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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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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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龄往长廊那边瞟了一眼,林谨容顺着看过去,但见那边廊下直挺挺地跪着一个素白的身影,晨光下,乌发素颜,纤纤弱质,别样的凄美哀婉,正是荷姨娘。

林谨容收回目光,问芳龄:“什么时候的事?”

芳龄鄙夷地道:“她消息灵通着,才听说太太病了,就自发地跑过来伺候,后来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问吃过了些什么?那太太昨日吃的东西不都是经她手做的么?我们当然照实回答了。等二爷送大夫出去,太太和老爷都还没说话呢,她就跪到地上去了,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哭。太太就生了气,说,我还没死呢,你着急什么?大老爷皱了皱眉头,就说让她出去。她出来后,就在那一直跪着没起来过。”

荷姨娘跪下去,自然是为了表清白,但既然到现在还跪着,那就是没人信她的清白,或者说,即便是陆建新信她清白,也不打算保她。林谨容便把此人扔到脑后去,叮嘱芳龄:“我去厨下让人熬些粥,太太若是醒了,烦劳你同她说一声儿。”压低了声音,“劝着些。”

芳龄忙应道:“奶奶自去,这里有奴婢们在呢。”

林谨容自去安排林玉珍等人的饭食不提。她一锅小米粥熬了近一个时辰,一直熬到米烂化汁,方配上几道精致爽口的小菜分作两份,一份连着送去给陆缄,一份亲自送去给林玉珍。

等她回到林玉珍院子里时,荷姨娘已经不见了,陆建新捧着硕果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立在院子里,正盯着天边的流霞发怔。听见她请安,淡淡地吩咐道:“好生伺候你婆婆。”言罢自去了。

林谨容进得屋里,林玉珍正躺在床上低声同方嬷嬷说话,见她进来,心情很好地朝她招手:“都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小米粥并几样素菜。姑母好些了么?”林谨容看着林玉珍这模样,全然就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

林玉珍笑道:“好多了。你公爹呢?”

林谨容道:“刚端着茶盏出去了。”

林玉珍立时把脸沉了下来:“那便是去看那个贱人了。”林谨容这才知道,荷姨娘适才跪得晕死在廊下,被送回去了。可陆建新到底也没去看荷姨娘,反而是端着那杯茶去看了陆建立。

这一回合,说不出是谁输谁赢,总之是荷姨娘没讨着好,林玉珍则把自己弄得狠拉了一回肚子。但不管怎么说,自那之后,荷姨娘倒真是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不敢不管人愿意不愿意,随时都在人面前开花绽放了。

姑且不谈长房大妇与小妾之间的明争暗斗,陆家人三房人,各有各的哀伤难过,日子就在愁云惨雾中一直过着,短短几天里,陆建新三弟兄从哥哥到弟弟,全都瘦了许多。有了这件事横在中间,弟兄几个倒经常混在一处,说些从前的事情,又猜梅宝清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到什么地步,又或者是,关心关心陆建立的病。

半个月后,诸师母在林谨容的茶肆里设春宴款待平洲城的富人女眷们,力争要一次成功,把平洲这个义庄建立起来。林谨容早早安排秦有挂了歇业的牌子,把茶肆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得干干净净,备下精美茶点,只待正日子到来。

是日,风和日丽,气温宜人,平洲城但凡有点脸面,手里宽裕些,与诸师母有点交情的女眷们都来了,林谨容陪着诸师母在外迎客,把脸都笑酸,心情却无比的激昂。

客人到了大半后,知州夫人与通判、附廓知县、县丞夫人联袂而来,言笑晏晏,多有褒赞之意,又带头捐赠了一笔拿得出手的资财,给足了诸师母面子。林玉珍、陶氏、杨氏等人也都出手不凡,很快那个用来装捐赠的大竹筐便被各式各样的金锞子、银锞子、首饰、铜钱等物塞满了。

诸师母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将林谨容拉出来,笑道:“说来惭愧,我早十几年间便有这样的心思,怎奈钱财不趁手,一直不能达成所愿。那日与这孩子畅谈一番,吐露了心事,本是嗟叹过后便算了的。谁知这孩子就记在了心上,此番这事儿能做到这一步还多亏她出了大力……竟把自身的妆奁捐赠了大半出来,实在是难得。”

座中众人看向林谨容的眼神立时就不一样了,有赞赏的,猜疑的,嘲笑的,也有看傻子一样的,还有生气的,比如说林玉珍和陶氏就很生气。只是两人都很有默契,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都默默垂了头,打算过后再找林谨容算账。

这情形却是事先诸师母不曾与林谨容商量过的,早前林谨容想的只是她做事,诸师母出面出名都行,现在却被诸师母给突然推了出来,不由得的就有些窘迫不安,不由低声嗔怪道:“师母……”

诸师母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杀人放火,这是光耀门楣,造福一方的事情,你该骄傲才是。”

知州夫人适时站起来,执了林谨容的手赞道:“女中丈夫!世间若是多有几个似你这样的女子,男人还敢笑话我等么?”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带着的一对赤金镯子取下来,将头上,耳上,手上的金银饰品尽数取下扔进箩筐里,大声道:“不说多少,只尽自己的一分力气!”

知州夫人此举又激起一次捐赠浪潮,众人都少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又扒拉了些进去,婆子们分头数钱,特意请来的账房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整整花了一个早上才算是把数字给统了出来,一一记录在册后,颁布章程,由诸师母、林谨容、杨氏主管这事儿,又请了知州、通判、附廓知县夫人监管,选出几个急公好义,能干的妇人管事,约定每个月公布一次结果,今日参与的人凡是心有疑虑,都有权力过问查询账目,凡是发现有人诈骗的,都有义务帮忙索回钱财。

这事儿还不算完,当场就有人领了二十多个因家贫失了行期的大龄女子进来,按着章程,每人领了二十贯钱做妆奁,交由媒婆帮着找寻合适的人家嫁娶不提。

天将向晚,义庄一事儿总算是告了个段落。林谨容轻轻快快地跟着诸师母送走了客人,待得诸师母婆媳也上了车,不由得松了口气,快活地想,不拘怎样,只要一开了这个头,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便吩咐人套车,她自己进去请陶氏并林玉珍登车归家。才一进门,就见那刚才还交头接耳的二人同时回过头来瞪着她。

陶氏倒笑不笑地道:“陆二奶奶,你好大的手笔。”

第435章 教训

林谨容高昂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低垂着头站直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这件事只要一暴露出来,无论娘家也好,婆家也好,都不会轻易谅解她,都会认为她傻,自作主张。

特别她面前的这两个,都是以性子火暴著称的,陶氏近年来过得顺心舒心,一心向佛,往温柔大度上走了许多,但不代表脾气就没了;林玉珍则是受了打击,没从前那么骄傲任性,可是一旦爆发,就不管不顾的特别吓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直接对抗的,所以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

知女莫如母,陶氏看见林谨容那蔫巴巴的样子,晓得她不过是装可怜,不由越发来气。因见林玉珍似是想开口说话,生恐林玉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没面子的难听话来,便抢在头里骂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打小喜欢做善事,我也没拦着你,但凡事总有个度,你人长大了,行事倒没有度了!我们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事前知道一点风声!你好瞒得紧!我们这些做长辈家人的,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道得多!你眼里还有我们么?”

如果给他们提前知道,还能成么?事情已然做了,不管怎么骂,都承受着就是了。林谨容打定主意,不管陶氏怎么说,都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玉珍本就兜了一肚子的气,听陶氏这样说起,越发生气,刚要张口跟着训斥林谨容,又被陶氏抢了过去:“你是傻子啊!这些年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挣来的钱就这样流水似地花出去,金山银海也不够你这样糟蹋的。亏是你婆婆是你亲姑母,不然可有你好看!”一边说,一边瞟了林玉珍一眼,恨恨地道:“我真想打人!但她也好歹也做了娘,给她留点面子。”

林玉珍阴沉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这么不赞同,关键时刻也还是千方百计地护着自己。

陶氏见林玉珍的脸色不好看,明显是没出着气,心想都被自己一个人说光了,不让林玉珍出出气,林谨容回去只怕还要再挨一顿骂,到时候公婆一起骂,实在有点吓人,不如就让林玉珍当着自己的面骂林谨容一顿,这样回去后林玉珍总不好骂得更厉害。于是狡诈地改口道:“小姑,虽说事情不做也做了,总不能反悔把钱要回来,但真要给她个教训!你别客气,别给她留面子,只管好生教训她!该骂骂,该打打,省得她下次还这样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说着拿扇子使劲搧了搧,抱怨道:“这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玉珍本来怒气冲冲,但被陶氏几次抢在头里把想说的基本都说了,真轮到她说的时候反倒只挤出一句来:“罢了,你娘已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妆奁虽是你带来的,钱也是你辛苦挣的,但也别忘了陆家也是给了聘财的,你还是陆家的媳妇,你不给毅郎留点,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看你怎么办?需知你给旁人时倒是容易,你要问旁人要时却是极艰难了。”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却很中肯。

林谨容与陶氏都不曾想到林玉珍竟会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便都有些意外。陶氏便使劲朝林谨容使眼色,骂道:“看看,你姑母都是怎么待你的?不但不骂你,还教你!还不给你姑母赔礼?!”说着一扇子搧在林谨容肩头上,却不是作秀,真用了力。

林谨容给她抽得肩头一疼,忍住了,对着林玉珍行了大礼,诚恳地道:“多谢姑母。”

谢什么?林谨容没明说,林玉珍也无意深究,且还知道,林谨容这是给自己面子,实际上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太清楚不过林谨容的性情,嘴里敷衍着,什么都答应,想做的却一定要做。故而颇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道:“我前半生,什么都想管,结果什么都管不上,这会儿也是如此,我管不上你们,也说不上话。你与其同我在这里说这个,赔礼道歉什么的,还不如好好想想,稍后回家怎么同你公爹说这个事吧。你要知道,他是最注重这些规矩不过的!”

陆建新那关当然不好过,多半是家法伺候。林谨容沉下心,也不多言,只又给林玉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陶氏虽然生气,但想到女儿接下来肯定要承受陆家的家法处置,于是又担心上了,使劲掐了林谨容的胳膊一把,怒道:“你这个冤家!鬼迷了心窍!”

陶氏的力气不小,林谨容给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道:“娘啊……”

陶氏冷笑:“怎么着?疼?你是打小没尝过疼,所以不晓得厉害。”手上又是一下,“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为了那点名声,里子都不要了。”

“下次我再不敢瞒着你们,一定和你们商量。”林谨容抱头求饶,低声道:“我不是为了名声,我是在积德积福。好多人很可怜的。我还宁愿我永远都是给人的那一个,也给得起,而不是问旁人要,等着旁人给!”

林玉珍忍不住冷笑:“下次你再不敢瞒着我们,你一定和我们商量,你只是商量归商量,还一定要做就是了。”

怎么林玉珍看到她教训林谨容不但不劝,这话竟似是想挑拨她再掐林谨容一下似的?陶氏捏着林谨容胳膊的那只手不但掐下不去,心里还有些不舒坦,便只轻轻捏了一下,雷声大雨点小地拍了林谨容的背脊一下,骂道:“不省心的丫头!都是我没教好,少不得腆着这张脸去同你公爹赔礼。”不由分说,跟着林玉珍同林谨容登车往陆府而去。

“一家子在这里吃了大亏,失了巨额家财,焦头烂额,吃不香睡不好,她却在那里挥金如土,便宜一些莫名其妙的外人?”陆建新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青瓷茶盏重重放在鹤膝桌上,拿眼瞟着陆缄:“你有个好媳妇啊!眼里全无孝道二字的,只有她自己。贪图虚名,胆大妄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她是不是还想做这平洲的第一人啊?”

谁给的胆子?不就是指他么?陆缄沉默地起身,沉默地跪下,不解释,不辩白,也不屈从。

“你们夫妻倒是一条心。”陆建新气得够呛,天知道,他此时最恨的就是陆缄这个脾气了。看着陆缄那挺直的腰背,低垂的眼帘,紧抿的唇,固执沉默的表情,他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陆缄都只会是这个态度,打骂都行,但别想他屈从,哪怕是敷衍。

陆建新深深感到无力并无奈,事到如今,既不可能去把钱要回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为了这事儿惩罚这二人。但被嗣子儿媳如此慢待,如此轻视,这口气却真是咽不下去,以为他真拿他们没法子了么?于是冷笑:“行,你翅膀硬了,娶了个会生财心眼又多,目中无人的媳妇,是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起去,我不敢要你跪!”又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二奶奶回来以后让她马上过来见我!”

陆缄此时方低声道:“父亲息怒。事前不曾与父亲禀告是我们的错,但儿子不认为这事做错了。”

陆建新无声地冷笑。陆缄只认为不曾事前禀告他是错的,并不认为这件事是错的。也就是拿定了他,不能就林谨容捐钱做善事这件事来分说,毕竟“礼义仁孝”四个字是他向来标榜的,他要做文章,也只能在林谨容无礼、不孝两个方面来做,但言多必失,传出去未免失了大义,被人耻笑。索性也不耐烦和陆缄多说,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好了。

朱见福在门外低声道:“老爷,二奶奶回来了。那个,亲家太太也来了,说是要向老爷赔礼来着。”

陆建新“嘿”了一声,并不言语。

朱见福伴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样就是要晾着陶氏,便也不出声,悄悄儿地退了下去。不多时,又折回来道:“老爷,亲家太太说了,您既然没空见她,她便去探望老太太,等您有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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