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晚脚下步子蓦地一停,自己凭什么这么肯定他不会让面馆关门呢?这么晚了跑到这来真的只是为了吃一碗面吗?
算了,既然来了,就当是来吃面的好了,沉晚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那家面馆果然还在,心里松了口气似的,就要笑出来,却在门口被拦下来了。
还是那个有着陕西口音的中年男人,一脸的憨厚老实模样,开口总是会叫‘姑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总让人想发笑,却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对不起,姑娘,老板来吃面,这会儿不营业。”他很抱歉的笑着,看不出一点的势利。
沉晚一愣,往对面的巷子口看去,正是那辆黑色宾利,在夜色下安静的停在巷子口。原来他也在,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酸涩,沉晚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没关系’。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强烈,老板在她要走的时候说了句,“老板快走了,你可以过一会再来。”
沉晚笑了,说道:“谢谢老板。”
原来这里一切都没变。
她微抿着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半夜跑来这里到底只是为了一碗面吗?
面馆里,梁寒觑着对面面容沉静的男人,表情从始至终没什么变化起伏,放在头两年这是不可能的。
“你看什么?”周绍言瞥了梁寒一眼,有些不悦。
梁寒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想把她叫进来问问为什么?”
周绍言皱了眉,说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会去把她找回来?你好像没那么喜欢她吧。”
梁寒无所谓的一哂,“你好歹知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不是真的喜欢尹伊,对她也不错吧,留下一张字条,就这么消失了。”梁寒唏嘘一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说道:“女人果然不能宠着啊,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周绍言不做声,他没宠过她就是纵着她,好像比梁寒更厉害。梁寒看了看周绍言沉默的表情,问道:“她刚才要是进来你会怎么样?”
“她不会进来的。”周绍言很果断,声音清冷,面色也沉了下来,那个女人对他从来就没主动过,那天在超市外看到她不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吗?
周绍言起身往外走,梁寒咧着嘴在后面偷笑,也跟了出去。又不死心的喊道:“哎,我可听说,她一回来就跟沈家平他们走到一起了,就连出国也是沈家平一手操办的。”梁寒砸吧了下嘴,说道,“他们这关系肯定不一般。”
周绍言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却没搭话,开了车门坐进去,梁寒已经抢先一步坐在了副驾驶上,斜眼瞅了一眼周绍言,问道:“你要是查她一准儿能查一底儿掉,这么一直放着不动,是舍不得还是等着她自己跑来告诉你?”
“你最近好像跟一个叫萧也的女人走得很近。”周绍言不想再提沉晚,随便转了话题,他能记得萧也的名字,是因为在公开场合见过两次,梁寒带着,他隔远看了只觉得是一个妖娆到极致的女人,一双眼睛似乎总透着算计。
梁寒不以为意,倒像是想起什么正事,说道:“她是孙谨红,就是李承文老婆新请的助理,你知道他们公司最近在山西新发现了一个油气田,想拿下来资金又不足,正在找合作伙伴,有没有兴趣?”
“那个女人告诉你的?”他明显对那个女人没好感,因此语气里也带着不屑。
梁寒笑了笑,说道:“我对生意有兴趣,如果能成,我不介意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难道还能指望这辈子碰到个什么命中注定。”梁寒摇摇头,有些避而不及,这些事他是不指望的,还是逍遥自在好。
周绍言手握着方向盘,想着梁寒以前说过的话,命中注定就是劫,而这辈子他已经碰到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w君,楠竹来了。。。。
☆、39
李承文的术后恢复不错,不过颈部的压迫没有完全解除,还有轻微的神经压迫,留下了上肢阵痛和小腿抽筋的后遗症,前几次手术已经到了手术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在孙谨红的办公室里,沉晚把李承文的情况详细说明了以后,孙谨红沉吟了一下,问道:“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减少他的痛苦,他现在脾气变得很暴躁,尤其是阵痛发作的时候。”
“靠药物维持确实不是最好的办法,一旦他形成依赖,发作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其实可以试一下针灸,配合康复治疗效果应该会好一点。如果病人意志力强,可以尝试减少药物的服用,不过过程可能会痛苦一点。”
孙谨红攒了攒眉,“没有办法根治?”
沉晚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神经压迫的恢复治疗是世界性难题,尤其李先生是最严重的一种,其实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很多脊段的脊髓损伤症最后导致的都是全身瘫痪并且都伴随着强度的后遗症。所以李先生要彻底恢复起来可能有些难度。”
孙谨红的脸色随着沉晚的叙述变得凝重起来,她和李承文年轻时白手起家,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了如今的家业。虽说这几年公司的运转不如以前但有他撑着也还说得过去,如今他病成这样,只怕再难回公司理事了。想到即将要上的项目,她心里又有些着急。
沉晚见孙谨红顾自沉思不语,也停了下去没再出声,只是想着李承文这病只怕就这样了。
“孙总,周先生和梁先生来了。”
听到声音沉晚思绪一停,微抿着唇,转头迎上萧也的眼睛,萧也没看她,但那笑容看在沉晚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眼。如果她不认识萧也,也一定会认为此时眼前笑容得体的人是一个极精致干练的女人。
“哦,是吗,那请他们进来吧。”萧也出去后孙谨红又把目光转向沉晚,笑道:“夏医生,谢谢你今天过来,本来应该我去医院才对的,耽误你的时间了。”
沉晚淡然一笑,说道:“没关系,您先忙吧,有事我会再通知您的。再见。”
出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还是和他们碰在了一起,沉晚伸手去拉门,萧也却从外面推开了门,眼睛扫了她一眼,冷漠到不带温度,继而侧身站到了一边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沉晚看了一眼,来的人正是周绍言和梁寒,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堵在了门口。周绍言黑色的西装就在她眼前,鼻子里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剃须水味道。她能清楚的看见他袖口上的扣子精致到奢华,甚至看见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小块浅淡不一的疤痕,鼻子里突然就一酸。
沉晚极力平复了心绪,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只一下便快速的挪开了,想退开一步给他们让路,没想到周绍言先退开了一步把路给她让了出来。沉晚微微一怔,对着面无表情的周绍言点了点头,先走了出去。
直到厚重的橡木门板发出一声响动之后沉晚才慢慢松了僵直的脊背,暗自握紧的手也渐渐松了,两次擦肩而过,再见仍是擦肩的结果。摊开掌心,看见那触目惊心的月牙红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当初走的时候那么淡定,而现在心里这种空空的下坠感其实就是失落吧。
沉晚靠在电梯的墙壁上,眼睛盯着数字按钮,金属墙壁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分辨不出情绪但那模糊的一团分明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失落却好像没有立场的,这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她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动,沉晚拉回思绪走出电梯,随手理了理压皱的头发,抬头看见陆清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两个人正碰在大厅门口。沉晚放下手站在门口处,看着陆清一时语塞,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陆清也是脚下一顿,他们都没做好准备再遇见对方,原本是该结束的都结束了,她和陆家最后的一点关联也解除了。现在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可偏偏心里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即使做陌生人也是最尴尬的。不能装作看不见,更做不到若无其事,却除了沉默什么都没有。
“你来这边办事?”沉晚先开了口,既然不能装作不认识,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而先开口的那个人总是心怀歉疚的那一个。
“嗯。”陆清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这种情况以前两个人也经常出现,但是现在好像再也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
两个人的心情都变了。
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却似乎没有人想先说再见。两个人站在大堂的入口处,男的表情清淡却极力隐忍。女的微垂着头额头碎发半遮着眼睛像是在认错,瘦弱的身躯好像连身上那件衣服都负担不起,让人看上去即使有错也不忍心责怪。沉晚在责怪自己,陆清真的瘦了好多,可是她的这种自责真的让她觉得自己虚伪至极。
“大哥”沉晚马上住了口,意识到这个称呼她好像不能再叫了,遂又改了口,可是却不知道再怎么开口,踌躇了半天还是狠心说了句“再见”。
陆清心里蔓延起苦涩,人就是这样,早就料想到的结果,可是当对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痛,因为他们都不是无私的人,爱了即使不自私也会想着去拥有,永远做不到真正的无欲无求。哪怕他就是真的只做一个替代者,她都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去爱他。
两个人正打算分道扬镳,萧也早在一旁看了个够,笑着走过来说道:“就这么走了吗?两个人站半天,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个字。是不是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萧也在两人身前立定,眼睛扫过两人晦涩的脸,笑得张扬妩媚。
沉晚没说话,她对萧也始终是难以想象的,她觉得自己以往碰到的都是好人,却也没觉得萧也就是坏人,可是萧也在她眼里也实在算不上好人,起码对她来说萧也不是好人。她一如既往的缄默,脸色却又暗了几分,如果她再放得开一点她会像个泼妇一样撕扯萧也。
陆清对萧也的出现有些惊讶,看了她过来的方向,问了句,“你在这上班?”
萧也冷笑一声,语气有些不阴不阳,“你的律师事务所不收留我,我只能在这给人打工了。”萧也又看了看沉晚,说道:“如今我们也算共事一主了,她是孙总老公的主治医生,我是孙总的助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许多着呢。”
陆清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着沉晚的面他也不好说萧也什么,只能把气压在肚子里,对萧也说道:“希望你能好好工作,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清转身要走,萧也却尖酸道:“我当然要好好工作,又没那么多人宠着我,又是旧情难忘又是余情未了的。”
陆清脚下一顿,转身看了萧也一眼,眼睛又看向沉晚,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沉晚心里顿时一片清明,抬头看向萧也,说道:“你认识他们?还是你今天是故意的?”
“怕了?”萧也扬扬眉,溢出一抹魅惑至极的笑。
沉晚看了萧也半晌,才说道:“你说,我还能怕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可怕的人吗?”
萧也慢慢冷了脸,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沉晚,哼笑道:“怕不怕你心里清楚,记得郑凝跟我说过,周绍言对你好像势在必得,要娶你。不过,我更想知道,他到底还会不会娶你。”
萧也太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的重要性了,要是交出去,足以毁了沉晚,毁了陆清,也毁了她自己,可是,她已经走出第一步了,即使她现在放弃也不会迎来更好的结果。
“萧也,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再牵扯别人。还是你觉得我跟谁都是错的?”沉晚正色看着萧也。“我希望能跟每一个人和平相处,就算做不到最起码也要心平气和,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有些事我不想再提,希望你也不要再提,毕竟那些事我觉得难堪,而你却是始作俑者。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在乎。”
沉晚转身离去,绷着脸,有些话她不敢说的太重,因为陆清在旁边,她不能说她不在乎。不在乎是因为她和陆清什么都没发生,清者自清,可是,她却在乎撕破脸以后大家该怎么去面对对方。
陆清看了一眼萧也,萧也倔强的回视着他,她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在乎的不能再在乎了。到了这种地步谁能说清她的报复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沉晚的提问让她有些无所遁形,越是觉得可笑越是不甘心放弃。有一点她和郑凝是一样的,就是不能接受她们爱的男人爱上了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却爱上了别的男人。
沉晚的存在仿佛就是证明她们的失败。
“萧也,再这么下去我们连陌生人都没得做。她爱不爱我我都不会怪她,这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也从没抱什么希望。只要我还能爱她帮她就足够了,可是你连这仅有的一点可能都摧毁了。如果你想让我们万劫不复我也不在乎。”陆清平静的说完这些话,没再多留一秒。
萧也的脸色顿时变白,仿佛刚才那个嚣张犀利的女人只是一张面皮,在陆清离开后变得皱烂不堪,一点一点破碎开去。
“沉晚。”陆清追上沉晚,叫住她。
沉晚停步转了身,陆清走近几步,两人表情都有些沉重,自那件事后两人都在逃避,她在陆清面前一直以负罪者的姿态出现,可是陆清心里的负罪感并不她少一点。有些事再难堪也要面对,因为有些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那件事,对不起,我会尽力去阻止她,以后不会让她再伤害你。”陆清说的有些艰难,可是说出口后心里又是另一种心情,长久以来心里的折磨已经快让他承受不住了,沉晚在他面前并不是罪人,不爱不是罪。
沉晚红了眼眶,却是忍着没让泪水流下,可就是沉晚这副隐忍的表情将陆清所有的感情都激散了,他的爱到底给了她多大负担?
“我没想伤害你,真的对不起。”沉晚有些哽咽,眼睛里透着些悲伤,对所有人的。
“我知道,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感情都是自愿的,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不对等的,我不会去强求。”陆清稍一停顿,略整了整思绪,说道,“你跟陆家已经结束了,不管是陆浊还是我,以后都不会成为你的牵绊,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合适的,我们家都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