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除了陶诗序淡淡的声音,就什么都没有了,性能良好的车子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噪音和纷扰,让车厢里面陶诗序清淡的声音像潺潺的流水一样缓缓地流进人的心田,“我看得出来,夏暮回是很喜欢你的,我不信你就不知道。你自己也知道痴恋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你痛苦,他的痛苦并不亚于你,将心比心,我总觉得,就算你对其他人能够硬起心肠,对他也不应该。”
她说完,久久地都没有得到齐子琪的回答,就在她都以为齐子琪已经不会再回答她的时候,身侧的女孩子又淡淡地开了口,“我又何尝不想?你也说了,我于齐子皓,不过是一场痴恋而已,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场痴恋,却也没有谁来成全我。我和夏暮回自幼交好,当初被带进齐家的时候,那些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们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耍,只有他。”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低头一笑,笑容中却含着淡淡的苦涩,“刚来的时候他也欺负我,只是他的那种欺负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都是有恶意的,他却是纯粹的小孩子心性。那个时候我被那些人拦着欺负,不让我走,还是他过来帮我打跑了那些人。”齐子琪脸上有些疲惫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总说我只能给他一个人欺负,后来我和他打了一架,才让他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忍受别人欺负的人,只是不想给自己给齐子皓惹麻烦罢了。却也不是他欺负我,倒是很多时候是我在欺负他。他那个人,是夏家的宝贝,从小长得又漂亮,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齐子琪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轻轻垂下眼睫,将眼底的那抹黯然毫无保留地释放给前面的那一辆车子的车尾,“我又何尝不知道对于齐子皓,终我一生不过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只是大概是真是因为没有人会成全我,所以才要一味地去追寻罢了。我喜欢他,夏暮回喜欢我,我们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却接受他的感情,去放下对齐子皓的执念,可是我却害怕,如果到时候我真的接受了夏暮回,却又不能放下对齐子皓的感情,那不是还让夏暮回失望?”
第六十三章 执念(下)
她微微侧过脸来,立体又纤瘦的脸颊在阴影当中显出一种别样的静谧来,是不同于平常的静好,也是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气质。
陶诗序轻轻弯唇;笑了笑,说道,“你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带给他失望呢?”她偏过头看着窗外如水般的车流,淡淡续道,“况且,这世间又有多少夫妻是一直相爱到老?莫说那些不能白头到老的,就是那些能够相携一生的爱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果真就如同看起来那么恩爱幸福?谁家没有几件叫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是让人知道和不知道的差别罢了。爱人和被爱,总是被爱的那个更幸福一些,如果不能同时拥有爱人和被爱,这两种感情当中,总是被爱的那个更加轻松一些。人总是要走捷径的,既然有一条平坦的路放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去走那条崎岖的呢?”
她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齐子琪,又淡淡地续道,“更何况,在我看来,也许你对齐子皓的感情,真的就说不上是爱。不过是你自己心中的那股执念罢了,总觉得没有得到,总觉得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有是你自小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优秀的男人,难免沉沦进去。”
她侧头看着齐子琪,小巧的下巴被窗外璀璨的霓虹灯一照,显得格外的白皙细腻,“你不去试着走出来,总是蜗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面,又怎么知道,所谓的艰难,所谓的放不下,也许只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人没有被人逼到绝境,总以为自己还有退路,总以为前面的路还很艰难,自然也总是不肯尽力的,如果你肯背水一战,或许那一场在你看来算是天大的痴恋,也就这么轻轻地揭过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语调也是一如往常般的淡淡的,却有着就算是高谈阔论都没有的说服力。
齐子琪轻轻垂下眼睫,看着前方的路况,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陶诗序是有些心疼她的,这个女孩子,看似刚硬强悍,其实也不过是用钢筋铁骨将自己那颗柔软的心给紧紧地包裹起来罢了。齐子皓没有能力去欣赏,但是并不代表着她的美好就无人看见。夏暮回对她的喜欢,就是陶诗序这个第一次见到夏暮回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按照齐子琪的话来说,夏暮回喜欢她,也有好多年了,只是齐子琪那样骄傲的女孩子,必定不愿意将感恩和爱情对等起来,况且,她和夏暮回尚且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在里面,她害怕伤害到他,也就更加不愿意去接近了。
都是一些痴人呐。
齐子琪送陶诗序回家去了,夏暮回可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家去睡觉。他的公寓里太宽了,一个人住在里面,空荡荡的,空得让人心中渗得慌。那样一间空空的屋子,仿佛就是他内心的写照。
他的心里有多空,那间屋子就有多空。空得连在里面喊一声都能够听见他自己的回声,又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那样的日子太难熬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又被齐子琪拒绝的日子里。
他伸手搭上许蹇墨的肩膀,将他猛地朝自己身边一揽,漂亮的脸上全是满不在乎的神情,语气也像是在说笑一样,可是那双眼睛深处却是浓重的落寞,“走吧,陪我喝酒,我今天又被人拒绝了。”他嬉皮笑脸地在许蹇墨肩膀上锤了一拳,说道,“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也不好。嘿嘿,”他涎着脸凑近了许蹇墨,“刚才那个帮我说话的女孩子,其实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吧。”
他伸手拍了拍许蹇墨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比我还惨啊,齐子琪起码是不恨我的,可是我看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像是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一样,嘿,许蹇墨,你追求个人,可追求得真是失败啊。”
许蹇墨好看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出来,他没有反驳夏暮回的话,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就是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
许蹇墨伸出手来也学着夏暮回的样子搭住他的肩膀,转过头来笑道,“那就走吧,我也好久都没有好好地醉一场了。”
他是从来都不喝酒抽烟的,那些存在在一些留学生之间的糜烂生活他是从来都没有沾过。他的生活,自律得仿佛一个苦行僧一样,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事情,他就从来都不会去做。
可是,到了后来他才发现,其实陶诗序今天的生活,很大程度上,虽然不是由他造成的,但也是跟他有关的。夏暮回刚刚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还笑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赎罪,可是谁又知道,他其实真的是在赎罪呢?赎一场永远都没有救赎的罪孽,可是,现在连他要赎罪的对象都不想再看到他了,连她也不愿意自己做这一场自我救赎,那他还做这些做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毁掉,毁掉,把一切都毁掉。
他心里突然涌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之气,搭住夏暮回肩膀的手臂也用力了些,与其说是夏暮回喊他陪自己喝酒,倒不如说是许蹇墨架着夏暮回又往回走。
他们两个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包厢,这里面的服务很好,加上这间包厢又是他们经常聚会用的地方,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里面又已经是干干净净了。
看着许蹇墨和夏暮回两个回来,虽然有侍者眼睛里露出几许不解,但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体贴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将各色的酒端了上来,又给他们关好了门。
夏暮回熟门熟路地打开一瓶啤酒,连杯子都不用,直接递给许蹇墨,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地对他说道,“今天的那个女孩子,是你什么人啊?能够得到你这么多年的惦记,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感情有多深呢,没想到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许蹇墨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啊。你也真行,她那么恨你,这些年来你还能对她一如既往地好,许蹇墨,”
他偏头,偏浅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比此刻头顶的水晶灯还要耀眼几分,“你可真行啊,你和她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夫之恨?才让她可以无视你的感情,这么恨你,还恨你恨了这么久?”
许蹇墨仰头,猛地将冰冷的啤酒灌进自己的口腔里,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喝完才放下酒瓶对夏暮回苦笑着说道,“也差不多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她是我后爸的女儿,算起来还是我妹妹,只可 惜她没承认过我也没承认过。”
夏暮回眼睛里有着明显的不解,的确,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反对自己父亲再婚,陶诗序也不会这么恨许蹇墨,况且她也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许蹇墨脸上的笑容中所带的苦涩意味更浓,又一口气将手中的啤酒给喝掉,解释道,“我母亲是破坏他们家庭的小三,连带着还害死了她妈妈,而她爸爸和我妈妈生的那个孩子又被她给错手杀死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可是这背后的伤痛和悲哀,就是对夏暮回说,他也未必会懂得。再悲伤,再痛心,都只是别人做出来敷衍自己的,隔靴挠痒一般,根本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人觉得虚伪。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大力地去渲染?再多的伤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和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夏暮回目瞪口呆地等着许蹇墨,连手里的酒都忘了喝。许蹇墨瞥了他一眼,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打开一瓶酒,自己又灌了一口,用瓶身碰了碰他手里握着的瓶子的瓶身,提醒他,“你该喝酒了,我都已经喝了一瓶了。”
被他这样一提醒,夏暮回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狠狠地灌了一口冷酒,才半是赞叹半是感叹地说道,“你们的生活,可真是一出狗血的悲情剧。”
听到他这样评价,许蹇墨只是一笑,却并不做声,夏暮回说的这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也没有错。天底下,还能够比他们两个更让人觉得纠结的事情了吗?他默然了片刻,眼看着手里的那瓶酒又光了,许蹇墨开了一瓶,又灌了一口,问道,“你呢?”
“我什么?”夏暮回说完才反应过来,那张漂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落寞的神情,“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我喜欢她她喜欢的另有其人罢了。”他一口将手里酒灌下去,续道,“她喜欢的那个人又刚好是我大哥,哦,就是吃饭的时候我们看到的那个,我和大哥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两边都是多年的感情,我连争都不好去争。”他眼底暗了暗,有些烦闷地摇了摇头,将酒瓶子举到许蹇墨手中的酒瓶子前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说道,“诶,不说这些了,越说越烦,我们喝酒。”
他们两个果然就开始喝起酒来,洋酒啤酒,红的黄的白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都是一个推车一个推车地上来,都记不得让侍者添了多少次。
许蹇墨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酒,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然这么能喝,本来是想让酒精将自己给麻醉的,谁知道越喝越清醒,明明胃里面已经难受得不行了,谁知道头脑中却还是一片清醒。他侧头看了一眼夏暮回,已经歪倒在椅子上面了,手却还是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着。
他笑了笑,只觉得胃里难受至极,却不防门猛地被人打开了,许蹇墨看向来人,那副散漫的坐姿虽然没有半分的改变,但是也只有他 自己才知道他浑身的肌肉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了,他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用有些戒备的眼光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还没有换下的警服,目光清湛,坦荡一片,哪怕是维持着一个开门的姿势,也是站有站姿,宛如一棵青松一样,夜风吹过来,仿佛就真的让人置身于山林之中,一片的清新。他走进来,闻到这屋里的一片酒气,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顺便将门关好了,一直走到许蹇墨面前,低头看着他。那目光里有着多种让许蹇墨看不出所以的深意,却独独没有高临下的俯视和挑衅,甚至还让许蹇墨觉得他有些纯良。
他轻轻抬眸,看向来人,用一种看似温文的态度朝姜可晨问道,“有何贵干?”
姜可晨轻轻地垂下眼眸,先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许蹇墨?”
许蹇墨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他,又笑了笑,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还要来问?”
姜可晨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没有多少达到了眼底,“总是要自己来确认一下的。”他顿了顿,又说道,“何况许先生对我不也是照样熟悉得很吗?”
话说到这里,许蹇墨心里已经是一片雪亮。姜可晨恐怕就在刚刚的那一段时间里已经将自己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了,自然也知道自己其实从那天偶遇陶诗序的时候就已经去查了他。他对陶诗序的心思本来就没有打算掩藏,如今姜可晨主动找上门来,倒省去了他好多的心思和麻烦。
他唇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寸步不让地回答道,“熟悉谈不上,只是早有 耳闻罢了。”他和陶诗序之前的那一段事情恐怕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姜可晨就是要查也查不出来,只是眼下自己的这些举动,姜可晨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况且,他现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遮掩,尤其是在姜可晨面前。
姜可晨点了点头,然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要转身离开,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许蹇墨疑惑地问道,“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本来还歪倒在沙发上的夏暮回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猛地醒了过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朝姜可晨打趣道,“诶,我说这位,你好歹是许蹇墨的情敌,怎么会对他说这种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话?”
姜可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多像是在跟人搭讪,关键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他脸皮一向薄,这下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