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心地对郑滢说,“这样说起来,买戒指其实是很合算的。你想,假如说四千美元的一个戒指,
看着很贵,可是呢,如果我天天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戴它个五十年,摊下来每天的成本才两毛钱多一
点而已,就算加上通货膨胀因素,最多三毛钱吧,都不够一罐可乐。而且,等过了五十年,我都变成老太
婆一个,它却还是这个样子,可以传给子孙后代。对不对?”
郑滢说,“神经病。”
走出那家首饰店,郑滢去买香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她不再用香奈尔五号,而换了一种伊芙。
圣罗兰公司出品的香水。她说香奈尔五号太小女人气,“一点城府都没有” 。
“那你去买男人的须后水用好了,保证城府深得吓死人。”
“我是说,香奈尔五号好归好,可是闻上去像长不大一样。”
“所以它才能永恒啊。女人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就是永远长不大的。”
她把那种叫“鸦片” 的香水喷在试纸上让我闻。
“嗯,一股老女人的味道。”我摇摇头,这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外婆喜欢在房间里薰的檀香。
“这是成熟女人的味道,神秘,温柔,性感。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鸦片。”
“我怎么觉得好像成熟女人体味比较重,所以才需要这么多香料来盖。”
“你真是煞风景。”
“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坐在购物中心的长凳上吃冰淇淋,郑滢告诉我,林少阳最近当上组长,手下管七八个人,春风
得意。张其馨和我现在由於程明浩的关系已经心照不宣地相当疏远,就算见面也往往是郑滢牵头。所以,
有关她的很多消息都是间接从郑滢那里听来。
“他很有本事嘛,二十六岁就能这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有些人的命相大概是气球,无论年龄,一有风便立刻飘飘乎乎往上升,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林少
阳就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在小公司里混的好处,当官比较容易一些。看看我们公司,那么多人出身比你好、资历比
你厚、人脉比你深,要升一级斗得死去活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像你们部门那个马克,混了十几年,还不
是灰溜溜被人家赶跑了。对了,他走的时候,老处女有什么表示没有?”
“老板送给他两件印着公司标志的衬衫,他都没带走,就扔在办公桌底层抽屉里。我看了看,有一
件的领子还有点歪。十二年落得这么两件衬衫,简直像在骂人,换了我我也不要。”
“哼,要是他高升,看好了,老处女第一个马屁拍上去。”
“想想真让人灰心。”
“算了,他不走,位子就空不出来,你只能天天买咖啡。别说,你办公室里那张还是人体工学椅呢
,所以人家要提出跟你换,千万别答应。”
…
发布时间:2005…4…25 17: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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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会答应。接他那些工作,累都累死人,没一张人体工学椅怎么行?还有,马克走的时候
,他的一些旧同事私下举行了一次聚餐,你猜我们部门去了几个人?我本来以为大家都会去,结果跑到那
里一看,吓一跳,连我才去了三个人。”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那种场合其实是表明态度的,不去,就是说明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同他不是
‘一丘之貉’;你们敢去,算你们胆子大。所以,你去了就去了,千万不要到老处女那里罗嗦什么。”
“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整我?” 原来这里也讲究“连坐” 。
“应该不会,你是新人,‘不知者不为罪’ ,这个道理她总该讲吧。对了,你把那两件衬衫怎么
处理了?”
“我本来打算拿给程明浩穿,后来想想这种印了公司标记的衣服,穿出去也是傻乎乎的,所以就干
脆把它们钉在家里写字台旁边的墙上,勉励自己。人家有座右铭,我有‘座右衫’。”
“勉励什么?”
“如果将来哪一天我离开这个部门或者这个公司,绝对不要像这样被人家用两件衬衫赶走;我就算
走,也要走得有面子,要部门里全体同事连主管一起来给我送行。”
郑滢笑得捂起肚子,“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立这么奇怪的志向。”
“我是说真的,”我一本正经,“我可不要人家背地里像现在可怜马克一样可怜我。”
“关璐,你和马克让我想起战争片里面的镜头,前面的小兵踩到地雷倒在地上做了炮灰,后面的小
兵扑上去抱着他的尸体嚷嚷两句‘你的血不会白流’
,然后拎起他的机关枪蹬蹬蹬接着往前冲。笑死人了。”
“我才不会做炮灰。”
郑滢比我高明:她非但不做炮灰,而且每每能把人家轰成炮灰。她最近大获成功的一个项目阴差阳
错就是和上次在餐厅里对着土豆条向她大诉衷肠的愣头青合作的,人家不知道她和杨远韬的关系,还以为
机会来了,劳心卖力不说,到头来还拱手让郑滢占了大部分的功劳。结果当他满以为自己用了“苦肉计”
、当可卷土重来之时,郑滢才告诉他已经有了男朋友,弄得他职场和情场一起失意。
“现在他在走道里看见我都不打招呼了。”
“那他会不会恨你,以后找机会报复?”
“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又没做什么错事让他抓小辫子,报复什么?再说,将来搞不好
我爬得比他还快,他想报复?那叫犯上作乱。” 她格格地笑起来。
她转个身,让那个“PRADA”背包对着我,“关璐,帮我把润唇膏拿出来,在第二个夹层里。”
我拉开拉链,刚要去翻第二个夹层,突然,背包的带子断了。显然,上海华亭路卖的有些东西做得
虽然逼真,却不是太牢。
我和郑滢一起呆呆地看着那个断了一条带子的包。过了好一会,她慢慢地把那条没断的包带从肩上
退下来,轻轻地说,“关璐,你的包借我用用吧。”
我们半蹲在地上,一起把郑滢包里那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转移到我的背包里,她把那个倒空的“PRADA”
朝地上抖了几下,然后一声不响地将它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
发布时间:2005…4…25 17: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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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接着往前逛,郑滢照样有说有笑,但我看得出无论说还是笑,都有点勉强。
最不该出现的东西往往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我们居然无意间找到了旧金山的 PRADA 店,当
然,是货真价实的那个。扑面而来,咄咄逼人。
我正想拉郑滢走另外一条路,她已经看见了那个招牌,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转过身,颓
然地在一个露天咖啡座的椅子上坐下,“我有点累了,想歇一会儿。”
“喝咖啡吧,我请客。”
我去买了两杯卡布基诺回来放在桌上,郑滢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真不经用。” 她那
副样子像一只被人家踩了尾巴的小猫咪。
“是我拉的时候太用力了。”
“不关你的事,假的就是假的。” 她对着装咖啡的纸杯喃喃地说。
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光滑柔软;我想,当初她为了杨远韬把那一头卷发拉直,其实也是把自己心
里最柔弱的一面展现给他;而他,却没有好好珍惜,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珍惜。
我的心里突然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我彻底被那个混蛋,不,那只软软的、上面浇一层巧克力还撒着五颜六色糖粒的甜甜圈激怒了:明
明已经有老婆,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退一万步讲,真的要拈要惹,就要有本事摆平;现在你拈了、惹了
,又想投机取巧,什么东西?郑滢再聪明、再厉害、再有锋芒,她毕竟只有二十四岁,比起一个三十四岁
,知道什么时候耍酷、什么时候卖乖、什么时候拿假包来哄哄人的男人,原本就低了一头。我回想起上次
看见杨远韬时的样子就来气:一本正经、道貌岸然,人家见了都认为他在思考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其实啊
,我看他正在琢磨下次回国怎么去弄个仿造的
Fendi 来骗女人。
半杯滚烫的咖啡喝下去,我越发热血沸腾,一把拉起郑滢,“跟我走。”
“到哪儿去?”
“你跟我来。” 我一直把她拉到PRADA 店门口,“不就是像腌菜缸里捞出来一样的尼龙包吗?又
不是买不起,我们进去挑一个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买个 PRADA
包包送给你,行不行?”我掏出钱包打开,“这张信用卡上限两千两百,还有这张,上限两千七百
,总够了吧。哼,不就是‘用非常帅的姿势签名’
吗?我也会,老实说,真的PRADA 我还没见识过呢,今天借这个机会也开开眼界!”
郑滢瞪着我看了好半天,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朝她扬起眉毛,“走啊,我难得这么大方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瞪圆的眼睛慢慢拉细、拉细,最后抿成两条线,笑了起来,“你想做冤大头吗?”
“今天这个冤大头我做定了,反正没人查我的帐。”
她拉起我的手,“成全你,不过我们先换个地方。”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圆桌” 比萨饼店里分享一个三层饼料、外添一层起司的“豪华型” 比萨
饼。
郑滢已经很久没这么放纵胃口了,如同饿虎下山,左一块右一块,一个人吃掉三分之二。她咕咚咕
咚灌下半听可乐,“假如刚才我跑进去挑个包,你真的会帮我付帐?”
“会。”
“不心疼?”
…
发布时间:2005…4…25 17: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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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当然心疼。PRADA 的包包,够我挣一会儿的呢,估计光交的税就比我身上这个包还贵。”
“你对我真好。” 郑滢响亮地咂咂手指,很欣慰的样子,“不过,我才不会要你买。”
“我知道,以你的脾气,事后一定会还钱给我。其实呢,你真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合买一个轮流用
。”
“不要,这个包我绝对不会自己花钱买。”
“为什么?”
“有些东西,女人是不能自己买的,比如戒指和名牌包。”
“那香水呢?”
“香水可以,因为香水是用来勾引男人的,就象钓鱼,你总要买鱼饵吧;可是,等到鱼上了钩,就
没有理由放着不动,自己还傻乎乎跑到超市买生鱼片吃,对不对?所以呢,香水是合理成本,而什么钻戒
啊、名牌包包啊,就是盈利,以小搏大。这也就是刚才为什么我不让你做冤大头的原因,懂了吧?”
我懂了,做冤大头也有性别歧视;我充其量只有被宰一个比萨饼的资格。
“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点担心。郑滢有一肚子经纬,却找了个错误的对象。
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闷声不响地又吃掉一块比萨饼,抹抹嘴角的油,“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老婆生病死了。”
“什么病?”
“子宫癌。”
“你真是够毒,一箭双雕,又咒人家生不出孩子又咒人家死。”
“我没有咒她,做梦梦见的,有什么办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敢否认从来没这么想过?”
“想有什么用?想想就能成真,我立刻就去买六合彩中它几百万。”
说的也是,要是咒语真能实现,只怕我老早帮着郑滢一起咒。“那个女人也算倒酶,什么坏事没做
,被我恨得咬牙切齿,”
她接着说,“所以说男人不是东西,你辛辛苦苦把他栽培好,他就去找比你年轻漂亮的女人;偏偏
越不是东西的男人还越会讨人喜欢,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林少阳升得那么快,张
其馨反而会不高兴,树大招风,吹啊吹的,总有一天吹出问题来。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用‘鸦片’
吗?”
“想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
她摇摇头,“因为他老婆用‘鸦片’ ,而他自己又不喜欢用香水,衣服上一旦沾了别的味道很容
易闻出来。我也用‘鸦片’ 的话 ,他老婆就不容易发现。”
“哼,换了我,就把另外一种香水死命地往他衬衫上喷,等回家以后老婆跟他‘刺刀见红’ ,他
总得有个交待吧。”
我义愤填膺之下讲了一句后来差点后悔得自己打嘴的话。
郑滢突然眼睛发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关璐,你的香奈尔五号借我用一用。”
“干什么?”
“往他衣服上喷啊,我要让他老婆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的天。
“派这个用途不用那么高级吧。”
“就是要高级,我要让那个女人明白我也是有档次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后来,我那瓶香奈
尔五号果然为这个馊主意付出了惨痛代价。
走出比萨饼店的时候,郑滢说,“以后你来‘老朋友’ 的时候不要摸我的头,晦气。”
“瞎说八道。你哪个庙里听来的?”
“上中学的时候我爸炒股票,开始做得很好,有一次我来‘老朋友’ 的时候无意当中碰了他的脑
袋,后来他就开始赔。我妈骂了我好几年呢。”
“那是你爸水平臭吧。” 我哭笑不得。
“其实我也不太信,不过最近实在太倒酶,经不起再折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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