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出来的画溪身形一顿,踉跄后退,他早已想到了她的身份不凡,却没有想到是当今圣上,那个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原本他以为莫夙是与别人私奔出宫的,他猜对了一半,却万万没有想过这个“别人”正是当今的皇上。
刘攻一一呈上千年灵芝还有珍贵人参等从皇宫里带来的药材,宁姒也毫不犹豫地接过拿给早已怔住的一画去准备。与付痕一路跟来的几位御医正欲进屋,哪知宁姒一伸手就将他们拦住,宁姒双手握紧成拳却是向付相跪下了,“如果你要这大魏江山,我拱手相让就是了,不要他的命行吗?”
怔住的不止有付相,刘攻,连付痕也怔住了。
寒冷吹得凛冽,庄严的士兵们手持长枪纹丝不动,那亮铮铮的铁枪因着地上的积雪,泛着幽幽冷光,肃杀冷峻。
付相还在那里不知所措,付痕已经抢先一步跪在陛下面前,“陛下,贵君吉人自有天相。”宁姒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慢慢地站起身来,如果他们想在这时候弄点手脚,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时间一分一分地煎熬着,煎熬着每一个人的心。付相心里也担忧,陛下这一跪,怕是他们真想让莫夙有个什么也不行了,反过来怕是还有求神拜佛让老天爷不要收了他的命吧。
里面半点声音也没有,宁姒的额上早已经凝结了细细麻麻的汗珠。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唯有呼啸的雪风响在耳畔,那冰雪似乎吹进了他们的心里,冰冻了他们的心跳。
当天际已经黑沉,银亮的雪地更加光亮起来。一阵轻柔的飘雪吹来,扑在了宁姒的脸上还有衣襟前,淡淡的雪的味道,吸入鼻中,竟陡然有明艳如白荷的笑魇在脑海里徐徐浮现。一滴冰泪打在雪地里,似乎摇撼了天地。
“哇……哇……”的哭声伴着雪香而来,也打破了这冰冻住的沉寂,刹那间,仿若旭日高升,大地回春的胜景复苏。
宁姒急忙上前一步,伸手的手却在刚碰到门方之时停住,这一刻仿若举若千斤,她忽然害怕了。是真的怕了。孩子的哭声一遍一遍地回响在她的耳畔,直抵最柔软的心间。宁姒的心似滴血的疼,她禁不住对那颗生命的无限期盼,那么他呢?
门开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善男子抱过孩子与她,宁姒僵硬的双唇都在颤抖,她紧紧地抱着这个孩子,绝望的目光终于闪亮出了点点星光,“雪来,你就是雪来。”宁姒凝视雪来片刻,忽然面色又变得苍白,微微皱起的眉间流露着几丝焦急与慌乱。
终于抬起头去看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小心翼翼地,带着生怕一眼看见他停止呼吸的害怕与紧张,既而魂魄消散在这茫然不见底的悲伤黑夜,再不回来。
“嗡”地一声,宁姒的大脑似乎瞬间炸开,腾飞在朦胧眼中的无穷无尽的无力与绝望,心中凉得彻底,寒得刺骨,一幕幕打马而过的往昔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像一刀一刀地划出痛楚淋血的伤痕。
付痕跟了进来,见到这副情景,也深深地闭了眼。怀中一撞,却是宁姒将孩子塞入他的怀里自己奔跑了出去。
画溪见此立马想追,却刚跑了两步又无力地停了下来,他现在是要做什么?去安慰她吗?不需要的吧,她那样的人,简直与莫夙一模一样。莫夙不愿她亲眼看着他离去,她又何尝愿意别人去可怜她?你的可怜,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
付痕将孩子交给刘攻,一路静静地跟在宁姒身后,一路,静静地跟着她,不远也不近。
宁姒一路跑,一路跑,一次次跌倒在雪地里,一次次又咬着牙爬起来,她面对不了,接受不了,承受不了,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地看他是生是死,如果不知道,那么至少她可以一直把他当做他还活着,即使他活在天涯的另一边,即使他们隔崖相望。抱着这样的幻想遥望一辈子她也不要现在就去接受他的离开。
青丝崖。当宁姒看清自己身处的位置,她既然跑到了青丝崖边。
青丝崖,结青丝。
今生缘,愿来生。
君远去,妾莫愁。
天涯星,长相伴。
当宁姒再一次念出这句诗之时,仿若她又回到了那日依偎他身旁的样子。他说:“姒儿,你是我的,生也是,死也是,今生今世,往生往世,你都逃不开的。”
“莫夙……!”宁姒跪地急呼,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肝肠寸断,那样的痛心绝望。
付痕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拉过她无力的手臂抱在怀里。
今年的大雪没完没了的下,宁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天旋地转中,她仿佛看到了那漫天飘雪中莫夙那宠溺安慰的笑颜,然后她也温柔地笑了。
付痕的一句“我们回宫吧。”也埋葬在这月安大雪中,了无踪迹。
37
37、第三十七章 不寿(二) 。。。
第三十七章不寿(二)
从月安回到京都,三天三夜的快马兼程。付痕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着昏睡的宁姒,从那天在青丝崖昏迷后,她就不曾醒来。随行的御医诊过脉之后,都一脸凝重地摇头说,陛下无病,她的病源在心,心已死,所以不愿醒来。
付痕撩开马车的帘子,外面已经雪过天晴了,虽然阳光依旧寒冷刺骨,但是这久违的光明终于还是出现了。同在一个马车的还有刘攻,她抱着雪来静静地守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沉睡的陛下还有一脸沉思的正君。
外面有士兵上前:“正君,朱玄王的军队已经一路势如破竹逼近京城,现在到处都是逃亡的流民,恐怕我们进不了城了。”
虽然朱玄王进京造反一事早已经天下皆知,可是朱玄王不是说百姓平民一律不杀吗?为何会有流民出城?与刘攻对视一眼,二人立马心里鸣起警钟。
是付相!
付痕长叹一口气,他早该料到母亲此次随她前往月安没有好事,恐怕她也已经知道莫夙就是朱玄了。她是真的打算杀莫夙的,要不是陛下那一跪,不,母亲怎么可能因为陛下而放手!她大概是看见了此朱玄并非造反的朱玄才勉强放弃的吧。当日雪来一出生,母亲就急忙赶回了京城,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杀了这个孩子的,那么她就提前赶回京城,将他们隔绝在了城外,不让雪来皇女的身份公诸于世。
刘攻也明白了这个缘由,她原本是想询问正君打算怎么办,可是转眼又想到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妻子,他的选择又多难又岂是常人能够明白的。难道让正君也走上莫君那条绝路吗?
“退后!”付痕一声令下,“绕水路走!”付相既然不想让雪来回京,那么逼得急了,恐怕还会生出暗杀雪来的心思。
刘攻一惊,绕水路走,那不是正好与朱玄王的军队一条道了,那不是正入虎口吗?正君当然明白刘攻的疑惑,他淡笑:“回京的路只有两条,如果付相真想杀雪来,那么在这条道上没有寻到我们,自然也会猜到我们走了水路。可是我们与朱玄一块,她怎么也不会冒这个险送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吧!”
付相一旦动手,必定会引起朱玄的警觉,如果他们落到了朱玄的手里,那么死的怕是不止是雪来了吧。刘攻想通了这一点,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涩,先皇最初选择付痕而没有选莫夙担当正君这个位置是没有错的。可是兜兜转转,莫夙还是进了宫,还惹了陛下一身伤。
莫夙是真正的朱玄王这个密码他们也是前几日才查到的,当年的朱墨心恋先皇却遭到先正君的迫害,先正君善妒的性子即使全天下的人不知道,可是刘攻却明白。当年先正君要迷晕的朱墨送给莫相,所以才造成了朱墨悲剧的一生。其实刘攻也怜惜当年的朱墨,可是现在看着他的儿子又将陛下害成这样,哎,孽缘啊孽缘。
莫夙一早进宫的原因怕不是为了替母亲谋得权位,恐怕他一开始就存着报仇的心思。可是最后却与陛下走到了这一步,这到底是上一辈留下的缘还是孽呢?
当一切真相都摆在了刘攻面前,她也终于明白,情之一字,甚是害人!
付痕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已经习惯不去在乎莫夙的存在。她是天生的帝王,他有幸成为她的正君,陪在她的身边,好好地为她守住这个江山,已经足矣。
现在他们还有一个难题,就是这个朱玄不是真的朱玄,那么他又是谁?那人先是利用兰药儿给莫夙下了毒,然后算准了莫夙会拼死一搏生下雪来,借此时机冒充莫夙造反,甚至当下他已经在戍城自立为王,号称“岚王”,“岚王”同男王,他是男子,而且还肯定是莫夙身边亲近的人,如今的情景,莫夙又……
付痕盯着宁姒沉睡的样子发呆,她就真的舍得下她的天下,她的子民,甚至还有……雪来。你真的舍得下这一切随那个人去吗?
马车一路颠簸,刚睡了片刻的雪来又大声哭了出来,皱巴巴的一个小人,连眼睛都还睁不开,从此就离了父亲,母亲也不肯醒来,刘攻眼角已经含了泪,她肯定是饿了,冷了,知道自己被遗弃了。
刘攻抱着雪来跪扑在宁姒面前,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陛下,陛下,求你醒来看看雪来吧,看看这个孩子,她是你的孩子啊,你难道真的要她无父无母地过一生,吗?”似乎是应了刘攻的话,雪来哭得更加大声,听得马车外的兵士们都忍不住掉泪。
“陛下,奴婢求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吧,看一看你可怜的雪来,她才刚出生几天,她还没有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的母皇呢,她真的就这么狠心吗?”刘攻紧紧地抱住哭泣的雪来,可怜的孩子!
良久,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孩子孤寂的哭声。沉睡的宁姒微闭的眼眸下,竟画出了两条蜿蜒的泪痕,刘攻惊喜地看在眼里,她一下子坐倒了下来,她就知道陛下肯定不会那么绝情的,陛下她舍不得雪来的。
= = = = = = = = = = = =
付痕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养神,忽然他的手指一动,与刘攻对视一眼,他们已经来到朱玄王军队附近了。踏乱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里,刘攻看了一眼怀里的雪来,又不知所措地看向付痕:“怎么办?”
付痕撩开帘子看了看位置,顺着河流而上,京都的南城门里此处不过十里之远。没有想到朱玄王来得这么快,已经直逼京城了。燕西王此刻恐怕已经退回城中驻守了。绕了一个大圈,从西门绕到东门,避开了付相,那么他们能够避开朱玄吗?毕竟还有随行的三百余人。
付痕立马下令随行的士兵们改装隐藏,转头对刘攻说:“你带着陛下与雪来先进城,我带人去挡住朱玄王,如今燕西王在南门,即使有付相的人也不用害怕了。”
刘攻急道:“莫说陛下未醒,正君你怎么可以舍身阻挡,让奴婢去吧,正君带着雪来与陛下京城!”
付痕摇头,“如今情形,燕西王不可能不知道付相已有反心,如果我进城她定然是不相信的。”说完付痕若有所思地看着熟睡的宁姒,人人都道她是一个不理政事的昏君,为了美色亲近莫君疏远正君,恐怕她早已经明白付相隐藏多年的心思。亲近莫夙,不止是为了让莫相显现出贪婪从而杀之,自然还起到了压制付相的效果。相对于莫相的有勇无谋,对付她的杀手锏是捧高她然后再把她狠狠地摔到最低,而对付心机深厚的付相,只有在不动声色之中一步一步将其瓦解才是良策。
付痕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因此他从来不曾怨过她,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一次放手就永远地失去了机会。
今日的这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唯一二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宁姒会爱上莫夙。
付痕轻轻地在宁姒额前印了一个吻,最后再看了她一眼,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去。
刘攻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保护大魏国的皇帝、皇女的担子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换了行头,刘攻暂时带着正君留下的三十名精兵隐藏进临近的村落,此时还不是冒然进城的时候。
= = = = = = = = = = = = = = = = =
宁姒仿佛掉进了永远都不能醒来的梦中,那个梦里有莫夙,还有他们的孩子雪来,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他们还住在画溪楼的别院,画溪依然喜欢恶作剧的糊弄她,一画也是站在荷塘院的门口说笑的情形:“这里公子从来都不让别人出入的,唯独林姑娘除外。”
她幸福地笑着,可是忽然莫夙不见了,她冲进他们的卧房,只看见还没有睁开眼的雪来在摇篮里熟睡,莫夙呢?莫夙呢?莫夙去哪里了?
宁姒疯了似的寻找,一会是画溪楼,一会是白荷花塘,一会是青丝崖……都没有莫夙的影子,他到哪里去了?谁告诉她她的夫君去哪里了?
冰天动地的雪地里,宁姒抱紧双臂埋下头无声地哭了,莫夙,莫夙,你终于要抛下我了吗?她的心沉落无影,满腔的空寂充入,心口疼得厉害,寂寞与孤独重重将她包围,然后……然后……她跌入了一个无止无尽的黑夜梦里,再也不肯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伪女尊系列”之二——《雪来》。
宁姒与莫夙女儿莫雪来的故事。
点图片进入——》》
38
38、第三十八章 不寿(三) 。。。
第三十八章不寿(三)
莫夙就是朱玄王的身份不胫而走。
付相在京城宣扬:“莫夙身为陛下宠君,却潜逃出宫,自立为王,其罪当诛!”得到了几乎所有朝中大臣的响应,京城的百姓与士兵闻言心里难消气愤,自莫相造反一事之后,莫贵君在宫中原本已无法立足,要不是陛下顾念旧情哪里还有他的存在之理,可是如今他既然做出此等天地不容的逆事,。这一消息一传出,大大地鼓舞了士兵的志气。
而朱玄在军中的权威也很快被动摇,据说有一些士兵慨叹身为朱玄的属下为耻,于是举剑自裁,还有一些已经仓皇出逃。朱玄的六十万大军一路攻下来,再加上这一场“身世风波”已经不足二十万了。
刘攻很快就想明白了付相的用心。付相为官近三十年,一直都很注重自己贤臣的名声。她与莫相不同,莫相要的是那个位置,而付相要的是执掌天下的权利,她不会自己当皇,却必须让皇帝成为她的傀儡。
付相这一举动相当于深深在陛下与莫贵君之间划了一道沟壑,即使贵君活着,她也不允许他那样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