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内宫有我以及两个儿子,十来年的功夫就已经树大招风、尾大不掉,堪称大晋第一世家了——我要是皇帝也会出手压制,并培养几个家族出来跟崔家斗上一斗。所以那一世,乔叔权所作所为,我都能理解。”
朝堂争斗哪里会讲究人情,乔三削权甚至逼迫二哥隐退,崔琰都不会意外,虽然这不代表她会束手就擒,看着皇帝丈夫一点一点地剪除崔家的羽翼直到最后动摇根基。
可惜,乔三却做了件让崔琰无法原谅的事情:他把二哥和崔家的主力关在西北关外,结果被两大汗国主力围堵,逼迫二哥死战,还在国内散布流言,说是二哥投敌!
思及此处,崔琰笑了笑,可这笑容在乔浈眼里分外妖异,“知道二哥的结局,我当时就想不能白做皇后二十年,我死也要把你乔叔权钉死在耻辱柱上。于是,我把二哥和我自己积攒的资源和人手都给了老大……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个傻儿子发动得这么快。”
她此刻就是在硬生生地撕开自己已经结疤的伤口,哪怕鲜血淋漓,她依然能保持冷静。她越是理智克制,乔浈便越是心疼,可国师大人在安慰爱人这一科目连入门水平都没达到,“难受就别说了……我都知道。”
崔琰靠在乔浈胸前,阖眼酝酿了良久,那泪滴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她舒了口气道:“听你说我走后乔叔权过得这么槽糕,我也就安心了。”
乔浈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想把她揉进自己血肉一般,“你有我。”
崔琰上身被他箍得都有点疼,“嗯,我知道。”我知道你比他们都可靠。罢了罢了,前两辈子,我为家族,为孩子而活,这辈子我该为二哥,为自己而活。
与此同时,远隔千里之遥的东北关外大营,三皇子独自枯坐似有隐忧,一时沉吟不决。
辽王世子进帐,见到堂叔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开口直接问道:“怎么了?”必须承认,一同征战的确是男人们拉近距离增进好感的不二法门。
三皇子回过神来,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起了点旧事。”
“这旧事棘手吧?”
“显而易见,”三皇子起身,将佩剑挂在腰间,“功劳总是真的,别的都是虚的……”
辽王世子忙道:“如今攻上来的多是周边几个部落的骑兵,金台汗国那边只派了些探子混在这些骑兵里,为着探探咱们的虚实。”
三皇子点了点头,“有胜有负,好引出金台汗国的主力吗?我知道了。”
辽王世子拍了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堂叔肩膀,“小心些。太子不敢动大手脚,但背地里阴你一把却不难。前些日子你刚立了些功勋,偏就落了崖,查来查去那些知情的居然全都被灭了口。”
三皇子诚挚道:“谢了。我心里有数。”他大步走出营帐,召来副将点齐兵马,一同奔出东北大营。一行人迎着朝阳,纷纷起落的马蹄带起滚滚烟尘,驰向交战地点。
而在西北长安城,秦国公府内设宴款待国师乔浈。
敷了一下午茶包和面膜的崔琰神色还算正常,把她的正常看在眼里,乔浈整个人表现得就太不正常了:堂堂国师,居然眉眼弯弯,居然嘴角含笑,居然见了崔琰的老爹自己先拜了下去,居然还一口一个“小婿”……
随后几记马屁再伴以几杯小酒,老爹崔逸便投了诚,也一口一个“贤婿”……再说起练兵布阵以及关外局势,两个大男人聊得口沫横飞,好不投机,甚至最后散席时勾肩搭背,已经十分亲热。
二哥崔珩眼睛眯了眯,没发表任何评论,倒是大哥崔珏没按捺住,特地问道:“我怎么听说国师平时不这样啊?”
“确实不这样,”二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替妹妹回答,“纵然是神仙也有脑袋抽一抽的时候,”而后话锋一转,又盯着妹妹说道,“但国师就是当了神仙,脑袋也不会抽筋的。”
崔珏立即反应过来,“出什么事儿?”
崔琰安然答道:“他带来了个坏消息,让我很难过,他似乎有些自责,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便只好使出全身解数讨好咱家人了。”如果她连未婚夫的脾性都摸不透,又怎么敢和他成亲?
崔珏与崔珩对视一眼,齐声道:“小妹你没事儿吧?”
这才是家人!我以前怎么这么傻,纠结于莫名其妙的疏离感,都不知道珍惜他们呢?崔琰深吸口气,“我还行,”两只手一左一右搭住了亲哥哥们的腰身,“先让我左拥右抱一下。”
大哥崔珏是个直脾气,“自从小妹你弄出了这些新式武器,老爹拿这个当幌子除掉了好几个吃里爬外的家族,如今咱们西北真正是一条心。我不觉得咱们崔家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乔家人,咱们敬着就好,至于他们说什么,咱们没必要太当回事儿。”
崔琰一听,果然笑了:大哥真是当之无愧的将才,当元帅无论如何都不够格儿——这也太直接了。
二哥崔珩同样笑而不语,兄妹俩又一次默契了:像太子这样,只懂得用阴谋是不行的;但像大哥这样,不懂得用阴谋却是万万不行的。
在西北住了半个月,乔浈和崔琰的大多数亲人朋友都有了不错的交情,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回京。
而秋收正是异族前来犯边劫掠的高峰时期,乔四如愿以偿地披挂上阵,胜了几场。直到秋末,大晋北面国境线全面开始飘雪,战事不得不暂歇下来。
正好新一批武器制作完成,崔家兄妹便和四皇子一起回京交货复命。
好歹京城要比西北长安城温暖一些,屋里烧起地龙,更是春意融融,二哥怜惜妹妹冻过的双腿便主动揽过了大部分应酬,崔琰清闲在家,便搞搞实验,累了还倒头就睡。
这般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国师便主动踏雪到来——金台与伊夏两大汗国在抢夺大晋的财富之后,励精图治十多年,国力鼎盛,都有入主中原之心,在经过这一年时间的试探和整备之后,大约明年便要尽遣主力正式开战了。这些日子,皇室内部重量级人物齐聚京城,接连商讨相应对策,因此乔浈也没能抽出时间及时探望自己的心上人。
崔琰显然很通情理,把乔浈迎进门来,笑道:“这两天没少熬夜吧。”指着未婚夫眼下的黑眼圈,“我更喜欢您这烟火气十足的模样。”
乔浈笑了笑,“我只消看住太子,别让他再无法无天就好。不是我自夸,老乔家也算人才济济,只要留心别堵了孩子们上进的道路,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失公正之心,这也是国师难能可贵之处。崔琰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预备去。”
乔浈拉住崔琰的手,“叔权一会儿要来。”说着,摸出张帖子递了过来,“我给你压阵。”
崔琰哭笑不得,“你不用这么小心,生怕我拒绝似的。如果他不过分,我也不想跟他闹翻。比起太子,他总还算顺眼。”
乔浈一笑,“是我枉做小人了。”
半个时辰之后,三皇子乔叔权到访。乔浈受了礼,主动前去外书房看书,而崔琰望上三皇子的眼睛,便知道果然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三皇子行礼行得没有半点不甘,“九婶。”
崔琰回了礼,“咱们扯平了。”
乔三也道:“确实,总执着于旧事也没什么意思。我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敢和九叔为敌……若是九叔不说话,太子想要我的命,父皇都会袖手旁观。”
崔琰语调里没有任何情绪,“太子现在的小手段也不算少啊。”
“没错。”三皇子坦然道,“能害死我和老四,那算意外之喜;纵然不能完全得手,也够我俩头疼一阵。说起这个,我得提醒你,当年内宫倒是被你整治得干净无比,但前朝却是鱼龙混杂,谭燕和另外一个藏得很深的细作都埋有不少人手……谭燕的人曾经说你不守妇道,我信了,才下了决心害了你二哥。”
崔琰抬手就是一耳光,“老子忍你很久了。”
三皇子只觉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却没当做一回事,扯出了个怪异的笑容,“出气了没有?”
崔琰勾了勾手,“右边。”
三皇子果然把右脸凑了过来,崔琰却狠狠冲着他腹部踹了一脚,“出其不意,你这兵法算是白学了。”
乔叔权顿感无奈,他~呻~吟了一声,揉了揉伤处,感觉一片青紫肯定免不了,但伤筋动骨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儿。他站直身体,继续诚恳道:“我对不起你,所以当年老大逼宫的时候,我都没反抗,说你二哥叛变也不是我的初衷……倒是最后,谭燕留下的那批人都被我陪葬了。奇怪的是,那批人如今却连个影儿都没见到。”
崔琰闻言,还真就笑得出来,心道,哼,你也小瞧安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带不带感?是不是又爱又恨?
话说近期必须趁热打铁,奉上乔三番外一记。
51章
原本早该出现在乔三身边的奸细,如今仍旧不见踪影……这说明安王府里潜伏着的那位是条大鱼!
看来得赶紧见上安王一面;崔琰垂眸不语;心底却做了决定。
她有个神奇的属性;那就是在涉及公事时自动进入“绝对冷静”状态。话说回来,单看谭燕这位大能在京城多少皇族权贵身边都布下眼线和奸细;甚至还通过这些人影响到皇帝的决断……对付这个人若是不冷静那绝对必输无疑。
乔三此刻猜不透崔琰在想什么,也十分识趣地闭住嘴,坐回椅子默默地按揉起腹部的伤处。
崔琰余光扫过;特地去书架上取了止痛化瘀的药膏递给自己上上辈子的丈夫;“给你。”
乔三接过药盒;略有不解;“这就完了?”
崔琰奇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啊?”说着;她诡异一笑,“你想躺平了任我殴打,还是干脆想我帮你‘剩蛋’快乐一下?”
这个谐音乔三没听出来,他的注意力全在崔琰的脸上——这个笑容落在乔三眼里却是无比灿烂动人,至少在他记忆里,自己这位皇后对着他露出由衷的笑容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乔三终于从怀念之中回过神来,惆怅道:“你比九叔可好说话太多了。”他真正想说的是,你比以前也开朗鲜活多了。自己那高贵又淡漠的皇后内里原来是这般模样,前生竟全没机会体验一二,究竟是谁的过错更多些?思及此处,乔叔权也有些恍惚了。
三个月之前,乔三在崖底被部下救回,昏迷一夜之后再恢复神志之时,便被一拥而入的前世经历震惊得恨不得再昏过去,恰在此时,听说他苏醒而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的九叔只瞄了他一眼,便冷冰冰道:“看来你已经全想起来了。”
乔三压了下自己的伤口,靠着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咬着牙坐起身来,承认得十分痛快,“是。”
乔浈满意于侄子如此识时务,“你是我的侄子。”
这句话乔三听懂了:因为你是我的侄子,我会保全你。
乔浈继续言简意赅,话里有话,“你也只是我的侄子。”
乔三的头脑足够他听出九叔的隐台词:如果你不知进退,我会舍弃你。
于是乔浈这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就把乔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烧成飞灰了。
三皇子乔叔权将这段儿经历给崔琰一说,崔琰直接来了一句,“强权即真理。”既然国师已经明白地教训过乔三——乔三这种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她没道理不放心。端起茶浅抿了一口,她轻声道:“你说,太子身边也有谭燕的人吧?”
“明摆着的事儿。”乔三答得爽利,“宫里是父皇的地盘,九叔不方便把手伸得太长吧?”
乔浈分明打算干预废立,这还不叫“手伸得太长”吗?崔琰忽然明悟:太子身边的问题,乔浈这是坐视不理的意思了?一会儿送走乔三,她又该和未婚夫好好交流一下了。
之后,两个人的话题转到了新式手弩之上,乔三获得了不同档次、也最为精准的武器数据,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皇帝和太子尚在,大家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这完全是心照不宣之事。
吩咐守在外间的庄庄去请国师,崔琰坐在案前,喝着弄琴新倒的姜茶,望着窗外开始飘起的细细雪花——拜开国国师所赐,大晋的玻璃价廉且质优,小康之家都用得起,富贵人家的玻璃无非更为纯净透亮而已。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崔琰这才发觉乔浈居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的身后,双手还轻轻搭在她肩上,看起来正要替她按摩肩膀,她笑了笑,“开国国师真伟大。”
“你也很伟大,”乔浈真诚道,“我以为你会好好出次气?”
崔琰伸手握住乔浈的双手,“尤其是你已经替我事先敲打过他?”
乔浈默然,他也不是很有把握,未婚妻是否喜欢他提前插手。
“谢谢你的心意。不过我一直觉得越是平静待他,就越代表我释怀得彻底。”崔琰果然如自己所说地那般语调和缓,“二哥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看,我连报复的意义都不复存在,又何必再为出口气这种理由浪费精力和时间呢?当然,崔家的新式武器三皇子大约是无缘拿到最新也最好的型号了。”
乔浈终于神色轻松起来,说道:“我放心了。”
崔琰当即表示了不满,“你怎么跟养闺女似的护着我?好歹我也算见过市面,经过风雨了好吗?”
“那不一样,难道受过委屈再受委屈就不委屈了吗?”乔浈想了一下,还是道,“我没孩子,揣摩不出慈父究竟是什么心情。”
绕口令居然说得如此利落,又如此贴心,崔琰觉得必须鼓励一下,“咱们生一个,你不就知道了。”
乔浈听了,嫣然一笑,“我得加把劲儿了。”
崔琰拉着乔浈的手,轻轻晃了晃,又道:“对了,太子身边有谭燕的人。”
“我知道。正是因为连身边之人是否忠心、得用,太子都分辨不成,我才觉得他不该坐上龙椅。”
没能辨别出谭燕布下奸细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