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犹豫不决地说道，“大小姐，昨晚上是……是兰西先生先动的手，还有，那个……呃，顾先生其实也受了伤，他，他小腿部分好像流了很多血。大小姐，不是我多嘴，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他……”
苏芷珊微怔，顷刻，脸色恢复平静。
“好，我知道了。”侧眼睨了一眼阳台，一片狼藉，她正想开口，凯瑟琳机灵地回答，“对了，顾先生说今天他会派人过来修补玻璃窗的。”
咬了咬下唇，她微微颔首。
进了公寓电梯间，苏芷珊的背倚靠在梯壁上，微微发愣。
回想起昨晚上自己说的那些话，似乎重了些，可她的确没有发现顾弦夜腿上的伤。要去看看他吗？可兰西的话又让她有些矛盾。
她想起了顾弦夜，他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就在苏芷珊的眼前，从四面八方看过来，躲都躲不开。对他，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坚持了，又或许，她应该先和妞妞好好谈一谈，再做决定……
到了公司，便打开电脑，收发邮件，早早地就看见顾弦夜的头像在那里晃动。
苏芷珊轻轻点了一下，打开对话框。
——芷珊，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太冲动太不小心了，但我绝不是有意让妞妞听到的，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芷珊，妞妞还好吗？她说了些什么？对我还是那么讨厌吗？她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芷珊，你不让我见妞妞也可以，只要你觉得什么时候肯原谅我了，我再见她也行。
——芷珊，如果你还是不想让妞妞见我，那让我见见你可以吗？妞妞在中国没朋友，我答应给她带几个小朋友一起玩的……
——芷珊，你看这周末，我带几个相熟的孩子们去陪妞妞玩，行吗？
……
鼠标往下拉，发现他一连发了十几通信息，仔细一看，有四条是昨晚上就发的，她猜一定是他回家后上网给她留的，至于其他的信息则是今天一大早八点多就发的。
看来，因为妞妞不甚乐观的反应，令他揪心着急了。
心里柔软了下来，说不上立刻就能原谅他，但对他的责怪的确是消减了些。苏芷珊并没有回复，抿了抿唇，关掉对话框。
正打算起身，顾弦夜的头像又动了动。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打开对话框。
——芷珊，要我怎么做，你和妞妞才肯原谅我？
顾弦夜小心翼翼地发出最后一条信息，坐在电脑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芷珊的回复。
老实说，对兰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虽然他之前照顾妞妞有功，但他直觉那小子绝对不像苏芷珊想的那么简单。
然，对昨晚上发生的事，顾弦夜是颇有些自责的。一大早起床，就看见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真是难看又难堪，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少年，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最要紧的是，在不合时宜的时机，让妞妞听见不该听见的话，让她承受不该承受的事实，这对她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同时又觉得很悲催，像这种亲生父女相认的事，本该是值得庆贺高兴的，却被他和那个兰西给搞砸了！
嘀嘀两声响，他垂眼看向屏幕，屏幕上显示电脑那一端的苏芷珊终于回复了他的信息。
——那要看你如何表现，今天下班后，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顾弦夜瞪大了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条信息，猛地眨了眨眼睛，又用双手使劲揉了揉，复又重新看了看屏幕，这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以为苏芷珊一定是很生气的，怎么着也得把他晾个好几天才会原谅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不怪她了。
满心欢喜地想：大概很快就又可以见到女儿妞妞了。
“耶——”他兴奋地双手握拳欢呼，像极了进球后雀跃不已的运动员。
【】
刚巧，秦湛捧着文件夹走进来，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张口结舌。
“顾总，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吗？”顿了顿，下一秒他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北方的那个CASE我们赢了乔森集团？”
“不是。”顾弦夜神秘兮兮地含笑摇头。
“那……是光强的齐总答应转让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我们，顾氏因此净赚了至少三千万？”
“不是。”顾弦夜又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难道是上一季度的业绩，我们又稳升了百分之十？！”
“不是不是，都不是。”顾弦夜憋不住了，连连摇头，最后对秦湛挥了挥手，“秦湛，取消今晚的所有活动，晚上我有个很重要的约会。”
说不定，芷珊是打算让他去和女儿相认了。对他而言，这可是最重要的事，比什么业绩、案子、股份重要多了。毕竟这些东西还可以再争取，可女儿妞妞就只有这么一个。
秦湛很不理解，“取消所有活动？可是，顾总……”
顾弦夜眼神一凝，略有薄责，“秦湛，你只管替我安排就是了，别问其他的。”
踌躇一秒，秦湛颔首：“……是。”
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秦湛小声嘀咕着：“看来，一定是晚上老板和苏芷珊小姐有约会，才会高兴成这样子。”
秦湛对顾弦夜的行踪了如指掌，对苏芷珊的了解程度，除了特别隐私的事之外，基本上和顾弦夜是同等水平。
这不怪他八卦，身为一个称职且较亲密的助理以及顾弦夜的仰慕者，秦湛想不知道都不行。
这五年，总裁和苏芷珊小姐之间的唯一联系方式，只能是网络。什么样的情侣之间，竟然会用如此手段谈恋爱的？而且，这一拖就是五年。秦湛知道，老板很不喜欢这种方式，时常看他一个人兀自坐在电脑前，看着苏芷珊小姐发过来的电子邮件发呆，他就知道，他们两个人发展得很不顺利。
顾弦夜那落寞的神态，就好像在培养他的手指头和键盘之间的感情一样，俨然他手里的那台电脑成了他的女朋友。
更让秦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就算是只能用网络联系，可现在是高科技IT时代，不是有视频聊天之类的方式吗？为什么老板和苏小姐连个视频对话也没有？你想啊，哪怕听听对方的声音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比QQ或者MSN这种隔空打物的感觉好了数万倍。
可结果呢？老板做了五年的“和尚”不说，连苏小姐的尊容也见不到！
【】
这下好不容易等到苏芷珊小姐愿意回国了，秦湛以为老板和苏小姐之间可以修得正果，却迟迟不见好消息。
刚才看老板那么高兴，难道是……求婚成功了？
其实，秦湛不知情的还有很多，五年空白的时间，苏芷珊怀孕，女儿出生，女儿会坐会爬，第一次叫妈妈爸爸，这些顾弦夜都没有经历过。所以，苏芷珊母女俩身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他心里的一片涟漪。
更别说像昨晚那么大的事，苏芷珊愿意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而且还是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没让他等上个把月就已经很不错了。
下了班，顾弦夜连个司机也没带，亲自开了车往莱美国际赶去。
见到苏芷珊，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张目结舌：“顾弦夜，要不要一起去做运动？”
老天有眼！绝对不是他有意想歪的，谁叫她一张小脸笑得那么暧昧不明，两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满含深意，粉嘟嘟的樱唇像是要掐出蜜来，就算他没往那方面想也不行。
干咳了两声，顾弦夜镇定心弦。笑话，他是谁？他可是号称南城三大钻石极品男的冠首，虽然眼前这个小女人是他的挚爱，可他还不至于在这个时辰丢了理智。
“芷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是哪里？”
难道是健身俱乐部，或者是游泳馆，还是网球场……
还别说，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苏芷珊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家位于南城市中心最好的一家跆拳道馆。
据说这是一家韩国人开的，有私人教练，全是在国内外各项大赛上得过奖项，段数极高的运动员。顾弦夜也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所以对这家店的名声多少是知晓的。
难道芷珊她……也想学跆拳道？
他不解，“芷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想学跆拳道吗？要是你想学，我教你就好，何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你也知道的，我是跆拳道红带……”
顾弦夜话音未落，苏芷珊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时，偷眼瞄了瞄他的脚后跟。看样子他并没什么大碍，走路也没什么异样，并不如凯瑟琳说的那么严重。不管怎么样，虽然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可该有的惩罚还是应该有的。
于是，板起一张脸，“顾弦夜，你就这么沉不住气？真是越老越没脸没皮了！”转身走在前，有心不理他。
“……”他语遏。她嫌他太吵，拿话呛他呛得死死的，还只能乖乖闭嘴。
只要她肯让他见妞妞，只要她肯原谅他，就算是她让他去喝西北风，他也愿意！
进了馆场，换了衣服，出来时却见她一身套裙穿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换装，他倒是不明白了，歪着头看了又看，“芷珊，你怎么不换衣服？”
【】
话落，哗啦一声响，隔壁小隔间教练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从里面出来五个高大的男人，个个长得身材魁梧，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孔武有力，如狼似虎……
总之，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猛男！
苏芷珊故作高傲地睨了一眼两眼正发愣的顾弦夜，强忍笑意，抛下一句话：“谁说我也要运动了？！顾弦夜，上吧！你不是说你的跆拳道很厉害吗？那就表演给我看看！”
“什么！？”他膛目结舌，伸出一只手巴掌，夸张地问，“你要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五个……”
“怎么？你怕了？”苏芷珊微蹙眉间，“这么说，你是不想见到女儿了？”
闻言，顾弦夜的精神头儿来了，“谁说不想见？！当然想了！好，上就上！谁怕谁！”
说完，就冲进场子里。
苏芷珊远远地对着他高喊，“顾弦夜，你边运动边好好反省，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和妞妞，别想偷懒哦！他们可都是我拜托好了的！”既然他喜欢打架，她就让他一次性打个够！
话落，她迤逦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听见顾弦夜在身后喊，“喂——芷珊，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你回来！听到没有！喂——”
场外传来苏芷珊咯咯不停的笑声……
不是苏芷珊不让他见妞妞，而是不想让他急着见妞妞，看昨晚上妞妞的反应，不太乐观，所以她想自己先和女儿做做工作，再让他们父女相认也不迟。
思及此，回家的路上，苏芷珊特意到南城最大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的巧克力，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只有这一家超市有得卖，这是她回国后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没办法，妞妞只吃这个口味的巧克力……
“妞妞，你和妈咪好好说说心里话，可以吗？”苏芷珊将巧克力拿给妞妞吃。
坐在诺大一张地毯上，散着的各式各样玩具中间，妞妞正坐其中，专心致志地搭着积木。
有巧克力吃，妞妞满脸甜甜的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没有受到不良的影响，“好啊，妈咪想和妞妞说什么？”
苏芷珊温柔地笑笑，柔和地，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妞妞啊，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吗？”
“爸爸？谁是爸爸？”妞妞突然回答，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她。
苏芷珊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满眼都是不解和愕然，“妞妞，你忘记昨天的事了？不记得爸爸了？”
“妈咪？我有爸爸吗？你找到爸爸了？”
苏芷珊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是啊，你的爸爸是……夜叔叔，你还记得夜叔叔吗？就是……”一垂眼，她倏然看见妞妞肥肥的小屁屁后，那一套顾弦夜新买的蚂蚁王国，她眼睛一亮，将它拿起来，“妞妞，就是送你这个蚂蚁王国的那个夜叔叔啊，你不知道吗？”
【】
妞妞左歪歪脑袋，右歪歪脑袋，极力认真思考的样子，最后抬起头来，回答：“妈咪，你怎么记性那么差，这个玩具不是兰西叔叔送我的吗？哪里是什么夜叔叔送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夜叔叔！”妞妞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了，小嘴翘得高高的。
“那……那妞妞不想见爸爸了吗？”
“不想，我只要有兰西叔叔，霆霆叔叔，还有外公和妈咪就好了，其他的我都不要！”
“……”苏芷珊语遏。
果然……果然妞妞是发病了。
每当她发病时，就会有这样的症状——选择性失忆症。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她的记忆偶尔会产生断痕，将发生的事情给忘记，时间短则几个小时，长则几天；又或者她不是真的忘记，而是选择不愿去记得，潜意识里强迫自己遗忘，因为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她觉得不好的事……
苏芷珊的眼睛里开始湿润了，泛着酸酸涩涩的凉意，没几秒就流下泪来。
“啊——妈咪，你为什么哭了？”
妞妞被她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伸出手来抱住她的颈脖，“妈咪，别哭，我去叫凯瑟琳阿姨，还有兰西叔叔来陪我们玩好不好，你别哭嘛……”
苏芷珊知道妞妞其实是记得顾弦夜的，因为她记得兰西，没道理不记得顾弦夜，可这样的结果让她更觉得心酸……
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让女儿有父不相认？
顿时有种“一日一如年，心字几成灰”的无力感。
明明前一晚，一家三口还其乐融融，却没想到仅仅隔了一日，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时间过得很快，却也很煎熬。
一周以来，苏芷珊一下班便赶回家里，陪妞妞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看动画片。最终她发现，除了有关顾弦夜的记忆，其他的事妞妞都是记得的。
也就是说，妞妞无法接受顾弦夜是她爸爸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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