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海陵就“啪”地放下了筷子。。
萧纹连忙道歉，“啊，我也是随便说的，你不想听就当没听过……”。
“海陵，海陵！！！”他眼看着海陵蹲下去，捂着嘴呕吐，连忙抱住了他的身体，“海陵你别吓我。”。
海陵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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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纹见海陵并没有吐血，便相信了他的话。谁知第二天吃饭，海陵仍是吐，第三天还是如此，吃什么吐什么，后来连喝水都喝不下去了。萧纹快急哭了，请了卢霄过来看。卢霄诊断了半天，疑惑地说，“没什么病啊，身上的伤也没恶化，毒也没复发。”。
海陵便道，“我知道没什么病，是萧纹大惊小怪，麻烦卢大夫了。”。
卢霄道，“可我看你的气色，确实不行。”。
海陵笑了，“就这样了，慢慢养着总会好的。”他的笑容淡淡的，说不出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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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霄走后，萧纹便捶着海陵的肩膀说，“你骗人，明明有事。”。
“大夫都说没事了，别担心。”。
“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告诉梅副帅去。”。
“不许去。”海陵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这事不许告诉姐夫。”。
“那你总得吃饭吧？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襄主子的那句话？是的话我去找他过来。”
海陵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原因我自己清楚，所以你别乱找人。你也别担心，只是吃不下而已，过几天会好的。”。
萧纹怎么可能不担心，可见海陵坚持，也只好缓几天再说。现在去通知梅副帅了，海陵必然会生气，而上次春｜药事件之后，萧纹是不愿再惹海陵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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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不止吃不下，其实也睡不着。只是这一点，不太容易被人察觉到而已。齐襄做的那桌子红烧肉类，不过是个导火索，之前在落月城，他就有失眠厌食的症状了。海陵自己倒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的，他以为自己多年征战，早已熟悉了尸横遍地的状况，可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这样的情况，在他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刚跟着父亲上战场的时候，看到尸体就吐，吐得好像连肠子都无法剩下似的，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后来日子久了，才慢慢习惯。第二次是刚进入暗阁，和那帮杀手一起灭了问剑阁云家七十几口人的那场，他忍着没有当场吐出来，回来后却有整整一个多月，几乎吃不下饭。不过那时齐襄给他的饮食标准就很苛刻，不管他吃得下吃不下也就那么一点塞牙缝的量，因此没有人发现，他那些日子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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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想以前那两次都顺利过去了，如今这次，应该也会过去的。可现在每夜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落月城遍地的污血，耳边听到的，也都是妇孺的哭声。当凄惨的场面，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演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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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夜半醒来。。
萧海陵披衣起身，一个人走到了帐外。。
夜风吹来，有一点点凉意。他抱着随身的长枪，走到先锋营与亲兵营交界的僻静处，停下脚步道，“殷叶，你出来。”。
黑影忽然出现在空中，然后轻轻飘落到海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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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殷叶搭着海陵的肩膀，一脸嬉笑。他是个和海陵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一身黑衣，眉目也算英俊，就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容。。
海陵默默看了他一眼，“半个月前，城墙上的那只毒箭，不会自己转弯的。而当时我身边，没有谁擅长暗器。”。
“没错，是我拿银叶子打掉的。谁叫你躲也不躲，存心寻死。”他捏捏海陵左边的脸颊，收了笑容道，“我说你怎么回事，那么想死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海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海陵略有迷惑地答道。那日在落月城里，他明明已经看见了飞来的羽箭，也明明躲得掉，可那一瞬间，身体好像定住似的，一动也没有动。他想自己并没有故意去寻死，可确实，那日若没殷叶出手，今日海陵就已经死了。。
殷叶也不追问，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就凭这个，你猜不到是我吧？暗卫那么多，而我一向是不做暗卫的。”。
没错，殷叶是暗阁最顶尖的杀手之一，虽然话唠。海陵曾经和他一起出过任务，本来也不熟，后来在某次两人都差点丧命的任务里，中了陷阱，又逃了出来，最后顺利完成了任务，也彼此交了心。若说海陵在安乐山庄，除了二师兄外还有谁可以信任，大概就是殷叶了。殷叶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像个冷血杀手，海陵也觉得他不该做杀手。可海陵后来多半独自执行任务，并不清楚殷叶几时转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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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看着远处漆黑的山林，“我之前就知道你在了。林沅将军是很谨慎的人，可他居然没有发现方澜被人掉包了，假齐襄还在众人的瞩目下，大模大样地出了军营。我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齐襄身边，有人极擅长易容。我在安乐山庄待了将近五年，在暗阁也待了三年多，里面的人物，多少有点熟悉了，齐襄身边，擅长易容的只有你一人。”。
他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殷叶，“不过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待在齐襄身边，直到那只毒箭转了个弯。你几时开始在我身边的，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也不算久啦。”殷叶又开始笑嘻嘻了，“从你第一次去落月城，才跟的你，之前一直在主子身边的。”。
“齐襄命令的？”海陵的脸色很苍白。。
“是，主子命令我暗中跟随你，不惜代价保护你，所以我不能让你轻易就死了呀，否则我就陪葬了。”。
“我不需要。”。
“不不，你需要。”殷叶道，“海陵你现在比以前，可软弱多了。一点点挫折，就自己对自己过不去。”。
“一点点挫折？”海陵失笑，“我自己清楚，一辈子都洗不掉滥杀无辜的恶名了。”
“你觉得自己背负不了？”殷叶心里当海陵是朋友，说话便十分不客气。
海陵轻轻摸着枪上的银缨，“我无路可逃。”
第四十一章 一直到六月初，征北大营迎来了一位贵客的时候，齐襄才知道，海陵的身体已经差到不行了。一开始只是吃不下饭而已，可人是不能不吃饭的，吃什么吐什么的结果，就是急剧虚弱消瘦。梅若卿从卢霄口中知道了具体情况后，气得想把海陵打一顿。这样糟糕的情况，还瞒着？你是来打仗的，还是来给大家添堵的？可真正面对海陵了，就下不了手。当时海陵的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他一边叫卢霄下针把海陵弄昏过去，再灌米汤进去，另一边则赶紧派人送信去了淮州。 。
海陵的病，是心病，心病必须心药来医。梅若卿想了半天，觉得没有什么比娇妻稚子，更能激起人的求生欲望。 。
淮王府接到他送去的信后，大吃一惊。于是淮王亲自护送着箫家少夫人梁芷柔过来了。
齐襄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海陵的帐中。原来梅若卿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海陵重要的人，在梁芷柔到来之前就把齐襄请到了先锋营。 。
齐襄根本没料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讽刺，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虽然气海陵冷血无情，可也不想真的把海陵往死里逼。逼死了海陵，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很听话地守在帐中，不吵不闹，有时候还能帮忙递个水之类。可是海陵不想见他，他有时昏迷有时清醒，清醒的时候箫纹说主子来了，海陵就干脆地转头向内，连看都不想看齐襄一眼。
齐襄不是不难过，可目前的情况，难过之类的情绪，只能压在心底了。
海陵现在这副样子，他还能动不动就动手责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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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了好几天，渐渐地箫纹也敢和他说话了。因为海陵大半时间是昏迷的，箫纹也无事可干，和齐襄一起坐着，焦急地等待着卢大夫的问诊结果而已。 。
箫纹轻声问道，“主子，您也担心海陵。” 。
“废话。”齐襄白了他一眼，我几时不担心他了。 。
“那……那主子当初您就不该气他……”他缩了缩脖子，等着齐襄发火。
齐襄道，“他是豆腐做的么？海陵从来不需要他人小心翼翼讨好。”这话多少有点警告箫纹了。 。
箫纹在心底苦笑，海陵也不是铁打的，能被人一伤再伤。 。
这话他当然不敢当着齐襄的面讲，于是两人之间又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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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帐外喧哗。 。
然后看见梅若卿掀帘进来，“海陵醒着么？” 。
箫纹赶紧站起来，道，“刚才还睡着，我进去看看。” 。
“不必了。”梅若卿摆手阻止了他，继而从帐外带了一串人进来。 。
紧跟在梅若卿身侧的，是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个子颇高，着一身深红金边宽袖儒裙，长得并不算特别貌美，却隐然有七分端庄三分英气。她身后跟了两个丫鬟，一个中年妇人，妇人手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好奇地看着帐中的摆设。 。
箫纹正疑惑，就听见身边的齐襄道，“初次见面，梁小姐。”语气陡然冷冽。
那女子望向这边，看清齐襄的容貌后，便微微欠身回了一礼。 。
“襄殿下客气了，芷柔已嫁入箫家多年，殿下可以和他人一样，称我少夫人。”
齐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
少夫人？箫纹这才意识到，眼前女子是何种身份。原来海陵身边，早已有了至亲至近之人，那自己还在妄想什么呢？忽然就觉得心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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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芷柔抱过乳娘怀中的孩子，道，“瑜儿，我们一起进去看爹爹好么？”
“娘，爹爹是什么啊？” 。
“瑜儿等会儿就知道了。”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然后转身对梅若卿道，“麻烦姐夫了。”这世上只有她，明媒正娶嫁入箫家的梁芷柔，可以和海陵一样，名正言顺地称梅若卿为姐夫。
齐襄气得眼红，可也找不出发作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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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安静地睡着，消瘦苍白的脸庞看起来十分憔悴。因为缠绵病榻的缘故，下巴上都冒出了短短的胡茬……。
梁芷柔轻轻坐在床榻上，伸手抚摸着海陵的脸庞，低低叹了口气。。
五岁的萧瑜还不懂事，歪歪斜斜地扑过来，也好奇地用小手去摸海陵的脸，“娘，这就是爹爹么？”。
“嗯，瑜儿乖。”梁芷柔把孩子抱到床上，认真地说道，“瑜儿要记住，他就是你爹爹，是你除了娘亲以外最重要的人。不，比娘亲还重要。”。
“爹爹为什么不理瑜儿啊？”。
“因为爹爹睡着了，等醒过来就会和瑜儿说话了。”。
“那爹爹什么时候会醒？”。
梁芷柔怔了下，一边握着海陵的左手，一边把孩子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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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在外面听不下去了，愤然起身离开了军帐。既然少夫人都来了，他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呆着。齐襄最恨海陵的两件事，一是娶妻，二是与母妃的苟合。后者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谴责海陵，折磨海陵，可娶妻的事，他根本没有立场说什么。。
没错，在两人之前相爱着，至少齐襄认为彼此相爱的时候，海陵就背着自己娶了妻子。他痛恨这件事的发生，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可是心里也知道，这件事终究是要发生的。因为海陵是萧家的独子，长孙，是必须为萧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而自己就算是皇子又如何，男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海陵在一起。。
这五年里，齐襄竭力忽视了这件事，海陵也从未提过。可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如今倒好，连孩子都已经有了。他真的好恨，可这份恨意，偏偏只能藏在心里。。
之后齐襄就再也没去过海陵的营帐。。
他听说海陵清醒了，见到妻儿很欢喜；他听说海陵和少夫人很亲近，几乎日夜都在一起；他还听说因为少夫人悉心照顾的缘故，海陵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因此大家都很开心……满耳听到的都是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
梁芷柔看起来很会收买人心，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让整个偃城大营，都流传着她与海陵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故事。。
齐襄冷眼旁观，异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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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青都来了两道诏书。一道是让萧海陵回京向兵部刑部及御史衙门解释落月城屠城事件，另一道则是解除了齐襄督军的任命，要求他也同时回青都述职。。
梅若卿来告知诏书内容时，海陵正蹲在帐中逗瑜儿玩，听了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了。”
梅若卿道，“陛下特意点名让你去青都解释，据我所知部分原因是老爷子想叫你回萧家了，所以不必担心朝廷上的事。”停顿了一下，又道，“若真有事，也不要自己都承认，屠城一事是大部分将军的决定，真要定罪，也有姐夫我担着。”。
海陵抱着瑜儿起身道，“姐夫，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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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卿通知海陵的同时，征北军主帅蔺恒也召见了齐襄。他把要求齐襄回京述职的诏书亲自拿给齐襄看了，温和地道，“殿下，您是金枝玉叶，本就不该待在北疆苦寒之地。此番回京，陛下大概是准备分封亲王了，殿下得了封号，今后就是王爷了，请不要为难我们征北军。”
齐襄冷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不过蔺元帅身为国丈，还怕我一个小小的皇子的为难么？”青都王座上那个人打什么主意，齐襄心里清楚得很。要不是为了海陵身上的毒，他才不会会去自投罗网呢。。
海陵将来会为自己心痛么？齐襄不清楚，其实也不指望。。
他淡淡地想，等到那一天，海陵你别气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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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海陵的身体稍好一些，便开始做回京的准备。毕竟诏书已下，不可太过耽搁。齐襄这边倒孑然一身了，随时可以启程。而海陵临走前，又去见了一次赵冲。。
上次告知李如珪战死的讯息之后，海陵就开始卧病，赵冲也未曾来探过，因此两人有足足一月未见。一见之下两人皆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