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喜欢吹牛皮。” 张其馨轻轻地对我们说,眼睛里洋溢着幸福,随后把声音提高一点,“
记得把火关掉再放盐,否则菜会发黄!”
“知道了知道了,我烧菜,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放心?你烧出来的东西,除了开水,好像还没什么好吃的。”
“喂,小姐,在你的同学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就算打狗,也该先关门吧。” 林少阳笑眯眯
地把菜一样一样端到桌上,他殷勤的时候的确很讨人喜欢。
“那笔钱打算怎么办?出去度假吗?” 郑滢比较关心吃喝玩乐的事情。
“我们打算春假的时候去一次夏威夷。其实我本来想去纽约的,后来他说既然已经在西海岸了,去
夏威夷更加合算。”
“就是,纽约有什么好玩,又冷又脏。” 林少阳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去过,我没去过嘛。” 张其馨嗔他一眼。
“好好好,那秋天感恩节的时候带你去,正好看中央公园的红叶,怎么样?”
他们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好像什么争吵都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看着林少阳,突然想到昨天张其馨
摔伤手臂的时候,她们学校并没有把电话打给他,而是打给了程明浩,他心里就一点疙瘩也没有?是他根
本就不知道?还是男人的气量比女人大,不那么介意?
临走的时候,张其馨拉住我的手,轻轻地说,“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把档案改过来,以后不会
再这样了。你没生气吧?”
我摇摇头,还她一个微笑,“不要紧。” 好像也没别的话好说了。
昨天那件事,就象一片云,在我的心上无端投下一片阴影,又飘得无影无踪,让我反而觉得自己的
气生得莫名其妙。
…
发布时间:2005…4…25 16:45:02
113
从张其馨那里出来,已经九点多钟,郑滢送我回家。我坐在她的车里,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到
一起的?”
“几个月前吧。” 她打个哈欠,把车并道,准备转弯。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好罗嗦的,很自然啊。”
“他们打算结婚吗?”
“一定要结婚才能住在一起吗?”
“没有结婚的打算为什么要住在一起呢?”
郑滢斜了我一眼,嘴角扬起半个笑容,根据我的经验,那是嘲笑,“男人和女人生理构造不同,是
有一定道理的;彼此需要,并不一定要结婚才可以啊。”
“我不同意。”
郑滢来劲了, “小姐,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美国,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老土得像处女吗
?”
讲完,她转过头来看看我,修正一下,“不对,你好像真的还是处女吧,当处女当到二十四岁,差
不多了,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再下去的话,可以考虑立贞节牌坊了。”
“‘二十一世纪’、‘美国’ ,和处不处女有什么关系?” 我不服气。
“喂,你不会像章文刚那样搞什么‘处女情结’吧?老实跟你说,现在连男人都不信奉这个了,当
然,主要是因为女人不信奉。你想,去超市买套音响也要先试试吧,噢,找个男人,不好好检测一下,万
一等结了婚才发现是个性无能,怎么办?退货吗?凭你那点脸皮,我看肯定就把亏吃到底了。”
她朝前面一辆绿灯了还在迟疑的车恶狠狠按一下喇叭,然后总结陈辞,“所谓做爱,做爱,就是说
,爱,是做出来的。明白了吧?”
“也不是那样,我只是觉得要‘做’ ,先要有‘爱’ 。我只会跟自己最爱的人做,而且,他也要
同样爱我,要跟我爱他一样。否则,我不会心安。”
郑滢嗤之以鼻,“程明浩的日子真不好过。”
她提起程明浩,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程明浩和张其馨,上过床没有?郑滢的话并非没道理,现在
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美国,不是人人像我一样老土;然而,我总是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和自
己上过床的人,是很难彻底忘却的。
我转过头去看车窗外各式各样的维多利亚式房子飞逝而过,霓虹灯下,我的心境变得苍凉起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有没有上过床。” 我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说。我和郑滢在这点上不太一样,她有什
么事可以一直瞒着我,而我,心里有了什么话,很容易被她勾出来。
郑滢看看我,把车停到路边,握住我的手,“关璐,我知道你会这样。这样对你自己不好。明白吗
?”
我点点头,朝她微笑,“我明白的,随便想想而已。”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偶尔会胡思乱想一下。
我改变主意,不回家,去程明浩的实验室找他。我突然很想念他,我想立刻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我
再也不生他的气了。
…
发布时间:2005…4…25 16:45:30
114
我见到程明浩的时候,他正忙着一个实验,看见我,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自从九八年夏
天,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学校找他。
“我来看看那个你想让我当套鞋穿的花盆。”
他递给我一把钥匙,“在我办公桌上。你稍微等一下,我这里就快好了。”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迎面就看见桌子上那株非洲紫罗兰。两年不见,它的确长大了一些,而且长得
很好。毛茸茸、衬垫的绿叶子烘托着小小的、深紫色的花朵,毫不张扬,却坚定而温柔的开放着。那个新
换的盆确实很像一双套鞋,淡蓝的鞋帮上微微凸出两朵洁白的兰花。我轻轻摸着它,想起程明浩那样一个
大男人捧着这么一个花盆回家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随后又不由感激起来:让他下定决心开了十八小时
的车去找我的,不正是那一瞬间的温柔和惦念?
我把花盆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浇上一点水,程明浩进来了。
“这个盆做得太逼真了,” 我把一只脚放到花盆旁边,“你看,说不定我还真的可以拿它当鞋穿
。”
“恐怕还是小了一点吧。” 他脱下白大褂挂起来,一边打量着我的脚,笑着说。
我仔细比了一下,“嗯,好像就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你猜得已经很接近了,值得奖励。”
“怎么奖励我?” 他用手臂环抱着我,身上有一股实验室的味道。我亲了亲他的脸颊。
“陪我去吃晚饭。”
“你还没吃晚饭?” 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了。
“刚才想一鼓作气把这个东西做完,就没顾得上吃。不过,” 他指指桌上,“我吃了一包薯片。
”
“那你送我回家,我帮你做。” 我开始心疼。
他把我送回家,我煮了一碗面,另外炒了一个青椒肉丝。他吃得津津有味,“很好吃。”
“是你肚子饿了吧。”
我两手托腮看着他微笑,心里有点酸:一直以来总是想着要他哄我,对我好,却没有想过他其实自
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要烦心。搞了半天,我大概还没有蒋宜嘉的“四点半”懂事。
“对不起,” 我突然说。
他抬起头看看我,“对不起什么?”
“我觉得我对你不好。”
“你对我很好啊。”
“还不够好,”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我要对你更好。说真的,我要怎么样,才能对你更好一
点呢?”
他看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想想,然后笑起来,“那就帮我拿点胡椒粉过来。”
我很高兴地把胡椒粉递给他。他跟我讲实验中的事情,兴致勃勃的,虽然我并不太懂,但还是很喜
欢听。
吃完饭,他坚持帮我把碗洗掉,然后穿上外套,“很晚了,我该走了。你早点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
我送他到门外,在路灯光下,他显得又高又帅。我搂住他的脖子,“你现在是我的‘紧急情况联系
人’,所以呢,以后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马上到医院去看我,知道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不许这么说。”
“自己说自己,不要紧的。”
“这种事情自己也不能随便说。” 他一边说,一边找最近的一棵树摸了两下。
“原来你还这么迷信啊,还入乡随俗,来美国人的迷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把我紧紧地贴在胸口,“反正你不许出事情。听见没有?”
…
发布时间:2005…4…25 16:45:55
115
“那万一呢,我是说万一,比如低血糖晕倒什么的,不一定断手断脚的啊。你会立刻放下一切去照
顾我的,对吗?”
我也伸手去碰碰那棵树,“呐,树我也摸过了,放心大胆说吧。”
他捧着我的脸,半皱起眉头,“璐璐,你怎么那么会胡思乱想呢?听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你
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叫我“璐璐”
,而且偶尔会用一种稍带命令的口吻同我说话,好像我真的是个小孩,我却很喜欢这种方式。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橙黄的灯光下,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我自己。那么,他一定也能从我
的眼睛里看见他自己。我觉得很幸福。
我突然明白了,恋人之所以喜欢互相凝视,就是因为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眼睛是心灵的
窗户,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住在所爱的人心中更加让人幸福的呢?
我问他,“你会对我好吗?”
“会的。”
“会非常好吗?”
“当然。”
“会比对其他所有人都好吗?”
“放心吧。”
“那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对你好?”
“傻瓜,你这么盯着我问,就已经说明你会对我好了啊,”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真
可爱。”
我对他微笑,伸手把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一直到我的鼻尖贴着他的鼻尖为止。他的鼻子比我的大得
多,鼻头圆圆的,给他那张本来很有线条的脸骤然添上了几分孩子气。
“你知道你的鼻子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一种根据人体工学设计的鼠标,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球,可以自由滑动,这样不会伤手
腕。以后我就把你的鼻子当鼠标点,高兴了就单击,不高兴就双击。好不好?”
“我没意见,不过以你的情绪波动频率推断,大致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我的鼻子会被你点塌。
”
我们都笑了起来。他看看表,“我真的该走了。你也马上去睡觉,否则明天爬不起来。”
我点点头,“路上当心。”
我朝他挥挥手,看着他把车子开走。刚才有那么一个刹那,我有点害怕、又有点期望他会提出今晚
留下来;他并没有,我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点隐隐的失落。
我算算时间,他开车回家差不多半个小时,现在路上车少,应该用不了那么久。二十分钟后,我给
他打电话,没人。我过五分钟再打,这一次他拎起了电话,“我刚进门。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到家。现在我真的睡觉了。晚安。” 我要挂上电话。
“璐璐,” 他叫住我,温柔地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地传过来,像一阵小小
的电流,刹那间触遍我每一个神经末稍。
“你再说一遍?” 我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小不点,我爱你。” 他又说了一遍。他终于对我说这句话。
这一次,我快乐地说,“土包子,我也爱你。”
…
发布时间:2005…4…25 16:46:40
116
拥有爱情的日子是很甜蜜的,那种感觉很难用文字来准确形容,大致说,就像吃一杯哈根达斯核桃
巧克力冰淇淋,而且心里知道冰箱里还有一打,吃完手里这杯,可以再去拿。
在公司里,我逐渐熟悉新的环境和人际关系。上班没几天,老处女就让我领教了她的法力:她带我
去见一位产品总监,据说这个人是她在公司里的一个后台,所以此举其实也有领新来的小喽罗“拜山头”
的意思。那个家伙刚从弗吉尼亚州老家度假回来,老处女见到他,一脸笑容活色生香自然不在话下
,但让我又惊讶又佩服的是她竟然把人家的家谱都弄得一清二楚,从老家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
姨一路问候到他儿子养的那条刚刚阉过的狗,顺便热情地向人家推荐一个好的兽医,因为算算时间他家里
前几个月抱养的那只猫好像差不多应该拔指甲了。语气生动俏皮,什么人听了都会对她多三分好感,就算
本来真有什么意见,被这么体贴入微地一奉迎,也不好意思直接板下脸来;脸既板不下来,话也自然而然
就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简直怀疑她是否对卡内基“人性的弱点”
那本书倒背如流。然而,一旦涉及公务,却嗝蹦松脆,丁是丁、卯是卯,绝不拖泥带水,多么复杂
的事情,到她嘴里三句两句已经交待得清清楚楚。
我顿然领悟过来,拍马屁时能化简为繁,谈公事时能化繁为简,什么叫功夫,这就叫功夫。一斑可
以窥全豹:这样一个人,由得人看不惯,却由不得人不服;轮不到升职,天理难容。郑滢的评价是,“看
好了,你这位老板,将来也是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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