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下午是人家的私密时光,便极有眼色地告退,前往林玉珍的房里伺候陪同林玉珍吃午饭。
林玉珍见她进出都把芳竹带着,便只随口问了几句就作了吧。林谨容瞅了机会说自己想见林世全一面,盘盘妆奁。
林玉珍对她管理自己的妆奁倒是没什么意见,况且见的也是族兄,并不是什么外男,便大方地应了。
林谨容不客气地指使芳竹做事:“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尽快把消息给我送到,越快越好。”随后安然去睡了午觉,待到一觉醒来,林世全已经进了门,坐在花厅里头等着她了。
荔枝笑道:“这可真是快,若是让其他人去送信,怎么也得再过一两个时辰吧?”
林谨容挑了挑眉:“不然我拿她何用?”每个人都自有用处,并不是只有坏处。芳竹的长处不就是在内外院传递东西和消息么?自然要充分利用。
林世全今日穿得簇新,青灰色的圆领窄袖衫子虽朴素无华,用料做工却都很讲究,腰间挂着的玉佩质地也极好,身形挺拔,举止从容,半点不亚于林、陆两家的子弟。林谨容才见了就忍不住笑了:“三哥真是一表人才。”
“第一次进你家的门我总不能给你丢脸。”林世全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见她眉眼间已经褪去了青涩,神色看着似还不错,却始终不放心:“你还好么?他待你如何?”林谨容之前不肯嫁陆缄,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林谨容垂头一笑:“还好吧,反正就是过日子。”不欲多说,迅速转入正题:“上次我们说过的茶肆,不知这段日子三哥准备得如何了?”
林世全忙把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准备工作说给她听:“现下主要是铺面的问题。是租还是买?我觉着,买下比租下划算,毕竟要做的改动太大,投入会很多,若是日后东家不肯再租,损失就大了。”
江南那边的茶肆和平洲这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雅致。一间上等的茶肆,也有当街卖茶之地,但入内却是幽雅的庭院,沿着长廊一路进去,隔作无数间宽敞明亮的雅室,名花名草,山水字画,幽香音乐,缺一不可。客人可请茶师作分茶表演,亦可亲自动手,可以享受,也可以邀上一群人比试。这样的茶肆,和一般的铺子是完全不同的,租下一间铺子后前期所作的改动会很大,从长远考虑来看,自然是买比租划算。所以林世全的考虑不无道理。
林谨容却是早就有打算的:“那如果我不打算把这生意做太长久呢,只打算做五年,那是租划算还是买划算?”
林世全一怔:“那自是租的划算,可为何只做五年?我有信心把这铺子的生意做好。”
林谨容笑道:“不是不相信三哥,你这些年可不比从前,给你一个钱,你也有法子很快把它变成两个,是吧?”
林世全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都是四妹你……”
“咱们不说这个,没意思,三哥觉着我好,我其实也离不得三哥。”林谨容从来不认为林世全的成功全都是靠着她帮忙,她给了林世全机会不假,但也和林世全自身的努力和刻苦聪明有很大的关系,他们之间是平衡的,互惠互利。只她的真正打算还不能和林世全明说,少不得借了陆缄的事情说道:“我只是觉着,也许将来咱们不一定会死守在这平洲,敏行读书还不错。”
林世全眼睛发亮:“是啊,将来敏行必然会考中的。平洲这地儿太小太偏远了,就算是生意再好,也不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其他繁华地方,那可就不一样了。”在平洲这地儿,一个铜钱砸下去,要绞尽脑汁才能变成三个,若是在江南富庶之地,轻松就可以变成三个。
林谨容微微一笑:“正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要多存点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写契书的时候,三哥千万记着要写五年,别给他反悔抬价的机会。”五年之后,且不论这铺子会不会在匪乱中被烧毁,她也不能平白留给陆家人的。
第189章 打算
论到租铺子,开铺子这些事情林世全如今可谓是驾轻就熟,当下就和林谨容商量:“我之前看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城南梁家的新宅,这间宅子修好以后主人只住过一年,里头的结构不错,不需要作太大的改变,租金少,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偏远,开张以后估计得花点精神和时日才能慢慢起来;另一个是城中朱家的铺子,这个有些老旧狭窄,翻新改装很要花点钱,租金也高,但是地势好,人气足。四妹你瞧哪一个比较合适?”
林谨容道:“我改个日子去看一眼再说。”从前是没有办法,如今却不同,她可以出门,那就不能再躲在背后,事事都依靠林世全。须知再好再能干的人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靠一辈子。这茶肆,说到底,真正的用处乃是她练手脚的途径。
于是二人商量好后日一同去看铺子,林世全又说起盐碱地放淤,请佃户的事情:“如果情况好,今年就可以种上庄稼,但平洲、清州突然增加这么多的地,家家都要请佃客,在这附近怕是没有这么多人,得去附近的州县请人才行,到时候少不了要谈条件,要抢人,必须早作打算,你可有什么计划?”
这片地,找什么人种,怎么种都十分有讲究,如果不能盘算好,就等于白买了。这还好林、陆两家都是官户,不然光这些地就要白上多少赋税。便宜买入大片的土地是眼光,但要经营得当能赚钱那才是能力。
林世全并不认为林谨容这个只在庄子里住过半年的闺阁女子有本事做好这个盘算——也许她在生意上颇具眼光和魄力,但这可是种庄稼。于是善意地提醒她:“要吸引人来种田,最主要还是租金的多寡。如今的行情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对分,即交五成的租子;没牛的小客,就交六成租子;如果连农具也无,那便要交七成了。四妹你最主要的还是要先把租子定下来,我才好去招人。”
林谨容皱眉道:“这租子也太高了些。有牛有农具的倒也罢了,那起什么都没有的,本来就穷,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却只能得三成,那怎能吃得饱?”
林世全不由笑道:“若干年来世人都是这个例。这还是在我们这里,若是在京城附近,便是四六、三七均分,倘若又借耕牛和农具,那便是二八。”转念一想,林谨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惯例,不由挑了挑眉:“四妹,你说说你的想法?”
从买下盐碱地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林谨容不可能没有一个详细的规划,便笑道:“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若干年来大家都是这样,我也不能做那破坏规矩的出头鸟。还是五成的租子,借耕牛和农具的各加半成。种子可以先借,收成后再还。三哥你觉着这样如何?”
不要小看这半成租子和免费借种子,对于那种赤贫的人来说,简直是难得的好事。他见过许多人,越是有钱越是吝啬,林谨容一天到晚想赚钱不假,但是她从来都有度。林世全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光,声音不知不觉越发柔和下来:“如此甚好。可知道今年该先种什么?该准备种子啦。”
他必然是早就提前打听过的,但林谨容也不想让他太小瞧了她,便笑道:“三哥休要瞧不起我。要不信,我们沾了茶水写在桌上,看是否种的一样?”
林世全被她引得起了玩心,便叫荔枝作证,二人背转身各沾了茶水在矮几上写了,再回头去瞧,不由都笑了,写的都是先种高粱,再种水稻。
原来盐碱地经过放於之后,并不是一劳永逸,如果种植不当还会返盐,从而影响收成。本来水稻最好,能起到边利用边改良土质的作用,然而第一年的时候,土地尚未淤好,人手尚未请足,要提前育秧难度不小,故而只能先种旱地。然则,放淤一般都是在四月之后,待到水褪去后,再修整一番土地,也只能种点耐盐的高粱了。
林世全很高兴:“你怎会知晓?我这个下过地,干过活儿的也是因着和梅大老爷走南闯北,又特意问过其他地方的人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林谨容只是笑:“你是打听来的,我就不能打听了?”这可不是沾重生的光,现在的她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她会有计划有步骤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买了这地,自然就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二人笑了一回,林世全要起身告辞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差点忘了这件事,半个多月以前吴二少去了香药铺,让我转告你,你送去江南的信和东西,他都送出去了,保证会平安送达。要问你,等回信到了以后,是直接给你送过来,还是送去三婶娘那里?”
从前她也曾请托吴家送过很多东西和信件给杨茉,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会似这番,吴襄还亲自跑去知会一声,说东西送出去了的,既不让人去林家送信,也不让人直接来陆家说。联想到那封信的内容,林谨容不由就有些不安,少不得和林世全刨根问底:“他是特意去的?”
林世全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林谨容又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林世全摇头:“没说什么,就问我,我家是否还有亲人留在江南,我将来是否还想回去。”
林谨容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林世全笑道:“我和他说,暂时还说不清楚。他就没再问,坐了片刻,饭也不吃,就自去了。”
林谨容垂了眼眸,将手里的茶盏转了一圈又一圈,低声道:“三哥如今积存下的本钱不少了吧?”
林世全不知她为何如此问,却还是坦然道:“是不少了。”
“下次倘若吴襄再问,你就和他说,等到留儿长大些要回去的。”林谨容道:“我觉着,你应该在南边置产了。不能在此处置产那是情非得已,可若是在远处,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晓。我不能靠你一辈子,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替我做事,你该替自己打算一下了。”
从她第一次给林世全分红到现在,已经是过了好几年,中间赚大钱的生意做了好几笔,分红也是有很多次,虽然林世全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她不知详细,但大概也是有个数的。如今的林世全已经是个财主,如果他愿意,早就可以自立门户了。但他从来没有提过,也不提去接留儿的事,照旧专心专意,尽职尽责地替她做事儿。
林世全愣了片刻,慢慢变了颜色:“四妹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吧,不必试探于我。”
林谨容暗叹了一声,低声道:“三哥你何必生气?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你现在要走,我也还离不得你呢。我只是觉着你可以先置产,总不能真等到族伯百年之后才翻身。况且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一个有本事的大男人,不能总这样。我是真心的。”
林世全默了默,淡淡地道:“既然我是一个有本事的大男人,这种事情我自然有数,四妹妹你还是好生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你现在不要和我说这个,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赶我走。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果然站起身来,朝林谨容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脸色还是很难看。
“三哥,你这又是何必?”林谨容无奈苦笑,快步追了上去:“后日我是去铺子里找你,还是你上门来接我?”在她心目中,林世全这个远房族兄比林亦之这个亲兄重要亲近得多,她希望林世全将来能避开这场灾祸,也希望他能在她的计划中充当那个最主要的角色,只可惜根本不敢说出来,还恰恰戳中了林世全最介意的地方。今日不成,那就只好另外寻个时候再劝他了。
林世全缓了一口气,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自然是我上门来接你。”
林谨容便讪笑着道:“那我送你到二门?”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婆子在门口谄媚地笑道:“总算是赶上了,二奶奶,老太爷让奴婢来传话,林三爷第一次上门,他要请林三爷吃顿便饭。您看?”
老头子这是要做什么?她的什么都想管么?林谨容下意识地就产生了几分危机感,然而这可是给她和林世全面子,根本拒绝不得,只好堆满了笑容,表现得十分高兴:“三哥,我陪你过去?”
林世全先前还有几分惊讶,这会儿却是完全平静下来了,十分沉稳地道:“不必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原也该我去拜访一下长辈的,是我失礼了。”他正好去见见这位厉害的陆老太爷。
那婆子就笑道:“二奶奶您忙您的,老太爷事前有吩咐,让奴婢领着林三爷过去即可。”
这意思,就是让她别去瞎掺和。林谨容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就非得拗着来,却又长了个心眼,生怕是旁人假传圣旨设圈套,叮嘱让荔枝跟着跑这一趟。
第190章 跨步
荣景居里,陆老太太转动着一串小叶紫檀精雕细琢而成的佛珠,半合着眼,听一旁的林谨容诵读经书。林谨容的声音圆润柔和,表情认真肃穆,就连那只爱炸尾巴的大尾巴松鼠也停止了吃松子,安安静静地蹲着。沙嬷嬷和素心更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仿佛入了定。
一阵带着些暖意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先把藕荷色的素纱帐幔吹得荡起一阵波浪般的涟漪,再把帐下的耀州青瓷刻花花草纹香炉上方盘旋着的香烟吹散,然后又把林谨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了起来。
也不知外头林世全和陆老太爷怎么样了?林谨容口里还圆熟自如地诵着经书,眼神却随着这阵暖风飘散开去,落在了门边。陆老太太撩了撩眼皮,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门边什么都没有,只有黄梨木架子那只胆瓶里供了枝盛开的紫玉兰。
陆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转动着念珠,无声地跟着林谨容诵经。待到诵完一段,见林谨容要翻书页了,便温和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累了一整日,还要来陪我这个老婆子,难为你了。”
往日里总是要读完的,今日被提前打断,约莫是发现自己走神了,林谨容微微有些尴尬:“不妨事。”敛了心神继续诵读,读到后头,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也跟着平缓下来。有什么可焦虑的?焦虑又有什么作用?陆老太爷总不能把林世全给吃了。
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平和,甚至有了一种韵律之美,陆老太太满意地暗里点了点头。待到她诵完经书,将手里的念珠交给她道:“二郎不在家,你一个人辛苦了。这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