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小事情。”
远山两口子附议,“是,永恩向来开朗,爱玩,爱闹,爱笑,我们别哭,都讲点有意思的事儿。”
别哭?这还真是挑战,太难了点。
因着谢展鹏夫妻顾虑阿光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创伤,暂时不肯他出院,所以永恩追思会的种种琐碎,阿光只能白天接受完检查吊完药水,私自出院一阵子处理,大部分都还是方明诚与季远山夫妻在忙碌,但只要阿光想要的那个效果,说出来,大家会照他的意思去做。都准备的差不多之时,阿光想起一个很重要的,必须出席这个场合的人物,李平,问,“平姨呢?”
方明诚,“还在纽约。永恩这一走,她打击太大,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好,我让她再疗养院休息。”
“她一个人?可以吗?”
方明诚,“请了特护还有公司的人照顾她。”
也是,这个场合,李平未必经受得起,光很了解。其实,他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得起?做了好半晌心理建设,拿起电话,拨给李平,称呼竟然是,“妈咪,我是阿光……”家长们都看着他,眼里泪花乱转,听阿光说,“我会好好照顾永恩的身后事,也会照顾永恩在意的人……”和李平通话完,阿光对方明诚与季远山夫妻都改了称呼,以女婿自居,方明诚是爹地,远山两口子自然就是爸和妈。这在永恩生前,本是家长们梦寐以求之情景,可现在看,无限心酸。丧事期间,不好见红,本来女婿改口,怎么都得给个红包,现在还真是,方明诚只得提议,“来,喝一杯吧。”
永恩丧礼,也有一个人必须出席,那就是唐意彼,她是永恩的准嫂子,可方逸文还是联络不到她。问芸涓,芸涓言辞闪烁,“还在德国的关系,七哥,没联络到她……”阿文不再追问,七哥的电话不难找,他亲自打去找唐姑娘的下落,七哥的答复是,“阿彼结婚了,现已辞职,分公司的经理和同事们,还参加了他的婚礼。这些你不知道吗?阿彼婚前还回来过看望我,并且见过阿光……”
她结婚了?回来过?还见过阿光?好像有一串串炸弹把阿文的脑子轰成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自己开车,拦辆的士冲到医院,踹开阿光病房的门,他的暴躁憔悴,对着光的黯淡青白,质问,“阿彼回来,你见过?你知道她要结婚,嫁的人却不是我?”
光重复,“阿彼结婚了?”才想起,对,阿彼回来,他见过,阿彼说要嫁给一个姓李的加拿大华侨之后,本来是要通知阿文去机场的。
方逸文,“这件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光点头。
文,“那你知道不知道这有多严重?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
光,“永恩被抓走了,来不及。”
文,“你只顾着自己吗?”
光,“着急了?后悔了?”他冷然淡漠,“你要是能让你妈把永恩赔给我,我就能把唐意彼赔给你。”
文吼,“谢韶光!”
光,“别对我发脾气,出去!”
这是从小到大,阿光和阿文第一次用如此态度对待彼此,冷淡,比互殴恶劣。阿文想要飞去加拿大找唐意彼,被琛和芸涓死说活说的给劝住。“那是正儿八经得到法律保护,被众亲朋好友祝福过的新婚夫妻。”琛问,“阿文,你觉得你找到阿彼,她会跟你回来吗?”阿文双手蒙住脸,好半天,没放下来。而芸涓根本没办法告诉阿文,阿彼是想回来的,大雨,车子去机场路上,与另辆车子相撞,虽然不太严重,但阿彼已然有孕在身,初期阶段,又是头胎,不是那么稳当,差点流产,不得不赶去医院保胎。阿彼在电话里和芸涓哭过好几回,永恩出事,阿彼真的很难过。
晚上,陪阿文喝酒的人不是从前的琛少和光少,而是方明诚。阿文喝大了,他指着父亲,“你一直不乐意管我和我姐,把我们丢给我妈,你又明知道我妈不是个好人,太狠心了,太狠心了……”方明诚不说话,一杯杯给自己和儿子倒酒,爷俩一起喝挂,还是季远山把他们送回家。萧依云半夜,捧着电话打给李平,一边说,一边哭。
给季永恩办的那个大家都别哭的追思会,如期举行。殡仪馆的大厅布置的俏皮漂亮,缀满鲜花和永恩的相片,甚至还有可爱的甜点,蜡烛都选了浅粉的,颜色明亮清新不乏跳跃,是永恩会喜欢的那种风格。永恩的骨灰被安置在鲜花中间,相片里的她也在花丛中微笑着。
小小的演讲台,最先上去的是林以真,她说,“很倒霉,我即将再婚,却被伴娘放了鸽子,说好的干妈也没了着落,还有应该收的礼金也少了一份,这个早春,比我离婚那次还难熬……”
接下来是芸涓,她讲起以前和永恩阿彼一起相处时候的事情。接下来是陈柏青。再接下来是泰哥,是慧……气氛算温馨,没哭,都忍住了,倒不是为着逝去的人,任谁看到穿着一身正儿八经黑礼服的谢韶光,都想克制一下的。
坏事的竟是方逸文,他侃侃而谈,“以前,阿琛说过,我妹,娇花照水的模样二百五的心,形容的很准确。我记得有一回,为了给阿彼买生日蛋糕,我为到底要起司口味的,还是草莓鲜奶的犹豫不决,她掏出一枚硬币,告诉我,如果是字,买起司,是花,就买草莓的,那天她抛到了花,我买了草莓鲜奶蛋糕,但永恩很生气,因为她想吃的是起司口味,不过她最气的并不是蛋糕,而是那枚硬币。”讲到这里,阿文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你们一定不知道吧,抛硬币这件事,是可以作弊的……”
噗嗤一声,垂头静坐的阿光笑出来,他捂住嘴,简直笑不可抑,随即,泪也从眼角落下,到坐的各位,再难克制,哭成一团。哭最大声的是陈柏青,刚刚在演讲台上的装模作样根本没办法再维持,边哭变数落,“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放下你,交了女朋友,你就死给老子看,什么意思嘛,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芸涓抱住琛,把自己的肩膀给他依靠,在大家的记忆里,琛少胃癌那次,他都没哭的这么狼狈和难看。
光缓缓走到那只骨灰盒跟前,单膝跪下,试着擦干自己的泪,却揩之还有,揩之还有,也只得罢了,他俯身吻那只骨灰盒,“永恩,我爱你,请你嫁给我。”一只很素净的白金戒指,放置在骨灰盒上,永恩说她喜欢那种很朴素的款式,不用钻,戴在手上不张扬,却是很妥帖很安心的样子。
追思会后,方明诚和远山两口子一起回纽约,光到机场送行,交代,“帮我问妈咪好,等有时间,我去纽约探望她。”
方明诚看看阿光,嘴唇动动,欲言又止,只是拍拍他肩膀,“帮我照顾阿文。”
光沉默,半晌,才点点头。
方逸文也沉默。
送完人,出机场,光少文少竟未交流一句,那来自于失去的痛楚,他们都迁怒于对方。
琛跟芸涓道,“这要在平时,阿文可能会说,谁要他照顾?连这样一句都没有,阿文是真的在怪阿光。”
芸涓扶额,愁死人了这是。
而阿光,也是真的在怪罪阿文,跟他说一百遍,让他别理他妈。如果他肯老老实实让祝秀婷把证据交给方明诚,警方早早把庄静秋逮捕,永恩好好的活着,阿彼也不会嫁给姓李的~~谁知道是什么人。都是方逸文的错,阿光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他不打算原谅阿文,除非,庄静秋真的赔给他活着的季永恩。
终于,谢展鹏允许儿子出院,看起来是很稳定了,但阿光没回父母家,他拎着简单的行李,开着慧转给他的那辆二手沃尔沃,停在胡同口。春日午后的阳光,和他赶着回家拿钱包的那个下午,并无不同,疏疏落落的风里,一切都显得空落落的。
光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好多天没人来清理过,院里一层浮土,也不知被风吹来的,哪里的落叶,稀稀拉拉掉一地。门口一只花架下面装可回收废品的草编筐里,有空饮料瓶和鲜奶盒子,还有只装杜蕾斯的箱子……光眼前的光线变得恍惚,他的失忆症好的未免太过彻底,竟清清楚楚记得,那天下午,他执着这只箱子去质问永恩是不是在避孕的情景。当时他的女人,热火朝天,听着音乐,开着吸尘器,打扫他们的庭院。也是在这堵院墙下,他们曾那样热烈地亲吻过,她在他的手指下颤抖,红色的衣衫和绯红的面色,照亮一院子的苔痕苍翠,老旧斑驳……光缓缓蹲下,满怀渴望,回他们的家,却没有勇气打开房门。他根本就受不了她不在这件事。相比较而言,办一场追思会,好好照顾她的葬礼,真的很容易很容易,不容易的是,他将如何在她不在的房子里,安置好自己。
可是,说不定,她还会回来,光蜷在墙下,不知怎么,萌生出这样的念头,象从前那样,在墙角下撒点苦瓜丝瓜的种子,等夏天的时候,说不定,永恩会回来做她最拿手的苦瓜炒蛋,丝瓜肉片汤。还有他们偷回来的那株茉莉,当茉莉迎着夏季的雨水和阳光疯长的时候,永恩一定很高兴的。光的身体里,莫名有了种力量,他抄起扫帚,扫地,整理杂物,打开房门,把被子抱出来晒,叮当二五地忙活起来。
有人打开半掩的院门,光心跳,是永恩?不,是隔壁家的奶奶和爷爷,“小谢,回来了,永恩呢?”
光掩饰住失望,很顺地答应,“永恩,回娘家了,过段时间就回来。对了,爷爷没事吧?对不起,前些日子忙的厉害,也没顾上打个电话问……”
“我们都好着呢。”爷爷说,和奶奶一起看着阿光的神色里,诸多怜悯慈爱,“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饿不饿?奶奶给你包饺子。”此后,再没问过永恩的事情,任何人。
谢展鹏夫妻是那么想让阿光回家住,也不好开口。好在阿光还是回自家公司,每天都能见到,在一起吃饭,知他平安,这就算好了。随着光的回归,他之前停下的个险企划,重新启动。离家一年来,阿光并未放下这个项目,并将其修订的愈加细致完美。而宣传方面,林以真和陈柏青还有老寇,自然也按照计划,将永恩设计的案子,制作完成。看样片那天,光坐在偌大的会议室,对着整壁式荧幕里的缤纷婚礼,比夜色清冷萧索。曾经,他和林以真和陈柏青商议,拍摄广告的时候,他借用这场婚礼的拍摄场景,当着众人的面,向永恩跪下示爱,送上戒指鲜花,不捣乱不胡闹,正儿八经求她嫁给他……谁曾想,画面里的婚礼圆满,制作广告的人却和婚礼无缘,这一切,竟成虚妄。
可这一场虚妄,光还是老老实实看完了,永恩的心血,他会珍惜,陈柏青和林以真比较没用,先后躲去洗手间。看完样片,光给林以真一个红包,“永恩给的,她早就准备好了收在抽屉里,以为你们春节会办酒,谁知拖到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正是三月春花次第醒的季节,路边绿化带上栽种的海棠,樱花,开的正盛,风吹过,飘飘洒洒,落瓣如雨,光给永恩写邮件,“昨晚下过雨,早上起来,好像整个城市的花煽动着哗变,揭竿而起,空气里,都是春天的味道,象你。总觉得,你就在附近哪个地方,虽然我看不到,可你芬芳的气息,随着风,吹过我的耳垂。偏等风过后,又渺无踪迹,而我只能沉默,回忆无依无靠……”
第96章 96
象是种习惯,每天忙完工作,阿光会绕路,把车开到自己和永恩一起上下班过的那条街上,再回去他那间坐落于巷陌深处的小屋。他不厌其烦,即使上下班高峰被堵在路上,都不计较,反正一个人,不赶什么。偶尔顺道和孙总聚聚,现在他们之间已是很好的朋友。曾有一次,光见到赵秋容,憔悴粗糙的厉害,佯作没看到阿光似的躲开。孙总告诉谢家少董,赵秋容在外蒙期间,和手下的副理搞婚外情,副理的老婆闹到公司来,赵秋容为了能从这场漩涡中找到出路,草草和一个工头结婚。婚后,她丈夫对她不好,总打她……
光有一刻怔忪,他虽厌恶赵秋容,可并不忍见她落到这个地步。现在想起来,之前赵秋容颐使气指的诸般刁难,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和永恩于这里的人,只是路过,他们也有条件和能力,生活的比他们更容易。光记得永恩总说,在这个世界上,有能力拥有更多的人,应该更宽容一点,心存仁慈悲悯,回馈社会。可是,他和阿琛,还有阿文,常常忘记宽容这件事。是因为他们任性,所以,他们都遭报应了是不是?
既然已经受到惩罚,会想迷信问问宿命,能给他一次救赎吗?让永恩回来。光如往常那样,走去以真广告。林以真和寇胡子度蜜月去矣,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当家作主的是陈柏青,忙到脚打后脑勺。见阿光,招呼,“来,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光嘴里淡淡应着,目光却落在永恩曾经工作过的那个隔间,她走后,一直空着,现在,有新丁填补了那个虚位。
陈柏青立刻意识到光的感受,叱管人事的小主管,“中午吃的什么?撑着了?还是忘用药……”
光制止陈柏青,“好了,去你办公室坐会儿吧,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你是我的金主,大客户。”陈柏青嬉皮笑脸,可是没维持很久,接下来,有点点垮掉般,“对不起。”
光温温地摇头,生活总是在继续的,逝者已矣,生者还得走下去。是想好好走下去,从以真广告出来,谢韶光单枪匹马,站在天空之下,明明繁花似锦,柳绿樱红,看在眼里,却都显得苍白,没有生机勃勃的线索,他知道,他只想往回走,往有季永恩的地方走。
尽量,光让他的生活细节与节奏保持原样,他还是会在门后的小篮子里放些零钞,有时记得,从零钞里抽几张出去买菜。门后那张同居条例除了刚开始写的几条,当然再没有增加新的内容进去,纸片有点发黄了,光不舍得动它,那张纸就以一种仿佛会以天荒地老的方式存在的样子,长在那里。
照片墙,内容已经很丰富了,光每天早上起来,会站在墙前,对着许许多多笑意生动的季永恩说,“嗨,丫头,早上好。”他有很小心地把每张照片都照顾保护的很好。然后,他会把自己洗漱干净,去厨房为自己弄简单的早餐,顺便,抓一把杂粮撒在院子里,喂给那些到现在都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