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把碗舔个窟窿出来。观察了一会儿,陆天诚肯定这就是放赈的粥棚了。可是能挤进去倒上一碗粥的,多是还算有些体力的青年人,至于老人和小孩,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有的人端出粥来,回到等候的家人那里。一家人让来让去,谁都不舍得喝。而家里没有年轻人的老幼,则凄然地掉着眼泪。
过了半晌,粥棚里大喊道:“今天的粥没了!明天再来!”人群一阵嘈杂。粥棚里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了,“急什么!急也没有了!明天早点来!”
无奈的人群慢慢散去,粥棚里的东西也收拾好了,为明天做好准备。可是——陆天诚环顾左右,眉头拧在了一起——看情景还有好多灾民没有吃上,粮食还是不够吗?
他正在出神,突然身侧被撞了一下,一个童音紧张地道:“对不起!”
“呃?”陆天诚还没纳过闷来,那个撞了他的小孩子已经飞快地跑远了。陆天诚低头看看自家衣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算了。”他刚刚低语,那个孩子已经被一双大手揪着,连拖带拉地扽了过来。
“公子。”汉子翻起衣角,内侧的火焰表明了汉子的暗卫身份,要不然,陆天诚绝对不会想到,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是他们的耳目。见汉子欲跪地行礼,陆天诚忙伸手拦道:“此地不宜多礼。”
“是。”那货郎也明白,不再多话,只微微低头,把一块精致的玉佩托至陆天诚面前。
陆天诚接过,顺手戴回腰带上,定睛仔细打量着面前小小的偷儿。看这孩子瘦小干枯的模样,也就十岁?或许再大一些?面黄肌瘦,衣服补丁摞着补丁,黑溜溜的眼睛交错着羞惭、后悔、绝望、坚强。陆天诚从来没想到,能从人的眼神中同时透露出这么多信息,而且还只是一个孩子。
“公子,这个小偷怎么处理?”
“你好大的胆子。”他本该生气的。可面对这情景,这眼神,陆天诚心中反有些酸楚。“我”
刚说了一个“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有气无力地道:“水生,怎么了?”看孩子扭头不回答,老人又冲陆天诚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水生冲撞了您?老头子给你陪礼了。”颤微微做了个揖。
名叫水生的孩子看老人行礼,着急地挣了起来,“放开我!”却被货郎一个暴栗打在头上,“住口。这是你家的孩子?他偷这位公子的东西,正等着公子发落呢。”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老者说的。
老人很吃惊地问:“水生,这位大爷说的是真的?你真偷人家东西了?”水生低头不语,半晌,才点点头。
“你你你。。。。。。”老人一口气上不来,竟软软往地上倒下。陆天诚忙伸手去接。他这一接,货郎也赶紧松开孩子去接,两人就势扶着老人在地上坐好。陆天诚使劲按老人的人中,老人才悠悠醒转。
水生看老人倒下,也是慌了,一叠声喊着:“爷爷!爷爷!”见老人醒过来,一头扎在老人怀里。“爷爷。水生知道错了,您别吓我。”他呜呜地哭泣着。
老人脸一板,扬手就要打。手在半空停住,就是落不下去。终于,老人重重叹了口气,“水生,做人要有骨气!咱们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能去做偷盗之事。”
“我是看爷爷已经两天没有吃上东西了,一着急才”,水生哭得脸都花了,“我再不敢了,爷爷不要丢下水生。”
老人安慰地拍拍水生那瘦弱的背,翻身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恳求,“公子,我看公子是个好心人。这孩子只是一时糊涂,请公子原谅他这一回吧。”
陆天诚沉默着。老人以为他不同意,又恳求道:“水生的父母都在这次水灾中去世了,只剩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这孩子也是担心老朽才做下错事,请公子原谅他吧。”又看向身边的水生,“还不快向公子道歉!”
“对不起。”水生咬着下唇,“都是我的错,我给您磕头了。请您让爷爷起来吧,他岁数大了。。。。。。”水生说不下去了,“蹦蹦蹦”地磕头。很快,额头渗出血迹。
陆天诚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他强自压抑着扶起老人道:“赶快起来。我不追究就是。”
“谢谢!谢谢!”老人连声道谢,又让水生也给陆天诚谢过,一老一小便欲离开。
“等等。”陆天诚哪会这样让他们走,出声拦阻,面对爷孙俩疑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道:“我请你们吃饭,如何?”
第二卷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第五十章灾民(下)
水生眼睛一亮,看得出他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旋即眸中恢复疑惑,甚至程度更甚。看看陆天诚微笑的面容,又看看自家爷爷,水生扶着老人的手紧了紧。
老人安慰地拍拍水生的手,摇头谢绝了陆天诚的好意,“多谢公子美意。无功不敢受禄,老朽承情了。”
陆天诚话一出唇,便自觉说得莽撞。刚见面而已,他固然是好心,对方却不一定这样想。见老人拒绝,他唤一直守在旁边的货郎过来,低声说了两句,又对老人道:“老丈既然不愿意去,那稍等片刻再回,可以吗?”
老人凄然一笑,“已是无家之人,又有哪里可回。”两日没得进食,老迈的身体已经不堪承受,加上精神的刺激,说到这里,老人强提起来的气力已经用尽,疲惫不堪地喘了两口气道:“水生,扶爷爷坐下。”身子便软软地往地上滑下。
水生急忙扶住老人。可他年小力亏,老人自身又没了力气,一个成人的重量全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眼看水生就要摔倒。还是陆天诚眼疾手快,从另一侧扶住老人,才慢慢让老人坐在地上。
老人又喘息了几下,冲陆天诚道:“多谢。”如果说打从见面,老人的目光一直是生疏的、礼貌的,这一刻便带了几分真诚。
跑走的货郎这时也回来了。陆天诚接过货郎递来的油纸包,塞到老人怀里。“这是刚出炉的包子,趁热吃吧。”
食物的香气隔着纸包渗透出来,老人眼中蕴含着泪光,“谢谢公子了。”看看周围,老人在水生搀扶下勉强站起,“不能在这里,离远点。”
陆天诚也环视左右。四周坐卧的全是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浮黄。离这里近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嘟囔,“好像有包子,真香!”还在空中陶醉地嗅来嗅去。旁边就有人嘲笑,“饿疯了?这里能有人买得起包子?”
看情景,如果在这里把食物拿出来,肯定会有人来抢夺。这老者倒挺仔细。抬头瞧见水生爷俩已慢慢走到一处僻静角落,陆天诚打个手势让货郎离开,也跟了过去。
二十个热腾腾的包子,老者分了水生十二个,水生又倒回来还给老人6个。陆天诚不得不提醒推来让去的爷孙俩,“再耽误,就该有人闻着味来了。”
爷孙俩手下一慢,老人利落地把包子分成平均的两份,“就这样!要听话!”水生也意识到了。不再推辞,赶紧吃了下去。
陆天诚看得直皱眉,那哪叫吃呀,纯粹是整个往肚子里吞。几乎一眨眼,包子就不见了。吃完东西,两人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老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吃相不雅,让公子见笑了。公子来这里,是不是有事?”
这老人的经验还挺丰富的嘛。陆天诚点点头,“我在路上看见灾民都被赶到这里,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请问老丈,信苏只有这里设粥棚吗?我看人多粥少,不够分啊。不知这粥棚开了几天了?”
老人叹气道:“开得时日倒不短。不知公子注意到没有,这里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开始灾民在城里要要饭,官府虽然管,却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老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无所谓,反正我都这把年纪了。”又接着对陆天诚道:“自打诚王爷来了,大人们怕碍了贵人的眼,就把我们这些人全赶到这里。本来大家伙儿有的要点饭,有的喝点粥,还能勉强过。这一不让讨饭,又不让随便出城,施舍的粮食却还是那么多,就有人吃不上了。这几日,每天都要饿死几个,唉。。。。。。”
“粮食不够?”陆天诚拿扇子敲敲手心,自言自语道。兴许症结就出在马迁倒卖粮食上,既然朱明焕回话说都安排妥当了,估计这两日赈粮问题应该能够得到解决。
对于当地官员将灾民都驱赶到贫民区来维护城市形象,陆天诚倒想起前世读到过此类书籍。把这么多人集中在一处,缺衣少食,不光容易传播不满情绪,也很容易传染疾病。他直起腰,又细细看了一遍周围的情况。肮脏的街道和愁眉不展的人群,令他才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了解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陆天诚从银袋里摸出几锭碎银,塞到水生手里,“拿着这个,给你爷爷再买点吃的。过两日情况就会好起来了。”说来好笑,诚王出门何曾自己带过银子。这几锭,还是他临走前现从詹逸群要来的。
水生反射性地抓住银子,不知所措地看看爷爷。老人摇摇头,“公子已经赠送了食物,这银子还请收回吧。”
水生这次没有听老人的话,看看手掌,幼小的脸庞浮现出坚毅,“这银子咱留下。”
“水生!”老人生气地喊。
“爷爷,你上了年纪,不能再挨饿了!”水生明显在害怕,却还是顶撞了回去,“我可以给公子做事来抵这银两。”
“你”,老人咳嗽了两声,沉默下来。
“你?”陆天诚不由得跟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
“别看我小,我会做好多事!”水生生怕陆天诚不信,努力踮起脚尖、腆着胸膛道。
陆天诚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故作大人态的小水生,忽然心中一动,“做事。。。。。。做事?我想起来了。”他哈哈大笑。在这个时空,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做男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顾及公共场合的仪态问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他笑得更欢畅了。
“谢谢你啊,水生。”陆天诚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被水生恼怒地甩头避开,他也不恼,笑嘻嘻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得回报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是你先帮我们的。”水生不清楚陆天诚的意思,眨眨眼道:“我也没给你帮忙。我要帮你做事,还你的银子。”
“好啊,你以后就帮我做事。”陆天诚一口答应。不就是多口人吃饭穿衣嘛,他养得起。
“多谢公子了。”半晌没说话的老人插嘴了。“老朽看得出,公子是个好人。水生能跟着您,老朽也就放心了。”
“爷爷!”水生返身紧紧抓着爷爷的手,“我要带爷爷一起。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管吃就行,可以吗?”黑溜溜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向陆天诚。
“孩子,爷爷老了,不能再拖累你了。”老人轻轻拍拍水生,想要把被攥住的手抽出来。水生抓得死紧,“不带爷爷,那我也不去了。”他眼中全是留恋,却还是把银子递还给陆天诚,“这银子我们也不要了。”
“好孩子!”陆天诚握住水生瘦小的手,语气里充满爱怜,“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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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第五十一章闹别扭
一路跟着陆天诚回府,水生扶着老人,眼见越来越繁华的景象,虽然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芒,还是保持着安静,倒没有一般孩童接触新事物时兴奋的常态。陆天诚暗暗点头,小小年纪却不浮躁,很好。这孩子品行端正,就是不知道资质如何?
老人却是越走越心惊。观陆天诚衣着虽好却不算名贵,言行谦恭有礼没有倨傲之气,他本来以为这位好心人不过一个富裕人家的公子,可现在脚下踏着的,是信苏有名的权贵聚居之地。能在此处拥有住宅,不是家里有人在朝中任要职,就是富贵逼人的家境。这位公子,到底是何来头?自己年岁已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人世。方才是想为水生这孩子找个安身之所,才没有异议地跟着前来。可是,”他一把将还呆呆站着的水生拉跪当地,“还不快给王爷行礼。”
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叩拜,陆天诚浑身都不得劲。他赶紧扶起老人道:“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以后水生跟着我就会知道,我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
“可是王爷,老朽膝下就这一个孙子,而且这孩子性情倔强。。。。。。”
“水生很好啊,我很喜欢他这性格。”陆天诚欣赏地看看那个小家伙,稍稍弯下腰,“水生,你喜欢习文啊还是学武啊?”
即使知道了面前人的身份,水生还是毫不畏惧地看回去,脱口道:“都喜欢!”
“口气不小。”陆天诚用扇子敲敲水生的头,“回头我给你找个好老师,你先学武功。学好了,就能保护我了。”
姜国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是想栽培水生?”
“当然。要不姜老丈以为我要干什么?”陆天诚打趣地反问。
“不,老朽还以为。。。。。。”老人还是有些犹疑。
“那就赶紧进来吧,再站下去,外面的人可得看热闹了。”陆天诚将还想接腔的老人拉离了门口。他们在门口又是跪又是说的,要放在平常人家,门口早围了一帮子看热闹的。可这是什么地方?诚王下榻的宅院,哪个不要命的敢来窥探?
刚才的丫头倒机灵,还在旁边等候。总管也闻讯赶来了。把爷孙俩给总管简单介绍了一下,“姜水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