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边的念恩。她正坐在路边的木椅上,聚精会神地听着身旁白发老者声情并茂的陈说。
回去的路上,念恩替牧茗解开了疑惑:“刚才那个爷爷告诉我了,那一对人的爱情故事几乎这地方的人都知道。”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就连牧茗都忍不住问:“什么故事?”
“听说刚才的那个男人年轻时英俊潇洒,对他示好的女子无数,可他却偏偏只对一个女子情有独钟。那男子一心想成为一名高级厨师,而女子却是酷爱画画,为了帮他的爱人赚足学费,他就出外打工,可是后来被重物击中了头部不省人事,算是工伤,醒过来已经是两年以后,可智商却回到六岁孩童。不管是在他昏睡的时候,还是他醒过来的这些年里,那名女子对他总是不离不弃,无名无份却打算陪着他一辈子。”
念恩说完依然有些自我陶醉:“怎么样,牧茗姐,是不是觉得感人肺腑?”
牧茗也犹自沉浸在故事中间:“老天爷总喜欢和世人开玩笑。”或许,也只是想试炼什么吧?譬如爱情。
扬祁路听后仿若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念恩接着感慨:“原来爱情是可以这样的不离不弃,矢志不渝。”她说完还特地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牧茗,想等着她接下去说些什么。
没想扬祁路却说:“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宁愿离开她。因为他希望她幸福。”
牧茗的掌心有些濡湿,伸出手挽住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错了,我想现在她已经很幸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是所有人都倾其一生在追寻的幸福。
她的脸颊被斑驳的树影映得忽明忽暗,扬祁路定着双眸看向她,嘴角微微含笑。
扬祁路坐在沙发上看《纽约时报》,牧茗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念恩从楼下下来,看到他倚在沙发上,报纸松垮地盖在脸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移开报纸,凝视着他的脸,他近来瘦了很多,稍稍带着血色的面容上有一丝疲倦。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饭香,她恶作剧般的拧了一下他的腰际:“祁路哥,醒醒吧,开饭啦!”
可他依旧睡着,一动不动。
念恩又推了推他,突然发觉了不对劲,惧意陡然升起,撕心裂肺地喊了声:“祁路哥……”
切着菜的牧茗手里不禁一滑,一不小心切伤了手指,手上隐隐的疼痛仿佛沿着血管经络迅速蔓延至全身。
第五十九章
扬祁路这才缓缓睁开眼来,冲着脸色煞白的念恩微微一笑:“怎么了,叫成这个样子?”
江念恩又哭又笑,捶打着他的胸膛:“祁路哥,你故意的,吓死我了啦!”
他没有解释,只是扬眉笑着:“放心,死不了的。我只是不想搭理你。”
刚才的那个瞬间,他的心脏痛得渐渐麻痹,仿佛生命即将消失一样。在几欲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可是,却根本没有力气回答。
牧茗像是还没有缓过神来,嘴唇几经翕动才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你还好吗?”
他知道骗不了她,便只是点了点头。垂眸的时候,却看见了她手上一道深深的口子,似是还在沁出血来,他一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去包扎一下。”
他托起她的手想帮她止血,她却抽回了手说:“不碍事的,快吃饭吧。”
她的痛哪及的上他的万分之一,就在刚才的刹那,她几乎恨不得以身代之。
饭桌上,念恩在说着自己在学校的趣事,半途中戴医生却捎来了电话,说是住院手续已经重新办理好了,扬祁路在后天必须住回医院接受治疗,等着手术那一天的到来。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扬祁路看着黑着脸的念恩,调侃了一句:“怎么了,好好的干嘛把脸耷拉地像是要去嫁给老虎一样?”
江念恩不说话,只是眼角的泪水却已经在不经意间滑落:“祁路哥,我怕。”
扬祁路的笑容凝滞起来,脸色不由一沉:“怕什么呢?不就是去个医院,又不是去死?”
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害怕。一瞬间的功夫,泪水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牧茗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起身递了块湿毛巾给她,说道:“快擦擦吧,先吃饭。”扬祁路看着镇定自若的牧茗,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谁会不怕,这即将到来的手术就像是与上天的较量,只能赢,不能输。就连他自己都在害怕,而她却可以如此冷静。只是她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担忧。
没有人可以看得透她在想什么,以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是。
医院里四处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看着护士和医生都面无表情地在他的病房里进进出出,牧茗才发觉当时自己做护士时原来竟可以如此的冷漠,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病人,而今,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时,她才会有这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这些日子天气都异常的好,一场雨都没有下过。
每天太阳都挂在高高的天空中,尽情地散发着所有的光与热。
扬祁路醒过来的时候牧茗正趴在他的床头,他的唇色有些泛白,可深邃的双眸却依旧清亮,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地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她很快便醒了,忙问:“醒了?要喝水吗?”
他摇摇头,然后捋了捋她额上的发,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你去隔壁睡会儿吧。”
牧茗坚持不愿一个人回别墅,谁都劝不住她,所幸他的病房就如酒店里的总统套房一般,她便直接选了一间用来晚上休息。
她只是摇头:“我不累,你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了,不如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好。”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没想,钟映洁带着琪琪来了。
扬祁路看到琪琪,弯下腰抱起她,牧茗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微微的吃力,可脸上还是笑得不露一丝痕迹。
她不想打扰到他们姐弟俩叙旧,便一个人悄悄退了出去。在走廊上遇到了钟妍,她正好从别墅煲了汤过来,看到牧茗,不由说道:“你去哪?”
“我到外面走走。琪琪和她妈妈在病房里呢。”
钟妍接口:“她们来了啊,那你就快去休息休息吧,瞧你这几天都瘦了这么多了。”
牧茗一个人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就是不愿到房里休息。只要一躺下,她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她坐在长椅上,铺满晚霞的天空中,云朵染着金灿灿的晕红,傍晚的风轻轻吹过,有树叶被风吹落,原来即使不是深秋,也依旧会有树叶凋零。
她看着如血的夕阳渐渐西下,晚霞渐渐散去,那天空中最后一抹凄艳,美丽得几乎令她无法呼吸。晚风轻轻扬起她的发丝,身后有人取下了她肩头的叶子,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呢?”
她转头,看见他正淡淡的笑着:“他们走了?”
“嗯。”
“这么快?”
“我是想来找你。”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两个人的影在地面上渐渐拉长。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的人多了起来。钟侃,扬海坤,还有江念琛都接二连三地来探望他,这些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扬祁路在病房中淡淡的白光里,面容苍白透明,嘴唇也有些虚弱的淡紫,却为了宽慰旁人,一直柔和的笑着。
她就在一旁怔怔地望着他,心痛如绞。
手术的前一天。
阳光淡淡地洒照进病房,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窗外有明亮的阳光。玻璃反出的光芒在天花板上一闪一闪,映得他的面容有种奇异的俊美。
他像是在想什么出了神,异常的沉默和安静。
门又一次被轻轻叩响了,她起身打开房门,根本没有想到竟会是他。郁骏笙站在门外,映入眼底的便是牧茗那蒙着一层薄雾的双眸,他的手指僵硬地收紧在掌心,有着轻轻的刺痛,这刺痛和她眼底渐渐流露的脆弱使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们三个人难得的一次心有灵犀,牧茗识趣地离开。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郁骏笙走到窗边,医院的草坪上没有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到牧茗正蹲着身子和几个小孩讲话,他的手指握着窗边的栏杆,然后慢慢地转身,看向扬祁路,说:“既然你已经招惹了她,就不应该半途而废。”
他泛起一丝苦笑,喉咙有些微微沙哑:“不如你带她走吧,说实话,我已经后悔了。”他喜欢她淡定从容、娴静安然的姿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先前不顾一切的一厢情愿,她从始至终都可以气定神闲的的置身事外,依旧微笑着纤尘不染。而不是像此刻表面虽是波澜不惊,内心却总是带着丝丝惆怅。
郁骏笙的眼底闪过一阵晦暗不明的火花,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你别忘了,你说过还欠了我很多东西,所以在还没有还清之前,我绝不容许你做逃兵。”
夜里的时候,她不愿回房里睡,他便让她睡到了自己床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几乎是以为对方都睡着了,可他们又清楚知道其实谁都不会有睡意。
“牧茗。”他轻唤着她。
“嗯?”
“对不起。”停顿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或许她本就不该认识他,他也更不该去招惹她。
“什么?“牧茗一惊。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么就请你忘了我,到郁骏笙身边去。我希望你幸福。”
“我承认,我是依赖过他,但让我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所以,只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谈及幸福。”她咬了咬唇,继续道:“所以,绝对不会有如果。”
即使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亦或更低,她也会陪着他,直到赢为止。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间,轻轻摩挲着,然后吻上了她的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吻得专注而眷恋,牧茗将整个身子都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颤抖着。
良久,他才放开她,目光中是近乎痴怔的狂热与深爱。
他说:“牧茗,我想和你一起,慢慢老死。”
“一言为定。”一滴泪水从她的睫毛滑落。
然后屋子里又重归静谧,他们像是真的都睡下了。
第二天。
不复平日的晴天,倾盆大雨倾注而下,铺天盖地。
昏晦的天空中有几只忘记归巢的鸽子,冒着大雨在低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才匆匆离去。
扬祁路的推床被推了出来,和等候在外面的钟妍,扬海坤不同,牧茗穿着雪白的护士服。她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作为心脏科的护士,戴医生给了她这个特权。
她要见证他昨夜的话。
从这一刻起,她就会陪着他。
一直到老。
只听得外面是哗哗的雨声,然后就看到牧茗尾随着戴医生往手术室去。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阖上,时间仿似凝滞在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只余下半空中银白的雨丝,连成一线。
第六十章
上山的路已经重新修过了,牧茗可以直接把车开到半山腰。因为并不是清明节前后,所以人并不是很多,她在路上只花了一个多小时。
她走到坟前,轻轻地把手上的花放了下来,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小声嘀咕了几句,才转身下山。
回到公寓里,她拿起茶几上的碎纹烟灰缸细细端详,中间有一条极深的胶水印记,仿佛即便是白云苍狗,流年偷换,那段浪漫又美丽的曾经也依旧会漫长地贯穿在他们两个人的记忆里。
可是,他们之间似乎不应该只有曾经,前方的路也许会更加漫长。她从包里取出刚才在商店新买的那个烟灰缸,置于茶几上,换下了先前的这一个。
由于晚上要去饭店参加林立儿子的满月酒宴,牧茗特地换好衣服早早的出了门。刚到酒店,就看到林立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看到自己笑得越发开心,然后向四处望了望,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牧茗笑了笑:“他出差了。说等等应该会尽量赶来的。”
“那最好,快进去坐吧。”
“嗯,我先去看看干儿子。”牧茗急切地想见到林立生的那个小宝贝。
上个月宝宝刚出生的时候,就对着他们这对预定好的准干爸干妈笑得咧开了嘴,不止她喜欢,就连他也是喜欢得一塌糊涂,当晚就对她说:“赶明儿我们就去注册结婚,然后立马生个女孩,把林立家的那个活宝给招过来。”
牧茗只是笑,她向来知道他说话总是没一句正经的。
林立的老公在结婚以后升了职,做到了地税局稽查局的副局长,看到牧茗却依旧对她十分客气,牧茗顺着他引的桌子坐下,却发现和郁骏笙在同一桌上。
牧茗看得出来,这一桌的人都是作为一个局长也不愿得罪的人。
郁骏笙看到她,微微抬来抬眸,问了句:“一个人?”
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调侃般的声音:“我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
牧茗惊得转头,便看见扬祁路长身玉立,虽是风尘仆仆的,嘴角边的笑纹却一层层漾了开来,双瞳里盛满了柔情。
郁骏笙只对他淡淡一瞥,就自顾自和旁人说开话来。
回去的路上,牧茗开着车随着车流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扬祁路坐在副驾上看着专心致志的她,薄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见她微微转头,他忙把头转向一侧,作势闭目养神起来。
她故意假装没看见,轻轻问道:“一下飞机就赶来了吧,累不累?”
“有点。”他的声音低低的。
“我今天去山上看了我爸爸妈妈。”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去?”他有些生气。
“我等不及了,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他们。”
“什么?”
“昨天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有了。”
空气里足足有一分钟的静谧。
然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将整个身子倾过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啄:“真的?”
牧茗不得不把车停到了一边,早知道他会如此不安份,她怎么也得憋回家里再说。
她看向他,面目沉静:“已经一个多月了。”
“呀,看来我们的婚期得提前了。”他脸上的笑就似要溢了出来,他们原本定在明年开春结婚。
“其实我一度怀疑,你是故意的。”她的话里虽是带着嗔意,不过从她目光飘来的乍然一眼里,wωw奇書网他还是住了她内心的欢悦。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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