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没敢再带他逛另一条衣服巷子,怕他散尽家产。技巧性地拐了个小弯,两人踏进另一条专卖咖啡冷饮的众多红茶店巷子,总算可以坐下来小歇片刻。
两杯澄黄的柳橙原汁送上来,花漾先急忙吸了一大口,才满足吁叹一声,双手在桌子下不停按拧自己发疼的双腿。
“你的形象太不符合了呀,穿西装戴墨镜,还有“扫”衣服的凶狠,看起来很像抢服饰店的土匪。”一想到那时管区小员警在店外看到简品惇塞衣服的狠劲,还以为是哪个好狗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开抢,忙不迭冲进来喝令他将双手举起来的画面,花漾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颊上粉中带红的色泽是因为一路舍命陪君子的奔波压马路而热红的,也更因为高兴著两人的首次“约会”而羞红的。
“我也觉得形象似乎被自己破坏光了……”简品惇此时才痛定思痛,回隐起方才那个像是被某种诡异生物给附身的自己,连他都觉得脱序。他应该是那种让女伴自己挑选衣服,最後再亮出一张金卡刷刷刷的男人,曾几何时,他改了习惯,加入了采购的混仗,而且还冲锋陷阵地一马当先。
“不过我觉得很开心噢。”花漾咬著吸管,小小声地说著,脸上的红润不减反增,“可以和你一块出来买东西,你又是那么认真替我选衣服,那感觉就像我有几次经过男士服饰店,看到几件合适你的衣服,我都会很认真地在脑子里浮现如果衣服套在你身上的模样好是不好……”当然,剥光他衣服的那段想像纯属个人喜好,上头有几块肌也随她增减,这点自是不能在他面前坦白。“所以你一定在选衣服的时候顺便有想到我,光这样想,我就觉得很开心。”何况他选了那么多件,不也代表他想到她很多回吗?嘻。
“你真的很容易取悦。”这样小小小小的举动能换来她的笑容,不用散尽千金万两就能博君一笑,却又不因此让她的笑容变得廉价,“我在怀疑如果现在再送你一个礼物,你恐怕会飙泪吧?”
“你还要送我东西?!”花漾很惊讶,虽然左想右想地猜测他会不会突然掏出什么绒布的戒盒,很浪漫很浪漫的叫她嫁给他——哎呀,想想都不行噢?她也知道他们之前没进展这么快,没听过有梦最美,筑梦踏实吗?
咦咦?
简品惇真的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淡紫色的小绒盒!
“太、太快了啦,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等一下,我深呼吸、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几个口令几个动作,花漾收拾好紊乱的思绪,双手合拢地伸向他,等他将手上的绒盒“赏赐”给她,然後她再来高呼万岁。“我准备好了。”请打赏。
简品惇当然不知道她那一长串的心底暗忖,只觉得她某些时候的反应和举动都像是演技极差的跑龙套小配角,生硬的肢体动作却也颇教人玩味。
“只是个小玩意。”不用这么诚惶诚恐的。他将绒盒放在她嫩白的手上,想起了昨夜她也是这种姿势等著挨打。
绒盒很轻,轻到甚至会让她误以为绒盒里空无一物,一打开,里面却有一条水晶钻编制成的手工细链,被她顶头的日光灯给照得闪闪发亮。
“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逛街时看到的。”而她正巧坐在一旁店家的小木椅旁玩别人家的吉娃娃。
“我没看到……你买。”糟糕,鼻子好酸,视线里的水晶光辉开始被模糊。这条水晶链,她有印象,那是在服饰店一角的小小墙面上所挂著的,她只不过很匆促地瞟了一眼,很随口地说了句“不错看”,然後下一秒钟早将自己曾说过的赞美抛在脑後,天知道她一路上说了多少类似的无心话,只有他,把她的话记了下来。
她真的很容易被取悦,只要感觉到了真心,她便像是幸福到快要死掉一样。
“你忙著玩狗。”一路上,她以为他没闲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忙著采购衣服,殊不知,她的每个眼神所及之处,他也一定会留神,当他发现她投注在这条水晶链上的目光多停留了五秒,他便决定买下它。
“我要戴起来……”花漾轻颤著手,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想将链子戴在颈上,可是颈後的链扣怎么也不肯听话地扣连起来,还差点害她弄掉水晶链。
简品惇离开座位,来到她身後,接过水晶链,“我来。”
她低著头,方便他替她戴上项链,知道自己在笑,笑得好开心,虽然眼角湿湿热热的,但阻碍不了她雀悦飞舞的心。
好喜欢他这么宠她……好喜欢他这样……好喜欢这样的他……不是一味溺宠人,放任她无法无天地腐烂下去,在她犯错时,他会板起脸处罚她、会一改沉默地说教一天、会为了她好而打她手心,但又愿意在这些斥责之後继续宠她——即使这是她自身的认定,也许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个无心之举或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是她却享受著这样的关系。
如果一个人在无心之中都愿意这么对待她了,要是他肯再放些心思下去,她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溺死在他宽敞似海的臂弯中。
他稳重,她稚气;他明理,她无赖,他所没有的缺点,在她身上一览无遗,而她想要的优点,全聚集在他身上了,若他与她是互补的个体,那么一定是他要包容的部分比较多,她也只能无赖地索求再索求了……简品惇扣妥了水晶链扣,看著她颈间那截白皙的肤色和水晶链相当契合,虽然水晶链相当便宜,但取悦了她,才是目的。
他正要走回自己的座位,却突然被她环腰抱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就这么将自己塞入他的怀抱中。
在他还来不及问她做什么之前,她的声音却飘了出来。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点头同意让我变成你的家人?你让我好挣扎,我想要继续这么不要脸的让你宠著,可是又知道自己对你来说只是个陌路人,你没有义务对我好,更何况我还害你差点失去一眼……可是你这种态度,让人误会又让人心生期待……我真的想有一个能大大方方勒索你全盘注意的身分……”她几乎将整张脸都深埋在他的衣间,唇畔贴著他的衬衫,使得她的问句变成零零落落。
她已经不能只安於现状,都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放任她逐步迷恋上他,如果不能对她更好,从一开始就该让她认清事实,让两人的距离离得远远的——简品惇双手反握住她的,本来准备扳开她的,却在听到她细碎的喃问时,不忍拨开环扣在他腰间的纤臂。
沉默片刻。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将你推得远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或许叹息了,也或许是松了一口气,将这句话缓缓道来。
花漾抬起头,脸颊还是熨贴在他身上,舍不得剥离,眼眸中有著太多太多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求证渴望。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会一直继续用这种态度对你,你要想再贪求,得凭你的本事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会被她榨取到什么地步,因为一点一滴的付出都已经超过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所能给、所要给的界限,“你还这么年轻,也许再过几年,你才会真的明白什么才是你要的。”
“不用过几年,我现在就已经知道我要什么了!”她急忙道。
简品惇只是笑,“过几年你还会这么肯定吗?”
“会,我会!”她点头如捣蒜。
“几年後的事情,不需要说得笃定,人心会变,你也好我也好,都会改变。”谁也不敢打包票,这种改变是往好的方面变,还是恰恰相反。
“我不会的……”
“……我可以答应,在改变之前,任你予取予求。”
他用了最宠溺放纵的字眼——予取予求,原先以为自己对这四个字有所迟疑,却没料到说了出口,也不过像是呼吸那么简单及自然而然。
虽然他允了“予取予求”,但也附了但书,在她找到了另一个她真正想要的人之後,他会全数收回,欲求欲取都不可能。
花漾低首,没多做回应,只是将他抱得好紧好紧,她明明好感动,却没有任何激动的泪意酝酿。不论他今天替她买了多少东西,都不及这句话来的有价值。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太够了。
红茶店的玻璃门在此时滑开,传来机械化的“欢迎光临”电子女声。
五个国中女生才走进来,就被座位最醒目的花漾和简品惇给吓到,十只眼睛在一边走往空座位时还不忘一边对两人投以注目。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是怕全天下都不知道他们的奸情吗?——嘀嘀嘟嘟的交头接耳声中,飘出了这句话,然後在接触到简品惇墨镜下的眼神时又急忙闭嘴,快步跑到他们後侧方的座位上坐定。
简晶惇轻拍花漾的手,要她松开环紧他腰翼的藕臂。
很不甘不愿的,花漾在松手之前还更加抱紧三秒,这才放开他,让他回自己的座位上。
“花漾?!”
一声惊呼,由方才暗暗酸语的五张嘴巴之一里唤了出来。
花漾和简品惇同时回过头,花漾脸色很明显垮下来,却继续低头装作不认识那个明白叫出她名字的女生,而那个女生也没有热络上前,只是和同伴再次嘀嘀咕咕。
“你认识?”简品惇问她。
“我爸爸的女儿。”花漾本来的好心情几乎一瞬间被抽光,怎么也没料到世界这么大,竟然还有聚首的孽缘。
同父异母的妹妹,婚姻之外的私生子,花婷。
感觉到那个无亲无切的妹妹投来的探索眼神,花漾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透了,尤其是当她和同伴那种捂嘴窃笑又指指点点的模样,明明让人知道她在说她坏话却又让人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的感受简直是煎熬!
记起了那一回到她爸爸家住了一个晚上,爸爸的小老婆脸色歉然却又言语恶意地说:“我们家没有多余的客房,不然你和婷婷挤一间吧。”尔後小老婆转向花婷,也是用著这一副窃语的表情,母女俩用著放肆的眼光在嘲弄她,她知道,她们在说:“她是没人爱的小孩。”
一阵哆嗦打从心底浮现,那时的寒意又从脚底窜起。
“我们走了好不好?”饮料还剩八分满,她却没有欲望再喝,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远处的五个女生依旧窃窃私语中——
“看就知道年龄差那么多,怎么可能会是男女朋友——”
“不会去搞援助交际吧?”
“好恶心噢!婷婷,你怎么会有这么姊姊?”
“谁认她是姊姊呀?我妈说,最好别和她有关系,她遗传到“那个女人”的坏基因,听说飙车打架都有她的份,上回还有警察打电话到我家哩!”
“真的假的?不过……看她的穿著打扮一点也不坏呀。”
“那是今天,以前她来过我家几次,身上都是穿那种太妹服,头发还作怪,每次她一走,我爸就会用很不屑的口气说:“这种孩子,当初生下来就掐死她算了!”说不定是她今天钓的凯子偏好清纯少女型的,为了迎合人家的需要,她才打扮成这样。”
五个女生又笑成一团,而那番话的音量,已经足以让全店里的人听到八分。
简品惇及时握住花漾想翻桌的手,对她摇摇头,“文明人有文明人的做法。”
“跟那种嘴贱的家伙讲什么文明?”花漾咬牙闷声道。花婷在她面前都说的这么难听了,谁敢担保她不会回家後又在她爸耳边怎么加油添醋的破坏她的形象!
虽然她什么都表现得不在乎了,并不代表她内心深处还甘愿被人误会透彻!
“你现在过去打她一巴掌,只会把事情弄大,你认为你父亲会站在谁那一边?”他开口道出残酷的现实真相。
“……”她连想都可以不用想,就知道自己300%是被痛斥的一方,反正她就是不受宠,所以活该倒楣被当成皮球踢,说不定赏了花婷一巴掌,她爸爸还会还她两巴掌——简品惇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站起身,走向那五个国中女生。花漾只是愕然地看著他和花婷的交谈和递交名片,历时不过十五秒,简品惇又走了回来。
“走吧,我们回去了。”墨黑的镜片挡不住他正含笑的右眼。
“你做了什么?”让花婷她们一副“闯祸了”的惶恐,现在连瞟都不敢瞟他们这边一眼。
“我说,“关於你们的恶意毁谤,我的当事人保留法律追诉权”,再递上一张名片,这不是既封了她们的口,又解释了你的清白吗?”他做事只喜欢快速解决,而且要乾净俐落。
比起她的鲁莽,他用了快又有效的方式。
“我看她们不是被你的律师专业给吓到,而是被你的气势。”尤其是那种挺身出来保护她的气势。
他笑了笑,任她勾挽住自己的右臂,然後很轻很轻地朝他道了声含糊的谢谢。
走出店门前,花漾没再去理会背後投射来的目光,她依著简品惇的身子,搂得不肯松放,用著行动在对身後的花婷撂下挑衅——随你们爱怎么嚼舌根就去嚼舌根吧!
你看,在世上,还是有人愿意爱我的,我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第十章花漾近来的学校出席率让教官及班导跌破眼镜,虽然每次的随堂测验都是个位数的成绩,但已经让师长们不忍心再苛责她一字一句。
难得迷途羔丰逐步走回正途,他们怎好再强求这头小羊儿一夕之间变成羊中翘楚呢?擦擦眼泪,给予花漾最温馨的师长爱及鼓励。噢,瞧,小羊儿竟然在看书,感动、好感动……花漾回头看著自习课不在讲桌前当石像枯坐,偏偏走到她身後擦泪擤鼻的班导师,卸去以往浓妆厚粉的脸蛋显得十分稚气,也让她此时疑惑的眼神添了这年龄该有的天真无邪,而没有之前的佯装世故。
“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看书……”让他继续感动他的就好,抽泣。
“怪人。”在班导师一走远,花漾立刻细声嘟囔,很小人地在背後放冷箭。
埋头在那本厚重的《会计学》里,上头的借贷法则对她来说就像一行一行的外星语言,正著看和倒著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差别,可是简品惇要她发掘自己的兴趣,好歹她现在理出了一点头绪——她决定放弃会计这门高深学问,从兴趣科目的候选名单中除名。
唉,她不能只当一个没有兴趣的人吗?又没人强迫规定人生一定非要有什么兴趣呀专长的才算充实,她心甘情愿当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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