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情跟苏静简单地说了一遍,可是这一次,这个在陶诗序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记者的脸上,没有了她第一次跟她合作时在她脸上看到的光芒。陶诗序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心里下意识地一沉,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错了,但是究竟错在了哪里,心中的那一闪太快,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苏静离开之后,陶诗序一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坐下来,想着刚才在苏静脸上看到的那一丝表情。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让她觉得十分的疲惫。
这短短的一段时日来,她在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着,往日里她被父母保护得那么好,几乎就让她与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完全地绝了缘。可是当有一天,保护她的那间温室被打破了,外面的凄风苦雨灌进来,接二连三地,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必须快速地让自己强大起来,摒除掉以往的花朵绿叶,全都换上可以刺破人手指的毒刺。没有人可以再保护她,她必须自己保护起自己来。
这个世间这样残忍且冷漠,还好,她现在才看清楚。
头顶的月光似乎比刚才暗了几分,陶诗序抬起头朝头顶上面看去,才返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子琪竟然站到了她的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目光悠远地看向外面被地上的霓虹照亮了的天空。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将自己的目光从外面的天幕中收回来,眼中带着的尽是了然的情绪,“在想刚才那个女记者?”不等陶诗序回答,她又说道,“你这法子么,我倒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拉进来,让我帮你解了这次围。”
陶诗序淡淡一笑,坦白地说道,“本来我也有这个打算的,可是看你平常的那副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卷入太多的是非当中来,而我的时间又很紧,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苦苦等待,每日为结果担惊受怕,倒不如自己放手一搏,起码结果不需要别人来通知我。”
齐子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里也露出了些许赞赏的样子,口中却是毫不留情地提醒道,“想法倒是好想法,只是这一次么,却未必就如你所愿了。”见到陶诗序朝她投过来的探寻目光,齐子琪看着她淡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之前有一次利用媒体替你自己报了一次仇,只是这一次,恐怕做起来就不再像之前那一次的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之前那一次,你要对付的是你们家的人,你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后妈’不过是一个失业妇女,身上根本就没有太多太复杂的社会关系,而另外一个人又是你爸爸,社会关系相对来讲也比较简单。。。。。。”
她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斜了眼睛看着陶诗序。明明不是妖媚的女孩子,偏偏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就是有一缕幽香般的妩媚从她的身上流露出来,像是一条丝带一样,在陶诗序身上轻轻环绕,想要伸手捉住,却又始终抓不着。
她看了陶诗序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陶诗序并没有叫住她,只是在她身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女背影清瘦犹如劲竹,偏偏那劲节当中还带着一丝女子的妩媚,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人心中为她蓦地一动。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原本脑中的那个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念头终于明晰了起来。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苏静脸上会出现那样的一个表情,如齐子琪所说的,之前的那件事情牵扯到的社会关系太过简单了,她去找一个报纸编辑都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这一次,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么一两个人了,而是大多数像那个狱警一样的人,或者说是,他们的这个社会群体。
如果苏静真的有这个胆子把这件事情曝了光,引起的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少管所里狱警威逼少女就范,连象征着正义光明和改过从善的监狱里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这个国家里的机器部门还有什么是值得民众相信的?况且,这里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少年犯们改过从善的少管所,比起威逼那些妇女来讲,威逼少女,让事态更加的严重。连在监狱里犯人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办法给予保障,那这个国家的警察狱警们,还能够保护谁?
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威逼少女的案子了,这件事情一旦曝光了的话,不仅是这所少管所的所长,甚至整个市的市长、市委书记所要面对的,将是整个社会责难的目光和言语。怪不得苏静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她已经不再是用心地报导一件事情,将这里面的少女们解救出来,而是在和本市权力最大的两个人作对。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捅大了的话,市长市委书记都要一起下台。
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情,陶诗序从胸口蓦地呼出一口凉气,明明还是七月的夜晚,她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样,让她连呼吸出来的气体里都带着冰渣子。
想明白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的难以办到,撇去苏静有没有胆量与这个市里权力最大的两个人或者是一个群体作对这个问题,也撇去假如苏静想要接手这件事情,介入之后取证难度的问题,就算所有的证据都被苏静拿到了,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未必见得了光,未必能够得到处理。利益攸关之下,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怎么还能够想到还有花一样的少女还被恶魔掐在手中呢?
她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许多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么简单。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小,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后面伸手推一把的话,这件事情是万万难以办到的,不仅难,说不定到时候连他们几个人的命都丢了。
想到这里,陶诗序只觉得眉心一阵钝痛,她万万没有想到,下午本来只是想着能够让姜可晨立个功,也好报答这段时间来他一直照顾自己的情谊,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这下,连他也牵扯进来了。
第三十九章 怯
苏静从少管所的大门出来,拐了个弯儿,大门转角处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路灯下面,车头上面立着的那个奔驰标志闪闪发亮。
见她走过来,立刻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另外一侧的副驾驶旁边的车门打开,示意她坐上来。
她也不推辞,直接将手中的包往座位上面一扔,大大咧咧地坐了进去。苏静的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坐下来许久,身边的那个人发动车子,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无奈之下,苏静只要偏过头笑着跟他打趣道,“是不是我不说陶诗序跟我说了什么,你就不打算开车?”
被她这样一说,那个人俊朗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羞涩的表情,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静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禁有些失笑,开口叫他,“那是不是我不答应帮陶诗序,你就不会开车送我回家啊?”
听到她这样说,旁边的那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苏静看去,那双眼睛乌黑清亮得仿佛初生幼儿的眼,“你答应帮她了?”
被他这样一问,苏静立刻就有了一种昏厥的感觉,她一手扶额,十分无力地对身边这个万事不知的大少爷说道,“姜公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才是本市高官的儿子吧?想要帮陶诗序,我一个小小的记者可办不到,就算有帮她的心,可是也没有帮她的力啊?”
姜可晨哪里听得进她后面的话,后面的那些话他连想也没想,单单只是看到了那一句“想要帮陶诗序”,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管了,“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苏静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对他笑道,“什么都不要你去做。你只需要回去把你那个高官爸爸富商妈妈给稳住了,让他们不要来找我的茬儿,就一切都好办了。”
姜可晨猜不透苏静心中的想法,他虽然出身社会的时间短,往常被父母保护得好,但也不至于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苏静既然没有和他明说,想必他就是问了也不一定会告诉他,与其自讨没趣,担心那些不该担心的事情,倒不如把苏静吩咐给他的事情办好。可是他哪里知道,还没有等到他有所动作,他就被他那个日理万机的高管爸爸给请进了书房里。
姜家家教甚严,哪怕姜可晨是独生子,他爸爸对他也甚为严厉,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可是即便严厉,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气得这么厉害,姜可晨人还在书房门外面,里面就飞出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额头。
姜可晨弯腰将手中的报纸给捡了起来,尚未来得及打开仔细去看,里面就传来一阵狮吼,“给我进来,还站在门外面看什么看!”姜可晨无法,只得将报纸拿在手里,乖乖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他爸爸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旁边是他同样繁忙的妈妈,他爸爸的脸上是一片阴霾,连着一向都惯着他的妈妈,此刻脸上也不是怎么好看。
见到他进来,姜可晨的爸爸就大声朝他吼道,“你看你,上班没几天,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对坐在他旁边的姜母吼道,“都是你惯的。我说要让他出国历练几年,你非要由着他,让他去当那个什么警察,这倒好,班没有上几天,事情倒给我弄出一大筐来。”
他说着就转过头来冲姜可晨喊道,“你这下让我怎么去跟人家交代?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少管所的所长什么时候得罪了我,是我指使你去做的。”
姜可晨这下终于稍微听明白了一点儿他爸爸此刻怒气的原因,但是也还不是特别明白,自己又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姜爸爸看样子就知道气得不轻,吼完他之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踹着粗气。他妈妈心疼儿子,不忍心让他再承受他爸爸的怒火,本想劝姜父几句,可是又想到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闹得有些大,原本劝姜爸爸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声轻叹,说道,“你也真是的,好好的,怎么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去了?”她说着将手中的报纸朝姜可晨递过去,姜可晨打开一看,居然是苏静他们家的报纸。
而他父母翻到的那一版,正是这一期的主版,斗大的墨色字体立刻映入眼帘,标题耸动,像是不把人给吓住,就不罢休一样。
姜可晨匆匆忙忙地将文章看了一遍,里面大概的东西没有变,只是这消息的来源变成了某个姜姓的年轻警察,中间还提到了一些他的背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知情人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个姜姓的年轻警察,就是如今市里高官的公子,姜可晨。
谁也不会想到他那样背景的人居然会跑到一个小警察局里当个片儿警,他刚刚进警局不久,那里几乎所有人都拿他当普通人看待,加上平常他为人也低调,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背景的人,根本就不会把他跟本市有名的女企业家和本市高官的公子联系起来。
他大致看了一遍,便明白过来,怪不得当初苏静会出现那样的表情,她根本就是把自己给卖了,偏偏他想要救陶诗序,不能把苏静给供出来,只能把这个黑锅给硬生生地扛下来。
心中微微一转,便已经有了对策。可是他还来不及说话,他妈妈就已经一边跟他使着眼色让他不要轻易开口,一边跟他爸爸说道,“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你自己不知道啊?”
她话来没有说完,姜可晨的爸爸就已经猛地转过头来朝她大声喊道,“得罪?我得罪了他!”
姜可晨和他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这些年来他爸爸的脾气,母子俩也摸了个透,见他此刻这个样子,便知道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让他自己好找个台阶下。
姜母一边将放在桌子上的水递给姜父,一边分析道,“你看啊,儿子进警察局当小警察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又都是跟我们家关系不错的,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来找茬儿,又怎么会把他给牵扯出来?这分明就是有人借着这件事情,来针对你呢。”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正确,仿佛是为了赞同自己一般,还忍不住地点了点头。
姜可晨看着自己妈妈的那副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打击她,但是再让她这么说下去,恐怕连他爸爸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存心在针对他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的,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
姜妈妈的话立刻停了下来,而姜父也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朝姜可晨看去,他的手中还端着刚才姜母递给他的那杯水,正被他举着朝唇边送去,偏偏送到了一半,就听见姜可晨刚才的那句话,于是那杯水也停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只是姜可晨没有笑,他非但没有笑,反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是我无意当中发现的,而且,我也被那个狱警给看到了,为了避免以后碰上什么事情束手束脚,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的话刚刚说完,像是一个魔咒一样,姜父和姜母都隐隐约约地松了一口气,姜父把那杯水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会来跟我和你妈商量一下?”
姜可晨抿了抿唇,低下头来,看上去像是十分惭愧,“我都这么大了,如果还要你们什么事情都帮着我的话,那我当初何不早早听从你的安排出国?更何况,当时我只是想着要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而且,爸,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我既然碰上了,怎么能够叫我视而不见?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他这样说,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性格。终究是自子,什么样的反应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姜父终于不再生气了,而是坐到了他的那张红木椅子上面,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书桌上面,看着姜可晨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按照你往常的样子,不是应该立刻冲上去,跟他拼斗一番吗?怎么现在能够想到要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