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自己在纽约经营起来的事业,他希望,庄静秋带来的冲击,能很快过去,他还是渴望和李平在一起的。
李平点点头,轻轻给方明诚一个拥抱,“诚哥,谢谢你。”她微笑的面孔,如年轻时候,嫣然启唇一瞬,婉媚非常,眉目如画。
终于,尘埃落定,一切,都在阿光设定的轨道中运行,这是他最中意的那种生活,每天,永恩都在他身边,被他“掌控”。他们没去度蜜月,毕竟永恩看不见,身体也不是太好,走太远也不现实,就在家里老老实实腻着就成。每天早晨,光亲吻永恩,她洗漱后,满嘴的薄荷味,不知多清新多好闻。岁月静美,阿光本性中的恶魔本质也显山露水,逐渐被释放。
找,后,帐!以那种神仙都会崩溃的方式。
比如,媳妇儿诈死这事儿。季永恩是二百五,她可没机灵到用手机录下什么或者逼着阿光写下什么,所以,她不得不一遍遍解释她当时的心境和所处的情境。
再比如,就算诈死解释得清楚,那怎么解释当时要放手呢?被钢筋抽未必会死,可放手的话,搞不好就会死,哪头轻哪头重啊?
又比如,什么叫他爱她是骗她?哪儿骗了?口述篇分析报告来,一千五百字最好。
又又比如,那件婚纱,名师设计的哦,那么早就有图纸了?哪来的啊?哇呀呀呀呀,当时的服装发表会,你在后台?你没告诉过我,为嘛怎么不找我呢?怎么想的?
那季永恩,其实这几次分分合合,你看懂没?总结下来就是,即使你离开谢韶光,也是暂时的,你总是会回到他身边的,所以,挣扎是没用的,二百五也是没用的,你安分一点不出幺蛾子的话,倒是有用的……
唐三藏招惹到通天河的老鳖精也不敌此刻的心情,总是把永恩逼急了,面红耳赤跟阿光喊,“谢韶光,你是个大变态,你控制狂,你精神分裂,你臭鸭蛋……”
光靠在院子紫藤架下的藤椅里,沙滩裤,以前住巷子里时候穿过的,很便宜的旧T恤,笃悠悠,“你看你看,骂人都没创意……”嘚吧好一会儿,才发现媳妇儿愣愣的不吭声,觉得是不是该收敛下,再数落就有点欺负人了,永恩对欺负你是因为爱你的那种论调不是太能领会的,决定哄哄她。
永恩却抓住他肩膀,很努力地“看”,“阿光,你穿的T恤,是蓝色的吗?”
光初时不查有异,“不就你买的,贪便宜,选了五件,也不看清楚,这件后背有个洞……”等等,等等,阿光知道问题在哪儿了,他手掌在永恩眼睛前摆动,用很轻的力道,可是,永恩很准确地,抓住他的手,妈妈咪啊,媳妇儿,是看到了吗?
永恩有点语无伦次,磕磕绊绊,,“我看到了,就是,很模糊,但,有颜色,有光亮,不是一片黑暗,有会动的影子……”
光跳起来,“爸,妈,老赵,老赵,开车,开车……”
永恩能恢复的机会很大,可方明诚还是不太放心,他联络好纽约相熟的医生,带女儿女婿去做检查,得到相同的诊断结果,只是,医生认为,可能需要较长一段时间的治疗才会有效果,至于视力是否能恢复到受伤之前那么好的状况,要观察过才会有结论。
真是大喜讯,季远山两口子下厨整治一顿大餐,特别煮了方明诚喜爱的水鱼汤,举杯相庆。方明诚想着也让李平高兴,电话给李平。她离开的这几个月,他无时无刻不牵挂惦记。李平工作的地方比较艰苦,收讯不好,手机不是每次都能打得进去,方明诚拨了好几次,才算接通,但对方却不是李平,而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方明诚执着手机,听着对方的话,脸色逐渐凝重,直至死灰。大家直觉定是有事发生,神情紧张。永恩看不到,拽住阿光一只手,“怎么了?”话音甫落,坐在沙发上的方明诚,身体前倾,重重倒下。季远山扑上前扶起他,大叫,“诚哥,诚哥。”他试方明诚的脉搏,一时间竟测不到,慌乱,喊,“,依云,救护车,叫救护车……”
心脏病,做紧急手术,算暂时稳定住,但之后会怎样,很难讲。医生说看病情的话,方明诚应该感觉到不适颇长时间了,问永恩,“你爹地从没提起过自己哪里不舒服,去做检查吗?”永恩哭着摇头,摇头,摇头。依云妈妈为求证方明诚到底在电话里听到什么,引发心梗,再次拨李平手机和慈善组织的驻地电话,找到负责人。对方告诉依云,李平感染了当地一种很奇特的病症,救治无效,导致急性肾衰竭,性命堪忧。他们正在联系大使馆,看能不能把李平送回国内,或者是医疗条件较好的地方进行治疗,可是一来协调上需要时间,二来,从他们驻地到机场,一路颠沛,先汽车走很长短时间到小机场,再从小机场转至国际机场,耗时甚巨,同时,李平现在的状况,估计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负责人接到方明诚电话时候,是告知方明诚,不排除最坏的打算,或者家人考虑一下,要不要赶到非洲他们的驻地,见李平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怎么会是最后一面……
阿光收拾行李,打算陪永恩赶至肯尼亚慈善组织的驻地,可方明诚的医生劝,方明诚的情况也只是暂时稳定,同样需要永恩。而且永恩看不见,再说身体也不是太好,非洲的恶劣环境,她未必吃得消。医生还特别私下里跟季远山沟通,李平是传染病,这对永恩很不利,毕竟永恩的抵抗力并不好。衡量再三,季远山决定他去一趟非洲见李平,这时方逸文电话到,“永恩,别急,还有哥在。阿光和你照顾爸,哥去处理平姨的事情。”他交代阿光,“看好永恩,我只能指望你了。”
方逸文坐私人飞机,最快时间赶到非洲,联系到慈善组织的驻地负责人,知道他只来得及将李平送到当地最好的医院,能不能将李平送回国,还在与大使馆和海关方面的交涉。李平是传染病,这让任何手续都变得更复杂更繁琐。阿文马不停蹄,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穿着防护服去见李平,她面如金纸,憔悴不堪,但,清醒,异常清醒。无法遏制的高热令她身体脱水,口腔溃疡严重,每说一句话都疼痛,李平只能很困难地,在平板电脑上敲字给阿文看,“帮我跟你爸爸说抱歉,我对不起他。”
阿文一边答应一边柔声劝慰,“平姨,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会尽快带你回国,坚持住。”
李平努力打字,“孩子,你能赶来,平姨已经非常欣慰,不用再为平姨做什么。”
阿文,“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交给我,你好好养病。”
李平浅笑,“告诉永恩,我爱她。”
无法再劝慰,他不能阻止一个母亲交代遗言,阿文只剩点头的份儿,“我会的。”
李平,“对你母亲,我很遗憾,但平姨只会对你说抱歉。孩子,谢谢你来送我,谢谢……”本来很想告诉,照顾永恩,可是,她的手再也没有力量,落下去,似乎坠了块大石头般,无限度落了下去。
医生护士冲进ICU开始急救,没有用,回天乏术。李平的遗体,无法送回国内或纽约,只能火化,这是阿文能为李平做的最后一件事。那天晚上,他在酒店的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这里空气不错,星星异常亮,也显得异常大,耿耿星河,横在半空,阿文头抬了很久,还是没办法抑制住眼里的泪,他蹲下,坐在木椅上,哭,停不下来。
说起来,他已经钝了很久,从姐姐横死异乡,到母亲荒唐无度,到永恩出事,到阿彼另嫁,他一直没哭过,不是不想哭,好像没有时间,又好像没有空间。他生活的那座城,不知怎么,让他逐渐失去归属感,他找不到依靠,只能死命死命撑着,撑到后来,整个人钝掉,忘了怎么哭。现在~~对,这座城市不是他的,这里的人也与他无关,在这里,更茫然,更没归属感,可李平那句谢谢,却锋芒毕露,快刀利剑,刺穿他的壳,戳到他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再也撑不下去了。方逸文在异乡的星空下,哭的披肝沥胆,七零八落,。
方明诚在医院醒过来,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下去,头发白了大半,他气息虚弱,跟守着他的季远山轻轻念叨,“远山,我梦到平,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形,在歌舞厅,边唱边跳。她被静秋带走后,这将近三十年,我一直想梦到那时候,她的样子,真的梦到了。”
季远山温和,“诚哥,刚做完手术,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
方明诚缓缓地问,“她,死了,是吗?”
季远山傻看着方明诚,不知如何作答,医生交代,他的心脏太脆弱,不堪刺激
方明诚从季远山的表情上,找到答案,是的,她死了。是他的错,不该放她走的。更错的,是他就不该遇见她,招惹她。其实,象他这样,用自由和魔鬼做交易的人,不该贪心希求天使的怜悯与垂青,是他连累了她一辈子,他该用一辈子还她的,他不再追究,一切都不追究,很放弃的语气,答应远山,“我再睡会儿。”
这段时间,永恩每天振作精神去见方明诚,私下里,以泪洗面是常事。要求已经放的很低了,“只要爹地平安健康就好。”她在教堂祈祷,“我愿意拿我的命换爹地的命,我愿意。”
方逸文带着李平的骨灰回纽约,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观察,半个月后,他才见到永恩和父亲。虽说早已将李平的死讯传回,但永恩摸到李平骨灰盒的时候,还是无法承受,晕过去。
这样的局面,始料未及,阿光束手无策,生老病死,只能是自己的事儿,其他人帮不上忙,他只能抱着永恩,“我在这里,别怕,我在这里。”
大家庆幸的是,似乎方明诚对于李平的离去,尚算平静接受。出院后,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李平的骨灰,说,“叶落归根,带她回家。”大家并无异议,可方明诚执意亲自带着李平的骨灰回去,这就让人着急了。
永恩和阿文一起劝,“你不适合搭飞机。”
方明诚,“要嘛,让我死在这里,要嘛,让我活着回国。”
方逸文着急,“爸你冷静点,这不是二选一能解决的。”
方明诚即使病弱,也威慑力十足,“爸没让你二选一,爸是在以死相逼,你看不出来吗?”
后来没办法,几个孩子只好带着私人医生和一些急救设备,乘私人飞机回国。方明诚没出任何状况,倒是永恩,并不怎么晕机的人,吐的差点呕出血。漫长的十几个钟头,几个人守着一盒灰,心情难以言喻。
阿光疼惜,“永恩,要是难受,哭出来啊,没关系的。”
永恩望着窗外雪白的云层,想起,她曾经在这距离地面三万英尺高的空中,狠狠哭泣过,全无章法,肝肠寸断。她刚得知身世不久,离开她的朋友们,去找李平妈咪。那时候的自己,真是痛不欲生,只恨为何不是季远山和萧依云亲生。她对自己的生母,一直严苛,她不喜欢她做人家婚姻中的第三者,见到李平后,努力拨乱反正,不许他见爹地,不许她报仇,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为此,霸道,甚至跋扈,对她态度不敬。终于,她把她逼去那么远的地方,做慈善,很高贵,很体面是吗?可她再也回不来了,说起来,自己其实是很残忍的人啊。
“我哭过。”方逸文说,象是闲聊,又象是自然自语,和永恩一样,对着窗外的云层,“送走平姨那天晚上,使劲儿哭了一通,我自己都吓倒。当然,也不单是为平姨,象连锁反应,想起许多事。尤其是阿彼。”他苦笑,“我觉得,现在的我,比较符合她期望的那个样子吧,不暴躁,很少冲动,试着理性,象我最讨厌的大人们一般,装模作样,但有个词汇说这叫成熟懂事,呵呵,以前,我以为,就算我不改,阿彼也会爱我,原来并不是那样,她爱我,不等于会嫁给我。很可惜,我按她教我的去做了,她却做了李太太……”这是第一次,方逸文主动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提起阿彼。
光嘘气,“别说了,阿文。”是,再说下去,他又会觉得,没办法原谅阿彼。
永恩,“没关系,让哥说吧。”半晌,又道,“要是时间可以停下来就好了,一直停在从前。”
方明诚握住儿子和女儿的手,“时间停不下来的话,熬过去,也会好起来的。”
在当时,永恩和阿文都以为,方明诚能够屹立不倒象堵厚重的城墙一般,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万物有时,李平的死,当是场终结。可怎么会终结呢?这个世界就是个无底洞,没有终结。
李平的葬礼,很简单,都是些很熟的家人和朋友。闵柔哭了很多次,早知道这一去会成永诀,当时就该将她留下来,都还没看到永恩和阿光开枝散叶,怎么可以走这么早呢?方明诚表现平静,他居然在葬礼仪式上,给李平唱首歌,李平生前很喜欢的老歌,《永远的微笑》,“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她曾在深秋,给我春光。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她能在黑夜,给我太阳。我不能够给谁夺去我仅有的春光,我不能够让谁吹熄我胸中的太阳……”
李平葬礼当夜,方明诚倒下,他太过虚弱,再也不可能撑着飞回去纽约,即使买得到合适的心脏,以他的年龄来讲,他刚从一次手术中恢复,也无法接受在如此密集的时间里接受两次大手术,于是……节哀顺变……方明诚没撑几天,撒手人寰。
律师宣布遗嘱,所有事情,在他从纽约回来之前都安排好。大宗遗产分派给永恩和阿文。在纽约公司的职务,季远山接替。方明诚感念季远山的恩情,留给他一份不小的股份。给逸华姐的孩子也留下笔数额惊人的基金,甚至阿琛和泰哥,都有得到他真诚的馈赠。他唯独没打算原谅庄静秋,遗言交代阿文,“永远不要带你母亲到我坟头看望我。”最后,他要求和李平合葬。
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永恩精神状态萎靡,勉强处理完方明诚的葬礼后,病倒,因感冒而起的肺炎,来势汹汹。闵柔和谢展鹏都吓坏了,去找高僧祈福,布施捐赠,拜神诵经,他俩本不是迷信的人,可闵柔说,“老方和李平都很疼永恩,会不会舍不得,想一起带走呢?”话说,永恩真出状况,崩溃的就是阿光了,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再来一次,可生离死别,显得如此霸道,他们在命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