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好奇心立时就被吊到了最高点，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目不转睛地望着范鸿宇。
“这四万块，全部买书了。”
“买书了？买什么书能花那么多钱？”
“主要是农业科技书籍，还有一些连环画和故事书。”
两名纪检干部诧异不已，问道：“买这么多书干什么？四万可以买好几万本书了吧？”
原来不是买的猪肉，而是买的书。
范鸿宇笑道：“枫林镇有将近一百个村，每个村都都建了小图书室。几万本书分下去，每个村也就摊到几百本，也不算很多。今后还要陆续添置一些新书进去。”
两名纪检干部满眼都是小星星，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范镇长，这是好事啊，那，刚才你为什么不跟柯书记说明这个情况呢？”
震惊良久，粱姓干部才以很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枫林镇在搞什么“新农村建设”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每村设一个图书室的方案，是“枫林模式”的组成部分，省报上都报道过。现在，范鸿宇告诉他们，他的四万元奖金全都变成了图书，充实到了全镇一百个村的图书室。果真如此，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柯大中，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就算违规给自己发奖金不对，但只要这四万元是用在公事上，纪委也不好说什么。至少绝对不能将范鸿宇定性为“贪污公款”“对啊，范镇长，这可是个极佳的新闻素材，如果属实的话，完全可以上省报的……”
刘姓干部也附和道。
范鸿宇摇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两位，所以说要请你们保密。这事不能宣传，一宣传，好事就有可能变成坏事了。”
两人莫名其妙，齐声问道：“为什么？”
他们实在看不出来，这事怎么就会变成坏事了。
范鸿宇说道：“春秋时期，有一个孔夫子和他的弟子子贡的故事，不知道两位听说过没有？”
两名纪检干部都摇了摇头。
孔夫子他们倒是知道的，孔老二嘛。只要在七五年的时候已经懂事了。基本上就没几个不知道孔夫子的，那一年“批林批孔”宣传得最厉害。
但子贡这个名字，确实没听说过。
能够知道“夫子门徒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子贡原本也不是孔夫子门下最知名的底子。
只是这边正谈着四万块奖金的事呢，怎么又跟孔夫子扯上关系了？
“孔子是春秋时期的鲁国人，当时有很多鲁国人在其他国家被卖作奴隶。鲁国为了挽救这些国人，增加国家的凝聚力，制定了一条法律，如果有鲁国人在外地看到本国人沦为奴隶，只要出钱把这些奴隶赎回，可以凭买卖的证据到鲁国国库领取相同甚至更多的补助。这条法律颁布以后，大大推动了鲁国人的救赎行为，产生了非常好的社会效果。人人称颂国君仁慈。”
范鸿宇不徐不疾地说道，倒是富有感染力。
两名纪检干部渐渐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当时。孔夫子的弟子子贡，是一个很有钱的人，经商。经常会在各个诸侯国中做贸易。在那些国家遇到很多鲁国的奴隶。子贡就自己掏钱将这些奴隶全都赎回来，却不向国家要补偿金。并且以此为荣，觉得自己道德非常高尚。谁知孔夫子知道之后，却把他骂了一顿。说他做得不好……”
“啊？那这是为什么呢？”
刘姓干部情不自禁地追问道，粱姓干部也是浑然不解。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因为孔夫子觉得子贡把道德的标杆拔得太高了。本来国家制定这条法律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解救鲁国的国人，另一方面则是彰显国君的仁慈宽厚，增加国家的凝聚力。为此不惜付出付出一定的代价给这些赎奴的人作为报答和补偿，鼓励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行动中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既做了好事，又不吃亏。许多人都非常乐意，只要在国外发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施以援手，解救自己的同胞。但子贡把这个行情给破坏了。他自己很有钱，不见得其他人都和他一样有钱。子贡赎回奴隶，不去国库报销，如此一来，如果其他鲁国人赎回了奴隶，就会面临一个两难选择：如果他去报销，他的道德就不如子贡高尚了，只是一个商人；如果不去报销，自己就要承担赎回奴隶的费用和损失。这个损失，并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更不是谁都愿意去承担的。慢慢的，再有人在其他诸侯国看到成为奴隶的鲁国人，就不愿意赎回来了。赎回来没什么好处嘛……孔夫子批评子贡，就是这个道理。”
刘姓干部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范镇长你这是不想让其他人产生误会，拿了奖金，自己不敢花，就没有招商引资的积极性了，是不是这样？”
范鸿宇微笑点头，说道：“对。奖金对很多人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所以我希望两位能够为我保密，不要说出去，免得影响到我们枫林招商引资的大局……呵呵，这事过去之后，我请两位喝酒。”
“行行，我们肯定不说……”
刘姓干部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道，再望向范鸿宇的目光，就不再是敬畏，而是敬重了。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能当副镇长，这胸襟，好生了得！
粱姓干部则有些骇然，砸了咂嘴，说道：“啧啧，四万啊……”
就这么花了，自己一分钱都不落下。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和刘姓干部都很期待范鸿宇请他们喝酒，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完全转变了。
第225章 赔礼道歉
宋珉极有决断。
挂断萧郎打过来的电话之后，略事沉吟，便即站起身来，说道：“走，去纪委。”
无疑，宋珉这是要亲自去见范鸿宇。
李德和柯大中一声不吭，跟在宋珉身后。不过两人的神情，还是颇有差别。李德腮帮一鼓一鼓的，眼里迸射出愤怒的光芒，显见得他内心深处，依旧愤懑难当。只是“省长视察”这件事实在太重大了，李德不得不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配合宋珉的行动。
和宋珉共事那么多年，李德深知宋珉的性格。
宋珉绝对是那种能伸能屈的“大丈夫”脾性，在脸面和前程之间，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取舍。且别说此番调查范鸿宇，只是想要敲打敲打他，让范鸿宇明白谁是彦华的“一哥”就算范鸿宇真的忤逆了宋珉，宋珉也会“既往不咎”李德如果坚持对范鸿宇采取强制措施，只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高洁而是宋珉。
尤省长指名道姓，要来视察枫林镇，少了范鸿宇行吗？
常务副专员赵学庆从首都回来之后，有关范鸿宇和尤省长同桌吃饭，一口气向尤省长提出四点要求的“光辉事迹”早已传遍了彦华地区的官场。
无论范鸿宇是真的获得了尤省长的器重，还是适逢其会，总之宋珉不能冒险。
宋珉目前跟范鸿宇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只是分属“不同阵营”罢了。强力打压范鸿宇，导致自己在尤省长面前失分，那就太不合算了。
柯大中倒不愤怒，略略有点尴尬而已。
在这个事情当中，他本就只是一个马前卒的身份，轮不到他来“愤怒”压根就没人真将他当一回事。他愤怒给谁看呢？
高洁自然也跟随在后，却已经平静下来，甚至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在她的嘴角发现一缕隐藏得很好的微笑之意。
宋珉一行人来到纪委办公室，范鸿宇三人正聊得起劲呢，刘姓干部也不坐在门口“监视”了，将椅挪过去，就坐在范鸿宇身边。俨然老友。
“宋书记。请！”
柯大中紧赶几步，推开了房门，佝偻着腰，恭谨地说道。
粱姓干部和刘姓干部猝不及防，俱皆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跳了起来。惶恐地给宋珉和李德请安问好，不敢正视李德的目光，貌似这短短一阵功夫。他俩就已经被范鸿宇“策反”了。
立场真不坚定！
“宋书记，李书记，高书记。柯书记，顾主任！”
范鸿宇倒也不拿捏，一样紧着站了起来，微笑着给大伙打招呼，神情一如平常。没有任何激动不悦之意，就好像他真是在纪委办公室和人聊天。
“小范，问题说清楚了吗？”
宋珉没有急着和范鸿宇握手，站在办公室中央，眼望范鸿宇，语气十分和蔼。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说清楚了，是个误会。”
宋珉就笑了。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范鸿宇年轻气盛，会刻意在他面前拿捏，提出一些让人不好下台的“条件”为了应对好省长的视察，说不得宋珉也只能捏着鼻认了。
不料范鸿宇一句多话没有，态度非常的端正。
既然没打算在此事上纠缠到底，就索性做个大方，省得彻底将李德和柯大中给得罪了，多少留个见面的余地。
只有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比如对方文峰，郑峰匡这些人，范鸿宇会痛下杀手，彻底将对手干趴下。
范鸿宇的头脑，一直很清醒，目标也非常明确。
宋珉在心里暗暗慨叹了一声。
这后生，是个角色！
“呵呵，既然是个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德同志，你说呢？”
宋珉转向李德，笑着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也得给李德几分面。再说，宋珉这也是在向范鸿宇很隐晦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当面和李德把话说死，就此了结，以后不许再就今天的问题节外生枝。
既然想要范鸿宇尽心尽力，该有的态度，一定要有。
李德的脸色，也已基本恢复正常。从市委办公大楼到纪委办公楼，这段时间足以让李德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首先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连这一点都做不好，这官不当也罢，反正也当不长久。
历史上无数事实证明，只要你在这个圈内，纵算贵为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也绝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总有一些事情，能够让你忌惮非常。
不过李德还在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未曾直接答复宋珉，转向柯大中，淡然说道：“老柯，你是具体的经办人，你看呢？”
我又没有亲自讯问过范鸿宇，对这个事，不好表态。
“误会误会，就是个误会……已经说清楚了。范镇长，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柯大中此时此刻，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连声说道，满脸堆笑，很麻溜地给刚刚还“态度嚣张恶劣”的范鸿宇同志道了歉。
别看他是纪委副书记，心里头明白着呢，目前这间办公室内，谁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范鸿宇淡然说道：“柯书记客气了。”
“这就很好嘛……德同志，借你们纪委这间办公室用用，行不行啊？”
宋珉笑哈哈地对李德说道。
瞧这个架势，宋珉是打算就在这里和范鸿宇进行“详谈”好好商议一下应对尤省长考察的准备工作。
面，给得十足了。
“哈哈，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宋书记，那你和范镇长慢慢谈，我先去处理一下其他的工作？”
李德完全将火气压了下去，打起了哈哈。
“嗯，好好，同志们都忙自己的工作去吧。小高，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是，宋书记。”
高洁清脆地应答了一声，也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随即，李德领着自己的下属，告辞而去。
柯大中的眼珠滴溜溜的乱转，本来是打算要争取留下来，至少给宋书记沏一杯茶水。虽然他已经是正科级的纪委副书记，但等闲也没有什么机会近距离向宋珉献殷勤。只是眼见顾秘书在，又顾虑着李德的感受，转了一阵眼珠，不得不跟在顶头上司屁股后头去了。
顾秘书忙着给大伙倒茶水。
“小顾，你给海涛同志打个电话，就说我……”
说到这里，宋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我五点钟要和他见个面，商量一下干部任命的问题。”
现在还不到三点，宋珉留给范鸿宇和高洁的时间，十分充足。
顾秘书立即答应了，转身出门去打电话。
毫无疑问，宋珉这么急着要召见组织部长龙海涛商量干部任命的问题，也还是做给范鸿宇看的，给他吃颗定心丸。
这不，后天省长就到了，再不给范鸿宇落实下去提拔任命，只怕人家小范心里头会有疙瘩。
这事也当真古怪，别人要升官，得哭着喊着向领导靠拢，这位要升官，是领导紧赶着给他“表态”牛就一个字！
办公室的房门，轻轻合上了。
宋珉坐在柯大中坐过的位置，范鸿宇坐在对面，高洁打横。
“宋书记，是不是尤省长要来咱们市里考察工作？”
不待宋珉开口，范鸿宇先就说话了，一张嘴就直奔主题。
宋珉的双眉，悠地扬了起来。
这一回，宋珉是真的惊到了！
范鸿宇竟然比他还先知道尤省长要下来考察工作的消息。电光石火之间，各种信息就在宋珉的脑海里过了一圈。
宋珉几乎立即就可以肯定，范鸿宇的消息，绝对不是来源于彦华地区。
萧郎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他就马上赶到纪委办公楼这边来了，在此之前，萧郎应该给梁光华和邱明山都打过类似的电话。但梁光华和邱明山那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通报给范鸿宇。
范鸿宇这不在纪委办公室呆着的呢，一时半会，邱明山办公室的人哪里找得到他？
八七年，可没有手机。
只能说，范鸿宇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能就直接来自省政府那边。
这太惊人了！
范鸿宇这关系网，哪来的？
宋珉情不自禁地瞥了高洁一眼，高洁是省城下来的干部，或许是她那边的线，随即宋珉自己否决掉了。高洁若是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刚就绝不会径直“冲进”他的办公室，和他“打擂台”了。
往死里得罪市委书记，很好玩吗？
而且高洁刚的表现，绝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制止，高洁真有可能和李德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吵一场。
宋珉相信自己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