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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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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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先前听了只言片语,忍不住问林谨容:“奶奶,又要修什么城墙?”

这件事林谨容倒是知道的,去年大灾,前期太旱,后期雨水太盛,且不论收成灾荒,就是清州、平洲的城墙也因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被雨水给浸泡坏了。京中遣了安抚使下来,这位叫俞宗盛的安抚使到后,先是要求富户商人出钱出资,又动员一般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把清州、平洲城墙重新修整起来。他这主意,先前听着是极好的,奈何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不是自愿,而是硬定下的数目,必须完成,不然就要被治罪。

陆家、林家、吴家都是官户,所以不受这些影响,但一般人家可谓是被逼得苦不堪言。林谨容曾听康氏言,被盯上的人家想要解脱,想不被逼得家破人亡,唯一的途径就是去贿赂这俞宗盛,俞宗盛本人倒是捞得盘满钵满了,民怨民愤却是积了不少。

那一年,士兵哗变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林谨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沿着石阶慢慢走了回去。行至后山,半途遇到韩氏,韩氏笑道:“我适才打算去寻你说话,谁知你家侍女说你同七郎他们散步去了,正觉得无趣,谁想就遇到了你。七郎他们呢?怎未与你一起?”

林谨容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说给韩氏听:“……吵得不可开交,要拉他二人评理,我只好先回来了。”

韩氏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们原也没什么办法的。前些日子,竟然有人不长眼睛,敢把主意打到书院头上,公爹修书送去知州衙门,方才又罢了。”回眸一看,见林谨容隐然有忧色,便安慰她道:“咱们女人,只做好自己能做的,这些国家大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去操心好了,来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那义庄的章程这样写好不好?”

无力更改阻拦的事情总是想着念着,难过担忧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林谨容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与韩氏商讨起来。这件事她前前后后想了多少年,思虑周详,开口一说便是滔滔不绝,韩氏却是个更精细的,不时反问她一声:“若是有人装穷冒领又待如何?请人作证作保会不会让人更加难为……”

二人一个说,一个写,又有另外几个嫂嫂听闻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你添一句,我添几笔,竟然也有些样子了。

天近二更时分,陆缄方从前山归来,见林谨容坐在灯下拿着一叠纸苦苦思量,忙凑过去看,见是义庄的章程,问过是几位师嫂与她一起商量得出来的结果,不由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真是如鱼得水。”

林谨容正色道:“难得志同道合。只可惜两家离得太远了些,我不能随时找她们说话。”更可惜这好日子只如昙花一现,须臾便如流云遇风,消失不见。

陆缄苦笑道:“你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闲聊倒是舒服,我和小七弟却是被吵得两只耳朵嗡嗡地响。”

林谨容一笑:“怎么就散了?我只当你们要吵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陆缄道:“怎么不吵?若不是先生派了大兄去骂,只怕还要继续往下吵呢。吵也就罢了,非得逼我与小七弟表态,到底支持谁。性子也太激昂了些,我不表态,就暗讽我早与俞宗盛一般的同流合污了。”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我是懒得和他们说,多说无益,反倒要说我无容人之量,小七弟倒是牙尖嘴利的,直言骂我比骂他还难受些,说他们欺负我老实话少不善辩论,既然他们这么有心,这么气愤,就该自己去安抚使跟前递书,据理力争才是,为难我一个管不了事的守制之人做什么?”

林谨容见他神色轻松,知他并不把这无中生有的攻讦放在心上,便也只是一笑:“书生意气。”

“虽是书生意气,却也是真的忧国忧民。”陆缄叹了一声:“俞宗盛此人,当初在京中之时我便听闻得他的名声,最是狡诈奸滑不过,却一直官运亨通,可见是极有手段的。朝中财钱紧张,这取民财修建城墙之事只怕也是得了允许的,不然想必他不敢如此声势浩大地动作。谁能拿他如何?除非是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引起上头重视了。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言罢看着跳动的烛火沉思不已。

林谨容见他神色渐渐转得凝重,油然生出些预感来,试探道:“二郎,你还记得那年的丰州民乱么?”

陆缄回头望着她一笑:“我正在想。”

“然后呢?”林谨容往他身边坐得近了些。

“往日我只听人言,却不曾像今日这般知道得多。”陆缄笑笑:“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欲去拜访俞宗盛,指陈利害,但只恐会得罪于他。”忍了忍,问林谨容:“你怕不怕我惹祸?”

林谨容沉默片刻,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不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当,只你还是先与先生商量过再做为好。”什么忠义都可以先撇开不谈,这么多人的性命,这么大的乱子,能够做的努力不争取,想必将来一定会后悔。

陆建新更懂得官场上的事情,但他明显是不会同意自己去做这种事的,只要自己家的利益不受损害,其他人又干他什么事?陆缄明白得很,起身道:“我去寻先生商量……这件事,你要吩咐下去,暂时莫让家里知晓才是。”

林谨容送他出门:“我晓得,你只管去做。”转过身来,就见春芽一脸的不赞同:“奶奶,您该拦着二爷才是。”

也许从前她会拦着陆缄,但现在她不会,林谨容只对着春芽低低说了一句:“若是果然起了民乱,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姐姐在京中时,曾听人说过丰州民乱的吧?”

因着赵琼娘的兄长牵涉到此事当中,果真是没少听说,春芽的脸色顿时煞白。丰州民乱,丰州的富户十之八九家破人亡。她不敢再劝,只能小声道:“那可以让二爷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得罪人。这偌大一个平洲,又不是只靠他一人。”

林谨容道:“他若是都不小心,就再没有比他更小心的人了。姐姐记着,此事莫与其他人提就是了,就算日后有人问起,也只当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得罪人的,无论多么小心都避免不了,但她也顾不得了。

春芽忧虑地点点头,林谨容推开窗子,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顿时倾泻而入,那半弯明月,也好似比平洲城里的更要明亮些,令得她的心情一阵激荡。

尽人事,知天命。

第427章 忧思

陆建新用了陆缄送上的偏方后,痛风的症状略轻了些,病痛得到纾解,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流年不利,这个春天日子委实难熬。

其一,以往与他交好,在他即将的起复中起关键作用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霉。当然,他在官场浸淫多年,不是只有这一处枝节,可到底是交情不同,早年在这人身上下足了功夫,以为这人日后将鹏程万里,提携他更进一步,谁想竟看走了眼。多亏得是他聪明,平日未露什么痕迹,不曾被牵连。但日后要重新拓展其他枝节,谋个好缺,却是要下大工夫了。

其次是陆缄与林谨容从书院回来后,表示一路上看到挨饿的人太多,却不见朝廷开仓放粮,反见追索不休,民怨民愤极大,他欲上书陈情。

陆建新自是不同意的,他这么多年,也只做到知州的位置上,靠的是稳妥行事,不招是非,八面玲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守制之人,专心尽孝就好,惹这些没好处的麻烦做什么?但他自来知晓陆缄的脾气,只恐陆缄倔劲上来,瞒着他不管不顾地胡弄一气,于是背着陆缄把林谨容叫去,低声吩咐了一回,要她劝住陆缄,看住陆缄。

林谨容闻言倒是忧心忡忡,表示一定会劝陆缄。接下来陆缄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歇了两日,又去寻他,表示想设粥棚施粥。他左思右想,觉着算是安抚陆缄,便应了,却委婉地表示,方才分家,又刚遭灾,自家没那么多的粮食,陆缄很爽快地说,林谨容出,只需他意思意思并同意就行。

并不是要他用自己的粮食来做事,陆建新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让人去把林谨容叫来,吩咐他夫妻二人:“想做善事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我看高矮施个几天就好,没得把粮库都搬空了的道理,也要防着自家人没得吃用。”现下粮价高涨,多一天就是多少钱财!

林谨容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他怎么都觉着她眼里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不赞同他,虽然表面上做得毕恭毕敬,但内里不赞同他!陆建新心里明白得很,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寻机解决掉。

此是其二。

其三,又是海运的事情。他凭着多年风雨来去的经验,已经直觉到这海运出事了!只是还抱着那点侥幸心,巴望能把损失减少到最轻。

于是,在焦急的等待中,陆建新痛风未好,便又添了火重,目赤牙疼,真是让人难熬。

其四,诸师母那边传来风声,她预联合平洲城富户的女眷起一个义庄,专门帮助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出嫁。大义上的话说了一堆,但说白了,就是要大家出钱!诸先生在平洲地界上颇有声望,许多人都巴不得把子孙送到他那里去,好一冲飞天。故而诸师母一开口,便有许多富户响应,陶氏第一个响应,吴家那边的吴大太太、吴襄之母杨氏也是积极响应,听说就是知州夫人、知县夫人也纷纷慷慨允诺。

陆缄是靠着诸先生指教才能有今日的,林玉珍这里怎么也不能推脱掉,林谨容,人人都知道她嫁妆丰厚,又热心,当然也少不掉。陆建新的牙好疼,虽然是女眷们的事情,但出钱最多的只怕还是他家。他有些恼怒,这许多的幺蛾子都是那趟书院之行后才有的,多半与林谨容关系不轻。于是便叫人看着,且看林谨容将如何动作。

林谨容和陆缄也在迅速地行动着,林谨容准备施二十天的粥。她早有准备,前年的粮食丰收上来就没卖过,民乱将起,这许多的粮食并带不走,她也无意在这时候卖了发民难财,不如这个时候多施一些,能多救得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缓解缓解也好。而陆家人不肯施粥,她本来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并不多说一句话——陆老太爷那个始终满满的粮仓,还是留着到时候救济族人吧。

陆缄的事情就更要多点,首先,去年大灾,大家都很重视今年的春耕,他隔三差五就要亲自往林谨容的田庄、大房、三房的田庄里跑一趟,监督下头的庄头好生办差;其次,施粥是件大事,一个不小心,好事便会变成坏事,不能不仔细盯着。此外,他还要四下探访民情——要劝俞宗盛适可而止,不拿出足够的证据怎么会有说服力?

两个人都在用他们微薄的力量,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最忧虑的人莫过于林世全,为配合林谨容,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更是迷惑。林谨容最近做的事颇有些不同寻常——本来她要建义庄,就需要很多的钱财支撑,按他想着,江南那边的产业更多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但她自前年伊始,便不许他把江南那边的利润送回平洲这边来,都是就地买地开铺子,或是存在当地的钱庄里。此番他打算将那边的银钱抽一部分来应急,但林谨容竟然不许,反倒让他从这边抽。

再就是茶肆的事情,五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房屋原主人已经寻人来打听,问是否还要续约。茶肆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做了这些年,名气也出来了,正是好赚钱的时候,他以为是没问题的,肯定要续约,但本着尊重林谨容的意思,他还是使人跑了一趟,未曾自作主张先回话,结果林谨容那边的答复竟是不续!

如果不是传话的人完全信得过,林世全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和林谨容是不是被人给蒙蔽了。他隐隐有些疑虑,觉着林谨容好似是对平洲这边的生意不太上心,甚至于是想收手的意思。但林谨容此前并不曾对他有所表示,这不能不令他十分忧虑。

林世全想着心事,顶着骄阳摇摇晃晃走到一间茶肆外,恰好看到陆缄从里面走出来,正与几个穿粗布短褐的人抱拳作别,便拨马静静地候在一旁,等陆缄与人说完话,方喊住了他:“二郎这是要往哪里去?”

陆缄看到他倒是蛮高兴的,笑眯眯地迎上来道:“三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世全与他见过礼,忧虑地道:“我要去见阿容,她最近好像有些不清醒。”于是把茶肆的事情说了,又隐隐提了她要抽这里的资金建义庄的事情,只不敢提江南,只说京中的宝货行与华亭县的产业:“那边的资金丰厚,赚钱开始就一直存着没动过,我本来想抽那边的资金,她竟是不许,非得抽这边的,可这样一来,不是影响这边的生意了么?再说茶肆,这般的好生意,她不续约,难不成还要把这个现成便宜给别人去捡不成?”

林世全说着就有些生气:“早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些,若非是我晓得她非是防我,不信我,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赶我走!”

陆缄也不太清楚林谨容生意上的事情,闻言忙赔笑劝住林世全:“三哥莫气,她有不对的地方的,待我替你去骂她!”

林世全苦笑:“我是很生气,由不得不气!想当初,就那么点钱,那么小个铺子,殚精竭虑,步步小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她却要这样轻易舍弃了,叫我怎么能不气?她若是不想操心,我可以全办好,也不要她操多少心的。”

“莫气,莫气!”陆缄推着他往自己家去:“她大抵是最近忙糊涂了,待我二人回去,叫她出来,当面好生问问就清楚了。”

林世全道:“我便是要亲自去问她的,她若果真犯了糊涂,你得拦着她些!这里才是家乡,才是根本,不说别的,就为毅郎,也要多留点。”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江南虽好,到底不是陆家人的根本起源,毅郎到底是姓陆的,在平洲得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立得稳足。

陆缄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林世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男子,也就把那怒火和郁闷压了下去,转而与陆缄说起施粥的事情来:“好几家都设了粥棚,可没像我们这样立得起筷子,施的时日也不长。现下陆家名声倒是显了,却没人认得是你和阿容做的。”

陆缄道:“能做,好歹有人跟着做,这就是极好的了,拿那虚名作甚?”言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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