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嬴晴在一边听得他们夫妻对话笑了起来。蒙恬正色坐在一边,对身边一切置若罔闻。
“你啊,学学人家蒙恬,多让夫人放心啊!”鹿灵噘起嘴,想到家里那些个莺莺燕燕就生气。嬴晴脸色一黯,她内心甚至希望蒙恬也和王贲那样会和鹿灵斗嘴,蒙恬什么都好,就是不解风情,嬴晴对他实在是无计可施。
今天洛熙要为秦王献舞,整个秦国宗室都轰动了,并不算宽敞的天音阁一下子坐满了高官。
“芷阳呢?”嬴政看向赵高。
“听说也帮着洛熙姑娘一起演呢!”赵高笑得很谄媚。
“她啊,别献丑了!”嬴政笑呵呵的。
“等下呢魏夫人先为大王献歌,然后才是洛熙姑娘。”赵高收了魏夫人不少好处,今天才帮她安排进了这场表演中。嬴政略点个头,“让他们快点,要是芷阳演得勉强就算了,她才学了没几天,安心跟着寡人一起看!”
“大王,那也不一定啊,臣妾看芷阳妹妹聪明得很,说不定艺惊四座呢!”楚夫人娇笑,心里是恨不得魏夫人和阿犁都出丑。
听得一片乐声清越,整个大厅的窃窃私语低了下去。随着音乐,上来众多乐府歌者。嬴政淡淡啜了口酒,这种乐府歌舞平日看惯了,也不觉得新鲜。
突然曲声一变,方才的热闹变得清雅不少。
“琼台彩楹,桂寝雕甍。金闺流耀,玉牖含英。香芬幽蔼,珠彩珍荣。文罗秋翠,纨绮春轻。骖驾鸾鹤,往来灵仙。含姿绵视,微笑相迎。结兰枝,送目成,当年为君荣。”
魏夫人的歌声一如既往,让人在这炎夏之下感觉到阵阵清凉。子慧今天穿着粉红色的衣服,衬着她姣好的面容越发妩媚。嬴政朝子慧淡淡一笑,子慧娇羞一笑,心下窃喜。
“妹妹真是才貌俱佳啊!”楚夫人一把扶过魏夫人,心里酸酸的,却做出亲热的模样。
嬴政略举起酒觥,“爱妃辛苦!这曲真是绕梁三日啊!”
子慧心里得意,对着大王甜甜一笑,低头饮了口酒。嬴政多日未去看子慧,今日见她娇媚,对赵高低声道:“今日就安排去信乐宫吧!”赵高赶紧领命,冲子慧的侍女汀兰做了个眼色,汀兰心里狂喜,赶紧叮嘱宫人去准备了。子慧眼风扫到,心中更加舒畅。
嬴政淡淡转了转面前的酒觥,心里有些紧张,竟然开始替阿犁担心。“赵高,你赶紧去照看一把,芷阳胆子不大!”赵高一愣,赶紧安排乐府的人去办了。
“真是的,这个丫头!”嬴政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担心阿犁的初次表演。
“听说芷阳也要演呢,你看看,大王紧张的,比自己演都担心!”鹿灵轻笑。
“芷阳?她能干什么?”嬴晴大惊。
“听说洛熙在教她琴啊,还是你哥哥推荐的呢!怎么,昌平君没告诉你?”鹿灵讶异。
嬴晴心下非常不满,目光找到正和王绾、冯去疾等朝臣言笑的昌平君,暗咒他没骨气,乱拍马屁。
蒙恬一听这阿犁也要表演,居然也紧张了起来。他知道阿犁胆子不大,在蒙府因自己也不擅琴艺,因此没怎么教过阿犁。蒙恬心下忐忑,眼光望向入口。
琴声又起,八个长相、身高都颇相似的女子抬着两个布帛制成的硕大荷花进入正厅,那荷花做得相当逼真,粉色的花瓣合在一起,随着移动竟让人产生随风飘荡的错觉。一时间正厅一片寂静,众人望着着精致的道具和轻舞的女子都是目不转睛。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美妙的歌声响起,缥缈虚无,但那丝甜美却绕着天音阁的大柱,柔柔的却执着地环绕人们四周。顿时一个荷花的花瓣打开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洛熙一身白衣从花形底座缓缓立起,随着歌声轻柔起舞。
洛熙流转的美目一一扫向大厅四周,接收到众多痴然的回望。洛熙缓缓一笑,八位伴舞的女子手执荷花随着她的歌声在大厅四周轻舞。突然另一个荷花也打开了,阿犁穿着一声粉绿的衣裙跪坐在花瓣当中淡然抚琴,众人又是一声惊呼,一连看到两个荷花仙子,而且皆是如此美貌动人,顿时大厅响起一片低语。
阿犁缓缓抬眼,正看到嬴政诧异的目光。阿犁淡淡一笑,又复低头,认真抚琴。嬴政终于放了心,舒服地靠向椅背,看着阿犁仙姿绰约,心里得意。
“芷阳真聪明,才学这么几天,弹得可不比魏夫人差了!”鹿灵睁大眼睛。
蒙恬抬眼看着阿犁,感叹当日上郡那个无助女孩已经蜕化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她的美、她的才情已经无法再被压抑。突然,蒙恬接收到阿犁轻柔的眼波,心下彭湃,紧紧握住腰间的玉佩,那块凿着祥云的玉佩。
“她真的很美!”方才还死盯着洛熙的王贲转而痴痴看着阿犁,用手撑住脑袋一脸陶醉。“哎哟!”王贲头上一痛,转眼就发现鹿灵叉腰做悍妇状。
嬴晴转头看到蒙恬专注的目光,她顺着目光而去,看那阿犁在硕大的荷花中平和抚琴,心中酸酸冒气。“我看这芷阳姑娘要是去酒肆挂牌,肯定是头牌吧!”嬴晴瘪瘪嘴。
“住口!”蒙恬勃然变色,恶狠狠瞪着嬴晴,嬴晴满心委屈,但是碍于人多又不能发公主脾气,低着头开始生闷气。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阿犁开始与洛熙合唱,歌声清亮,嬴政又是一惊,第一次听阿犁唱歌给自己听,嬴政开怀地大笑起来。“好!好!”蒙恬定定看着阿犁,想起以往阿犁在自己怀里唱歌的情景,心里一酸。
“母后,芷阳唱得真好!”扶苏在母亲身边听得入迷。“以后我要她天天给我唱歌!”
田芩定定看着洛熙与芷阳的表演,眼风略往楚夫人和魏夫人处扫了一眼。田芩为人含蓄,但是多年为后,看人的本事也颇高明,不过是固守为后的守拙之道不随意插手后宫争斗而已。她知道这楚夫人和魏夫人结盟,最近总是针对阿犁。现在阿犁如此出风头,王后田芩见楚夫人和魏夫人脸僵僵的,心里竟也舒畅起来。
“大王,芷阳真是不简单,才学这几天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田芩笑向嬴政。
嬴政更喜,“王后真觉得芷阳弹得好?”
“是啊,臣妾真是自叹不如啊!”田芩颔首。
“王后谦虚,寡人可还记得王后第一次为寡人抚琴时的娇俏模样啊!”嬴政心情大好。
田芩心里一甜,觉得在丈夫心里自己总算尚有那一丝地位。
楚夫人见田芩恭维阿犁,心下更怒。“好你个王后,居然也知道卖乖!”芈婷心里鄙薄,瞪着阿犁恨不得这五弦之琴赶紧断个两根。
洛熙眼光扫到大王身边的暗潮汹涌,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妩媚。八个伴舞女子见一曲将终,又从大厅四周缓缓走到荷花周围,只听得呼的一声,花瓣缓缓合上了,洛熙的歌声和阿犁的琴声仍然传出,却随着荷花的移动缓缓远了。
“好!太好了!”嬴政大喜,一拍案几。“赏!”
亲贵见大王喜欢,立即附和,纷纷夸耀阿犁的琴技。
“快,快把芷阳叫上来!”乐府的舞姬又开始为大家助兴,嬴政着实想见到阿犁,对汐汐一挥手。汐汐快步奔了出去,心里得意,看着芈婷铁青的脸色笑得更甜了。
“阿犁!”
阿犁被洛熙七拐八弯地带到乐府置放杂物的一个仓库,骇然看见一双蓝色的眼睛定定望向自己。
“冒顿哥哥?”阿犁的眼圈红了,发现冒顿长得异常英武,那匈奴特征明显的五官使得他看上去有一种邪邪的俊逸。
“阿犁!”冒顿知道长大的阿犁会是绝色,但是真的看到阿犁,他仍然觉得一阵惊艳,心如擂鼓。他一个箭步走到阿犁跟前,一把把阿犁搂进怀里。“阿犁,我的好妹妹!”阿犁身上特有的清香安定了冒顿焦躁的心,他轻轻抚摸阿犁的头发,心中一片酸楚的狂喜。
“赶紧!阿犁你先换衣服,等下跟着我的乐班混出咸阳宫!”洛熙心中焦急,催促这两兄妹。
“阿犁,跟我走!”冒顿一把拉起阿犁的手。
阿犁看着哥哥已经有些风霜的脸,心里有些不舍,轻抚冒顿的额头。“哥,我不走,你赶紧离开秦国!这里不安全!”
“什么?你不走?”冒顿大惊。
“阿犁不走,阿犁不能走。哥,大王不会放过我,你带着我根本出不了秦国!”阿犁在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她不想对不起嬴政,更不愿意离开蒙恬。
“我不管,你跟我走!”冒顿心下焦急,远远看到一个小丫头似乎在找人。
阿犁坚定地摇头,“我不走,哥,匈奴也没有我容身之地!”
“废话!哥会保护你啊!难道,你舍不得嬴政?”冒顿大怒,紧紧钳制阿犁的手臂。
“冒顿,你会弄伤她的!”洛熙大惊,赶紧上前想帮助阿犁。
“他有什么好?他甚至连个封号都没给你!你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阿犁,跟我走!你是匈奴公主,在匈奴哥哥会保护你!”冒顿也不管阿犁怎么想,开始大力地拖拽她。
“不要!哥,我不要离开秦国!”阿犁拼命挣扎。
“冒顿,算了,她如果不愿意你根本不可能带走她!这里是秦宫!”洛熙大急。
“芷阳!来人!救命啊!”汐汐一眼看见一个大汉拉着阿犁,阿犁和洛熙都是拼命挣扎的样子大惊。
“哥,你赶紧走!哥,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匈奴了,我会找人带话给你!”阿犁大急。
冒顿心下焦急,突然一掌辟向阿犁后颈。“啊!”阿犁脖子一阵锐痛,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你干什么?放开她!”洛熙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必须带她走!”冒顿抗起阿犁。
“你疯了?这里不是匈奴草原!这里四处都是大秦的精兵!”洛熙一把拽住冒顿。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吧!”冒顿笑笑,突然也一掌辟向洛熙。洛熙哀婉地看着冒顿,缓缓倒地,昏了过去。
“放开她!”郎官李信听到呼救第一个赶到,看到一个大汉想掳走大王的宠姬立即挺身上前。
“碍眼!”冒顿操起弯刀砍向李信。李信也是个争强斗勇之人,立即抽刀与冒顿缠斗。
“芷阳!”嬴政疾步赶上来,看到芷阳昏迷不醒被人劫持,大惊。王贲和蒙恬跟着大王看到这一幕,生怕伤到芷阳,也向侍卫拿了剑赶上前。
冒顿心下大急,知道自己一个人尚可脱身,但是带着阿犁就行动不便。“哥,快走!哥,阿犁只有你一个好哥哥!”冒顿听得阿犁用匈奴语与自己低语,心里一酸,知道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带走阿犁。
“阿犁,等着哥哥!”冒顿突然把阿犁扔向李信。
“小心!不要伤到芷阳!”嬴政大怒。蒙恬心急如焚,快步上前。
这李信大惊,赶紧扔掉手中的剑一把护住阿犁,却被这冲力逼得跌倒在地上。冒顿乘着这个时机快步消失在宫闱的小巷中。
“芷阳!”蒙恬上前抵住李信继续往后的冲力,蹲身检查阿犁的伤势,发现她除了脖子上有一道青紫之外倒无别的伤口。“追!”王贲赶紧安排人手搜查宫室。
“芷阳!”嬴政从李信怀里抱起阿犁,看到阿犁脸色煞白心下大急。“芷阳别急,寡人叫人给你治!”嬴政突然想起日前阿犁问自己的话,心里一恸。“太医令!传太医令!”嬴政抱起阿犁往宫室走去。
嬴晴在一边定定看着蒙恬焦急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喜欢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本身不喜女色,而是他心里有人!嬴晴恶狠狠瞪向嬴政怀里的阿犁,感觉到刻骨的仇恨。
暗潮汹涌
“不行!我要去殷阳宫问个清楚!大王怎么能这么对我?她是什么人?一个混血的杂种!”魏夫人子慧在信乐宫大发脾气。
“公主,你别哭了!不过这芷阳着实可气,每次大王要来看你了,她就搅和这么多事端!妖精!”魏夫人的侍女汀兰搂着子慧柔声安慰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子慧气冲冲往门外冲去。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赵高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看着子慧一脸泪痕、发髻凌乱的样子心里暗笑。这赵高因家贫被迫净身入宫,在宫里苦熬多年方有今日的地位。赵高平日最看不惯那些所谓系出名门的贵人趾高气昂,现在看到那所谓的公主还不是得看自己脸色,心里竟舒畅得很。
“我要去找大王,问问大王我哪点比不上那个杂种!”子慧怒吼起来。
“啪-”赵高一个巴掌打向汀兰。
“蠢货,夫人这样你就不知道拦着?”赵高满脸阴骘。汀兰满心委屈,看到赵高的脸色居然不敢吱声了。“夫人,奴才必须奉劝您一句,大王可最忌讳有人说什么杂种,嚷嚷什么要死要活的!”赵高笑得谄媚,但是子慧被他眼神扫到却浑身发冷。
“可是,可是这芷阳也太欺负人了!”子慧毕竟年纪小,哭得抽抽噎噎。
“夫人少安毋躁!奴才在宫里日子不算长,但是前前后后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上至华阳太后,下到一个宫女,您倒说说看,这谁舒服了?夫人是该去趟殷阳宫,不过是去探望芷阳姑娘的,大王可最喜欢温柔、不妒的女人,夫人可要切记!”赵高使了个眼色,汀兰赶紧扶子慧坐下,给她整理发髻。
子慧咬住嘴唇坐在镜前,胸口那股恶气是如何也咽不下去。“凭什么?我是夫人,她不过是个宫女!”
“夫人!她是一般的宫女吗?你怎么不想想大王为什么不封她?你还真以为太后能拦住现在的大王?”赵高冷笑了一声,“告诉你吧,大王不册封她正说明大王宠她!如果成了夫人,就得和大王分宫而居,大王上哪儿也不方便带着她了!这芷阳看着是宫女,奴才今天在这里扔句大逆不道的话,她在大王心里可比王后都尊贵!”
子慧一愣,看着赵高不露喜怒的脸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秦宫,不是宠溺自己的魏宫,子慧的眼泪滚滚而下,真的悲从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