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寻布坊”再度重新开张,萧瑶因为手上的伤便修养在家里未曾去帮忙。直到半个月后,她手上的伤势完全痊愈,这个速度就连阿一见了也都连连称奇。楚寻虽然没说什么,但从眼神中亦看得出已经放下心来。
不过萧瑶的苦日子还没结束,见她伤一好,楚寻又打发起她做这做那,理由是这半个多月被养胖了,需要多活动活动。
萧瑶是苦笑连连,这能怪谁,自己这半个多月都是他一手喂出来的,早上两碗粥,中午两碗饭,晚上又两碗,这样填鸭式的喂养,能不胖么?
她只得不多辩解,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自己亦隐隐觉得两人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特别是自己除了干活,修炼打坐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不由自主想看到他,胸口处总是酸胀,说不出的感觉。
一日,萧瑶从布坊里忙活好,看到街上卖的梨又大又新鲜,心想少爷的病,经常吃些冰糖炖雪梨会不会好一些,便买了一些。这一耽搁,在回家里的路上,便遇上了一个年约四十穿得花花绿绿十分庸俗的大娘忽然从胡同里窜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萧瑶,萧姑娘吧?”那妇人用挑选货物的眼光省视她一番,口气轻慢。
“我是,这位大婶找我有事。”萧瑶虽然不喜这人的眼神和态度,但秉着“寻布坊”的练就的本领,她还是习惯性笑问道。
“大婶?”那大娘一听着称呼明显不高兴了,“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唤一声李姐便是。要知道我李姐可是汤池镇一把手的媒婆。今天来,也是你福气,有人看中你了,托我上门给你说亲来着。”
这年头做媒都是在大街直接拦人的?萧瑶听完半点兴趣也没有,亦懒得看她直接绕开道:“大娘,我对这门亲事没兴趣。”
看对方竟如此不领情,那李媒婆脸色顿时黑得难看。怎么说自己都是要面子之人,前面她到楚家时已经丢了一次颜面,被一个小姑娘用扫帚赶了出来。这会儿到姑娘人这又吃了一记冷脸,当下心中是又气又恨,跺了跺脚道:“我就知道!做过人家娈童的人家里能养出什么好货色,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人,呸,还真当我稀罕说这门亲事呢!”
说着李媒婆扭了扭腰,转身就想走。但还没等她扭上两圈,便觉手腕处一疼,方才还面带笑容的少女此刻正掐住自己手腕,冷冷看着自己:“你刚才说什么。”
只因少女散发出的气势太过凌厉,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结巴道:“……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可没说瞎话……镇里人都知道……那个姓楚的以前曾做过前相爷的娈童!”
霎时,她直觉手腕上的力道忽然一松,连忙挣脱开那只手,头也不回边跑边道:“不信你去问其他人,他们都知道!”
萧瑶也没去理会,提着梨一步一步缓缓朝家走着,只是每走一步,心都微不可觉的有些疼。从布坊到家里不过短短几条街,她竟是到斜阳西落这才走到家门口。而门口处楚寻正站在那看着往来的人流,一如既往像副画卷让人挪不开眼。
这时有人经过她身旁,她听得对方啐了一口,声音低不可闻:“呸,天天像个小官似的站在门口,生怕人不知道自己是赶什么的!”
萧瑶直觉心一滞,加快了脚步走到大门处。
“回来了,”他看着她淡淡一笑,“今天好像有些晚。”
“给少爷买了梨,路上耽搁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把梨递到他面前。
“你倒是有心了。”楚寻也不顾忌,拿了一个往身上擦了擦,便一口口吃了起来,并还抽空回了句,“梨不错,很甜。”
萧瑶憋了憋嘴,心里酸得很,就站在他身旁也没进去,她就是想看着他,这样自己才能好受一些。
“我出生在凤阳,家里面一共有七个小孩,排行第五。在我八岁那年,我爹娘把我卖到了丞相府,换了哥哥娶老婆的本钱。而那管丞相天性喜好渔色,喜欢豢养男童,后来五年时间里我一直呆在他身边伺候他,这世间有修仙者的事亦是在相府时曾听到见到过,直到第六年,他得罪了一位仙者,被杀了头。我这才和府中其他人一并被放出来。好在五年间我存了一些钱,之后一路从凤阳过来,来到这里不想再走,便定居了下来。萧瑶,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声音缓缓,醇厚悦耳,就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平静无波。萧瑶只觉心一跳一跳,疼得难受,半响却只憋出一句话:“我们是一家人,怎么样都是。”
“我知道。”楚寻笑了,“那萧瑶你眼中那抹伤怀可是同情?”
同情?!她立刻猛摇头,张口想要解释,却怎么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最后只能干着急睁大眼睛,憋红了脸看着他。她想说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是楚寻,她就会觉得开心,觉得温暖,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扑哧”,看她干着急的模样,他不由笑出声来,将手中果核丢得远远,“我知道,你别着急,我不逗你便是。”
“萧瑶你看,这小镇上形形色色往来的居民,其实在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对我都很好,人人都安慰过我:以前的事情无需太在意,是那禽兽的错。特别是那个大婶……”他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家包子铺里的胖女人,那女人看见他的手指着自己,立刻一脸厌恶朝这边啐了一口,“她还送过我过一个月的包子。不过后来一年,两年后,渐渐的我活得越来越好,笑容亦越来越多,但他们对我得态度也逐渐在改变。然后一转过眼,不知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但是啊……”
他忽然歪着脑袋笑看着她,眼中唯有一抹狡黠,没有丝毫的伤痛:“我都已经走出来了,又怎么会因他们那些眼神和言语又再活回去,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自怨自艾到底称了谁的心?萧瑶,你看我过得比他们都好不是?”
萧瑶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暖暖的,有种发自心底的愉悦慢慢涌出。亦在这时她才明白,为何这里的人会有些惧怕楚寻,只因他有一双透彻通明的双眼,能够看穿一切。
她笑得开心,“我们一家人活得比谁都开心,少爷,我们回去吃饭吧。”
这一刻他同样笑得夺目,轻轻俯□来,在她耳边轻语:“萧瑶,谢谢你的梨。”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温热的唇像轻柔的羽毛轻轻刷过她的脸颊,一股燥热感瞬间冲入萧瑶四肢百骸。
导致她一整晚都神情恍惚,无论做什么那温热湿软的触感都在脑海种回荡。直到半夜,睡不着时,她忽觉脑海灼热得好似被火灼烧一般,模糊中一鸡蛋大小的光团从她脑海中飞出。在她眼前来回飘忽着。
“哎,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直接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为何听上去如此熟悉又厌恶?!
再看那光团,萧瑶确定不是梦之后,表情立刻狰狞化,抬手一把将光团揪住,“信不信,我还能让你更倒霉!”
二三五、过往(八)
俗语言:先下手为强。萧瑶不给这光团半点机会,手一使劲,欲要用蛮力将其一把捏碎。
弄得那光团声音在她脑海中呱呱大叫道:“靠!轻点!你想要捏死老子啊?!”
萧瑶冷笑,瞥了眼身侧正在熟睡的月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屋外柴房处,这才恶狠狠道:“你还真说对了!”
“为什么?!老子又没夺舍成功,再说你不想再重新修仙了吗?!”
萧瑶本想等它聒噪完,权当作敌人最后的遗言,便毫不犹豫捏碎它。可听到修仙二字,她的手还是不由松了松。
好不容易能缓口气,那光团生怕她再用力连忙道:“老子都知道,这一年多来,你一直在想办法重新修炼,但都毫无成果。”
“你在我身体窥视我?!”萧瑶表情又阴沉下来。
“你以为老子愿意啊?!若非老子夺舍失败元气大伤,没有外力协助则无法出来。否则早出现替你指条明道,还能少走一年弯路。若非今日你忽然脑充血,热力将我激出,老子还不知道要在你识海内待上多少年。”
“听你这意思,似乎想要帮我再重新修炼?可是我听错了?当初夺我舍,毁我修为,坏我灵根者竟然说要帮我?!”萧瑶怒极反笑,瞬间手上又恢复了力道,“莫不是你绝觉得我像那种傻得再给人重新夺舍之人?!”
“你……先别激动,听老子把话说完行不行?!”光团被挤压得很难受,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
“好,你说!”萧瑶也不急弄死它,只是冷眼睨着它,看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要说倒霉,其实老子比你更倒霉!你不过是毁了修为,但是体质也因那次夺舍发生了巨大改变,比以前不知要好上多少!若是重新修炼,假以时日成道之时你的肉身将会强悍无比,抗下天劫业火都可,说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但老子呢?不但一身修为被毁!还要沦落到与你同命!这一比,到底谁更亏?!放心吧,老子算现在对夺你舍没有兴趣。所以从今以后,老子帮你修炼,你帮老子重塑身躯,待你修成大道飞升真仙界,助老子拿回身体后,你我也算两不相欠。如何?”
听得这番狂妄言论,萧瑶瞪大了眼,差点没喷出口鲜血,这天下怎有恁的无耻之人?
“难不成初是我让你夺舍的?!”她身上已经隐隐浮现出杀意。
没想对方竟还挺委屈认真道:“但你不是也没提醒老子,你是异灵根么?若是当初你事先肯吱一声,老子也不会对你夺舍了。”
虽不知这光团到底是什么,但能无耻到如斯地步,看来已经是一种境界了。萧瑶还有什么话好说,此刻她心中熊熊烈火升起,一种想要封住它嘴的念头竟比夺舍之仇还要来得浓烈。
但为了弄清楚它口中自己还能重新再修是真是假,她强迫自己平复下心绪,片刻后才冷言道:“你说能助我重修,有什么可以证明?!”
听她口气光团便以为对方已经同意,遂大口气道:“这个简单,老子教给你一套功法,到时按着功法来练自然可以重新再修。这下你可以先放开老子了吧?”
“放了你?”吃过那么大一次亏,萧瑶自不再是那一心苦修的愣头青,她根本就没有送手的意思道:“没那么简单,你先把功法拿来,待我验证是真是假后再说。”
这一试探,那光团略微停顿了一会,才道:“功法现在老子就可以给你,不过要修炼却不能在此处,还得和老子去一个地方才成,不过如今老子才刚能动弹,还要恢复两、三月才能恢复一点能力,打开虚空……”
它话还没说完,又觉浑身一紧,这死女人又开始用力了!
“老子没有骗你!待三个月后定能让你重新再修!”
“哦,那等三个月之后你才有资格再与我谈条件!”萧瑶无视它的怒意,回到屋子里,找了个瓶子,任凭它在自己脑海中大喊大叫,直接把光团给塞入了瓶子之中。然后再用布条堵死瓶口,再盖上瓶盖,就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瞬间,她脑海中的噪音亦完全消失。随手把瓶子塞到了一个箱子里后,她这才心满意足躺下睡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萧瑶一切如常,仿佛昨夜脑海中飞出光团之事乃是一场糟糕的梦。她洗漱完毕后,抬脚便想想上楚寻那用早饭。自从她受伤以来,一直都是和他共用早中晚饭,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但今天她却有些退却了,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宛若鹅毛般的轻吻,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心里都憋得慌,亦浑身发热不敢去见他。
遂想了想,一咬牙便到街上买了两个包子,直奔铺子里去了。
这一天,连中午她都没回家去吃饭,但脑子中他的脸,他的笑容,还有那总喜欢微微上翘的薄唇时时刻刻都在脑海中晃悠,怎么甩都甩不掉。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不得不回家,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去,等她到了家里,四个人已经在桌前等着她开饭了。
“今天店里生意很忙?”见她从进屋到现在一直低着头,楚寻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唔,”萧瑶继续低头数蚂蚁,在离他远远的地方坐下。
“地上有钱可捡么?怎么一直看着地上?”楚寻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没!”她忽然一抬头想要证明自己没问题,谁料这个位置虽然远是最远了,但正好在人家对面,这一眼又瞥到了那好看的薄唇上,刷一下,她脸色通红,赶忙低下头扒饭。
可惜那两团红晕还是被楚寻给捕捉到了,他弯了弯唇角,便心情大好,认真吃起饭来。
饭后,他还是老习惯又到门口望风景去了。萧瑶帮着吴妈收拾好碗筷后,再看了看门口那画卷般的身影,忍不住踱到他身后侧一步,陪他一起静静望着街道上来往人流,心急促的跳个不停,几乎就要越出胸口。因为太静,她害怕对方能够听到这心跳声,便没话找话道:“少爷,你每天都在看什么?”
只见他双眸宁静如水,唇角处喋着一抹笑意回道:“自然是看人啊,这里风景独好,每天都能看到不同有趣的东西。比如那边的男人,今日他双手插在袖管里,说明他喝花酒被家里婆娘发现,赶了出来,手头拮据,连吃饭的钱都没。若是哪一日他昂首阔步,摇头晃脑,那便是他婆娘不在家,可以到怡红院去找翠儿姑娘一夜**。”
萧瑶一脸惊讶,本以为他在想什么高深的事情,原来竟然是在看八卦。弄得她看着那边那可怜兮兮的男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要一起看么?”他忽然回首邀请她,“那就不要站那么远,站到我身边便是。”
她只觉眼前一片瑰丽眼色,身体不受控制的站到了他身旁,静静陪他一同观这人生百态。由最开始的一尺距离,到最后慢慢的朝他靠近,直至衣摆已经挨到了一起。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连他的味道以及肌肤散发出的灼热感自己都能清晰感觉道。
萧瑶觉得自己快醉了,有股微醺的感觉,而且这一醺便是一个多月,但她很满足,很快乐,甚至打从心底喜欢上了那站在门口看八卦的感觉。
于是她便知道了更多更多,比如阿一从小便是被狼养大,到了四岁时才被楚寻从狼窝中捡了回来;又比如月儿曾经是个大家小姐,谁知飞来横祸,一夜之间全家人都被人杀光,她被娘亲藏在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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