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不答,又往里面挪了挪。
陆缄沉默片刻,小声道:“不是你?那不得了啦,是什么东西摸了我一下,我得赶紧点起灯来瞧瞧。你别怕啊。”
林谨容淡淡地道:“当然不是我,我也不怕。”话音未落,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陆缄欣喜若狂,没头没脑地在她脸上亲着,低声道:“阿容,阿容,好阿容。”
他再高兴,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句,也不会说点其他好听的。林谨容湿润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抚上陆缄的脸,又轻轻扶住他的肩头,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她想好好过过这剩下的几年。不管结局如何,也让她好好享受一下青春年少的滋味,到时候又再说吧。
陆缄有些头脑发晕,却很快就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林谨容的脸,将手指替她把眼角的泪擦去,低声道:“为什么哭?不舒服?”
林谨容的眼泪流得更凶,索性哽咽着道:“是不舒服,太疼了,你也少用些劲儿。”
陆缄有些手忙脚乱,仿佛青涩少年一般的慌张,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和期待,又酸又涨,他停下来,轻轻吻着林谨容被眼泪浸湿的鬓角,低声道:“是我不好,我太急了点。”
第314章 偶遇
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寂寞的敲击声,陆缄一夜睡不安稳,听到响声便也醒了。
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帐顶,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轻轻动了动手脚,往林谨容身边靠过去,紧紧贴上她,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
林谨容睡得正熟,有些厌烦地推了推他。陆缄干脆轻轻在她的肩头上咬了一口,舌尖又在她耳垂的敏感处来回刮擦了几下。果不其然,林谨容颤了一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又下雨了?”
“嗯。”陆缄将她带到身下,埋着头一直吻下去。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小声道:“还要在老宅住多久?也不知道豆儿她们把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从前几天来了老宅祭祖后,便一直在下雨,忽而大,忽而小,缠绵得很。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上路,加上平洲城里总有无数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要请客,日日灌酒灌得陆缄受不住,陆老太爷心疼得不得了,卜吉择了行期后,干脆让他小夫妻二人在这里多住上几日,躲一躲,回去以后直接上平济寺还愿,转天就走。
陆缄倒是很喜欢老宅这里的清净,也爱同族人来往说话,林谨容却是不喜欢这里,只觉得压抑沉闷。再加上有个基本不露面,却让人觉得无处不在的宋氏,每每有猫从墙上房顶上跑过去的时候,她就觉着有双眼睛在角落里盯着她。
外面终于透进一丝亮光,陆缄长出一口气,道:“你若不喜留在这里,我们下午就收拾东西回去。”
林谨容把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捞到一旁理顺,抱怨道:“我总是觉着这里太窄,太黑,太潮湿了些,总有些不明原因的响动。”虽则这老宅在陆绍手里重新整修了一遍,终究是改不掉那个格局。
陆缄将她汗湿了的手掌打开,与她十指交握:“我小时候也是如此想的,每次回老宅都特别不自在。”
林谨容道:“我听人说,老宅在祖上曾经抵御过大荣的散兵,保住了一族的老小?”
陆缄十分肯定地道:“是。虽说当时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但如果没有老宅,或者是老宅不坚固,陆家的族人是要被屠戮得差不多了。”
林谨容心中一动:“那如果现在突然发生灾难,大家会怎么办呢?”
陆缄道:“宗祠东南角有口大钟,有大事的时候敲钟,钟声响起,老宅是必须开门接纳族人的。”
林谨容就放了心:“今日一直在下雨,我们明日回去吧,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三哥,也不放心她们收拾的行李。”
次日,早上起来虽没有下雨,天却是阴沉沉的。陆缄与林谨容与宋氏打了个招呼,坐车回平洲。路上多日浸水,泥泞难行,虽是犍牛拉车,仍是费尽了力气。待行至中午时分,平洲城墙已经遥遥在望,突然下起雨来,先是小雨,接着就变成大雨,大得无遮无挡,车夫与随行的长寿等人蓑衣斗笠根本遮不住,不要说走路,就是呼吸都困难,陆缄便命人在前头寻个人家躲躲雨。
勉强往前挣了约有半里路,方见白茫茫的雨雾中隐约有间屋子,车把式老汪欢喜至极,回身将鞭子敲了敲车壁,大声道:“二爷,小的记得前面是间茶寮,我们去那里歇歇脚,也好要碗热汤水暖暖身。”
陆缄岂有不应之理:“赶紧去,让店家熬点姜汤大家喝了,寻个地儿烘烘衣裳,等雨小点再走,不要吝惜银钱。”
看到希望,不光是人来了精神,就是连牛儿和马儿都来了精神,拼命往前头挣。很快到了门前,长寿大声呼喝了几声,就有人披着蓑衣斗笠快步迎出来,与长寿小声交涉,又领了长寿进去。
“都怨我,早知道就该等天晴稳了再走。”林谨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出去,但见茶寮廊下满满挤着许多马匹、路人,里头更是挤满了人,心知这样子怕是不管多舍得钱也难得寻到地儿躲雨喝姜汤,就有些后悔内疚。
陆缄看清面前的景象,不由也叹了一声:“也不是你一个人上当,我俩和樱桃、双全可以躲在这车里,只要老王和长寿有地儿躲躲就行。”
忽见长寿快步跑出来,大笑道:“二爷,运气好,吴二爷也在,还独占了一间阁子,生了小火炉,邀您进去歇呢。”接着就见吴襄着了一身素净的青衣,站在廊下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脸上虽然在笑,表情也极恬淡,人却是清减不少,再看不见当初那种万事不放在眼里心上的飞扬。
果然是极其在意的,林谨容不由暗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陆缄:“怎么办?”
陆缄道:“总是要见这一面的,他只怕也要去江南赴任了,既然撞上了,便好好叙叙吧。”于是叫车把式把牛车一直赶到廊下,让长寿撑了大伞过来,自把林谨容一抱送到廊下。林谨容站定,裙角鞋底干干净净,一丝儿雨水都不曾溅上,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吴襄的笑容,便也装作没事儿似地对着吴襄施礼:“许久不见了吴二哥。”
“许久不见。”吴襄抱拳还礼:“本来以为走之前不能见着你,谁知还是见了一面,先恭喜了。”
林谨容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觉着安慰的话并不是吴襄需要的,也不是她适合说的,便道:“我也恭喜吴二哥。”
陆缄在一旁把鞋底上的泥水跺干净,与吴襄抱拳道:“进去说话。”
“我送个朋友出城,谁知这鬼天气这般古怪,硬生生把人给阻到了这里,我还是没带油衣雨伞的,若不是侥幸看到这个茶寮,今日算是狼狈死了。刚把衣裳烤干,鞋袜尚是潮的,你们就来了。”吴襄坐在窗前,垂着眼把红泥小火炉上烧得滚开的茶汤抬起来,缓缓注入林谨容和陆缄面前的粗瓷杯子里,“他这里只有这个,将就吧。我把茶在火上炙过了,这样煎出来倒也算香。”
林谨容忙端了捂在手里:“干净就好了。”却又带了几分惊奇:“我记得吴二哥从前十分讲究饮食,怎地此番不嫌弃了?”那时候陶氏带了吴襄一同去清州,吴家还特意给吴襄备了个厨子跟着。
吴襄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在之前,你觉着某件事很重要,突然某日早上起来,就觉得再不重要了。”随即问陆缄:“敏行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本月二十二,茂宏你呢?”陆缄颇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吴襄笑笑:“我后天走,你若是有空,不妨来送送我。”
“这么急?”林谨容见陆缄和吴襄二人虽然都在竭力想维持好这种亲近,但始终带了些干巴巴的意思在里面,再找不到当初那种融洽,只好由她来多说几句话了:“天气不好,吴二哥不如多歇几日,等天晴路干又再走吧?”
吴襄无所谓地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反正是坐船下去,正好沿江看看雨景。”
林谨容忍了又忍,小声道:“吴二哥,你就一个人去么?”她是好奇,怎么始终不见吴襄谈婚嫁?他成了进士,想必是有无数的人打破头想要结这门好亲的。若是有人陪他一起下江南,再开导开导他,只怕他也能好过一些,早点振作起来。
吴襄对上她满是关心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真的开怀大笑:“谢阿容好意了,我当然是一个人去,我倒是想要有人陪我,但还需等待缘分就是了。我是坚决不肯将就的,反正传宗接代有我大哥呢。”
陆缄见他真地笑了,便也松了口气:“听你的意思,是又折腾家里了吧?”
吴襄挤挤眼:“你说呢?这两日我祖父和爹娘简直不想看到我,我干脆躲出来。”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叹道:“这雨怕是不会停了。叫他家做酒菜来吃,我请你们避雨,你们请我吃喝,如何?下次再聚就不知是什么年月了。”
如果一切照着早前发展,这大概将是三人最后一次会面。林谨容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忧伤,赶紧吩咐樱桃:“你去让长寿请店家尽力整治一桌好酒菜出来。”
须臾,酒菜上桌,不过是些乡野家常小菜罢了,唯有一坛子酒却是私酿的好酒,在地下埋了十年的,拍开封泥酒香四溢,闻着就让人吞口水。
林谨容本想避开,吴襄却在她面前放了一只杯子,道:“敏行,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兄妹,日后天各一方,今日就莫要让阿容避这个嫌,一起喝一杯如何?我平日也是不喝酒的,今日也要开了这个戒。”
陆缄看向林谨容,见她眼睛亮亮的,知她好酒,便抱起酒坛在她的酒杯里满了一杯:“不就是一杯酒么?我若不许,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阿容你不能多喝,要是我二人都醉了,还要靠着你照料呢。”
酒过三巡,林谨容突然记起一桩要事来,笑道:“吴二哥,说起来,我三哥在华亭县做了个小买卖,日后怕是要请你多多关照。”
吴襄道:“你又把生意做到那里去了?”
林谨容点头:“是。听说那边宝货生意好做,便想试试。”
吴襄故意做了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鼻子怎么就那么灵?”
第315章 心愿
林谨容只是笑:“这事儿功劳还要记在我三哥头上,可不是我的功劳。占的不过是个消息灵通而已。吴二哥日后在那边任职,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家里也该去试试才是,钱多不压身。”
吴襄饮了一口酒,叹道:“你生为女儿身,是可惜了。”这世上的人,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能把天下的钱财尽数搂入怀中,但随便就愿意把生财之道告诉旁人的却不多。更多的是只希望旁人帮她的忙,却不想要旁人占一点点便宜。
林谨容是恨过自己生为女儿身的,但也没觉着,倘若做了男子,自己就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她太清楚自己现有的优势来源于什么地方,所以即便是最风光时也不敢骄傲,反倒更多了几分战战兢兢。至于宝货生意,她更是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陆建中也会去做并因此败家,至于吴家,吴襄就在那里,他家人的鼻子更灵敏,又何需刻意遮掩?便笑着给陆缄、吴襄二人分别斟满了酒,叹道:“一切都是天定,就这样也不错。多往好处去想,我算是生在富足之家,呼奴使婢,更不曾饿着肚子,衣不蔽体。”
“说得好!”吴襄闻言,端了酒杯与她使劲碰了一下,笑看向陆缄:“阿容说得对极,总要多往好处想。我虽……失意,但总比好多人好,只要有才干,日后不见得就不能达成夙愿。来,敏行,我三人干这一杯!我们上次打赌,是你赢了!”要承认自己失败很难,要真正走出去也就更难。他短期内也许不能真正走出去,但能当着陆缄和林谨容的面承认自己失败,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陆缄见他如此大方磊落,不由得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意,也端起酒杯与吴襄使劲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我愿茂宏你早日达成夙愿,成为一代名臣。”
“多谢。”吴襄几杯酒下肚,兴致高涨,哈哈大笑:“二郎,你一生的夙愿是什么?”
“我不知道一生,我只知我每个时期所想的都不一样,仿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陆缄有些愣神,小时候他的愿望是回到涂氏身边;大了点就希望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好读书,成就功名;再大些了就想娶到个称心如意的妻子,之后想与林谨容好好过日子,再之后渴望的也就越来越多。
吴襄默了默,叹道:“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败在你手里了,我也不算冤枉。”陆缄这样的人,一步一个脚印,认定目标便死命去争,天赋又不低,总会有他成功的时候。感叹完毕,他心里也松了许多,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阿容,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不要和我说什么相夫教子之类的话,说你自己真正想的。”
林谨容抚着杯子,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女子,想法和你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说也罢。”
吴襄也不勉强她,笑道:“算了,你们女子的想法与我们果然是不同的。想的就是嫁妆丰厚一点,婆家体贴一点,子女孝顺有出息……你的想法肯定还多了个多赚点钱。”
林谨容笑笑,并不辩解。自从诸家回来之后,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有实现的那一天。但要实现那个念头,根源总还是要多赚钱就是了。
窗外的雨慢慢小了,避雨的行人也渐渐离去,吴襄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陆缄尚还带着几分清明,唤过店家,请店家雇了一张牛车,又命长寿跟着,把人给送回吴家去,自领了林谨容会过酒钱,登车离去。
忽忽过了几日,连着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林谨容会同林世全,把该交代,该商量的都商量妥当,收拾好了行囊,往平济寺还了愿,将院子交给芳竹看好,辞别林、陆两家诸人,夫妻二人总算是登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从平洲至京城,要先从陆路行至水路。陆缄体谅林谨容第一次出远门,又恐她晕车,少不得一路指点山水给她看。豆儿几个兴奋得无以复加,叽叽呱呱说个不休,林谨容只是含笑听着,这一段路,她其实走过一回。
从这里往前走两天,便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江神庙。那里有她的“故人”,庙祝的养女锦姑,她一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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