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当初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林谨容看着他:“我不想怎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满足她们的要求。你不会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理所当然的受气包吧?你也听见我和我姑母说过的话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家我母亲也是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宠,不是来给人随意糟蹋受委屈的。我不说,不是我不懂,我不生气,不是我害怕,只是因为我不想。你问我要去聚贤阁做什么,我就和你说,我想去请教老太爷,该怎么做,才能做好陆家这个儿媳妇。你以为我不想要脸面?就算是我不想,我也还有父母姐弟要!”
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多年,前世的时候一直想问,一直想说,一直没有说出来,没有想到今天却说出来了,林谨容一时说不出的难受,她微微仰了头,把脸转开,命令自己可以愤怒,可以厌烦,但绝对不许伤心,不许难过。不值得,半点不值得。这不过是她所要前行的道路上,不得不花点时间和精力拔去的一丛荆棘而已。
陆缄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陆缄方低声道:“我今早留在那边吃饭,特意和三叔父和三婶娘都说了,你是好心,和你也没关系,是我和祖父的意思,对六弟只会有好处。三叔父答应以后不会再让三婶娘来烦你。”
见林谨容垂眼不语,丝毫不为所动,他忍了又忍,难受地道:“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他也想陆缮聪明活泼招人爱,也想涂氏爽朗简单坚强,也想林玉珍和陶家舅母一样的和蔼可亲,宽厚仁慈。但是不可以,他低声道:“阿容,婚姻不是儿戏,你不能这样任性。”
第171章 赔礼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缄。
婚姻当然不是儿戏,曾经她抱着美好的愿望,想要得到幸福,但她费尽了力气也没有得到,还死得不明不白。重生之后,她那么的努力,可是她强不过命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是她的良人。
他还停留在当年他和她新婚初始的状态里,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她却已经看透了之后的岁月,丧子之痛、生死之仇刻骨铭心,不能轻易忘怀。她从整夜梦魇,没有灯光就睡不着到可以轻松入睡,一夜到天亮;从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到可以忽略他,笑着面对他,只把他当作一道必须跨过去的槛,一共花了整整五年。
回头去看当年,她没有如今这样明白无惧,有很多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可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而现在,她能做的所有的改变,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她认为值得的人,值得的事。除了那些能让她在这几年里过得稍微好一点,必须去做的事情外,她实在看不出陆家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去付出,更看不出在这场被人强迫着进行,注定悲剧结束的婚姻里,在他这里,有什么值得她付出和操劳。
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陆缄亦沉默地看着林谨容,他看不懂她的沉默和眼神。她好像是在悲伤,是在难过,可是眼睛深处还有一簇火焰在熊熊燃烧,非常奇怪复杂的感觉。他说不出具体的感受,但是他知道她心里绝对不好受。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仿佛他罪无可赦。他试图去拉林谨容的手:“阿容,我们是夫妻。”
林谨容在他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垂下了眼睛。
桂嬷嬷在外面轻声道:“奶奶,三太太房里的惠嬷嬷过来了,说是有几句话要同您说。”
林谨容当机立断:“让她进来。”
惠嬷嬷束手束脚地进去,一边偷眼打量陆缄和林谨容的表情神态,一边行礼问安:“奴婢见过二爷、二奶奶。二爷、二奶奶安好?”
陆缄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脸上浮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意:“豆儿,端个杌子给惠嬷嬷坐。”
惠嬷嬷笑道:“哪里敢,奶奶莫要折杀奴婢了。”
豆儿把杌子端过来,劝道:“嬷嬷莫要客气,我们奶奶不说虚话,让您坐,您就坐。”
惠嬷嬷坚决不坐:“二奶奶,奴婢是奉命来替我们太太和您赔礼的。我们太太说了,她本是好心,不想成了坏事,若是有什么不周到,想不到,冒犯了您的地方,还请您不要和她计较,都是她的错,请您不要生二爷的气,还好好和二爷过日子。若非她身子不好,她便要亲自来和您赔礼的。”
冒犯?亲自来和她赔礼?她承受得起吗?这是做给谁看的?真是可怜可敬啊,这涂氏被逼急了可比从前厉害得多。这会儿没有陆缮在一旁缠着,精力全都放在怎么对付她上了吧?林谨容笑出了声:“这话可真要折杀我了,三婶娘真是太多心,太客气了,叫我怎么能承受得住?”
荔枝担忧地看着她,惠嬷嬷也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奶奶,把误会解开嘛,这是应该的。”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沉了脸冷声道:“嬷嬷说的什么话?二奶奶到现在也没说过谁一句不是,何来的生什么气?又计较了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知怎么传说二奶奶呢,下次不许再借着三太太的意思乱说话,否则不饶你。几十岁的老嬷嬷了,怎么这样不知事?”
惠嬷嬷怔了怔,忙用力搧自己的嘴巴:“二爷说得是,奴婢不会说话,误传了三太太的意思,奶奶莫计较。”
就和稀泥吧,看你能和到几时。林谨容淡然道:“嬷嬷不要打了,你既不愿坐,我也就不留你。烦劳你回去和三婶娘说,让她安心养病即可,其他的事情不要操心,不然若是病情加重,那可不是我的不是?我本该去看她,又怕扰了她休息,反而不美,就不去了。”言罢低头饮茶,看也不看惠嬷嬷一眼。
惠嬷嬷得了这样不轻不重,不疼不痒,不酸不甜的几句话,很有些失望。半举着手立了片刻,见林谨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陆缄也垂着眼不理她,不由极不甘心,还想再说几句,陆缄已然沉声道:“荔枝,扶嬷嬷出去,她的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荔枝跨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请。”
再留下去也讨不了好,惠嬷嬷只好强作笑脸:“二爷、奶奶,您们歇着,奴婢告辞了。”
林谨容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理她。见她前脚出了门,就高声问众人:“饭还没送到么?摆饭。”
众人忙将饭桌摆好,奉上热水帕子给二人洗手,陆缄洗完手,直直走到林谨容对面坐下,表情很有些讪讪的。
林谨容不看他,也不给他盛饭。荔枝忙抢在前头把两个人饭盛好了,故意摆出一副欢快的样子笑道:“奶奶最爱吃的乳羊肉,二爷给奶奶夹一点吧?”
陆缄忙挑了一点最肥嫩的放到林谨容碗里。
荔枝又笑道:“听送饭的婆子说,这炙鸡刚烤好的,皮儿又脆又香。”她到底是偏心的,虽然希望林谨容能借着这个风口给陆缄夹菜,但又不想为难林谨容,只旁敲侧击地提一提。
林谨容果然是不理的,只低着头吃饭。
陆缄等了片刻,见她丝毫没有给自己夹菜的意思,便也不再等,也低头吃饭。
林谨容是想着,别人越是恶心她,她就越不能亏待自己,要把自己给招呼好,于是一直吃个不停。陆缄是本来饭量就好,虽然此刻没什么胃口,可看到她吃个不停,也不愿意示弱,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没一个小女人想得开?于是两个人诡异地把饭菜全吃了个精光,看得桂嬷嬷和荔枝等人面面相觑,桂嬷嬷少不得私底下去准备消食的山楂汤。
林谨容吃完,就着樱桃的手漱了口,又擦了脸,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吃撑了,于是往外去遛弯。
陆缄瞥了她一眼,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跟在她身后往外去。
到得外头,见林谨容围着院子遛起了弯,没有出去的意思,陆缄便转身进了他的小书房看书。
林谨容溜达了一圈,站在东边墙下看着那块空闲的土地打起了主意。闲来无事忙,不如种点花。种什么呢,就种菊花,这菊花怎么种,还要向陆老太爷请教才是。她要学会最少付出最大利益化。
陆缄坐在窗前见林谨容站在墙根下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侧着脸看了几回,不像是哭了的样子,便又看着。等了片刻,见她转身走开了,方又低下头继续看书,看了许久,直到林谨容回了房,他也没翻过一页。
听到隔壁水响,知是林谨容要睡午觉了,又坐了片刻,放了书起身走到隔壁,恰好遇到荔枝从里间出来,朝他指了指里面,无奈地低声道:“倔毛病又犯了,这种时候我们太太都没法子,二爷您莫理她,要她自己想通的。”
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让陆缄的心情好了许多。谁还没点脾气呢?何况是她,倔强的毛病早就出了名的。她比这样还恶劣的时候他也是见过好几次的,不能因为她温和安静了一段日子,就忘了她张牙舞爪的本来面目。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为难了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他也被弄得焦头烂额,她刚进门的人又会舒服到哪里去?于是他朝荔枝安慰地笑了笑,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林谨容已然褪了簪钗和外衣躺上了床,决意要舒舒坦坦地睡个天昏地暗。多大的事儿呢?无非就是一群人不停地给她找麻烦,想让她不舒坦,想让她服软而已。那行,既然他们爱闹腾,就去闹腾呗,她招架不来就不招架了,她总还得继续过日子,还得活得好好儿的。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的不是?何况她这种刚进门就被硬刀子软刀子刺进又杀出,给人欺负得找不到北的新媳妇,她就病了,就不舒服,什么事儿都操不了心,谁也别想来烦她。
“阿容?”陆缄在床边立了片刻,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只好轻轻掀开帐子,只见她安安静静的,呼吸绵长清浅,分明早就睡着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帐子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却也不去别处,就在隔壁铺陈了纸张,研了墨,认真临帖。
十张字写完已是将近黄昏,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北风呼呼地刮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荔枝在外轻声道:“二爷,太太那边的芳龄姐姐过来,请二爷和奶奶今晚过太太那里去吃晚饭。”
陆缄忙道:“问问奶奶,她去不去?”
荔枝为难地道:“奶奶不去,她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陆缄提着的笔就再落不下去,匆忙放了纸笔,快步往隔壁去:“怎么也没听你们谁过来说一声?哪里不舒服?”
第172章 为难
屋里光线昏暗,大红色的帐子显得微微发暗,离床不远处放着两个黄铜大炭盆,炭盆里的银丝炭红红灭灭的,热气烤人,角落里的青瓷香炉散发出的香味也有些甜腻,气息又热又甜,让人有些发闷。
陆缄从又明亮又有些清冷的书房过来,颇有些不适应,沉声吩咐:“把香撤了,帘子打起来透透气,炭盆拿远些。”
桂嬷嬷十分不满,外面变了天,北风刮得呼呼地响,这人又不舒服,还不得弄得暖和和的?陆缄不过是个刚成亲的年轻男子,哪里懂得知疼着热照顾人?于是就只去撤香,不动炭盆,更不要说去掀帘子。
荔枝犹豫了一下,招呼着桂圆将炭盆稍微挪远了一点点,就不肯再动了,垂着手站在一旁:“二爷,太太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这几个人心里都有气,陆缄明白得很,却也只能装作不懂:“太太那里我等下亲自过去说,你去把帘子掀起来透透气。这屋里又热又香,就是我都闷着,更不要说你们奶奶。”说完往床前行去,轻轻掀起帐子,探头去看林谨容。
林谨容背对着他,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动不动。
陆缄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小声道:“阿容,你哪里不舒服?”
荔枝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荔枝行到门边,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帘子挂在了门边的挂钩上。
陆缄摸着林谨容的额头不烫,又见屋里没了其他人,便俯身下去试探着将自己的额头去贴林谨容的额头:“我试试烫不烫?”
林谨容侧了侧身躲开他凑过来的头,拉起被子盖住头脸,蜷缩成一团。陆缄收回手和头,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沉默许久,低声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淡淡地道:“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还说不清楚,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陆缄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给你做。”
林谨容道:“二爷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饭吧,母亲那里等着的。”
又叫回二爷了,陆缄立了片刻,闷闷地道:“那你先歇着,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荔枝在外听得难受之极。奶奶分明就是心里不舒服,这二爷真是,难道说一声我知道你委屈了,辛苦了,为难你了,就会少个手指头还是少个脚趾头?可他偏偏就不说,也难怪得奶奶憋气。可她始终是个小丫鬟,有些话能和林谨容说,却和陆缄说不得,只能干着急而已。
桂嬷嬷却是又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待陆缄出了屋子,就上前去问林谨容:“奶奶,您可是积了食?老奴熬了山楂汤,也许饮了就好了。太太若是知晓您不舒服,请了大夫,还不得立刻上门来瞧您?”这意思就是,新妇,能忍的就忍一忍,不要随便请大夫。这不比平时,一来新婚期间就请大夫,不好;二来又刚好遇到那几件事,怎么看都有故意和那两位叫板的意思在里面,实在是不妥。
在陆家这种地方,只会忍不懂得反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林谨容实在无法和桂嬷嬷说了,叹了口气,闭着眼不言语。
荔枝忙道:“还烦劳嬷嬷去取山楂汤来,我来劝劝奶奶。”
“你一定要劝奶奶,不然旁人又不知要怎么编排呢。”桂嬷嬷再三叮嘱荔枝,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荔枝上前去劝林谨容:“奶奶,二爷虽不说,但他心里都明白着,若是您在这当口放他一放,他定会无限感激。”
林谨容低声道:“荔枝,我已经忍过放过了,再不能忍,再不能放的。最起码也该让他明白这中间的难处,他是儿子尚且如此难为,我这个新妇又能做得有多好?更何况,逼他为难他的人可不是我。我要再跟着转,为难的就该是我了。”逼陆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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