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多像是在跟人搭讪,关键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他脸皮一向薄,这下再也禁不住红了起来,还好他已经走到阴影的地方了,让屋里的人看也看不出来。
倒是坐在夏暮回旁边的许蹇墨没有笑,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一副低头深思的模样。
姜可晨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许蹇墨,这才转过身离开了。
他下楼的时候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因为他的工作原因,他对这些小细节一向很注意,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也有一种不思考出答案不罢休的精神。
就是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也还是在一路想着,幸好如今是晚上,车流量比较少,才没有出问题,将车子停好,坐着电 梯一路上去,看着电梯里的镜子如此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姜可晨眼前又再一次浮现出许蹇墨的容貌,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其实他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就在陶诗序入狱的那个夏天,就在陶诗序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在少管所门外看见过许蹇墨。那个时候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草绿色的礼品盒,里面应该是放了东西的。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过是少年模样,这些年来许蹇墨久经人事,加上男孩子长大了,轮廓渐渐长深了,时间又隔得久了,又只有那样淡淡的一瞥,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罢了。
那个时候,许蹇墨是想进去看陶诗序的吧?姜可晨心里不无酸意的想。原来他惦记陶诗序已经是那么久的事情了啊,亏自己还跑上去要帮他,谁知道别人哪里是找不到,而是不好意思进去罢了。那个叫许蹇墨的惦记了自己女朋友这么久,他却还一无所觉,看今晚上许蹇墨和陶诗序的样子,想来陶诗序对许蹇墨对她的心意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难道他姜可晨在陶诗序心中就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第六十四章 命悬(上)
姜可晨回来的时候陶诗序还没有睡。她在等他。好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一样;自从陶诗序搬过来之后;只要姜可晨加班或是应酬,回来晚了;家里的那一盏小灯总是属于他的。
每当他打开门,总是能够看见陶诗序坐在灯下;身上搭着一件衣服;要么是在,要么是在用电脑做设计。每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外面是数九寒天,他心底就像是喝了一碗热汤一样熨帖。陶诗序没有说过要等他;他自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属于情侣之间才有的心照不宣。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陶诗序就已经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回来啦。”她走过去,将姜可晨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语气温柔得仿佛他们是已经结婚数十年的夫妻,相扶相持一路走过来,伉俪情深。
姜可晨眼眶微热,有些感动,心里的那个念头转了几转,眼看着就要被他强压下去了,可是到底不是心思深沉的人,目光一触到陶诗序脸上,就仿佛是愧疚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陶诗序低着头,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去给你做。”
姜可晨这才听清楚,立马摇了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说,可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来。
他的样子陶诗序也看见了,联系到刚刚在那个饭店姜可晨看见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总之他不先开口问,陶诗序也就不解释。
姜可晨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口,刚刚想说,陶诗序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问道,“你不去洗澡吗?”眼神清澈,里面还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姜可晨自己的影子来。那句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这样一大段,又被姜可晨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陶诗序说道,“帮我拿下衣服吧。”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就已经进了浴室。
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压抑。刚才姜可晨想说,她也看出来了,可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讲。难道要跟他说,“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就是他的妈妈把我妈妈给逼死了的,我也杀了他的弟弟。”这样的话,陶诗序万万说不出口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姜可晨,是自己最爱的人,哪一个人不想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保持一份完美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有很多话,才和姜可晨开不了口。
陶诗序一边转过身去姜可晨的卧室里帮他拿衣服,一边心里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她这边还没有找到衣服,那边姜可晨都已经把澡洗完了,见她一直没有把衣服拿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到,“陶陶?我的衣服呢?”
陶诗序的思绪猛地被姜可晨给打断了,有些慌乱地回答道,“马上就给你拿过来了。”她说完就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家服,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姜可晨伸出一只手来,陶诗序就把所有的衣服一起递给他了。姜可晨拿了衣服,她又转过身去,回到衣柜前面,帮他拿明天要穿的。
她还在找衣服,姜可晨就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陶诗序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此刻的姜可晨眼中闪烁着怎样的一种矛盾和害怕。姜可晨站在那里许久,脑中念头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陶陶。”
陶诗序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害怕陶诗序又会打断他的话一样,姜可晨微微一顿之后,连忙说道,“陶陶,你是不是还喜欢许蹇墨?”
陶诗序本来来弯腰找东西,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她笑容淡淡的,淡到了极处,反倒觉得有些飘渺,有些不落实处。
姜可晨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笑容,每当陶诗序这样笑的时候,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自己好远。陶诗序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可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显然是不能让姜可晨安心下来的,他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和他见面?那天你说问路的那个也是他吧,他还过来找你了。”下一句姜可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你还说是我想多了。
他的口气又委屈又愤懑,若是平常听见他这样跟自己说话,陶诗序一定会心软得一沓糊涂,她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可是每当看见姜可晨那双清澈无砥的眼睛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样了,今天晚上姜可晨这样的问话只让她觉得疲惫和心痛。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受到来自姜可晨的诘问,在她心里,无论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可晨也不会对她问出这样的话,可是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可晨就已经在开始怀疑她了。心里这样想着,语气和话语也不由得尖锐起来,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姜可晨明天要穿的衣裤,眉眼淡淡的, 看不出来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脚踩两只船了?”
对面的姜可晨立刻就慌了,他本来是想弄清楚陶诗序对许蹇墨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这么理解他的意思。姜可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诗序眉目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仿佛她的怒气又被姜可晨这一句话给抚平了,又垂下眼睫来,淡淡说道,“我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他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这样一句话就已经是在解释了,姜可晨既然有心去查许蹇墨,自然应该清楚许蹇墨对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还是要来问,这分明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扎刀子。
那些过去不堪回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改变半分,陶诗序总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再去触碰那些,她不待见许蹇墨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每当一看到许蹇墨,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把杀母仇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初恋来看。况且,许蹇墨和他弟弟长得那么像,看见许蹇墨,她就想起那个曾经死在她手里的孩子,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提过,但是那也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像是刻在石头上的碑文,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哪怕风吹雨打,也不会有多少磨灭。况且,离那些事情的时间并算不上远,她也并未忘记丝毫。
如今那些事情又再一次被人挖出来,挖的那个人还是被她视为唯一救赎的姜可晨,像是被人硬生生地从心里挖了一块肉,还是心尖尖上的肉一样,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姜可晨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垂着眼睫小声说道,“可是,他明明来找你了。他明明还喜欢你,他明明就是你的初恋。”
“啪”的一声,是衣服猛地扔到床上去的声音,陶诗序抬起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却面沉如水。
绕是姜可晨迟钝,也知道自己拂了她的逆鳞,只是不知道自己一提到许蹇墨,她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一想到之前许蹇墨的那副样子,他就觉得有些惶恐不安。陶诗序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他一直把陶诗序看成心尖尖上的珍宝,不肯让她受半点儿的委屈,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既然许蹇墨像陶诗序说的那样无足轻重,那她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一想到这里,姜可晨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不弄清楚誓不罢休。明明陶诗序已经在生气了,他不去解释,反倒继续问道,“既然他是无足轻重的人,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第一句说出来了,后面的话也就不那么艰难了,只听他又说道,“那天来找你的人也是他吧。你为什么又要骗我,说他只是个问路的呢?如果不是今天我碰见你们两个,又去查了一下,是不是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我?”
姜可晨的话,句句诛心。陶诗序此刻只觉得心痛难当,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堪,纵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谁有曾想到,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珍爱有加的姜可晨,会因为一个许蹇墨,而对她多番猜疑,甚至还跑去找人查许蹇墨和她的曾经。她的眼睛里沉沉一片,让人看不清楚她眼睛里究竟藏着多少的情绪,只是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口气僵硬得连姜可晨也感觉到了。姜可晨此刻也觉得十分的难堪。在他眼中,此刻陶诗序分明就是在对许蹇墨多方维护,他是陶诗序的男朋友,为什么他就没有必要知道许蹇墨这个人?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种遗憾,那就是在遇见陶诗序之前,他都没能参与进去,开始是遗憾,那个时候他总觉得,也许自己早一点儿遇见她,她就能够早一点儿被人珍爱着,就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苦楚,他也能够早一点儿拥有她。
后来,和她在一起只会,那种遗憾随着他对她感情的日益增进,就变成了一种妒忌。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在乎她,甚至在乎她以前的人生,就算那些日子他错过了,他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心境其他人也有,偏偏姜可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陶诗序讲,这样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知道?
这些天来,他一边说繁重的工作,另一边是父母的威逼,非要让他跟陶诗序分手,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遮掩过去,不让她知道,不让她担心,更加是想不让她受伤,也是想为了他们的将来更加的平顺,受尽了压力,心理上也十分的压抑,却没想到自己不过这样简简单单地问一句,然就换来她的一句“没必要”。
他是她的男朋友,将来还会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都没有必要,那谁有必要?还是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像自己这样去想过,去想过他们两个的未来?甚至,在她的心里,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姜可晨越想越觉得委屈,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更像是在吼她一样,“我没有必要,那你觉得谁有必要?”他似乎又是不甘心一样,冲陶诗序吼道,“那个叫许蹇墨的吗?”
陶诗序脸色蓦地一变,也有即将冲出来的怒气,原本想要和他好言解释的心又淡了几分,强忍着自己勃发的怒气,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只觉得疲倦,不光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今天晚上遇见许蹇墨就已经让她觉得不舒服了,没想到这么大晚上了姜可晨还来这么一遭。
她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本来是疲惫已极,不想再跟姜可晨吵,想让他们两个都冷静冷静,哪里知道姜可晨却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逃避,他心里的怒气越发地高涨起来,一把抓住陶诗序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不解释清楚,就打算这么离开吗?”
陶诗序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说不出来的无理取闹。她和姜可晨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可是像现在这样的为了一个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吵,那是从未有过的。
陶诗序偏着头看着他,现在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一点儿都不替她想一想,她明明都已经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脑袋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姜可晨,你幼不幼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没有必要的人,我都不把他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究竟是他是我的初恋还是你的初恋?”
她气极了,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管发泄此刻自己心中的怒火,根本就管不到姜可晨心里怎么想,只是噼里啪啦地喊了出来,“姜可晨,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我也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东西我是应该跟你说,可是你自己问一下你自己,我何尝瞒过你什么事。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就不替我想一想。你只知道我是你女朋友,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