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失职只字未提,只是效率迅速地为靳阳在特护疗养区安排了房间和陪护。
当一扇扇强化玻璃钢门在靳远然身后合拢,他眼前晃动的却依然是靳阳安静的面孔,尘埃落定后,靳阳的脸上没有了仇怨,懊恼,悔恨,和愤怒,只余沉寂与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再不相干,——是因为服用了镇静药物,还是他真的已经想通?
世界上有什么是可以争取的?又有什么是必须放弃的?也许你处心积虑争取到的正好是你必须放弃的?靳远然猛地摇摇头,这个难题,他想了整整一生,焚尽所有的热诚,最终,也只是个空。
踏进家门的这一瞬,靳远然面对的却是童舒手上奇异的花卉,
“……这……这是……”靳远然站在门厅里,盯视着童舒手上的盆栽,如见鬼魅,那近乎相同的花型,正好相反的花色,一下子将他的记忆拉回到三十几年前,——明媚的阳光下,无边灿烂的花田里,景生笑望着他,手中举着小小一盆白花:“——远然哥,你来了,这是我为你培育的——”远处似有海浪拍岸的声音沙沙沙地响起——。
童舒了然地看着靳远然,眼中流露出悲怜的神色,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年,俊逸的轮廓还在,但整个魂魄就像已被抽离身体,苏醒死而复生,但又与他生生仳离,靳阳走失,又失而复得,所有这些因果,都要由他独自承受。
童舒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开了口:“——这不是幽魂香,是——忘魂香,景生生前最后的杰作,他说:‘生无可恋,不如忘却。’”
童舒不忍心看靳远然痛楚的表情,她转身走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对面巨大的玻璃窗外就是浩瀚的海洋,在马来西亚的老宅里,他们也有这样一面窗,这样一幅壮阔的海景,景生那绝对清晰又清醒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生无可恋,不如忘却——。
靳远然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进客厅,他没有坐下,居高望着童舒,眼里的神色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有什么打算……”他的声音奇怪地颤抖着。
童舒从手袋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玻璃小瓶,瓶中是殷红的一注液体,那——又是谁的‘心血’?
靳远然的脸上慕然变色,“——童舒,”他低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童舒低下头,屋子里一片静默,远处的沙滩上孩子们在嬉戏玩耍,海鸥群起追逐着浪花,
“——远然,这对小阳只有好处,忘记一切前尘往事,重头再活过,”
童舒依然低着头,声音也像是从地下发出,更显突兀:“……有时候……我们也希望……脑子里有只橡皮擦……不管悲的苦的……全部抹去……了无牵挂……”
靳远然愣怔着,眼睛大睁,——那血色的液体,似乎更应该由他喝下去,——忘记,确实比记忆更需要毅力,没有外物帮助,很难贯彻始终,不愿想起的过去,总是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分来袭,
“……好……这可能正是景生为小阳准备的……”
靳远然低不可闻地说着,童舒一下子抬起头,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是清风我是云。
——这个特殊的疗法还是慢慢见效了,小阳脑中的那只橡皮擦正轻轻地抹去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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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环,广厦林立,人流熙攘,阳光照射在巨幅玻璃幕墙上,折映出一幕幕人间活剧,有人万丈雄心,有人一败涂地。转瞬就变为历史的遗迹。
姚艾琳刷啦一下将她办公桌上的杂物全都扫到地上,站在一旁的保罗目不斜视地盯着墙角的一盆植物,也真难怪姚总心烦意乱,她的未婚夫确实逼人太甚,想到此处,保罗不禁唇角微翘,也想起了自己的蜜运,——Tony——Tony,但愿这次不要再一去不回,保罗仿佛还能感到他壮健身体的重压,急促的喘息,和滚烫喷涌的液体,——啊,保罗的身子微微哆嗦着,
“——保罗——”姚艾琳一声怒喊,打断了保罗旖旎的遐思,“——保罗,你去催我们的代表律师把抵押手续赶紧办妥,给无伦网娱的产品代理费已经过户了,现在就等着南亚出资收购靳远然手中的方氏网娱股权,千万不能在此时出任何纰漏,”
姚艾琳匆匆吩咐着,一边传话给外间的秘书进来收拾房间,心里却在痛骂着陆锦,——偏偏就是在她十万火急的时候给她难堪。
两天前,也是在这个房间,姚艾琳刚刚从韩国满载而归,陆锦坐在她的大班椅上为难地看着她,
“艾琳,我个人出资助你收购方氏网娱的计划没有通过家族会议的讨论,虽然这并不需要董事局开会表决,但南亚毕竟是个家族企业,叔伯兄弟们的意见我也不能不重视,不然,以后在董事局中大家都不好碰面啦。”
姚艾琳站在窗前,撑住窗台的双手紧紧攥着,指骨突出,她万没想到在此关键时刻,陆锦会临阵退缩,她不能回头,不然脸上狰狞的表情会暴露无遗,
“——那么,到底怎么样做,陆氏家族才能允许你个人出资收购方氏网娱呢?”姚艾琳拼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语气,不能放弃,已经没有退路,绝不能放弃,
“……呃……这个嘛……”陆锦翘起二郎腿,用手点着办公桌的桌面,忽然就笑了起来,“……艾琳,你不要介意,咱们俩已经订婚,到时候都是一家人……”他还在呵呵地笑着,姚艾琳却感到胸中燥乱,她很想用手堵住耳朵。
“——艾琳,我叔伯的意思是如果你把正在税务局结算的遗产作为抵押,那么,陆氏家族是可以批准我个人出资帮你收购方氏网娱的。”
陆锦一口气把话说完,盯视着窗前女人窈窕曼妙的背影,心里啧啧叹息,一个女人,想要办成大事,没有相当的付出怎么行呢?
姚艾琳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哆嗦着,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只当是别人的厄运,——原来,传说与现实只一夕之隔。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换上妩媚的笑容,“那就这么办吧,就像你说的,咱们迟早是一家人,我父亲留下的这点钱本来也入不了你的法眼,现在能派上用场,还是一件好事呢——”
陆锦看着她脸上如假包换的艳丽笑容,不禁也心下佩服,这个女人真的可以客串电视长剧了,明明心里痛恨难忍,偏偏面子上不带出半分,嗯,把她调教好了,倒是陆家主妇的首选。
陆锦站起来,向姚艾琳走去,“那就请你的律师加紧办理抵押手续吧,靳远然那里也不能等得太久,他已经和方晨扯破脸,怎么都是要脱离方氏卖掉网娱,你不抓紧,别人恐怕会抢到你前面去。”
说着,他已经走到姚艾琳的身边,一伸胳膊,揽住女人的腰身,正好感到她身体因为愤怒而震颤,
“——宝贝,我们去美国会所吃午餐吧。”他的胳膊用力一圈,强行将姚艾琳带着走向门边,——那家全球最大的石油设备公司的股权即将到手了,陆锦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他要饱餐一顿,现在真的很有胃口。
第八十二章
“小晨,吃饭啦——”
苏醒端着一小锅白粥走出厨房,一边扬声叫着,心想,这只树怪终于学会睡懒觉了。他把锅子放在小餐桌上,桌上已经摆了几样下粥的小菜,
“宝贝,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俩字还没说出口,苏醒就看到方晨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卧房,北方明亮的冬日阳光洒满不大的厅堂,也将方晨笼罩在明晃晃舞动的光影之中,苏醒着迷地看着他,有点发呆,很少有人像方晨这样,即使刚起床也令人感觉很美。
“——啊,你已经做好了早饭。”方晨凑过来,伸长脖子望向餐桌,继而又窘迫地皱起眉头,用手拢紧身上的浴袍,
“……苏……苏醒……你……你还有新内裤吗……?”
方晨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敢看苏醒,苏醒听了他别扭的问话,一下子咧嘴笑了,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他,一边从桌旁站起身向他走过去,
“……怎么……宝贝……你……没穿内裤吗……”说着一伸胳膊已经抓住了不断向后躲闪的方晨,“……晨……真乖……你今天都不需要穿那个了……”
苏醒的动作永远快于大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将方晨禁锢在怀中,眼睛一扫,啊,沙发就在身旁,苏醒倏地吻住怀里挣扎扭动的方晨,带着他一起倒向沙发。
毫无防备的方晨被苏醒出其不意地擒住,还没挣脱开就又被压倒在长沙发上,那一刻,他的眼光划过半空落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锅里,不禁哀叹——可惜了好好的一锅热粥,苏醒却已经扯开他的浴袍,俯下身,双手托住方晨的腰背,一张嘴含住那个宝贝,一边含混地说:“……粥等会儿再吃……我还是先……尝尝你的味道……”
苏醒的双手像具有魔力,在方晨的全身按揉游走,点起一簇簇热焰,唇舌却不依不饶地吸住那要害上下滑动,直将那星星火焰烧成一片,方晨喘息不定,身体轻轻痉挛着,咬着牙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连心跳似乎也变得紊乱,……什么……什么时候……也让……苏醒……尝尝这……欲仙欲死的……滋味……!
“——啊啊——啊——”方晨终于耐不住,叫出了声,双手死死抓着沙发面,在欲望跨越那个神秘而狂喜的临界点之时,他慌乱地想着:——不知是白粥美味?还是——他——更美味?
这个大餐吃了快两个小时,渴切的欲望终于餍足。现在轮到白粥上场。
方晨歪靠在沙发里,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舀着热粥,还是觉得不得劲,身子挪动着,拼命想——如何能将下身悬空?
苏醒看着他左右为难的坐姿,笑着皱了皱眉头,一把将他捞起来打横抱在怀里,
“你还是躺着吃吧,我喂你——”说着端起碗,轻轻吹散热气,方晨舒服地窝在苏醒的怀里,乌眸闪动,不怀好意地看着上方苏醒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嗯——什么时候——轮到我‘喂’他呢?
苏醒似乎有所觉察,警惕地看着方晨,顺手将一勺粥送进他的嘴里,
“……小晨……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苏醒轻轻颠动着双腿,躺于其上的方晨也跟着上下摇摆,
“……呃……如果真是鬼主意……那就不用想了……它自己就会冒出来……哎……停……再抖我吃下去的粥就要冒出来了……”
方晨略侧身,将头埋进苏醒的臂弯里,嘴角却勾起一个坏笑,——鬼主意——确实应该筹划筹划这个鬼主意了。
就在此时,门铃叮铃叮铃响起来,方晨一下子坐起身,又因动作过猛而触到了痛处,他咧咧嘴,苏醒关切地望着他,方晨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还不快去看看是谁……呵呦……我都快被你拆散了……”方晨一边琢磨门外的来人,一边暗下决心,——要尽快部署‘防守反击战’。
苏醒看看咧嘴吸气,故作痛楚状的方晨,笑得更开心,——小晨这只树怪,不制伏他就要被他害。
苏醒放下粥碗,站起身穿过前厅走向大门,门铃还在固执地鸣响着,苏醒在观察孔上看了一下,就放心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身材瘦削的金发青年,长着清秀的娃娃脸,他看到门里的苏醒,眼睛顿时一亮,
“利奥,我来约你打壁球,昨天输给你,真不甘心——”青年说着柔软的法语,话还没说完,他就惊讶地顿住了,
“——利奥,甜心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咱们有新朋友了——”方晨摇晃着走过来,浴袍微敞,裸露出的肌肤上遍布吻痕,他灿烂地笑着一伸胳膊揽住苏醒的腰,
“你好,我是Richard——” 方晨腾出一只手,朝着目瞪口呆的金发青年伸了过去,苏醒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看着可爱的方晨。
“——怎么,利奥,你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运动吗?——我可不可以加入呢?”方晨的法语带着明显的巴黎口音。
“……呃……嗯……你……你好……利奥……我告辞了……改……改日再约……”金发青年非常勉强地快速握了方晨的手一下,窘迫又遗憾地望着苏醒,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苏醒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看着那个年轻的法国人走出视线,转身关上大门,却不料方晨从后面贴上来,双臂一使劲将他按在门上,方晨脸上戏谑的表情已经消失,他和苏醒身高相若,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苏醒,纤浓入鬓的眉苦恼地皱紧,嘴唇微抿,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却无法言语,头慢慢靠过去,俩人秀挺的鼻梁轻触,苏醒的眼帘低垂,浓睫在眼下投下阴影,方晨仍然定定地凝视着他,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心里甜酸苦辣百味杂陈,慕地,方晨吻住了苏醒,舌头从他微启的嘴唇中钻进去,轻轻地舔吮,苏醒的舌缠上来,与他亲昵,渐渐的,方晨加深了这个吻,动作变得狂野,他猛地吸住苏醒,舌头霸道地搅动卷扫过苏醒口中每一个敏感之处,苏醒凌乱地喘息着,忽然,舌上尖锐地一疼,
“……嗯嗯……”他不禁轻哼起来,方晨却一下子松开他,退后几步,眼睛里瞬息变幻的表情难描难测,似痛到极处又似无限欢喜,——这一生——他和苏醒——势必难逃彼此感情的罗网——互相扶助也互相爱慕。
苏醒走上前,将方晨牢牢地锁进怀里,——就让我们一起面对逆境和坦途吧。
“……你……你为什么……租了这么一个公寓?”
终于吃完迟到多时的早餐,方晨和苏醒面对面坐在小书房里办公,方晨盯着便携机屏幕上滚动的数字,还是没忍住,轻声问。
苏醒看了一眼他自己便携机屏幕上的数据,心里偷笑,他的小树怪还是醋溜白菜呀,
“……咳咳……”苏醒清清喉咙,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方主席,这里地处郊区,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漂流一族,目标繁杂,足以避人耳目,而且,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服务机构,比如,……咳咳……方主席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方晨一听,咧嘴笑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