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丽丝沉默了。
她的沉默让林可颂万分不安起来。
伊丽丝一直就不认同林可颂的能力，她始终觉得她只是个门外汉，无法做出上得了台面的菜品，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江千帆的庇荫，甚至于最后会成为他的软肋。
“这道意式香醋牛排的可圈可点之处倒是有不少。比如牛排的火候，非常标准的三到五成熟，肉质鲜嫩，腌制过程中香料的味道很好地被保留下来，而且恰到好处没有掩过牛肉本身的香浓。只是如果是我的话，会在最开始将牛排的侧面也煎一煎，锁住肉汁。还好这是牛里脊，如果是脂肪比较多的牛排，还能将牛排里多余的脂肪煎出来。”伊丽丝抱着胳膊笑了笑，“但是从味道上来说，确实无从指摘，只是摆盘太不上心了一点。虽然目标是中产阶级，但每一份食物，从品相上开始就要勾起食欲可是你的一贯要求。看来，这三道菜应该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林可颂愣住了，难道他们三位主厨一直以为做菜的人是江千帆吗？
他没有告诉他们吗？
“如果总共有十分的得分，你们会给这三道菜几分的评分？”江千帆开口问。
布罗迪哈哈笑了起来，对一旁的伊丽丝说：“我就猜这一定是对新招来的厨师的考试，而我们三个人是评委！好吧，虽然技艺还不够完美，但是我猜想他应该很年轻，缺少一些经验。只要在后厨多锻炼一下，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对我来说，那份布丁，我会给七分。”
林可颂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听错吧，布罗迪主厨说给她七分？
要知道布罗迪主厨负责的餐厅可是获得了米其林三星的，他的品味应该很高，对食物也很严格。
“我的话，那份风味雪茄卷味道不错，但还需要微调，我给6。5分。”韩斌点了点头说。
韩斌所在的越江楼是纽约最负盛名的中式餐厅，许多纽约的上流人士一提到中国菜，想到的都是越江楼。他给予林可颂前菜的评价十分客观，最重要的是，林可颂她及格了！
这要是在海外的大学里，百分之六十五可接近与良好呢！
“牛排的话，我觉得也可以得到7分。”伊丽丝笑着说。
那一刻，林可颂感觉完全放松了起来，甚至于是喜出望外。
她没有想过在这三位大厨面前得到什么高分，但都及格了至少意味着她比所谓的初学者是不是要更出色一点？
特别是伊丽丝，她的7分给的很干脆，完全不似那日在洗手间内的咄咄逼人。
他们已经知道这些菜不是江千帆做的，所以评分的时候也不会顾忌江千帆的面子，只需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们对她的评价是几乎没有水分的。
林可颂的眼泪几乎要掉落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开心。
“好了，江先生，你就不要再玩猜谜游戏了。把这位厨师请出来吧。我们还是当面交流比较好。”伊丽丝笑着说。
布罗迪也点了点头：“他确实有天分，但还需要一点磨练。我的建议是在餐厅开业之前，让他到我的餐厅里适应一下。”
“哦，布罗迪，你这家伙实在心眼太坏了。明明知道我的餐厅也很需要人手，却要求新来的厨师到你那里去‘磨练’？”伊丽丝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
“所以作为一个厨师，你们三位是能够接受他的？”江千帆平静地问。
在那一刻，林可颂完全紧张了起来。
“可以。虽然不够老道，但是至少可以做个二副了。”伊丽丝拖着下巴说。
林可颂不知道二副是什么，但只要能进入伊丽丝的后厨，至少说明自己并不如她所想的毫无雕琢的可能。
“可颂，你过来吧。伊丽丝和布罗迪你都见过了，但是韩斌你是第一次见到。”
当江千帆念出“可颂”的时候，伊丽丝明显僵住了，眼睛在瞬间睁大，全然地难以置信，甚至于撑着下巴的手都挪开了。
林可颂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每一步走在光亮下，她的心情都难以言喻。
“哦……是你？我记得一个月前你来过我的餐厅观摩！江先生说过你还没入门……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布罗迪的表情也很惊讶，但是他的惊讶与伊丽丝不同，是一种类似于欣赏的惊讶。
“所以说，江先生你才会一直待在后厨指导她吧。”伊丽丝看向林可颂，“你很运气，江先生从来没有这样手把手地教过什么人。”
布罗迪与韩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在他们看来一个入门一个月的初学者达到这样的水平果然还是要靠江千帆这样的大师从旁指点。
“我并没有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她。这三道菜也是我对她能力的试水。从早晨的八点半，到下午的四点，就是她学习这三道菜的全部时间。而你们三位是她的考官。当她参加考试的时候，我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什么？就学习了这一天吗？”布罗迪看向伊丽丝，“我相信江先生所说的话。就算是一个月的时间，这三道菜的完成度和味道也很让人惊讶。我一直奇怪那天江先生为什么会把她带来我的后厨，现在我明白了。可颂，加油！”
“如果你真实的水平与这三道菜相符的话，已经可以考虑从事这个职业。江先生能让你单独负责准备给我们的这三道菜，说明他很信任你的能力。”韩斌也对林可颂露出笑容。
“但愿这三道菜不会让你太过骄傲，你现在看见的只是一棵树，但是在你的身后还有一整片森林。”
伊丽丝很有风度地笑着，与林可颂握手。
但是林可颂知道，她并不是在鼓励她，而是在警示她。这一次的成功在伊丽丝的心里只是偶然而已，并不能完全证明林可颂的能力。
对于林可颂来说，这种程度的话已经无法刺伤她了。至少现在她知道自己不是朽木不可雕的蠢材。她相信，布鲁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
晚餐结束之后，三位主厨与江千帆讨论了一番新开餐厅的菜单之后就离开了。
江千帆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伊丽丝，我有话要对你说。”
第44章 一起住呗，可颂
“是吗，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伊丽丝扬了扬眉梢，与江千帆走到了院中的那棵树下。
“今天你是故意的，对吗？为了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认同林可颂，布罗迪和韩斌都只是陪衬而已。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新餐厅试菜或者考验新厨师的水平！”伊丽丝用极为严肃的表情说。
林可颂远远站在门口，看着树下的两个人，她忽然有些担心江千帆会与伊丽丝起争执。
“是的，这是让你摒弃偏见做出最真实评价的方法。你已经尝出来了这三道菜不是我做得，但你的第一反应并没有想到可颂，反而觉得是我要向你们介绍新来的厨师。你的心底从来就没有认可过可颂的才华，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她有这样的能力。”
“她有什么才华？就只是三道菜而已，模仿而已，谁不会？”伊丽丝仰起头来，仍旧不屑。
“我并没有向她展示我是怎样做出这三道菜来的。是她自己凭借她的味觉思索出来的。伊丽丝，你到底是在怀疑我的眼光，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对可颂不满呢？”
比起伊丽丝的张扬，江千帆显得完全的平心静气。
“我确实对她有偏见。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甚至对这个行业毫无热爱之心的女孩，却被你捧在手心里？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已经很出色了，伊丽丝。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
江千帆撑着盲杖，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哈……教我？我和你之间只存在烹饪技艺的切磋吗？”伊丽丝发出一声自嘲，用手指点了点江千帆的胸口，“其实你的心，早已经跨过了一个导师的界限。我等着看，你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说完，伊丽丝便转身离开了。
江千帆转过身来，走到了门口，林可颂仍旧站在那里。
她知道，江千帆和伊丽丝之间的事情从来不是她能够插足的。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江千帆今天准备这一切的用意。
“谢谢你。”
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林可颂低着头轻声说。
“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自信。所以我的心思完全浪费。”
江千帆的声音凉凉的，让林可颂瞬间无措起来。
“不是的！我现在有自信了！虽然这种自信还没有到满满的地步，但是我知道只要我肯奋力一搏，我能赢的！”
江千帆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的身影就像另一个缓慢拉开帷幕的世界，某种浪潮沿着视线涌入林可颂的大脑。
“可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赢，也不需要你为了维护我的名誉而去赢。我从来没有刻意要你按照我的方法来做某种食物或者某道菜，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变成另一个我。”
江千帆的声音，就似深夜里安静流淌着的时光。
得失与名利从来没有束缚过他。
那八年的时光，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为了回到自己所钟爱的领域而已。
由始至终，他一直都很纯粹。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而已。我希望你真心喜欢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希望这件事让你觉得快乐。”
林可颂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江千帆。
她只能仰望着他，因为那一刻他比她所想象的那么接近自己，却又那么遥远。
江千帆伸出手来在空气中寻找，轻轻拍上了林可颂的肩膀。
“或者这样吧，可颂。如果你做出了让我觉得好吃的东西，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这个条件有多么地难以办到，我都会尽力做到，无论需要多少时间花费多少精力。”
“做出让你觉得好吃的东西应该比做出让米其林密探都觉得好吃的东西要更难吧？”林可颂笑了。他对味觉的追求那么纯粹，要怎样心无旁骛的人才能达到？
“但是我的承诺比米其林密探给出的星星更可靠。反过来……”江千帆低下身来，侧过脸，缓慢地靠向她，那样温和柔软的姿态，让林可颂的心静止一般不得跳动，“如果被我感觉到你又不自信了，想要逃避了，我会吻你。不管周围有什么样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你多么不愿意。”
“这怎么可以？”林可颂喊了出来。
这简直霸王条款？
“当然可以。”
江千帆转过身去，顾自前行。
林可颂赶紧追上去：“你要是想要鼓励我的话，不需要用这种方法的！真的！你可以罚我抄食谱！可以罚我四十八小时，不是七十二小时不间断念新闻什么的！真的不用这样的！”
“我的吻对于你而言是惩罚吗？”
江千帆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唉妈啊……心脏跳得快要裂开了，他要是多来几次，自己还不得上西天？
“不……不是……怎么可能是？”
“我喜欢你，当你感到不自信还有沮丧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吻你？”
明明丝毫与“深情款款”不搭边的声音，落在林可颂的心上，有种动人的感觉。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喜欢她”，林可颂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了。
就在林可颂低着头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冷不丁地碰上了她的脸颊。
“哎呀！”林可颂抬起眼，对上的是微微倾下身来的江千帆。
他又亲了她一下，虽然只是蜻蜓点水。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拥有让我喜欢的地方。”
“啊……”她又被江千帆看穿了吗？
江千帆又有靠过来的趋势，林可颂赶紧捂着脸向后退：“我很自信！我现在绝对相信你喜欢我！百分之百毫无怀疑！”
“真的吗？”
“真的！绝对！你听不出我声音里的自信吗！”
林可颂很肯定此刻的自己简直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他直起腰身的那一刻，林可颂感觉自己似乎在他的唇上看到了细若游丝的笑意。
他刚才是在故意捉弄她吗？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是江千帆！
谢医生你在哪里？赶紧来给这家伙看看病！
“好吧，明天我们可以试一试海鲜。”江千帆说完，便走进了房间里。
当他的房门缓缓关上，林可颂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来。
“我的妈啊……我的妈啊……”
林可颂握着拳头走在走廊里，她发觉自己的人生仿佛面临着一个比高考更加严峻的挑战。
那就是江千帆的“喜欢”！
一整个晚上，林可颂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是江千帆的亲吻。
就像是一夜之间骤然盛放的花朵，撑开了她的世界。
手机震了震，是一条来自宋意然的短信：一起住吧。
林可颂看见这条短信立即剧烈咳嗽了起来。这个白痴，八成给哪个美眉发短信结果发错了对象。
她不由分说地回复：脑壳被门挤了？
宋意然：一起住呗，可颂。
林可颂：滚走。
宋意然：我保证不介意你晚上听音乐看电影，不介意你在沙发上吃薯片到处掉渣引蟑螂，不介意你晚上九点以后淋浴。
林可颂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你到这边买栋别墅啊！
宋意然：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着这条短信，林可颂猛地坐起身来，心想不会吧，宋意然虽然一向烧钱，但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江千帆的这个社区一看就很高级，来往出入的都是纽约的上流人士。但是以宋意然的脑残性格，很有可能真的那么做！
这家伙不会真这么义气吧？她不过和他抱怨两句，他就要来解救她了？他真有这份心思当初坐飞机来纽约的时候为什么不给她买张头等舱的机票！
不对不对，她又不是他那些莺莺燕燕的，他哪会在她买栋别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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