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天涯by 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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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by 张尽-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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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敢劳烦三位……”

  一番客套,各自上了马车,晁视是我的幕友,于情来说可以跟我同车而行,但今天这样“正式”的礼节,却令他不敢贸然登车,只得在驾马的车辕边上与马夫坐在一起。

  我心中惭愧,等马车起步,没人来管礼节了,就伸出头来道歉:“醒源兄,委屈你了。”

  晁视笑道:“这倒说不上委屈,只是今天礼节严格,你身边的双姝因为身为女子无法随行,在安全上要加倍小心。”

  “张天任兵部侍郎代领尚书事,有他在,我相信安都一定太平。”、

  我觉得赶车的马夫从后面看,轮廓十分熟悉,心思一转,愕然问道:“德立,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你来赶马车?”

  孔德立嘿嘿一笑,甩了一记响鞭,大声回答:“相君,古时君子六艺,‘御’为其一。我想循着您走的路子,好好的探询古礼古制古风,自然该学会这六艺。”

  晁视在一旁失笑:“现在还能六艺皆通的有几人?就算你‘御’‘术’两艺精通,‘乐’‘射’两术也把你难死。相君,你倡导古制神迹,‘礼、乐、书、射、御、术’精通其几?”

  我摸摸额头的虚汗,笑得尴尬:“六艺我都略识一二,可没一件是‘精’的,照民间的说法,这就叫‘犯瘟’!”

  三人说说笑笑,把森严礼节带来的压抑感冲淡了。

  长康府本来就在六部衙门的环卫之中,离春秋阁不远,很快就到了。

  在这里,特权又一次被显示出来,我乘坐的马车直趋而入,直到春秋阁明堂的台阶下才停顿下来。我一下车,等候在明堂广场上的六部官员就已经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齐声呼叫:“恭迎相君入阁!”

  这次却是极究礼节官面应对了,等我做足了礼节,看到站在阁前有两名没有下拜的人,不禁意外。

  

  第六十九章

  我以为终于有了两名不与世俗同流的人,正心里高兴,对他们笑脸相迎,他们已经踏前一步击碎了我的美梦:“恭请相君接印!”

  尚书令印绶共有三枚,一枚是你嘉凛拜相当日从他手里接过来的宰相印,此印是历任宰相传承之印,一般悬而不用,是‘礼’器。一枚是具备我的私人身份的相君之印,是向天下臣民颁布全国性相令的大印;另外一枚则是六部日常行政使用的常印,是礼部掌印书记根据拜相的圣旨刻制的新印,

  这两名官吏不跪,原来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着我还没接过来的新印啊!

  我依礼节打开印匣验印完毕,照例就是新官上任对下属的训诲。这种例行公事却不是我的长处,我心思几转,开口道:“新朝初立,百废待举,诸君但请勤勉为公,将大朝会所议落实,某无他求!”

  众官齐诺:“谨遵相君教诲,下官等定当尽心竭力,勤勉为公!”

  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的,但在这种天下不平,民生艰难的时候,我愿意相信他们的话,希望他们能够言行如一。

  春秋阁号称阁,但围拱着主阁的房间却足三百多间,俨然就是一个与六部衙门毗连的大建筑群,宰相、六部尚书及其直属的官员都有办公及休息的独立屋宇。

  春秋阁的主阁是三开间式的,布置颇为质朴沉肃,里面的檀木桌椅都因为使用的时间太久,隐隐有股带着人气的湿润和稳重。

  “诸位请坐。”

  六部的属吏都已经退了,只留下六部的尚书和两名副相还有一个“六部侍中”高云歌。

  除了晁视,这里的各人都是熟人,我举手介绍:“各位,这是某家的幕友晁视,表字醒源。晁先生,这位是主掌户部工部的付相;这位是主掌礼部刑部的金相……这位是代掌兵部的兵部侍郎张将军……”

  我陪在晁视身边,替他一一介绍。众人见到晁视虽然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但看我的表现却也知道晁视不止被我视为心腹,更是十分的尊敬爱重,对他便也另眼相看,不敢怠慢。

  晁视礼节周全的施礼拜见,他早已把在座众官的出身摸清,每见一人都恰到好处的提到他的得意之处,虽然轻轻一句带过,却也让众官精神大为愉悦,对晁视更是和颜悦色,温声客套。

  换了几道茶水,各部才把自己的动向说清。我听进耳里,却知道这都是些官面上的文章,面子上光鲜亮丽,其实却难以落实。

  “相君有什么要教我等的吗?”

  付南音的问题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抬头挺胸,目光与众人接触后再转开,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的想法十分周到,某家佩服。各部整理,某家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那句老话,请诸位将大朝会议定的朝纲落到实处,及早划定各部权责,某家别无他求。”

  我在接受六部属吏是不多做要求,众官可能只当那是我的一种暂时安抚人心的手段,并没有当真。此时看我不急着发表意见,以期入阁树威,众官都有些意外。

  “是!”

  他们嘴里应是,却少了发自内心回答的人才具有的精神气,我看着他们,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某家只有一条要求,请诸位务必落实朝纲。”

  “下官等定当竭尽全力,务使朝纲落到实处!”

  众官肃然,总算从我的强调里听出这是我的真意,回答里也多了几分凛然。要在以人治为主环境里推行依制度办事,只能经由长久的坚持一步步的达到目的。现在只能定下规矩,却不宜逼得太紧了。

  众官散去,我留下付南音、户部尚书金绍、六部侍中高云歌三人,直接道:“流民安抚迫在眉睫,关乎朝廷安稳,某家不得不额外慎重……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事很多;各郡县要确定本地可以接纳多少流民,流民所需的衣食工具要如何调配……”

  因为几年的农民起义及元军西下,中昆十六郡近年人口数急剧下降,各郡各县因为逃荒和被屠杀导致村落成空的地方不在少数,这些破败的房屋正好此时拿来安置流民。虽说这种做法怕是难免旧主回来无处安身的弊端,可眼看着就要入冬,中昆的天气一旦变天气温就会急剧下降,少有逆转,不早作打算,流民大范围的冻死冻伤就无法避免。对比之下,先让各郡各县统计本地的废屋空房让流民先住进去,是损害最小的做法。

  与此相关的粮草、衣被、土地、工具、治安等等问题,都迫在眉睫。

  “相君,中昆十六郡各县都有大面积的荒芜,仅是接纳人口倒是容易,难的是这些流民应该如何管理。这些无钱无粮,若光由朝廷供给生活所需,一来朝廷本身减免赋税,国库收入有限,负担不起;二来也会养成他们不劳而获的懒惰。所以下官以为,朝廷安抚流民,应当以工代赈,不可为彰新朝仁义之名而赈灾。”

  高云歌新入官场,还没有沾上官场习性,自有一股春风得意者才有的锐气,说话直截了当,实在大合我的口味:“高侍中言之有理。付相,金阁老,您二位觉得如何?”

  付南音和金绍直管户部,自然明白纯粹由朝廷赈灾的利害,对高云歌的提议大为赞同,金绍道:“正值战后,各郡各县的城防都还没有恢复过来,以粮食衣被农具房屋等相抵,调动流民帮助各郡各县修复城墙,实在是件于国有大益的好事。”

  以他们的观念来说,战后调动流民加强城防天经地义,金绍的提议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不免太浪费人力。

  我看了眼付南音和高云歌,笑问:“金阁老的提议,付相和高侍中觉得怎样?”

  付南音微微皱眉:“金阁老的提议好是好,只是有些不妥。冬季天冷,修出来的城墙历夏易毁。反倒是冬季水枯,是安排人力整理沟渠河道的好时机。”

  付南音实在是个大好的帮手,难怪嘉凛倚重他管理四方楼,现在又把他放到尚书省来。

  “只是现在流民数太多,已经统计出来的就已经有二百多万,加上各郡各县本来的劳役,仅是整理沟渠河道,显然劳力富余过甚……或者说,今年的劳役免了,将作工的机会让给流民?”

  “不可!万万不可!”

  连晁视一时大失分寸,踏前反对。我不意他们反应这么大,不禁挑眉问道:“这是为何?”

  付南音急道:“相君,减免赋税三年,已经是国力的极限,实在补不起免除劳役必然造成的空缺。”

  金绍道:“下官的意见与付相一致,请相君斟酌。照户部的统计,国库支不出免除劳役后需要付给雇工的额外钱财。”

  “高侍中,你的意见呢?”

  高云歌认真地说:“相君,前朝初立的时候,设定的正常劳役是一年二征;后来皇帝残暴,改为一年四征,还有把未成家分户的壮年男子长年征用的岁役。在这种情况下,新朝将劳役改为一年一征,百姓已经欢欣鼓舞,感恩戴德。此时贸然将劳役全免了,反而会导致民间失了约束,人心浮动。再者,施利于民应该是逐步的,不可过度放纵。相君今年如此大恩大泽,明年却当如何?”

  “吃过肉饵的鸟,就不会甘心吃秕谷。相君,免除劳役实不可行。”

  付南音看了高云歌一眼,接口支持。

  我点点头,找到了一点众人真正共商国事的真实感:“不错,冬季二十天的劳役还不能免,那么关于以工代赈的,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高云歌迟疑一下道:“论理来说,粮食短缺恢复生产是眼前最需要的。可冬耕现在要赶时间,而且种子不多,只够王畿、青郡、芦郡三地种植。即使开了荒,也种不成作物。”

  “冬季是开荒的时机,但百姓开荒得出来的地归他们自己所有,三年免税,十年减税是圣上大赦令里就有的恩典。流民开荒实际上是为他们自己挣家底,拿开荒来代工与朝廷直接赈灾也没有什么分别。”

  付南音从商出身,果然算计利益十分细致,我叩叩椅子的扶手,沉吟道:“如果将以工代赈的所有工时都堆在今年冬天,一来是工期有限,这些人就算整冬都在为官府务工也抵不了赈灾粮款;二来把劳力都调出来,不利于流民安家开荒,准备明年的春耕;三来,大量役使民夫,官府管理起来也困难,容易滋生过戾的弊端。所以我想让各郡各县将发放的物、粮都折算成工时,记载入簿,让他们逐年‘还工’。付相、金阁老、高侍中你们以为如何?”

  “此计妙极,只是如此一来,怕会生出地方官吏抬高物价,借着这个由头盘剥百姓,长期役使民夫的弊端。”

  我心里一沉,站起身来:“朝廷赈灾,弊端何止这些?各地官员侵吞赈灾钱粮,借民难发财的,必不在少数!对比计工来说,为害只有更烈……‘正常的’的路损仓损报上来,我可以不予追究!但以赈代工修建的工程,今年冬天不修城防,也让这些官吏掂量一下行事的分寸。”

  “门下省的赫相曾经提醒我,刑乱世,用重典!官吏查察,门下省御史台会直接派员私访。付相,金阁老,赈灾由户部主持,尚书省其它五部都协调而行,但请你们二位严格约束手下依照朝律办理,御史台新组,正是需要人为他们的弹劾记录上的空白润色。”

  

  第七十章

  用了五天的时间,六部的人事整理终于告一段落。时近二更,安都的夜市都已经散了,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我和晁视相对而坐,讨论着明日的工作行程。

  “醒源兄,我想像耦煤厂一样,开个全国性的粮棉商行,以免出现实物征税即使国库亏空的情况出现,你觉得可行么?”

  今年的秋赋,幸好是以粮草麻棉一类的实物征收的,赈灾时省了向商人和地方豪强收购物资这道程序,方便了许多。只是这种做法只能济得一时之难,于长远来说,却容易使国家出现宏观调控不灵,经济发展受制的情况。

  虽说国营企业弊病多多,但对比目前的情况来说,却不失为一种进步的经营方式,如果能够在大局平定以后好好整改,避免绝对垄断也不是不可行。

  耦煤厂是晁视一手办起来的,他比我更清楚里面的运作流程,听到我的提议,他想了想才道:“这不失为解决实物征税产生的弊端的方法,眼前来说,也只能如此。但这又有个问题,全国性的粮棉商行,那是多大的利润?士族豪强哪能不眼红心动,就算他们再怎么清高,也舍不得放弃。这就涉及到士族利益与朝廷利益的分配了,一个弄不好,就会让士族抓住机会在新朝窜起,跟我们削减士族势力的初衷背道而驰。”

  “醒源兄,士族势力的削减,我一直都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做得彻底,尽量避免对百姓和朝廷的损害。分化瓦解是最好的手段,但如果以权势为诱饵,就会把士族的争斗引到朝廷上来,一旦他们认清利害关系,不斗反合,那就糟了!所以我想以利为饵,把士族之争引到地方上去……”

  “你不怕他们为祸一方?”

  怎能不怕?就是因为怕,所以才想折衷的方法啊!

  “所以我才避免他们争权,将矛盾引到夺利上去。争权生死攸关,谁都不敢稍微退让松懈,太过惨烈,容易引发人采用极端手段;夺利却缓和许多,有很大的转圜余地,三年五年内不会出现大乱。现在中昆各地的卫所正在仿元族兵制改建,也只要用三五年时间,就能使地方上的兵权完全摆脱士族豪强的影响。所以我觉得不管是从朝廷还是从地方或者从百姓方面来考虑,都很有必要将士族的注意力引到商事上来。”

  士族的“清高”是建立在财富基础上的,他们耻于言利,但在事实上没有哪个家族完全脱离了商事活动的,粮棉等农产品的经营更是关系着大地主的切身利益,他们怎能不心动?

  “相君近日行事下决定比以前果决许多。像这种危险的政策,放在城北的时候,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你不会这么快下决定的……”

  晁视的眼睛映着月亮的冷光,有股别样的凌厉,让我心里凛然。好一会儿他才说:“自从你回到安都后,已经四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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