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元西怔愣了一瞬,仔细思索过后,眼中逐渐有了一丝明悟。
“我明白了!”他诚恳的说道。微带些歉意的对着昊天行了个礼。
“很好!”我松开手,对着昊天淡笑道:“他是我的人,你可以叫他‘翼’。”
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昊天神色复杂的瞪了我半晌,又将纱笠密密的罩到了头上。
“不准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否则就是你们自己找死!” 昊天低声喝道。转身便要出去。
“喂!”我懒懒的开口。昊天的身形停了下来。虽然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在听。
“觉得闷了,就来找我喝酒吧。”我极其自然的说道。其实并不想与人牵扯过多,但却很难漠视他寂寞的眼神。说起来,我们都是所谓天谕的受害者。所以才有些放不下么?我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多想。反正从此刻起,我们便是合伙人了。除非他刻意躲我,否则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在少数。无论我对他秉持着什么样的心思,总有一天我会想明白的。
没有人追杀的日子是平静而又惬意的。我没有急于寻找青衣楼暗部的下落,而是安下心来经营这个红裳苑。红裳苑中,知道我存在的不在少数。但即便是芸娘等几个心腹之人,也没人见过我的真实面目。他们只是从芸娘口中知道,苑中有位总带着纱笠的怪人老板。反正红裳苑的老板本就是个迷。只要有了芸娘的证明,我也不怕有人置疑我的决定。
其实也不见得要瞒得如此严密。毕竟对于流夜,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逃亡者。对于其他国家,我这个失势的王爷,也不再具有利用价值。更何况没了流夜牵绊的我,除了元西,没什么是我舍不下的。若要离开,也不过是费些抬腿的功夫。尽量将样貌隐起,只是懒得面对身份泄露后,会有的风波而已。确切的说,我的心境还未完全平复。每当想起流夜那张俊逸的脸孔,心中都好似刀绞般的痛楚。短时间内,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更加不想见到他。这也是为什么在我逃生之后,刻意不去寻找死神队员的原因。我知道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尽量避开所有与流玥王爷这个身份相关的人和事物,却避不开那根无时无刻都在我胸口内戳刺的钢针。但我便是欺了又能怎样?以我这般懒惰的性子,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为了发展红裳苑,我仔细的挑选了一批人手。将一些必备的服务理念与这个时空不曾有过的技能教给他们。他们中,不少人资质出众。不但很快掌握了我教的技能,更有了很多创新之处。酒调得最棒的那个小子,名字就叫小酒。他调出的“人面桃花”,就连我都赞不绝口。更成了红裳苑的招牌美酒。喝过的人无不魂牵梦绕。只是没点经济实力的人,可休想尝到一滴。我对苑中的厨子也进行了突击培训。做出的菜品、点心,无不令人食指大动。不出半年的时光,红裳苑的规模就扩大了数倍。变成一处集餐饮、休闲、娱乐于一身的高级消费场所。经营的项目远多于一间普通的青楼。来此玩乐的客人也不再限于男性。很多女子也会到这里品尝美食、调酒。甚至学习舞娘的服饰、舞姿。红裳苑的名号,代表了整个芜城最大的销金窝。这里有全城最好的酒,最出色的厨子,也有全城最多的娱乐种类和最棒的女人!通常有其中的一样,就足以吸引到大量的客人了。而在这里,只要你付得起价钱,几乎所有的欲望都能被满足。
红裳苑的利润早已达到早先承诺的数额。就连我所需要的商业情报系统,也已经略具雏形。但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红裳苑真正的老板是谁?所有事情的接洽,都是通过昊天传达的。幸而我的好奇心并不太多。尤其是当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昊天身后的势力是我预料之外的庞大后,我对昊天口中的老头子就愈发的不感兴趣了。现在的这份悠哉生活虽然无聊,却是我一直期待的逍遥。青衣楼的暗部离我似乎越来越远。但奇怪的是,我竟一点都不在乎!
我嘴里咬着元西喂来的水果,手里端着小酒专门为我调的“人面桃花”。斜倚在元西肩头,对着一脸郁闷的昊天阴笑道:“你已经想了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认输么?”我懒懒的开口。
清风吹到院落中特意架设的防风纱帐之上,变得柔和而细碎。记得炼峥云曾经说过,白虎是个多风的国度。尽管一想到他,心中就不自觉的一颤。在这一点上,他却没有骗我。白虎国几乎每天都在刮风,各式各样的风。
目光轻扫过不住鼓动的青色纱帐,我笑得无比自在。今天的风似乎格外的舒服。
那双金眸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却只觉得如同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头一仰,我轻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元西立刻抬手替我倒满,微颤的唇角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一颗白色的棋子终于重重的丢落在棋盘上。
“你是怪物吗?”丢向我的是昊天愤懑的声音。
“一个月前,你连规则还弄不清楚,而且每局必输的!”
“早和你说过,我是妖啊。”我浑不在意的开口调笑。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调教,他对于这个词汇已经不似以往那般敏感。偶尔也会开上一两句玩笑。
没人能替他经历那些他曾经历过的事情。也就没人有资格说,可以治疗他内心的伤痛。我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让那道我不了解伤口麻木一些,尽量减低他的痛楚而已。
“我记得。你是噬人的妖,顺便还想吃了我。”他颇有些无奈的摇头。
元西轻柔的笑声终于脱口而出。我也呵呵的低笑。刚要开口,却有一丝声音传入我的耳鼓。
“翼,去拿纱笠!”我弹身而起,后背向外挡在昊天面前。抬手就将昊天的头揽入怀中。那声音昊天该是也听到了。只因他微微一挣后,便再没有反抗。元西的反应也很快,起身便向丢在角落的两顶纱笠奔去。
我知道我有些反应过度。以昊天的能力,若不想被人见到,自然有太多办法。只是这一刻,身体竟随心而动,没容我思量。
就在这时,院门已被重重的推开。
“老板,出事了!”一个一脸机灵的男子迅速的跑了过来。
“说!”我压低了声音吩咐。虽然不满于他的擅自闯入,现在并不是叱责的时候。我抬手接过元西递来的纱笠,戴在昊天和自己头上。
进来的这个人叫戚海。在红裳苑中扮演着接近大堂经理的角色。此人办事一向稳重。若不是真的出了他无法应付的事情,他是不敢闯进我明令禁止擅入的院落的。
“回老板,苑中来了一位惹不起的客人。他口口声声说要看凌舞小姐跳舞。否则就要砸了我们的翩芊苑。” 戚海似乎若有所指的偷偷抬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所谓凌舞,不过是我在红裳苑转型之初,为了凝聚人气而杜撰出来的神秘舞者。我对外宣称:凌舞是个无比神秘的舞者。没人知道她的任何私人信息。她甚至不肯让人知道她的相貌。但由于她舞技出众,这才专门请到红裳苑表演。私下里却让人为凌舞编造了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传言。专门让人在大街小巷到处散布。不出一个月,整个芜城上下,都知道有一位连脸都不肯露的舞者,要在红裳苑登台献艺。有的人说她貌若无盐,因此怕人看到。有的人说她美若天仙,不过曾经受到诅咒。凡是看到她脸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惨死。还有人说,她曾发誓,第一个看到她相貌的人,就是她的丈夫。更有夸张的,说她本是深山的精魅。因触怒了天神而被罚在人间起舞千年。总之,流言是传得越来越离谱。但却实实在在的吸引了大半个芜城的注意。
登台那天,上场的自然是我。我不敢说自己舞艺出众。但新颖的节目编排,神秘的身份背景。加上这个时空从未见过的灯光、舞美的配合。一场表演让凌舞这个名字响彻全城。也给红裳苑带来了众多的客源。这样一来,凝聚人气的效果虽然不错,但凌舞受欢迎的程度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为了让客人的视线逐渐转移到红裳苑的各项服务中去。也为了把自己从这个虚构人物中解脱出来。我这才定下规矩:只有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凌舞才会表演一场。
“你没告诉他,凌舞只有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来苑中表演。其余时间并不在苑中吗?”
“我说了。但那人却说:无论如何,红裳苑都知道凌舞的来处。若不肯请她来苑中献艺,就将她的居处说出。否则便是故意为难。他定然不肯放过咱们。” 戚海一脸的苦笑,想是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凌舞的身份当然是秘密。但包括芸娘在内的几个心腹之人,大多可以猜出是我假扮的。只是鉴于我不承认,这才陪着我扮白痴而已。也因此戚海才会不顾我的禁令,闯进来与我商量。但红裳苑的客人向来品类繁杂。其中不乏有高官巨贾。戚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他说此人惹不起,问题就真的开始严重了。我若强行拒绝,当时便是场风波。我虽不惧但却不能不顾及红裳苑的利益。但我若因来人权势所迫而妥协。此例一开,谁还会遵守苑中的规矩。
“这人到底是谁?”我有些头痛的问道。
“靖安王,炼峥鹄。” 戚海的回答干脆利落,我的头却更痛了。
三皇子么?没想到我和白虎的皇子这般有缘。就连躲到这等烟花之地也能碰上一个。我回头望了望一直默不作声的昊天。想是他也觉得为难了吧?也对,即便是他身后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公开与一名皇子抗衡。否则就真的要造反了。
“你跟靖安王说,苑中已派人去请凌舞。请他耐心等候。”我无奈的开口道。
戚海躬身称是。不待他离开,我又肃然开口道:“你该知道擅自闯入这里的责罚。事毕之后,自行到芸娘那里领罚去吧。”
“是!戚海明白!”戚海缩了缩脖子,恭谨的回答。
我将一块玉玦递了过去,淡淡的说道:“顺便把这个带给芸娘,就说是我准了的。”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与芸娘两情相悦。只是碍于两人自小卖入红裳苑,早没了婚配的自由。这才拖延至今。如今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老板……” 戚海满眼的难以致信,喜色布满了脸庞。
“以后好好待她!若让我知道她受了委屈。便是她饶了你,我也不饶!”淡漠的语气却有着大家心知肚明的认真。
“老板放心!” 戚海跪下身,重重的磕了个头,便欢喜的跑了出去。
“昊天,你自便吧。我有事情要做。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回身对昊天说道。说完便向室内走去。
“翼,跟我来!”元西闻声跟上。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昊天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如果你不想去……”
“我不在意的。”我淡笑着回答。只是一场舞而已。何必要让他为难呢?要看舞吗?还不知道是谁看谁呢。我正好可以看看这白虎国最后一位我没见过的皇子。
我举步前行。不期然,炼峥云湛蓝的眼睛突然在我脑中出现。像是一泓清泉……
第二十九章 (上) 故人
我隐入室内,令元西帮我换上专门为凌舞制作的舞衣。舞衣是用不同材质的白色衣料,拼接、镶贴而成。繁复的衣料用的是利落的劲装剪裁。上至咽喉,下至脚踝,连指尖都在包裹的范围之内。唯有背后,由肩胛至下,开了一道长至臀际的口子。仅以轻纱覆盖。整条脊骨上,用一种特有的植物汁液绘了一幅龙纹。这种植物的汁液是极淡的青色,在黑暗中却能散发出一丝银亮。颇有些像是荧光剂的效果。这身舞衣虽然是一径的白。但由于衣料的不同,在变幻的灯火映照下,就会表现出丰富的纹理层次和不同的色泽。我没有选择性别色彩过浓的裙装,也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只是借助薄纱和丝绸柔和了自身刚硬的气质。
我从未说过凌舞是女人。但为了保证自己身份的私密性,我还是在流言中刻意做了些歪曲。这件舞衣很好的模糊了我的性别。使“凌舞”这个虚构的人物,得以顺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全身打点妥当,我令元西去通知戚海准备开始。元西的动作很快。回来时脸色却有几分古怪。
“怎么了?”我抬手托起元西的下颌,轻声问道。
“零……”元西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在外面看到了连云大哥。”
炼峥云?我心头一紧。他也来了么?
呆了呆,我故作平静的说道:“不奇怪。他的哥哥出来玩乐,叫上他作陪也属平常。”
“但连大哥的样子……” 元西嗫嚅着偷眼看我。
我心中一颤,微皱起眉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不是不能说,是不好说。” 元西为难的看着我,说道:“还是零自己去看吧。”
“也好!”我狐疑的看了看他,不禁略略有些不安。
“你今天不要再去前苑,就在这里等我。”我将覆面的布巾戴好,淡淡的吩咐。
元西的样子与他在玄武国时相比,并无太多改变。若是让炼峥云看到,我的行踪就暴露无遗了。
“是!” 元西为我披上外袍,恭谨的应道。眼眸深处似乎也有一丝不安在闪烁。但时间已不容我对他多加关注,看来只能等我应付完这场表演后再说了。
我起身向专门表演歌舞的翩芊苑走去。戚海早已在苑外迎接。
“凌舞小姐,请这边走。” 戚海恭谨的行礼,准备带路。
“我说过不要叫我小姐。叫凌舞就行了。”我淡淡的开口。声音在真气的控制下,变得柔和而略显清脆。
“是。”戚海微微欠身,举步引我向后台走去。
“表演的准备工作全都就绪了。为了减低这次特殊表演的影响,我已暂时关闭了翩芊苑。靖安王一行,是今晚唯一的观众。”
戚海边走边和我沟通一些表演的细节。我心中却一直在不住思量方才元西的话语。虽然想一探究竟,却又怕乱了我起舞的心境。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表演完毕再做打算。毕竟我与炼峥云的牵扯早已终止于玄武。若想他活得好些,我这个灾星还是别再出现的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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