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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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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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林贵过来,立在帘下与他夫妻二人行礼问安,方把打听来的情况一一说来:“奶奶,小的一共走访了三家,一家要价略贵些儿,但可以办在清和园,另两家略便宜些,地点却是没有清和园大,但也胜在清雅,就不知一共要请多少宾客?”

原来这京中办大型的酒席宴会,除去特别富贵的人家之外,却都不是自个儿办的。市井中自有人筹办,手下细分了四司六局。四司分别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分别为果子局、菜蔬局、蜜煎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帐设司,专门管的是桌帷、搭席、帘幕、屏风之类;厨司自不必说,负责的是打料、批切、烹炮食材;茶酒司则专管宾客所需的茶汤、暖汤、筛酒、请坐咨席、揭席迎送;台盘司则管着托盘送菜、劝酒、接盏。果子局又是专管席间的时鲜果子并劝酒;蜜煎局管的是糖蜜花果;菜蔬局管的便是菜蔬;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立台剪烛、壁灯烛笼、装香簇炭;香药局则管着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及醒酒汤药之类;排办局专掌挂画插花扫洒。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有钱,出了钱,不用费力,这些人便能帮着把宴会办得高雅齐整,最挑剔的人家也不能笑话你村或者是不懂规矩,包君满意。

“这便是在京中的好处了,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林谨容听林贵说完,不由得与陆缄感叹:“若是在他处,可不要把我累死?”

陆缄道:“若是在他处,要你这般操心,那不如随便办办也就算了。虽则这事儿不能大办,却也不能马虎。这样吧,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待我今晚先将宾客名单拟出来,明日我办完差事,再亲自跑一趟,把地点定下来。”

林谨容应了,叫春芽和陆良家的过来吩咐:“虽然不在家里办席,但早上亲近些的仍然要来家中观看洗儿的,所以酒水茶果样样都少不得,该准备着了。若是人手不够,便去雇几个来打杂。”见樱桃几个在一旁立着,便又一一指派任务下去,陆缄在一旁看着,觉着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劲头,只是心疼林谨容才刚满月就要操劳这些琐事。

待客的日子选在五月十六,宴席地点就在清和园,这日百官休沐,正是请客待客的好时机。天不过蒙蒙亮,全家上下便都起了床,收拾齐整,灶上熬了香汤,四处洒扫干净,摆上时鲜果子,只等客人上门。

巳正,第一位客人上了门,待得午时,正堂里已经围满了诸色客人,装满香汤的大铜盆里放着枣子、铜钱、葱蒜等物,春芽抱了一匹彩帛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铜盆四周围了,沙嬷嬷笑得满脸的褶子,拿了枝金钗在盆子里象征性地搅了几圈,四周观看的客人纷纷往铜盆里扔金银铜钱并枣子。

几个枣子才浮上水面,不知谁叫了一声:“左边那个是竖着的。”

话音未落,许杏娘便跨前一步,利索地往水里一捞,将那个枣子捞起来含笑吃了,旁边一个小媳妇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吃了,一脸的酸味儿,她只当没看见。

赵琼娘不由笑道:“你倒是手疾眼快。”

许杏娘含着枣子笑道:“你不知道吗?我还没儿子,都说吃了就能生儿子,当然要手疾眼快。”眼看着又竖起一个枣子来,立时便又要去捞,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硬生生从她手指缝里将那个枣子给捞走,她不由得瞪大了一双本来就圆的眼睛,定定看着那个抢走她枣子的妇人。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也是穿金戴银的,绷着脸皮,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嚼着枣子,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许杏娘怪怪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使劲嚼着口里的红枣,拿眼斜斜瞅着那妇人。赵琼娘拿摺扇敲了她的头一下,低声道:“忒贪心,吃一个就够了,还想全抢光?也不怕人家笑你家的卫三郎买不起枣子给你吃?”一面说,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妇人两眼。那妇人的脸更红,把脸转到一旁,仍是坚定地把口里的枣子咽了下去。

张珊娘将扇子掩了口,小声问林谨容:“这人是谁?”

这屋子里的女眷们不拘熟与不熟,林谨容多少都是认得的,只这位抢枣子的妇人却是面生得紧,便招手叫春芽过去:“那位夫人是谁?”春芽还未开口,旁边就有陆缄同僚的女眷低声道:“那是集英殿撰修柳子昂家的,因她夫妻成亲十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买了几个妾也没生出来,不愿意过继族里的侄儿,总想着自己生一个,故而洗儿之时数她抢枣子最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便不再管那柳太太,专心去看刚被从盆里捞出来,正在哇哇大哭的毅郎剃头。马稳婆口里说着喜庆话,一手扶着毅郎的头,一手握着磨得锃亮的剃刀,三下五除二,利落稳当地把毅郎的胎发并眉毛剃了个干干净净。

毅郎一直被折腾围观,十分愤怒,使劲儿地哭,哭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声音又大又亮。众人看惯了的,都吃吃地笑,纷纷笑说毅郎的体子康健,声音真大。

林谨容看着他那没了眉毛,光秃秃的样子虽觉着好笑,却也被他哭得心疼了,忙忙地抱起来哄,毅郎却是嫌她抱得太慢,哭声越发响亮。

第345章 来客

张珊娘替林谨容接过装着毅郎胎发的小银盒子,笑着捏捏毅郎的小耳朵,道:“小脾气还挺大的。”

毅郎更怒,哭得更响。见他那不依不饶的劲头,林谨容很有些头疼,暗道这孩子这性子真是惹不得,日后教导的时候得注意些。

陆缄却觉着毅郎有性子,不是个肯任人拿捏的,不错。喜滋滋地正要引众人往宴席场所去赴宴,就见一人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朝他一揖,笑道:“陆二爷,鄙人来得迟了,还望恕罪。恭喜贺喜。”

来的却是梅宝清,一袭蓝袍,一根玉簪,一双青布鞋,通身上下再无一点装饰,站在一群读书人与小官儿中,却是出离的出众。座中人也有好些与他相识的,并不因他是商人而轻贱于他,十分客气地与他互相招呼。他一一与人招呼过后,看向林谨容这边,不露声色地朝她微微颔首,竟仿佛是认识她一般的。

林谨容不由大为奇怪。因着与梅宝清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故而他们到京以后,虽知梅宝清不在家,逢年过节也不曾少了那一份节礼,梅家亦有回赠,但梅宝清从未露过面。按陆良送礼时带回来的消息,梅宝清自去年夏天与他们在渚江上会过那一面之后,便不曾回过家,就连冬至、除夕都不曾归家。却没想到,他竟会来赴这洗儿会。

张珊娘搧着扇子道:“这不是鼎鼎有名的梅宝清么?”

林谨容回头:“你也认识他?”

张珊娘道:“谁不认识他?潘楼街上最大,生意最好的几家铺子是他的,金银珠玉,香药绸缎,诸般生意件件不重样,还有手段把唯一的亲妹子也送进王府里去,到处结交,风雅之事一样不少做,手段真是了不得的。你家是怎么和他结识的?”

梅宝清在潘楼街的铺子林谨容知道,但送了亲妹入王府的事林谨容是不知道的,林谨容不想和张珊娘把话说得太过明白仔细,便笑道:“他与我舅舅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说熟也算不上,说不熟也说不过去。”

张珊娘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起身道:“你不去清和园的吧?我们也不想去了,就让人送一桌酒菜过来,我们姐妹几个在你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吃喝喝也就罢了。”

林谨容应了,挨着行礼谢过众女客,请托一位年长稳重热心的同乡女眷代她招呼众女客,将众人送到了门前。又叫过春芽、樱桃吩咐了两句,方回身领着张珊娘几个去了内院坐着喝茶吃果子说闲话。

赵琼娘道:“按理今儿孩子是要移窠的,你们不打算了?”

林谨容道:“他外祖家离得太远。”所谓移窠,便是满月之后,母亲抱着孩子去外祖母家里住些日子,但林谨容与陆缄孤身在外,哪里有合适的人家去?只能是略了这个风俗。

许杏娘就笑:“将来回了家,再补上也不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反正孩子也挺乖的。”

她三人皆是做了母亲的,七嘴八舌地给林谨容说了不少育儿经,又说了几个瘦身的方子。说着说着,许杏娘与赵琼娘说起自家的孩子来,越说越闹,越说越高兴,就差没直接说我家的儿比你家的更聪慧了。张珊娘却是从来不在外面夸自家孩子的,拿扇子轻轻摇着,看林谨容拿帕子替哭累睡着了的毅郎擦汗,低声道:“容娘,不知你们听说没有,秀州华亭县设市舶司的事情已经在议了,多半,是一定能成的。”

“略听说了些儿。”林谨容早前曾让陆缄打听,前些日子也听他提过一两次,但这种大事情,自来似他们这种人都只有听之任之的,所以也只是暗自叹息一声这钱越来越不好赚而已。

张珊娘低声道:“梅宝清,很有法子。”

林谨容突如其来地就想起当初梅宝清在清州榷场里的声望——胆子最大,手段最毒的走私大户。那一年她让陶舜钦等人存粮存香药,陶舜钦要寻财力雄厚,手段出众的下家吃货,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梅宝清。这个时候,张珊娘与她突如其来地提起梅宝清此人,还说他挺有法子,似是别有用意。

也不知张珊娘是担心日后铺子的利润薄了,导致分到手里的红利变薄,还是有其他意思。但不拘任何一种,林谨容都不可能把自家的根底与她和盘托出,便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太清楚呢。”

一旁樱桃手脚利索地领着双全、双福几个把席面铺陈整齐,上前来请众人入席,林谨容趁势起身招呼她三人入席,张珊娘也就绝口不再提起此事,热情洋溢地给林谨容建议,日后百日宴怎么办才热闹。几个女人且斟且酌,说些不碍事的悄悄话,又笑又闹,宾主尽欢。

日影西斜,张珊娘几人喝得半醉,脸颊红扑扑地嬉笑着扶了侍女告辞,林谨容送她几人出门,目送马车走远,方才回房沐浴更衣,往窗前的软榻上靠了闭目养神。

樱桃进来劝她饮了半盏醒酒汤,替她盖了薄毯,也学荔枝和豆儿一般的,轻手轻脚地拿了杌子在帘下坐了,安安静静地守着她。双全和双福做完了事,便拿了线绳在廊下坐着翻绳玩,双福翻得高兴了,“哈”的一声笑出来,刚冒了个头,就被樱桃一大眼恶狠狠地瞪过去,吓得一缩脖子,抿着唇埋着头只是翻弄线绳,再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晚风吹过院落,满院葡萄叶响,偶尔落下一两颗蔫了的绿珍珠般的青葡萄。院墙角落里种的晚香玉香味渐渐浓烈起来,几只归巢的倦鸟站在墙头上吱吱喳喳地叫。林谨容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心中如有小溪缓缓流过。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叫着,几颗寒星在天际闪烁,当空一轮明月,照得喝得半醉的陆缄心中眼里一片朦胧。他站在主院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听着林谨容的笑声和毅郎的哭声,心胸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这一刻永存。他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轻轻笑了片刻,转身去了东跨院,从书桌下取出一只锦盒,塞进怀里,快步去了正院。

毅郎刚吃饱,小猫般地趴在林谨容怀里,林谨容轻轻托了他,低声哼唱着,在屋里来回走动,乍然听得脚步声响,回头去瞧,只见陆缄站在门前,目光切切地看着她母子二人。

林谨容看他脸颊上犹自带着几分绯红,晓得是喝多了,忙吩咐樱桃:“去取醒酒汤来。”又问陆缄:“一切都好?”

陆缄走到一旁更衣洗手,笑道:“都好,就是酒喝得有点多。推也推不掉,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喝醉了。”

林谨容笑道:“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多喝点也没什么,梅宝清怎地突然来了?”

“他说是才从平洲回来,替舅舅和三哥给毅郎带些礼来。东西我已命春芽收了,等她闲了想必就会过来与你禀告。”陆缄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把毅郎接过去抱着,拿着他的小手看,越看越笑:“怎么就这样小,坏脾气的家伙。”

毅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半闭了眼睛。

“要睡觉了,他今日没睡好。”林谨容忙接过去交给豆儿,豆儿小心翼翼地将薄被包了毅郎,自送去给乳娘不提。

陆缄饮过醒酒汤,命众人退下,将林谨容拥入怀中,小声道:“阿容,我刚才走到门前,觉着竟似是梦一般的。我一直就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却不曾想到,自己真地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林谨容靠了他坐着,低声轻笑:“敏行你快活不快活?”

陆缄认真点头:“快活,再快活不过了。”

“快活就好。”林谨容与他依偎而坐,缓缓将张珊娘白日里同她说的话说了:“我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仿佛是知道梅宝清走私一般的。也没敢答她的话,敷衍过去了。”

陆缄思忖良久,低声道:“京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先看看又再说。其实我很奇怪,梅宝清为何不做宝货生意?”

林谨容坐直了身子:“依你看来,是中间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缄摇头:“那也不一定,天底下的生意这么多,他再能干也不能把所有钱都赚尽了。夜深了,睡吧。”轻轻贴近林谨容小声道:“阿容,让我同你一起睡吧,我保证不做什么。”

林谨容抿了唇笑:“我倒是没有把你赶出去的道理,但不知沙嬷嬷与龚嬷嬷又会怎么说。”

陆缄就道:“那我先回去,等下你把她们都使开,给我开门,我天亮又回去。”

“这是要做贼么?你也不怕给底下人瞧见笑话你我。再忍忍吧,再过得十多天,也就好了。”林谨容话还未说完,龚嬷嬷就立在帘下赔笑道:“姑奶奶,夜深了,要安歇了么?”

“要歇了。”林谨容倒是佩服龚嬷嬷,真是尽职尽责,半点不怕陆缄嫌她讨厌多事。

陆缄大为扫兴,却又无可奈何,板了脸坐在那里不动,龚嬷嬷也不气恼,笑眯眯地同林谨容说毅郎的趣事,听得陆缄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往屋里转了一圈,自去了。

龚嬷嬷便去给林谨容铺床:“姑奶奶,一辈子的大事,可千万不能心软。”

第346章 记仇

林谨容含笑看着龚嬷嬷做事,低声道:“嬷嬷,谢谢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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