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就要抓到我了。
“秦哥,秦哥救我……”终于喊出了声,却是嘶哑的。
“锦儿,锦儿,我在这儿。别怕!”
我得救了吗?是谁救了我?
我想睁开眼睛,努力半天也睁不开。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好痛!嘴干得要命。鼻子里是不是有火在烧,要不呼吸怎么会像蒸汽一样热?
“锦儿……”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沉重的眼皮似乎随时会合上。
一切又回到现实。
他焦虑地坐在我身边,人很憔悴,胡子好像几天都没刮过,从来都平整的衣服也褶皱着,那样子真让人心疼。看到我睁开眼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然后拿起毛巾替我擦了汗,又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锦儿,喝点水吧!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他扶着我的头,喂了几口水。
我这才发现,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碰到鼻息会灼烧一样的疼。
“锦儿,我煮了粥,你吃点儿吗?”
我见识到的他的厨艺的最高境界就是煮面。平时,做饭都由我一人包揽。没看出来他还会煮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胃口。
“你还有点发烧,别乱动了。”看我有起来的意思,他及时阻止。接着,又道:“别害怕,医生来过了,说不要紧,但是冻伤可能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好。”
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在这里陪我,按时喂药,换药。我的手脚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最严重的在右手臂,起了好几个水泡,已经被剪破,创面上了药,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整日躺在床上,萎靡不振。跟他也没有什么话说。屋子里静得可怕。
第三天,下起了雨。
他出去了,没告诉我去哪儿,我也没问。
躺在床上看了一上午天花板,实在无聊。我起身下床,却发现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扶着墙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只是这屋子太静了,静得让人不安。
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雨,电视里播的节目,我也没心思看。不过,听到他们说起了仓央嘉措的情诗: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拿起笔,无力的手笨拙地在纸上写下这两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之所以累,是因为贪念太重。欲望常常会迷盖心智,人便常常无法自省。哪日,一旦醒悟,你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累不是吗?放下,就不累了。
我站起来收拾东西。花店的钥匙及一干手续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我只拿了一个手袋,里面有一点钱。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秦哥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有些东西我实在没有办法还回去。
环顾一周,咬了咬牙,转身,正欲离开,他撑着伞回来了。进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些青菜。看了看我,他似乎立即明白了。
“锦儿,你要走?”
我默认。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转脸看窗外的雨。
半天,他默默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地洗了手,脱下外衣,挂好。
最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我。
“锦儿,对不起。你拿着吧,这样我会好受些。密码是你的生日。”
密码都改好了,我不禁苦笑。
我接过卡,往外走,松开手,推门。
秦哥,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张卡……
这是春天吗?怎么一点春雨的样子都没有!春雨应该是轻柔的,缠绵的,温润的,清新的,沁人的,涤荡的,细细密密,如丝如织的。可今天的雨,这么急促,这么寒凉,一泻如注,眨眼间,人就变得水淋淋的,一直湿到心底。
我吃力地走到大门口,吃力地拉开那扇门。
“方锦,你给我回来!”从来没听过他这样歇斯底里。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这雨居然是温热的,可我为什么那么冷呢?
我应该摔门而去,对吗?只是我的腿好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怎么也跨不出去。拉着门,就那样站着,淋着,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似乎震聋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整个世界变得空旷起来,好像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我感到惶恐,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放不下。
猛地转身,发现他就在我身后,任雨水摩挲着他那张英俊的脸。
他抱起我回屋。替我擦干头发,清洗伤口,换药包扎,又换上干净的睡衣,最后,把我塞进了被子里。随后他也上床,搂着我躺下。然后,我俩都发烧了。
混混沌沌的地睡到第二天。他好了。我开始咳嗽。
眼见清明就到了,本想着给妈妈扫墓,这又不知道拖延到什么时候。已经五年没给她扫过墓了。一年一年的风吹雨淋,也不知道那个坟头还能剩多少。想想眼睛就发涩。
整整咳了一周才见好,身体也有些力气了。秦哥也大多呆在家里,白天出去的话,晚上也基本都回来。只是,我们没什么话,比较冷清。以前,只要他在,我就会围着他,像只小鸟,叽叽喳喳地给他讲我的新鲜见闻,讲我认为好笑的事。常常讲到一半,我就笑得东倒西歪,讲不下去了。又或者没头没脑地问一些奇怪问题,逼着他回答。回答不上来,我就咬他,然后他就能回答上来。谁知,一夜之间,我的乐事,见闻和问题都没了。
又过两天,见我恢复得差不多,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清晨早早地起来,天气不错。我俩打扮的跟杀手似的,黑衣黑帽,还带着大墨镜。这是他的要求。他把车开到花店,让我包装一束马蹄莲,带上花我们就上路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陵园,是在另一个城市。里面的墓修得很气派,我只能这样形容。想到妈妈那荒凉粗陋的坟头,真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的,人活着有贫富高低之异,连死后也免不了千差万别。他拉着我在一座墓前停下。把花放在碑前,他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花,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独自走下台阶到旁边吸烟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和我的祭奠方式大相径庭,我会哭,会说很多很多心里话。他没有。墓碑上有照片,是个端庄漂亮的年轻女人。会是谁呢?我扫了一眼她的生卒年月,吓我一跳,她去世的那天正是我的生日。
难道?
我肃穆地在目前鞠了三个躬。
他坐在台阶上吸烟,优雅而忧郁地吐着长长的烟雾。我走过去,他把烟掐灭,拉着我坐到台阶上。
“我从来没见过她,除了那张照片。”他兀自地讲起来。“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抢救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走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和你不同的是,我的父亲对我很好。他现在定居美国,已经组建了新家庭。每年他都会找时间回来看看她。只是和我……现在不怎么联系。”说着他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内疚。
是这样。难怪他不过生日!
“我们是同一天生日。”我说。
“是的。当时,你告诉我那天是你的生日,我比较诧异。”
我勉强笑了下。
他抚了抚我的脸。
坐了一会儿,他说:“走吧。明年再来。我们得找个地方吃饭。”
这墓扫得也太简单了。也没扫啊!我跑上台阶。
“锦儿,你干嘛去?他迷惑地问我。
“说两句话!”
他拉着我的手走出陵园。在车旁,他抓着我肩膀把我按在车门上,缓缓地说:“我只给两个女人送过花。一个在那里躺着,另一个就是你。你信吗,锦儿?”
“信。秦哥的话我一直都信。”我淡淡地答道。
他对我的淡漠有些意外。
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他说:“锦儿,那天……”
“别说了,秦哥,我不想听!”
闻言,他先是一怔,而后低下头来吻我,我不自觉地转脸,避开了。他像尊蜡像似的僵在那里。看得出,他很受打击。我也没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或许和他已经难再从前了,我忘不了那天那幕。
他没再说话。只是礼节性地吻了一下我的脸颊。一直回到依蓝小镇,他都没说一句话。
我选了个晴好日子,独自驱车前去为妈妈扫墓。因为是第一次长途自驾,秦哥似乎比我还紧张,他给我手绘了一张地图,哪段走高速,那段走国道,哪里有立交桥,哪里有服务区,哪里有加油站,哪里单行,哪里限速,哪里爱堵车,哪里交警多……面面俱到,堪称极品,可以拿到展览馆里去炫耀一番。
我没有秦哥开车快,不得不在酒店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去墓地。五年,那里又多出几座坟茔。车子无法靠近,我只好步行一段。远远地目测了一下位置,那里就应该是妈妈的坟,可是怎么看都不像,而且还多了一块碑。我满腹疑惑地走到近前,没错,是妈妈。因为碑上赫然写着:慈母方妤淑之墓。墓碑做得非常细致,用的是的汉白玉,象征着永生永存。碑身高大,基座宽厚,边缘还饰有浮雕云纹。碑上有一副对联,看完,我不禁潸然泪下:品如兰兰清雅后世;爱如水水长润女心。看了一下时间,是我走后的第二年清明。以我之名而立。
坟被填得很高,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连周围很远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表层的土还很新,应该是最近填上去的。
站在坟前,我百感交集。除了我,就没有人来看过妈妈。妈妈是独女,去世后,外公外婆受不住打击也都相继过世。不会是别人。
边哭边和妈妈讲了这几年的经历,像以前那样,把最心底的话都告诉她。最后,又在坟上填了几捧土。和她道别。
走了没几步,我发现草地上有一堆土,新土。出现在这儿显得很突兀。我好奇地踢了一脚。天哪!这人吸了多少烟啊!我一个一个地数,44个烟头。
回到依蓝小镇的时候是晚上。秦哥也在。看到我,他长出一口气。
“顺利吗?”他问。
“挺顺利的。”
“你还没好,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他轻笑。
“秦哥,谢谢你。”我诚恳地说。
“快去洗漱一下吃饭吧。”他微笑着说,又理了理我耳鬓的头发。
晚上我在他旁边躺下。开了一天的车,应该很累才对,我竟有点失眠的感觉。他起来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又想更进一步亲吻,又怕我会躲开。然后便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秦哥?”我轻轻地叫他。
他的眼波一闪,表示在听。
“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见面,你会爱我吗?”
他稍稍一滞,然后点头。
“会娶我吗?”
他又点头,还是没说话。
“秦哥,我等着你,到时你可别忘了。”
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也许真正的爱就该是无声的。
我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吻,泪水从眼角滑出。
他带着一股馨香,温柔地缠绵流连。
夜里,起来找水喝,发现秦哥不在身旁。我觉得和他j□j真是个体力活,每次我都会特别乏累。通常,如果他不再纠缠,我会一觉睡到天亮。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晚特别渴。我摸着黑下床,懒得开灯。
走到窗前,发现他正坐在窗外的木桌旁抽烟,样子萎靡颓废。我怕烟,所以他从来不在屋里吸烟,无论什么季节。即使在外面,吸完他也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回来后换衣服,洗手,漱口。已经成了习惯。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没完没了,丝毫没有节制。他一直茫然地看着一处,说不出的惆怅。像是在反反复复地思索一个问题,又思索不出结果,只能不停地吸着烟。我知道他夜里有时会出去过过烟瘾,可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子吸烟。他和烟,就好像婴儿和他的奶瓶,更多时候是抚慰,是平复。
烟火随着他一吸一吐明灭变幻。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彤红的火光映到脸上,隔着玻璃我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上闪着晶亮。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秦哥……
我拿了件衣服,推门出去。
“锦儿你怎么醒了?别过来,这里有烟。”说着迅速把手中的烟灭掉,又在空中挥了挥,试图驱散那些烟。
“天这么凉,你怎么穿着丝袍就出来了?”我一边埋怨着,一边把衣服披到他身上。
“不要紧。这就回去。你先回去睡吧。”他把烟灰烟头倒掉。
“秦哥……”我抱住他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怎么了?做噩梦,害怕了?
“没有。”
“那怎么醒了?
“想你。”
“我这不在吗!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渐行渐远
那段时光是幸福的,我们有很多时间腻在一起。我特别满足。每天睁开眼睛,即使外面风雨交加,我心里也是晴空万里。我贪婪地希望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可是,上天没有那么善良。
正所谓好景不长在,我们的美好时光随着秋风的到来,也变得萧瑟起来。他又开始频频离开不归,五天,七天,十天,甚至更长。
有一次他整整离开一个月。终于回来,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要走。我追了出去,拉住他,不让他走。
他耐着性子说:“锦儿,我有急事,必须得走。我保证下次回来多陪你几天。好吗?”
“不好!除非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去做什么!”我开始无理取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是很烦躁,没事就想闹情绪,一天到晚喜怒无常。
“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放手,锦儿!”
“不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我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拉他。
“锦儿,我真的有急事!现在必须走!”说完用力地往回抽手。
我没抓住,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坐到台阶上。坐得太实了,感觉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
“锦儿!”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跑过来扶我。
我却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半天出不来。肚子好疼,疼得奇怪,绞着劲儿疼,有种剥离的感觉。紧接着一股热流从下身涌出,灰白色的石阶被浸成暗红色,红色在一点点散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