陵生气了,他身为后院的杂役总管,都不敢想被主子抛弃后海陵将来会遭遇什么。。
是,主子几年前就说过,海陵是安乐山庄最下贱的奴隶,可那时说归说,主子心里还是有他在,别人对他多少还有点顾忌,不会欺负得太狠。可今后就未必了,至少王尧已经听见好几个侍卫说要给这个贱奴一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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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握住王尧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慢慢地用力扳开,“管事大人,您要求下奴做的事,下奴已经做好了。若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可以尽情惩罚下奴。”。
他不明白王尧的怒气从何而来,就像他常常不明白齐襄的怒气源于何故。
王尧盯着海陵的脸,那张清俊却无知的脸,一狠心把他推到了床上。“看来你不知道被主子抛弃的下场,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王尧还记得,前阵子得罪齐襄后被罚到后院的那个叫陈琪的男宠,是被后院那帮干粗活的男人轮||奸致死的。齐襄知道后,只是淡淡地让人拿张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