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照旧的不快活,照旧的气得肝疼。随意问了几句林家的情况后,就留陆缄说话。
陆云照旧的体贴温柔,识趣知机,拉了林谨容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做人媳妇,总要受点委屈的。特别是在我们这种家里,四姐你可千万要想得开,也别和二哥生气。”
站着说话的永远不腰疼,没有经历过的永远不知道个中滋味。可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误解,被人背后辱骂,只会躲起来哭,躲起来委屈的女子。已然万水千山,再想不开那就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林谨容甜甜一笑:“谢谢阿云关心,我想得开,也不会和你二哥生气。”
陆云就道:“那我就放心了。”随即小声道:“我和你说,三婶娘开始不是不同意六弟跟着祖父去读书,只是后来见了六弟那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发怒,再后来,听说祖父不许她去探六弟才发了狂。这当中,有没有人在中间挑唆,我也是不知道的。但三婶娘和六弟的确是太糊涂,太不知好歹了。这可是好事啊。”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赧意:“我不想和你说其他人的坏话,只怕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嫂嫂,我不和你说,就是我不对。这些话,咱们说过就丢,你不要和人提起,特别是二哥,怕他误会。”
“知道。”从前陆云就用这种语气,这样的方式,提醒了她无数次,指点了她无数次。她果然是没有把话说给旁人听,只是将这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隔壁林玉珍突然提高声音道:“二郎,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娶了个好媳妇。换了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忍不下的。”
陆云头痛地道:“娘啊,怎么又说这个了?嫂嫂你且坐着,我过去劝劝。”言罢匆匆往隔壁去了,几句话之后,林玉珍的声音就低了下来。
林谨容安静地坐着,直到陆缄进来道:“走吧。”
林谨容根本不用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不用想也是一副面无表情,不痛不痒的样子。他不和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和他说话。≮我们备用网址:≯
桂嬷嬷先回的房,早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见他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房,就匆忙迎上去,一边和荔枝递眼色,一边小意殷勤:“二爷、二奶奶,可要吃宵夜?”
林谨容将陆缄脱下来的外袍放在衣架上:“我不要,看二爷是否要吃?”
陆缄坐在榻上由豆儿伺候着换了靴子,低声道:“不吃,送热水上来,我和奶奶都累了,要早点歇下。”
于是众人便都屏声静气地送水上来,伺候他二人盥洗完毕,小心翼翼地关了门退出去。
林谨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微闭了眼,只等陆缄吹灯好睡觉。等了好一歇,迟迟不见他吹灯,只得打起精神道:“可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想得开,他还想不开?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陆缄侧过脸来对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阿容。”
“嗯?”林谨容安静地任由他握着,看着他掀开她的被子贴着她躺了下来。二人面对着面,双目相接。
美丽如花,安静顺从,温和大度,没有过一句指责的话,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委屈,完美到太不真实了。可他还记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蹲在河边笑得肆意张扬,设计把他弄下河去,两只眼睛冒着绿光,生机勃勃的女孩子。陆缄伸出手指,轻轻托住林谨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慢慢俯下头去,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双唇的那一刹那,林谨容迅速闭上了眼睛,他再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他有些失望,却仍然坚定地轻轻含住她的嘴唇,辗转几回,她推了推他,侧开脸:“灭了灯吧。”
第168章 无理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着他,陆缄还是不敢看林谨容的脸,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平静:“我,想看着你。”
寂静一片。只听得到林谨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陆缄有些窘迫地看过去,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声音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亲以后,你是第一次和我说不。你说不,那就不。”她到底是害羞的,陆缄轻轻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起身吹灭了灯,又躺回她的身边,耐心地等着她的气息平静下来,方靠过去小声道:“还生气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她身上散发着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人得紧,陆缄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点力,她会不会叫出声来?她太安静得过分了,哪怕是最疼的时候,她也是寂静无声的。于是他试探着加重了力气,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叫出声,但是狠狠揪了他的头发一把:“你属狗的?”
他突然很想笑,于是歪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郁积的闷气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他终于找到了她的裂缝。
林谨容怔了片刻,缓缓松开手里的头发,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使劲抠了墙几下。
陆缄笑了一会儿,见她背对着他,安静地缩成了一小团,便伸手去抱她,将她转过身来对着他,轻轻吻在她的脖颈上:“不要生气了,明天跟我去听雪阁,我找两本书给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的杂书。”
万籁俱静,明月当空。
陆缄侧躺向外,目视着泛出淡淡白光的窗子,一动也不想动。屏风后头传来极轻浅的水声,是林谨容在清洗。她已经洗了很久,按他估算着,最少也洗了盏茶功夫,可是还没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来地一阵烦躁,忍不住喊她。
“嗯?”水声略微停了停,照旧不瘟不火的声音,“你要喝水吗?水就在床边的矮几上。”
“我不喝。”他控制不住地有几分愤恨,说不出因由,就是愤恨和生气。
屏风后头安静了一会儿,林谨容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语气平和:“那你怎么了?”
跳动下的烛光下,她的两条长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飞着,表情安静平和。
对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声音,他就是在无理取闹。陆缄低低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你为何洗那么久?”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陆缄又由衷地高兴起来,往里让了让,让她睡在他捂热的地方,很感兴趣地问:“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背对着他躺下来,轻轻打了个呵欠:“累了,睡吧。”
陆缄安静片刻,道:“阿容,我们说说话?”
“好。”
“阿容,你还恨我吗?”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在家里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会失望的,三婶娘也会更生气。”
“……我会经常回家来的。”
“……学业为重,不要让先生失望,等着你留京做官带我走呢。”
“……好。”
陆缄睁着眼睛,良久才睡着。
天刚至五更,林谨容准时睁开眼,一入眼就是陆缄黑幽幽的眼睛,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你早上去听雪阁还是下午去?”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你把茶和茶具带过去,分茶给我喝吧?”
“好。”
“你穿绯红色挺好看的。”
“哦。”
“你有没有簪过牡丹?”
“没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绯红色的衣裙配姚黄,一定很出挑。家里就有,就是昨晚我看的那一株。”
“好。”
“……”
“……”
“梳头吧。”
“好。”
陆缄看着镜子里的林谨容,她给他梳头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快,不过几天功夫,她就熟知了他的心意和爱好,给他拿的衣服鞋袜,配的簪子头冠,统统都是他喜欢的。林玉珍说得没错,这个媳妇娶得对,他不应该怀疑。
院门突如其来地被人从外面猛推了几下,晨光里,“哐当、哐当”的声音让人听上去颇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怎么回事?”林谨容匆忙把一根木簪替陆缄插上,起身打开门往外看去,这可真是稀罕了,大清早的就有人打上门,她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呢。
陆缄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替林谨容把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拢住:“先把头梳好,穿戴好再说。我去看看。”
看门的婆子已经飞奔上前去开门。门开处,陆三老爷紧紧抱着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涂氏,赔着笑脸道:“走错门了,走错门了,关门,关门。”
陆缄往里推了林谨容一把。
林谨容弯了弯唇角,十分听话地转身去对镜梳妆,又细细挑了身色彩鲜艳的衣服来穿上,簪了一枝鲜艳到了极致的琉璃流苏簪子。
涂氏哀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二郎,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看在我生养了你的份上,你去和老太爷求求情,放你六弟出来。他病着呢,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进,怎么受得住?我不能没有陆缮啊,他可是你亲弟啊……”
陆三老爷陆建立软兮兮的声音:“二郎你莫理她,把门关上,把门关上,我这就带她回去,被你祖父知道可不得了。”
“你个没用的男人,苦死我了,我……”涂氏突然没了声息。
“不行了,不行了,你婶娘犯病了,二郎,快帮我喊两个人出来扶她回去。”陆三老爷的声音越来越低。
陆缄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切都安静了。
林谨容站起身来,推开担忧地迎上来的桂嬷嬷和荔枝:“你们跟我出去扶三太太进来。”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如果进来就不走,一直赖在这里哭闹那怎么办?或者是找点事赖上诬陷她又怎么办?林玉珍也不依的。桂嬷嬷和荔枝都不赞同。
林谨容竖起眉毛来:“你们没听见?桂圆!”
桂圆忙从樱桃身后转出来,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绝对服从地朝着外面碎步跑去,樱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出去。荔枝叹了口气:“奴婢去抱床被子到榻上来。”
桂嬷嬷则道:“老奴去弄点热水候着。”
林谨容走到院子门口,只有桂圆和樱桃站在那里,陆缄和涂氏、陆三老爷都不见了影踪。仿佛刚才那事儿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错觉。
看门的婆子傻兮兮地在一旁看着,见林谨容出来赶紧上前来讨好这位新奶奶:“奶奶,二爷和三老爷把三太太扶回去了。”
林谨容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今早这事儿,从没发生过,知道么?”
那婆子忙道:“知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三太太来闹,怎会只有这几双眼睛看到,一路行来,也不知碰着多少个人了,就是这会儿,只怕也有好几双眼睛盯着的。怎可能瞒得住?
正想着,林谨容仿若知道她所思所想,淡淡地道:“不管旁人怎么传,你们都不知道,没看见。记住了没有?你夫家是姓张吧?”
张婆子“啊”了一声,笑得谄媚:“是,奶奶好记性,奴婢就是那日给您磕头的时候报了一下家门,您就记住了。”
林谨容微笑道:“凡是办差认真的,或者是办差不认真的,我都记得。”
其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张婆子干笑了两声,“奶奶,奴婢自然是要好好办差的。”
林谨容点点头,回房命桂圆把她的茶具洗净备用。
不多时,厨房送饭的婆子送了早饭来,陆缄却还没回来。
她便让人拿温水温着,坐等陆缄回来。没有多久,来了个才留头的小丫鬟,道是陆缄在三房那边吃了,让她莫要等他,又道是,让她莫要担心,别忘了下午去听雪阁给他送茶。
桂嬷嬷和荔枝听到这话,不由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笑得眉花眼笑。
林谨容独自用了饭,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去林玉珍那里请安。林玉珍果然已得了消息,见了她就道:“这个村妇!越来越嚣张了。走,你随我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涂氏安的什么心,三番两次和你过不去,是想打我的脸还是对老太爷做主的这门亲事不满意?陆缄呢?”
林谨容又怎可能为了这种事去见陆老太太,那不是犯蠢么?便劝道:“也没和我过不去,是找的陆缄,门都没进就晕过去了。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吵闹了她老人家,祖父一定会怨我们不懂事,算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晕的?我怎么就不见晕过去一回呢?装的!装的!”林玉珍看了林谨容一会儿,突然道:“你转性子了?”
林谨容晓得她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自己对上她的时候从来不肯吃亏,如今却对着别人服软了。便缓缓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多余的事情我不做。”
第169章 变脸
多余的事情不做。这是多余的事情么?这涉及到陆缄的身份问题,他到底是大房的儿子,还是三房的儿子,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绝对不容混淆!林玉珍气得脸色发白,对着林谨容怒目而视:“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却不领情!”
林谨容道:“知道姑母疼我,但有些事是争不出输赢高低的,也不是吵得厉害就有理,无论怎么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改变,那为何要给旁人留下一个我们姑侄得理不饶人的话柄呢?”
林玉珍气道:“她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让着她?你真的不去?”
林谨容坚定地摇头,吃多了她才去掺和他们之间的这笔冤枉帐。她一直都记得一件事,那一年,涂氏暗里偷偷教宁儿叫涂氏祖母,被林玉珍知晓,也是这样的不依不饶,非得拉着她去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面前辩个分晓。涂氏当然不认,问林玉珍从哪里知道的,让找出证人来,证人当然不缺,可最后却演变成林家姑侄一起生事欺压涂氏,得理不饶人。再到最后,林玉珍和涂氏都是各有苦衷的,唯独她,就是她不会为人,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把闲话传了出去。
淡淡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林谨容抬眼看向门边,只见青布帘子下头一双大红色的绣鞋,上头搭了一抹绣了白玉兰的宝蓝色裙边,一看就知是陆云站在那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是个窝里横!我也不指望你了,一个个都是吃闲饭的,就我一人在操闲心。”林玉珍站起身来:“为了林家这张脸面,我还得去找老太爷!”
这和林家的脸面有什么关系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