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一愣:“他要卖宅子,是大家都晓得的事,为甚么要瞒着二妮?”
孟瑶道:“他这回把宅子低价卖给我们,不但瞒着二妮,而且他还要休掉二妮呢。”说着,便将下午二妮到访的事,讲与他听。
“这是老太太亲自娶下的亲,他居然敢休?”贺济礼惊讶道。二妮可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若贺济义把她给休了,贺老太太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娘家人?贺济义不可能不知道休掉二妮,必会有贺老太太拦在头里,这样他都敢讲出休妻的话来,可见放在他面前的利益或者威胁,要远过于贺老太太给他的压力。
“究竟他是遇到甚么事了呢?”贺济礼困惑不解。
“别急,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真相大白,我想,这事儿多半还是与魏姑娘有关。”孟瑶笑着,将今日对二妮讲的“贺济义喜新厌旧”的话,告诉贺济礼。
贺济礼听后,赞道:“还是你们女人家心细,竟能想到这上头去,反正我现在也没甚么好法子,就且等着二妮的消息罢,希望她行事够机灵,不要让我们失望。”
孟瑶肯定地道:“二妮一定能打探到消息,别看她婚前一直待在乡下,却是个能干的,只是嫁给了济义,才把她给埋没了。”
孟瑶没有料错,第二天傍晚二妮就又来了,一进门先叫渴,一气喝下三盏茶水才放手,坐下直喘粗气。
孟瑶见她累得满头大汗,忙叫丫头端水来与她洗脸,二妮却摆摆手,胡乱朝脸上抹了几把,道:“不碍事,我先跟大嫂说说情况。大嫂你不晓得,我今儿从天不亮就一路跟着济义出了门,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为了不把他给跟丢了,我连碗水都不敢去喝,可累死我了。”
孟瑶连忙又递了一盏茶给她,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二妮接过茶,喝了几口,道:“大嫂你果真是料事如神,贺济义那没良心的,还真是在外头有人了。原来他在城郊租了一座院子,养了一个女人,还买了许多奴仆供她使唤。”
事情和孟瑶猜想的差不多,但有个问题她还是弄不明白,照说贺济义想要娶新人,那就得把宅子留着呀,为何却要低价卖了?这下没了宅子,他连个洞房都布置不了,如何娶新娘?
孟瑶将疑惑讲给二妮听,二妮也想不明白,只得道:“我今儿只远远地在外头看了看,没敢上前,且等我明日起个大早,再去打听打听,非要把这事儿弄清楚不可。”
孟瑶担心道:“你别让人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不会。”二妮很肯定地道,“她那院子里,都是眼生的奴仆,并没有我们家的,再说她也不认得我。”
“那行,你明日小心点,我等你消息。”孟瑶命人拿了一盒子点心,递给二妮,道,“这个你拿回去,明日路上吃。”
二妮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笑道:“还是大嫂细心,我这便回去了,早些睡,明日好早起。”
孟瑶点点头,将她送至门口才回转。
天黑后,贺济礼回来,累倒在榻上,喘着气道:“我今日在州学,总是心不在焉,干脆就又告了假,带着人上街打听了一圈,但仍是一无所获。”
孟瑶道:“济义将魏姑娘藏在城郊,你只在城里打听,自然是甚么都打听不到。”
“甚么?城郊?你怎么知道的?是二妮那里有了消息?”贺济礼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连声问道。
孟瑶将傍晚二妮到访时讲的话转述给贺济礼听,道:“二妮并没说那女人是谁,但我想一多半就是魏姑娘了。二妮还说宅子里有不少奴仆,那些下人,别是济义给买来监视魏姑娘的罢,不然魏姑娘为何不逃?可是,她自己带来的那些奴仆哪里去了?还有,济义若是贪图魏姑娘的家财而要娶她,就该把宅子留下才是,怎地反却低价卖了?”
贺济礼听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直觉得头大,道:“你还别说,我本来想的和你一样,认为济义是因财想骗娶魏姑娘,因此今日专挑媒婆去打听,但银子塞出去不少,却没一个媒婆说最近有人向甚么姓魏的姑娘提亲。”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济义这是要做甚么?”孟瑶更加迷惑了。
贺济礼躺在榻上想了一会儿,也是越想越糊涂,干脆拉了孟瑶转到卧房,扯上被子折腾上了,美其名曰,累惨了脑子更清醒。
一番云雨过后,贺济礼却变得精神奕奕,一扫刚回家时的累状,拉着孟瑶道:“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做甚么?继续等二妮的消息?万一城郊那女人不是魏姑娘呢?”
虽然知道贺济礼心焦,但孟瑶还是觉得刚办完事就讲这个,有些扫兴,遂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道:“你且等我睡一觉,说不准梦中周公会告诉我。”
贺济礼得了个没趣,只得也躺下来,道:“也罢,那我也睡罢,看看周公是先去你那里,还是先到我这里来。”
第一百六十章 李姑娘还是魏姑娘?
夫妻俩说是要赛着见周公,可心里有事,有谁睡得着,第二天天不亮就都爬了起来,对坐无言。还好二妮不负所望,不到中午就带来了新的消息,称她早上扮作卖花婆子,混进了城郊的宅子,见到了宅子里住的姑娘。
二妮将随身带来的竹篮放下,又喝了几口水,坐下道:“我扮作卖绢花的媳妇子,到城郊那院子前敲门,他家的看门人称,他家小姐不日便要出嫁,正巧想买花,于是就让我进去。原来贺济义那没良心的,真是想娶新人,才要休掉我。”
孟瑶忙问:“你见到那姑娘了?可知道她姓甚么?”
二妮答道:“她说她姓李,父母都不在了,不久前刚由媒婆说了一门亲,最近正忙着准备嫁妆呢。”
姓李?莫非不是魏姑娘?孟瑶迷惑了。
但二妮突然想起些甚么,补充道:“那姑娘不是我们这里人呢,操的是北边口音,真不晓得济义是怎么认得她的。”
魏姑娘可不就是北边人,孟瑶听了这话,又觉得有些像。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命知梅取二妮脚边的竹篮子来看,只见那里头只剩下了两只绢花,一朵牡丹,一朵茉莉,用料做工都粗糙得很。看来这是被挑剩下的,孟瑶带着些诧异问二妮:“李姑娘竟买了?”
“买了。”二妮掏出卖得的铜板,喜滋滋地拿给孟瑶看,“我本是为打探消息去的,没想到还卖了几文钱,李姑娘很是喜欢我这绢花,把大半都挑去了呢。”
那李姑娘连这样粗制滥造的绢花都看得上眼,看来就不是魏姑娘了,因为孟瑶听贺济礼讲过,那魏家很是富足,且全副家当都留给了魏姑娘,以她的财力和眼界,当是看不上这些绢花才是,何况这还是为了婚礼而准备的。
忙活一场,弄清楚的就是这李姑娘非彼魏姑娘,这算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孟瑶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妮不知孟瑶的心事,还道她是在为自己而叹息,忙道:“大嫂你不必担心我,我这两日去了城郊几趟,倒是想明白了,像贺济义这样的人,他要舍了我转去祸害别人,我应该高兴还来不及,何苦哭哭啼啼。我也不会等到他来休我,这会儿就请大嫂帮忙,写一封休书,回去丢到他脸上去。”
孟瑶简直要为二妮这番气魄拍案叫好,但她深谙世故之人,万不会和傻姑娘一样把劝人和离挂在嘴上,不然日后万一二妮后悔,第一个怨的人就是她。因此她只道:“今世姻缘万年修,弟妹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的好。”
二妮斩钉截铁道:“我想好了,就现在写休书。”
孟瑶没办法,只得唤知梅取笔墨来,但同时给她丢了个眼神。知梅久跟她的人,马上会意,到里间转了一圈出来,道:“大少夫人,真不巧,毛笔昨儿都被大少爷拿去哄小囡囡,全秃了。”
孟瑶佯装生气道:“没见过这样哄孩子的,济礼也太惯着她。”
二妮面露失望,道:“没笔那就算了罢,我到街上找秀才写去也是一样的。”
孟瑶再三道歉,把她送了出去。
晚上贺济礼回来,进门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二妮来了没?”
孟瑶指了指桌上二妮留下的两支绢花,回答他道:“早就来过了,但她说城郊那宅子里住的,是位李姑娘,而非魏姑娘。”她将二妮到访时讲的话转述给贺济礼听,又讲了讲自己的见解,认为若李姑娘就是魏姑娘,断不会买那绢花。
但贺济礼听后,却觉得那李姑娘很有疑点——若她真是家境不宽裕到要买劣质绢花作嫁妆,又怎会住大宅,养奴仆?莫非那些都是贺济义给她置办的?不过若真是贺济义所为,倒也说得通他为甚么急着卖宅子凑银子了。
贺济礼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甚么也不想了,道:“管她李姑娘还是魏姑娘,待明日去前面收过房子后,咱们亲自去打探打探就知道了。”
孟瑶觉得这想法很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说不准那魏姑娘是为了安全起见,不愿以真姓示人,所以谎称自己姓李呢。”
“极是,极是。”贺济礼连称有理,催促着开饭,吃了就睡,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带着孟瑶到贺济义家去收房。
贺济义迎出来时是满面笑容,虽说脸上的伤还未消退,但精神看上去极好。他请贺济礼两口子在第三进院子的厅内坐下,伸手朝屋里院子里一指,道:“大哥大嫂请看,宅中家什器皿,一样不少。”
孟瑶深晓他性子,当真派人里外瞧过,确实齐全,并未搬走或瞒下甚么,这不禁令她暗暗称奇。
贺济义一家子马上就要搬走,贺济礼便同孟瑶商量,去见一见贺老太太,毕竟那是长辈。孟瑶暗笑,见就见,又没人怕她,还要商量作甚么。
孟瑶既是同意,夫妻俩便由贺济义陪着,到第二进院子里去。贺老太太此时正在西次间逗弄孙子,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笑声。贺济礼率先掀帘进去,一眼瞧见那孩子鼻涕糊了一脸,忍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道:“亏得老太太疼爱这个孙子,连脸都不给他擦干净。”
这人怎么在贺老太太面前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孟瑶眼见得贺老太太变了脸,连忙扯了贺济礼一把,笑着打圆场道:“孩子哪有不流鼻涕的,少见多怪。老太太把大侄子养得很好呢,白白胖胖惹人爱。”
贺济礼一看那孩子面黄肌瘦,连早产的小囡囡都比不上,忍不住为孟瑶那睁眼说瞎话的“白白胖胖”几个字笑了起来。
请过这回安,就能过清静日子了,难道这一会子都忍不得?孟瑶狠狠瞪了贺济礼一眼,向贺老太太调转了话题,问道:“老太太最近身子可好?”
贺老太太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好。”
孟瑶一瞧贺老太太这态度,就不想再朝下讲,但她突然想起二妮的事,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听说济义要休了二妮,可有这事儿?”
贺老太太听孟瑶问起这个,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她看了看贺济义,竟长叹一口气,道:“我老了,很多事都弄不清了,随他去罢。”
孟瑶一眼瞥见,贺老太太虽然用的是无可奈何的语气,但脸上却有掩也掩不住的喜色。这让她大感困惑,照说二妮乃是贺老太太的亲内侄女,娘家人被休了,贺老太太不但不闹,反而看起来很高兴?
贺济义大概是瞧见孟瑶起疑,忙解释道:“大嫂你别误会,我可没休二妮,是她自己递上了休书。”
贺济义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咧了嘴地笑,孟瑶猜得出他是为了甚么乐,故意问道:“二弟这是有甚么喜事罢,乐成这样。”
贺济义搓着手,笑道:“不瞒大哥大嫂,小弟我好事近了,已然定了本月十五办喜酒,到时还请大哥大嫂赏脸,来吃杯水酒。”
他还真是要娶亲,而且这样的迫不及待,孟瑶突然为二妮不值起来,故意向贺济礼道:“你瞧,二弟又要纳妾了,不知这回的姨娘比起齐姨娘来如何。”
贺济义忙道:“大嫂误会了,我这回是娶正室娘子,不是姨娘。”
贺济礼黑着脸道:“你才休了二妮,就又要娶亲?”
贺济义强辩道:“是她休了我,不是我休了她。再说休书都已经按过手印了,随我甚么时候再娶都行。”
孟瑶暗地里扯了扯贺济礼的袖子,示意他莫要再纠缠这些,赶紧问正题。贺济礼会意,问贺济义道:“不知你这回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
贺济义咧嘴一笑,还没答话,贺老太太先笑道:“我这回这儿媳妇,可有钱了……”
“闭嘴!”贺济义一声大吼,极为粗鲁地打断了贺老太太的话。
几人正诧异发愣,贺济义解释道:“娘甚么也不晓得,她也没甚么钱,只不过有个房子而已,所以我才把这座给卖了。”
贺济礼见他如此遮掩,料想其中一定有鬼,但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只套他的话道:“你叫我们来吃喜酒,却不告诉我们婚礼的地方,我们怎么去?”
贺济义笑道:“瞧我,竟把这个给忘了,过几天我叫人给你们送帖儿来,上头会写的。”
瞒得这样严,话中竟滴水不漏?贺济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寻了个借口,拉了孟瑶匆匆出来,道:“我看其中有鬼,得赶紧去城郊瞧瞧,那李姑娘一多半就是魏姑娘,是叫济义这小子给骗了。”
孟瑶自责道:“怪我,竟没问二妮那宅子在哪里,方才听老太太和济义那口气,她已是离了贺家了,不知现何处,咱们上哪里问去呢?”
贺济礼却不慌不忙,道:“她还有哪里可去,不是在她店子里,就是回了娘家——和离在乡下,也是丢人的事一件,她一多半没回娘家,而是到店里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郊之行
“我真是急糊涂了。”孟瑶连称有理,赶紧带路,同贺济礼到州学对面二妮的店子里去。
贺济礼没有猜错,二妮确是在店中,他们掀帘进去时,二妮、傻姑娘同一名男子正坐着讲话,那男子看起来挺害羞,见他们进来,只略拱了拱手,就慌忙从后门走了。
贺济礼一想到魏姑娘这个月十五就要被贺济义骗进家门,心内着急,半句虚话也没讲就直接问二妮道:“你可晓得城郊的宅子在哪里,带我们去一趟。”
这话没头没脑,二妮经孟瑶提醒才明白他问的是甚么,她还以为贺济礼是为她这表妹打抱不平去的,忙拉他坐下,道:“大表哥,算了,离都离了,他爱娶哪个就娶哪个去罢。”
贺济礼急道:“他要娶哪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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