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无效之争
贺济礼听了贺老太太的意图。奇道:“济义远在扬州,怎么娶亲?”
孟瑶猜到了贺老太太的心思,但她如今在贺老太太面前,是拿定了主意事不关不开口,于是甚么也没说,只听着。
贺老太太道:“正是因为他远在扬州,才要与他娶亲呢。你想想看,先前若他有位正经娘子在家,孟月岂敢在扬州称王称霸?所以我打算给他娶一门亲放在家里,好让扬州的那位别那么放肆。你们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以往这些事情,贺老太太都是同孟瑶商议的,因此贺济礼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孟瑶,但孟瑶垂着头看手上的纹路,仿佛没听到贺老太太的话一般,贺济礼只好自己问道:“娘打算给济义娶谁家的姑娘?是趁济义不在家就娶进来,还是等他过年回来再娶?”
贺老太太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喜滋滋地道:“就娶你舅舅家的二妮,年前就娶进来,若等济义回来再娶,只怕又要出乱子。”
二妮是个好人选。贺济礼对此无异议,只是有疑虑:“济义不回来,如何拜堂?还有,娶二妮,叔叔一家会不会又上门来闹?”
“拜堂好说,抓只公鸡代替就是。”贺老太太说着,将孟瑶一指,道,“至于你叔叔,你媳妇早就出了好主意,拿生辰八字来对付他。你媳妇还说了,买通算命瞎子的钱,你们来出。
贺济礼头一回听说这事,惊讶道:“甚么买通算命瞎子的钱,我怎么不晓得?如今济义已经自己挣钱了,怎么这点子小钱,还要哥嫂来出?”
贺老太太如今不敢直接驳斥贺济礼的话,便提起昔日贺济义帮着辛苦种田,才有钱供贺济礼读书。那意思是,而今贺济礼发达了,不能忘恩负义。
贺济礼板着脸道:“娘,不是我不顾及兄弟情,实在是这个兄弟太不让人省心。他当初供我读书不假,但难道因为这个,就要让我养他一辈子?再说,他替我的前程出了力,如今我也照样替他谋了前程。实在算是对得起他了。”
贺老太太从未听贺济礼讲过这样强硬的话,突然冒出“这个儿子不是好欺负的”感觉,傻愣住了。
孟瑶却别有计较,伸手从后轻掐贺济礼一把,道:“你就这一个兄弟,他一辈子也就成一回亲,与他计较这个作甚,就拿些钱出来,替他把亲娶了罢。”
既然孟瑶都这样说了,贺济礼再不高兴,也只得同意,勉勉强强点了头,道:“只此一次。”
贺老太太见孟瑶如此大度,还道她已不再生她的气,格外欢喜。其实孟瑶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如今贺济义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等到亲娶了,就是正正经经又一房人了,从此以后贺家两本账,各过各的。互不相扰。若是贺老太太不同意,那就干脆分家得了,想必贺济礼也不会十分不愿意。
这些话,现在讲给贺济礼听还为时过早,因此当贺济礼问她大方出钱的缘由时,她只道:“你还嫌济义不够让人头疼的?等他娶了亲,就自有正头娘子替他收拾烂摊子,再与咱们不相干了。”
贺济礼想起远在扬州的外室孟月,以后会不会闹到家里来,还真说不定,若不早早地替贺济义娶一门亲,到时又要归他们操心。“还是娘子高瞻远瞩,咱们就当是拿钱消灾了。”贺济礼赞道。
第二日,贺老太太派人去了乡下送信,同时着人拿着银子上街,买通了个算命瞎子,教了他些个话。等到叔叔和舅舅亲自来送生辰八字时,贺老太太就将这瞎子请了来家,当着他们的面合八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瞎子收了钱,自然是将二妮的八字吹得天花乱坠,直称她同贺济义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叔叔哪里晓得贺老太太是事先动过手脚的,直被那瞎子说的透心凉,中午饭都没吃就走了。
舅舅姓陆,大名陆欢喜,此刻是真的欢喜了,直对贺老太太道:“姐姐,咱们是亲上加亲了。”
贺老太太暗道孟瑶果然出得好主意。当下同自家兄弟商议了一阵,不出三天就交换了庚帖,把两家的亲事订了下来。舅舅陆欢喜醉醺醺地拿着庚帖回家,二妮才得知自己已被许给了贺济义,不禁大急,声称她才不嫁给没本事只晓得吃现成饭的人,逼着陆欢喜去退亲。
陆欢喜好容易得来这门好亲,自然不同意,两下言语不和,就抓了根擀面的棒槌,朝二妮身上招呼。二妮被打了几下,逃了出来,沿着小路连夜赶到贺府,要求见孟瑶。
门上小厮认得她,知道她是贺老太太的内侄女,未来的贺府二少夫人,不敢怠慢,马上进去通报,叫丫头把她引到了孟瑶面前。
二妮一见孟瑶就跪下了,高呼:“表嫂救我。”
孟瑶忙把她扶了起来,道:“你这是作甚么?可曾见过了老太太?”
二妮落泪道:“不敢见姑妈,这婚事就是她主张的,又怎会听我说。一个言语不和,只怕要同我爹一样打我。”
孟瑶惊讶道:“舅舅打你了?”
二妮点了点头,撸起袖子给她瞧,只见那微黑的胳膊上,有好几块淤青红肿之处。孟瑶忙叫知梅拿药膏来与她涂抹,叹道:“舅舅这是作甚么,下这样的狠手。”
二妮哭道:“全因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他来退亲,他恼了,又醉着,才打了我。”
她果然是不愿意的。孟瑶暗叹一声,道:“我早猜到你的心思,只可惜这事儿有老太太作主,我也不好说甚么的。”
二妮伸着胳膊,由知梅涂着药,因疼痛微微皱着眉头,道:“不瞒表嫂说,我天生不爱软骨头,饭要自己挣着吃才香甜。”
孟瑶赞许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不过你二表兄如今做了小司客,一样的能赚钱,并不是那等不劳而获的人了。”
二妮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二表哥私自带孟家七小姐去扬州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我们乡间并不少一夫一妇的人家,我又不贪图富贵,我作甚么要去给她操妻妾成群的心?”
孟瑶自己是不愿纳妾的人,且有温夫人从小到大的身传言教,听了这话,大感佩服,遂道:“你待如何?只要你有法子,我便帮你。”
二妮先谢了她,道:“二表哥并不喜我,想必也不愿意这门亲事,还请大表嫂悄悄给他去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我想只要他不同意,同我姑妈闹起来,这件事也就黄了。”
贺济义的确不愿意娶二妮,这事儿孟瑶是知道的,不然贺老太太也不会趁着他不在时才来商议这门亲事。她此刻听了二妮的话,抚掌赞了声“妙计”,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只别说出去。”
二妮欢喜谢道:“那是自然,不管事情成不成,都决计不带累大表嫂。”
孟瑶问她要不要去见见老太太,二妮想了想。道:“还是去见见,免得姑妈起疑。”孟瑶便使人带她去了,待得见过,再命人套车,又拿了包点心给她,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日,孟瑶使了个小丫头上街,请专替人写信的秀才写了封没署名的信,悄悄寄去了扬州。
不料贺济义收到信,却并没甚么反应,他之前不愿意娶二妮,是因为想着孟月,而如今孟月已是他的人了,再来与他讲正妻娶谁,他根本不在意。
二妮在家盼消息,却怎么也盼不到,只得上菜园割了几把韭菜,借口给姑妈送菜,来问孟瑶。孟瑶请她坐了,端上茶来,道:“扬州到如今没有动静,你二表兄也没有信来,不知是个甚么意思。那封信不是以我的名义写的,我也不好问得。”
二妮先是失望,后是绝望,垂泪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孟瑶可怜她,一面帮她拭泪,一面道:“要不再想想办法?”
二妮慢慢摇头道:“婚姻大事,向来自己都是作不了主的,还能有甚么办法,只能认命罢了。”
孟瑶只得好言劝慰了她一阵子,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过了几天,贺老太太来寻孟瑶商议聘礼的事,相对陆家简薄的陪嫁,她提的要求有些离谱,竟要求按照孟瑶当年的聘礼规格来办。孟瑶道:“媳妇没得意见,只要官人同意就成。”
贺老太太一想起贺济礼的一毛不拔和如今的强硬态度,就闭上了嘴,问道:“依你看该如何置办?”
孟瑶虽然不喜欢贺济义,却是打心眼里爱二妮,存心想要替她挣个脸面,便拟了一张颇为丰厚的聘礼单子,而且另附几件金银首饰,算是大表嫂给她添妆,让她嫁进来时能风光些,不至于让人瞧不起。
孟瑶这是给二妮面子,贺老太太却会错了意,以为孟瑶已经彻底不再生她的气,重拿她当婆母在尊敬。她这心里一宽,心思就又活动起来,盘算着等二妮进了门,就着手给贺济礼纳个妾——这是后话。
第一百零四章 公鸡拜堂
两个月后,初夏之时。二妮坐着花轿进了贺家门,与一只贺老太太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公鸡拜过堂,送进了归田居。二妮进门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央街上的秀才给贺济义去了一封信,大意是:我现下是你的正妻,该你养活,赶紧寄钱回来,没得你在扬州养着妾,却不养活老家妻子的道理。
贺济义如今手头有些钱,收到信就没多想,拿了银子就要托人捎去,但孟月偷看了信件,却同他哼哼唧唧,贺济义吹不得枕边风,只得把银子交给她收起,这才罢了。
二妮等了半个月,没等到银子,就给贺济义去了第二封信,信中称:既然你不愿寄银子回来,那我只好亲自去扬州了,我又不是没得丈夫。没那么厚脸皮赖在家里,靠哥嫂养活。
这回的信,是孟月念给贺济义听的,念完直发急,她现如今仗着贺济义的宠爱,在外头可还是以二少夫人自居的,若正头娘子来了,她这个伪娘子,要朝哪里摆?
决计不能让二妮来,孟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破一破财,让贺济义把手头的银子,足足寄了一半回去。
二妮拿秤将银子称过,分了一半出来,趁着大家都来给贺老太太请安时,当着贺老太太的面递给了孟瑶,道:“大嫂,一直以来娘都是你们奉养,如今我们成家了,也该出份力了,这钱是济义从扬州寄来的,你就拿着罢。”
孟瑶自感没有看错人,笑着开玩笑:“这是给老太太的伙食费?”
二妮笑答:“正是,只有这么多,短缺处还要占一占大嫂的便宜,请大嫂自行补上。”
她俩讲得笑意盈盈,贺老太太在旁却急得不行。心中大骂二妮是傻子,这钱既然是奉养老人的,就该交到她手里才是,怎地却给了孟瑶?她正急着,让她更急的事儿又跟着来了,二妮将剩下的一半银子也取来给了孟瑶,笑道:“大嫂,我不能白住白吃,这是我的伙食费。”
孟瑶不接,玩笑道:“饿不死你。”
二妮摸了摸身上的钗环,都是出嫁时孟瑶所赠,感激道:“大嫂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这钱你还是收着,不然我吃不下饭。”
孟瑶知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便收下了,道:“有甚么短缺的,尽管来跟我说。”
贺老太太瞧着她们,心内着急上火,但当着孟瑶两口子的面又不好说甚么,好容易憋到他们走。才留下二妮大发牢骚:“二妮,你傻呀,济义既然寄了钱回来,你就该好好藏着,再不济就交给娘,娘给你们管着,多么妥当?作甚么要给你大嫂,他们又不是缺钱花。”
二妮正色道:“娘,大哥大嫂钱再多,也是他们的,你是我们两房人的娘,不是他一房的,我们自然也该出钱。”
贺老太太道:“既然是奉养我的钱,交给我便是,给你大嫂作甚?”
贺老太太的性子,二妮哪里不晓得,知道钱入了她的手,就别想再出来,遂笑道:“娘,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大嫂给置办的,这钱自然该给她。”
贺老太太的脸悄悄一红,另起话头道:“就算是这样,你自己拿伙食费出来作甚?那许多人都没分家,吃住全在一起呢,偏你要逞强。”
二妮道:“这个我知道,乡下也有许多人不分家,住在一起的,但却是人人都要做活。都要为家里出钱出力的。我听说城里也有许多大家族,好几房人一起过活,但他们靠的都是上辈人留下来的祖产,吃得是理直气壮;而我们家的产业,一针一线都是大哥挣来的,我怎么好意思白靠大哥大嫂养活?”
贺老太太嘀咕道:“我们家也有祖产。”
贺家的祖产是甚么?同村的二妮自然清楚不过,就是乡下的几间房,还有几头猪,那房子,还是贺济礼挣钱后翻盖的呢。二妮冲贺老太太笑道:“娘,那我回乡下住去,养猪过活,也算吃祖产了。”
贺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向来是个明白人,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处处和我对着来,存心气我?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
二妮闻言一阵委屈,她实在不想嫁,还是乖乖地嫁了,还要她怎么听话?早知道这个姑母同自己也不是一个志向,拼了一死,也不该进贺家门的。不过木已称舟,再讲这些也没用了。二妮暗叹一口气,告退回了归田居。
贺老太太坐着生了会子闷气,命人叫回贺济礼,开门见山道:“老大,我年前要给你纳了知梅,你借口媳妇怀着身子,如今她孩子也生了,该纳了罢?”
贺济礼一听她的口气就明白了,她这哪里是急着给他纳妾,完全是因为方才那两笔银子。他的小气,并不下于贺老太太。已到手的钱,哪里肯吐出来,何况那些钱,实在是他应得的,于是毫不客气地回话道:“娘,你替儿纳妾没有错,但知梅是我媳妇的陪嫁,是她的人,她不开这个口,你怎好去说?”
贺老太太并不知道,大凡女子的陪嫁丫头,都是要留作自家男人的通房的,她只听见贺济礼讲得理直气壮,就当了真,赌气道:“那我出钱给你纳一个,叫你媳妇亲自来挑,总没问题了罢?”
贺济礼这回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贺老太太便挥手叫他退下。待得贺济礼走得远了,贺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后悔不已——她明明是心里有气才找老大来的,怎地却答应了帮他出钱?这是贺济礼的应对太狡猾,还是她老糊涂了?
贺济礼回到房内见了孟瑶,一面换衣裳准备去州学教书,一面告诉她道,贺老太太要给他纳个妾,叫她早作些准备。
孟瑶吃了一惊,问道:“你已经答应了?”
贺济礼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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