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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身体好一些后，就开始忙碌，对于这些桔子啊桂圆啊之类的东西，就像忘了一般。
萧纹便每天剥几个桔子，盛在盘子里，等到海陵晚上看折子时再端过去，反正海陵也不挑，每次他送什么，他就吃什么。。
萧纹一边剥，一边在心里描画着海陵的鼻子眉毛眼睛，一笔一划的，满心都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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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海陵回来的脚步声，他连忙起身迎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我叫小厨房炖了桂圆莲子羹，现在大概还没炖好呢？”。
海陵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后帐，“我回来换身衣服就走。”。
“呃？还有事？”萧纹跟着进去了，“纹儿服侍您换衣。”。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海陵不觉皱了下眉，“你别老把自己放在下人的位置。”
萧纹便觉委屈，“我只是出于好意嘛。”。
“行了，你先出去。”海陵挥手赶走了他，之后扶着衣架歇息了好一会儿，才压下骨子里的疼痛，定了心神。他隐隐有个感觉，棠梨之华的毒根本没有好转，只是被强制压下了，若是动怒，或者动用内力，就会有反噬的迹象。可他并不愿怀疑卢霄，只当这个大师兄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瞒着真相说有所好转了。。
只是此刻，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定下神后海陵迅速换了衣衫，加一层软甲护身，再在外面罩了墨黑色剑袖斜襟军袍。选黑色，自然是出于郑重的缘故。毕竟此番前去，将背上数万条人命。之前海陵并没有打算再回来，可是刚才姐夫的神色，让他犹豫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过好了，军中朝中，他不怕暗箭，自然也不怕群议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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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和萧纹道别，就到了教场，时间掐得刚好，一个时辰。。
各营出的死士，已在教场列队等候，梅若卿治军向来严峻，令出必行，所以见到如此迅速集结了军队，海陵心下也不觉吃惊。。
他牵了黑驹，从阵列旁慢慢走过。一边视察着军容，一边高声道，“诸位来之前，必然以听各营将军说过原委，今日我也不多说，只说一句，诸位已去军籍，家中妻儿，朝廷亦会纳入烈属抚恤，期望诸位能勇往直前，真正做到埋骨沙场，不负朝廷恩宠。”。
他的话从风中轻轻荡过，底下静默无声，唯见黑旗猎猎，一派萧杀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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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走后，齐襄越想越害怕。。
他本意是想泄露了消息，逼他们放弃屠城的计划，那么落月城的百姓就能幸免于难，海陵也能逃过事后的漫天谴责。可看林沅与海陵的反应，看他两人冷静迅速地杀掉了知道这事的人，齐襄开始很恼火，火气过后却渐渐感觉到了恐惧。。
万一，万一海陵还是去了，然后再遇到落月城的抵死反抗的话……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俗话说，你恐惧什么，什么就会到来。。
就好像为了验证他的担忧似的，刚用过晚饭，梅若卿就过来告诉他说，“海陵已经走了，带了三千死士，去落月城。”。
当时齐襄正在咬苹果，果核差点堵在他喉咙里。。
他屈身咳了半天，再直起身子时，便掩饰了原本的震惊。。
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去了啊，那最好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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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卿真想扇他一巴掌，之前任性也算了，连军国大事都用来任性，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害的无辜的人死去，又逼得海陵不顾病体未愈提前出发，如今还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开口就诅咒海陵战死在外，这样的性格，根本不配坐在督军的位置上。。
但他毕竟不像海陵年轻，也不如赵冲冲动。开口却是，“海陵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
齐襄心底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语气便缓和了一些，“是因为我的缘故，海陵才提前出发的，是不？这事是我不对，那我依然认为，你们将行的屠城一事，罪无可恕，即便是海陵执行的……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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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准备向朝廷参上一本么？”梅若卿问。。
齐襄干脆地摇头，“不会。我不想让海陵死。但这只是因为私情，若论公义，我谴责你们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呵呵，襄殿下多年不问朝廷政事军情，岂知我们这么做背后的不得已。先帝一代雄主，文韬武略无人能及，可多年征战，毕竟荒芜了田园，让富庶如云州之地，都日渐敝败。如今新帝初立，想要一改国策，休养生息，就必先拔掉久攻不下的乌和汗国，让西北疆域也入我大齐版图，方可保百年平安。否则强敌在侧，陛下如何安抚主将重臣，推行裁军归田之策？可何以立威，让政令天下通行？”他抿了一口茶，掷地有声地道，“此战，绝不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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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齐襄讥笑道，“无论以何种理由，不义就是不义。”
梅若卿反讥，“那殿下逼死亲兵营部将，就是有仁有义了？”。
“是你们逼死的，何必归罪于我？私放人质之罪，我本来就没想隐瞒。”他心想，陆原的死，还没来得及和海陵算账呢，倒把这事归到自己头上了。。
梅若卿静默了片刻，道，“死去的校尉林湛，是林沅将军的堂弟。”。
不是迫不得已，谁会逼死自己的亲人？。
梅若卿在心底想，齐襄究竟是不通人情，还是故作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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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卿就过来了这么一次，走后就命人不必再软禁齐襄。。
现在，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不可阻止，无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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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倒也安分，每日都静静呆在自己的帐内，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海陵似的。
三日后海陵还未归，梅若卿便知道他们遇到了落月城中潜伏敌军的抵抗，便下令骑兵、弓弩两营的将士，尽数出发支援。。
就这样过来半月，海陵才回来。三千死士，尽葬身于落月城的火海之中，而晋北高原的这座名城，也完全毁于战火。。
齐襄最初听到海陵平安归来的消息，自然按捺不住满心的喜悦，可再一打听，听说落月城完全毁了，生灵涂炭，怒气便油然而生，生生压下了原本的喜悦。。
他想了想，写了一份菜单叫人按照所列的菜名做一桌菜，送到海陵帐中去。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更衣梳洗，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施施然地前去探望。
第四十章 海陵不在帐中。。
他回来后，先去主帅那儿汇报了军情。这次先锋营驻守在落月城的将士伤亡惨重，就算最后把落月城屠了又如何？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叫齐襄去争的，没有那一晚溪边对话，或许最后不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后悔又如何呢？。
告别了主帅出来，遇到了守在门口的梅若卿，还有站在梅若卿身侧的赵冲。半月前匆匆出兵，赵冲并没有前去，他一到落月城便发现李如珪出了事，就更不能让赵冲率军去支援了。
海陵不敢去看赵冲的脸，这个先锋营的猛将，一向脾气暴躁的二哥，如今安静得像一尊塑像。
“二哥，你都知道了？”。
赵冲点了点头，“这没啥，如珪那小子常常把马革裹尸挂在嘴边，如今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
梅若卿拍着他的肩道，“海陵你也别难过了，这没法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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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法避免？。
海陵快把下唇咬出血了。若不是齐襄放走了方澜，让落月城的敌军得知消息后疯狂反攻，一夜偷袭了数个营地，李如珪这么谨慎的人，岂会如此轻易就中了毒箭，差点没撑到见海陵最后一面。
可他偏偏，不能把这事告诉赵冲。海陵很清楚赵冲与李如珪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别看赵冲现在冷静得像冰块似的，到时候绝对会拼命把齐襄给剁了的。。
李如珪死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刻，海陵也以为，自己回来会杀了齐襄。可终究是，下不了手。
他只能选择，默默递上李如珪随身的手弩，对赵冲道，“二哥，这是三哥说要留给你的。”
“他……他还说了什么？”坚冰忽然开裂了，赵冲紧紧抓住海陵的胳膊，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似的。。
“还说，请二哥保重。”。
“那家伙，那家伙……”赵冲说不下去了，仰头看着天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脸上，已是满脸的泪。。
梅若卿便悄悄拉走了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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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一个人静一会罢。”梅若卿对着海陵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已见哽咽。
姐夫面前，海陵终于不能冷静，一拳击在帐前的旗杆上，“为什么……”
风过旌旗，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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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卿敏锐地发觉到海陵脸色不对，赶紧扶了他的肩膀道，“你这些天也一直没合眼吧，要不到姐夫这儿睡一会？”。
海陵摇头，“睡不着。我还是先回去了，萧纹也该等急了。”。
他一回营，萧纹就得知了消息，想必现在都备好晚饭了。海陵其实毫无食欲，但想着吃饭，总能让人心里好受一些。。
梅若卿见他这么说，就没有再勉强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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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在先锋营主将的营帐里，意料之外地与齐襄重逢了。。
海陵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到桌上，“殿下，我累了，没事请回。”
桌上放着晚餐，红烧猪蹄，红烧猪肉，红烧鸡块，红烧鹅，还有栗子鸡块，清蒸猪蹄，五香牛肉，辣子鸡……海陵一路看过去，脸色就黑了。。
齐襄冷笑道，“怎么，嫌荤腥了？其实还有一道烤全羊没上，听说那几个晚上，落月城的大火，把那些畜生都烤熟了。萧将军吃过那儿的人肉宴，自然就瞧不上这儿了，可惜啊可惜，都是现杀的鸡鸭牛羊呢。”。
“你滚……”海陵压着怒气，低声道。。
“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齐襄歪着头，故意装作没听清楚。。
“滚——”海陵猛然起身，一把拽起齐襄的胳膊，把他扔出了军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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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呆呆地站在军帐外面。。
这是海陵第一次赶他出门，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以往这么多年，海陵从未对他动过粗，前些日子那么逼他，他气急了也只是凶几句而已，不像如今……。
齐襄低头去揉被海陵抓疼了的胳膊，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黯然收起了表情。
差不多了，从今往后，海陵想必不会再心软，也不会再想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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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进去大吵大闹，而是转身慢慢走了回去。亲兵营给他新换的两个侍卫，赶紧跟着他的身后，却不敢走得太近。谁都知道齐襄这个皇子任性残暴不讲理，所以谁也不敢去接近他。
自作自受么？或者该说是求仁得仁。。
在军中的这些事，大概都如数被汇报给那个人了吧。齐襄回到督军帐中，坐在桌前想着想着冷笑了，我既然敢跟你赌，就是赌海陵对我的痴情。就算今日他伤了心，断了念，你也别想渔翁得利。
还有萧纹那小贱人，也别想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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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萧纹，齐襄又后悔了，后悔刚才这么轻易放过海陵了，起码最后也要闹一场，给海陵留点深刻印象才对。这样才能让他从此离萧纹远一点。要不然，等到最后自己辛辛苦苦，机关算尽，却便宜了萧纹这小狐狸精，还不得吐血而死。。
还有屠城一事，他是真生了海陵的气，本想好好教训一把，结果事到临头自己倒心软了。就讽刺了一句话，倒被海陵赶了出来。他原以为安乐山庄那五年，已经把自己的心，磨得像石头一样硬了。可是面对海陵这块石头时，却成了易碎的鸡蛋壳。真是可笑极了。。
所以说，谁深情谁吃亏吧。。
齐襄想起下毒的那个晚上，海陵还几近绝望地说过，“齐襄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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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是狠毒，真的在把海陵往死里整，所以也不觉得这话有多么让人痛心。如今想来，倒是有点体会到海陵当时的心情了。。
齐襄其实最讨厌暗地里付出这种事了，不过谁叫自己上当受骗给他下了棠梨之华呢？齐襄自认为自己是恩怨分明的人，这几年为母亲的事折磨海陵，他理直气壮毫不愧疚，而将来哪怕要为了给海陵解毒折磨自己，他也毫不犹豫绝不言悔。。
他趴在木桌上，用手臂枕着头默默地想，“海陵你这白痴，木头，这次我偏偏不告诉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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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一走，萧纹赶紧叫人撤了一桌的肉菜，再重新做一些清淡的饮食上来。他看出来了，海陵不喜欢。不过一向不怎么挑食的海陵，怎么忽然就发那么大火呢？萧纹想这是海陵第一次赶走主子吧。以往他心底再有情绪，在主子面前总是默默忍着的。。
陪着海陵久了，萧纹就发觉，海陵并不是以前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对主子一味的隐忍顺从。但大半时间里，他总是温和的，很少对人发脾气。一般不说话了，就代表有点生气了。不理人了，就是比较生气了。这一次，大概是很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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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纹现在不会再为齐襄说话了，他心道我该高兴海陵不理主子才是。不过也高兴不起来。相比自己内心不切实际的愿望，萧纹其实更希望海陵开心。只要海陵开心，就可以了。
可是这一次，萧海陵的情绪似乎异常低落。。
赶走齐襄后，就回到桌前，沉默地坐着。萧纹命人换菜并询问他的意见时，只是淡淡说随意。待到新菜上桌，就安静地扒着饭，仍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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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纹不太明白原因，可一想到齐襄临走时的那些话，还是觉得担忧。。
于是犹豫着，斟酌着字句小心地问道，“海陵你在想主子说的那句话么？主子一向很刻薄的，你别往心里去。”。
话音未落，海陵就“啪”地放下了筷子。。
萧纹连忙道歉，“啊，我也是随便说的，你不想听就当没听过……”。
“海陵，海陵！！！”他眼看着海陵蹲下去，捂着嘴呕吐，连忙抱住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