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这话由我做长辈的说也不对。不过现在一切情况不同了,这场大祸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兴许十年八年都不得回。之前什么亲上加亲的玩笑话,再不许提了。”刘大姑寡淡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喜恶,可就是这种完全不放心上、视你为蝼蚁的感觉,深深刺伤了元元的心。
她气愤的指尖颤抖。
可是她能怎样?大吵一架,然后很有骨气的掉头就走?外面是不知状况的瘟疫,她一走,对刘大姑没有任何伤害,反倒是她自己,活活被瘟疫害死!
那么,忍气吞声的留下来?
这看似是一条出路。一条活着的出路。
不过这条出路有多么难?雪姑姑不在,亦守压根见不到面,她在队伍中的角色那么不讨人欢喜。假使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逃出生天,刘大姑把她送到父母身边,她的日子会好过吗?
这个时代,不是独生子女的时代,不是父母对子女千宠万爱的时代。她只是个女儿,从瘟疫中逃命出来,在父母跟前说什么?说委屈?不,恐怕没有人愿意听。
父亲是古板的封建男,他一定会问云阳的祖父祖母怎么了?到那时,她只能回答“我怕死,所以没敢去看一眼。怕耽误时机,早早逃命了”。父亲怎么想?孝道大过天,即便对她有多深感情,恐怕也失望的抵消了父女之情。
母亲一脑袋僵硬的封建思想,在被可恶的道长污蔑为“妖孽”的时候,她出面维护自己。但母女之间鸿沟一样的差距,没有消除啊!以前有刘家的婚事在前面挡着,失去后,可想而知被母亲严格用“大家闺秀”标准要求着,是何等悲催的事情。
前路一片黑暗。
元元从一众人等不明眼神中走出来,默然无语的望着天。原来穿越至今,她已经忘记初来乍到时吃窝窝头的苦日子。也许,是在刘家享福多了,老天看不过去,又想折磨折磨她。
呵呵,区区鸡感冒能打败她?休想!
她快步走到雪姑姑那里,制止了雪姑姑收拾行礼,“姑姑,我代你去!”
……
与此同时,傅胤之快马加鞭,一路不停歇,见到各地守军,直接亮出皇太后赐下的金牌。既然平州的知州陆安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通过武备系统的官员通知下去。
一,所有从平州出来的船只、人员,一律接受检查。在安全地界停留个七八天,有病者集中一地,无病者才能离开。
二,外面的人进入平州,须得告知,平州目前有大祸!一旦进入,性命可能不保!
本来,没有人相信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可谁让傅胤之来头太大?八大世家中傅家的嫡系子孙,手上握着皇太后御赐的金牌,负有重要使命!大家便觉得,宁可麻烦点,别惹得傅胤之恼怒,要是他上达天听,一状告了,麻烦就大了!
扯大旗做虎皮,这一套傅胤之做得异常熟练。
很快从平州出入的几个要道被控制起来,通河水位不如夏季高,通行缓慢以至于不少船只搁浅。那些商户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守卫军太贪了,前面的船只打点得不够。
一片怨声载道。
旁的人不知情,可跟在傅胤之身后,负有护卫指责的周副统领周大康还不懂得么?他早就怀疑傅胤之了,以前是无伤大雅的些许小事,他有疑心也无处说去。这会儿,是无端端闹腾“瘟疫”大事!他觉得自己必须阻止。
又一日,平州的守卫军官员熬不住商人们的“热情打点”,过来寻傅胤之通融一二,放两条要紧的船只离开。傅胤之一口拒绝,周大康便“劝谏”,
“公子,何必如此!瘟疫是没影儿的事情,耽误了大家行船,那些人是投入了全家资钱一点错过好光景,多少人入不敷出!您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而至他人身价性命不顾啊!”
那官员的眼神立刻变了。原来竟然是小爷无聊消遣的?
傅胤之回头,见周大康“傲骨铮铮”,一脸忠心,而旁边的两个侍卫没有阻止,仿佛也是赞同——
周大康错就错在他以为当着官员的面,傅胤之的“任性妄为”必须收敛。却不知,傅胤之内里的灵魂是经历多少磨难过的,这点突发状况,他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解决!
闪电般靠近周副统领,拔剑的速度比眨眼速度还快,几乎看不到影子,那剑已经插入周大康的心口。
周大康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往后一倒。
此举吓坏了所有人。无论杀人的速度,还是决断心,任何人见了,内心都得对傅胤之的危险性提高几个层次。
“傅……傅公子,何必如此……何必杀了贵属。”
傅胤之拔下剑,送回周大康的剑鞘中,“他敢乱军心,在军中也是杀头大罪。林大人,瘟疫一事到底是不是子虚乌有,傅某愿以一辈子的前程为赌。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若是傅某胡言乱语,那此后一应损失,您尽管带着商户来寻傅某,寻傅某身后的傅家!若不幸被料中,大人也该想想自己的妻儿老小,为她们积福,谋个后荫才是。”
PS:
萦索有话说:嘿嘿,《倾城之恋》里整个城市的沦陷,才让两个多思敏感的男女牵手走到一起。不知道萦索安排这次大瘟疫横行,死人无数,只为让同样谨慎小心、不肯付出真心的男主和女主相知,会不会被抽。。。
第十三章 斗陆
傅胤之用自身前途做赌,可惜旁人也不都是昏聩糊涂的,若真有瘟疫的发生,光靠守住平州关隘,不许进出就行了?少不得太医署和平州本地官府衙门的运作。
“只是我等拦住往来船只,虽有太后金牌,也总得有人告知知州一声。不如下官派人去?就怕人微言轻,被人痛斥一顿还罢了,要是一句‘危言耸听、包藏祸心’的罪名按下来……承受不起啊!”
听了这话,早有决断的傅胤之冷冷摆手,“放心,本公子带着御赐金牌,亲自去一趟知州官邸。”
“啊,这可使不得。万一……是真的,公子岂不是危矣!”当官多年的人,谁不是历练出来多副面孔,单单看着这张写满担忧的脸,还以为他是傅胤之的亲戚呢。
可惜傅胤之再世为人,年纪虽小,却没有一点被迷惑。他知道,这是林大人迫使他亲自去与陆安扬谈判呢,不能把压力都放在这边守备军身上。按道理而言,这是应该的,民政的事情当然要民政衙门管理,可细想想,他傅胤之差点打包票平州境内有瘟疫了,还逼着他去,岂不是存心不善!
若换了一般的世家子弟,肯定不会置身险境,左右推搪,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也就在人面前低了一等。本地官员表面不说,心内肯定瞧之不起。
可惜,他不再是从前的傅家子弟,浴火重生而来,他把之前的“我”一点点敲碎了,磨成粉末,再一点点掺和水重新浇铸,成了现在的“我”。这个过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惨烈和疼痛。
然而。值得。
这世上,就不该有任何东西阻扰他的脚步,阻碍他到达想要的彼岸!
瘟疫,还并不是必死无疑的瘟疫,不会让他的勇敢褪色。
“林大人刚刚说得是,旁人去了,恐怕他陆安扬不会相信,恼怒起来不好收场。本公子和陆安扬也算是通家之好了,进了他知州衙门,总不会被哄出来。”
那林大人“呵呵”干笑。面上闪过一点尴尬,可心里对一言不合就敢杀人、深入险地面色不变的傅胤之,倒有两份钦佩了。
……
平州的知州官衙在平茂——一处三面环山、水路狭窄。犹如桃源办安宁舒适的小小县城。傅胤之一路行来,四处观察,见此地的民众面上毫无饥色,身上穿着干净的绸衫,八成以上都是暖饱无虞的人家。
他不会用一般的评断标准看待人和物。但进了平茂城,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民风素朴和睦,百姓安居乐业,无犯法之事,大概是父母官最高追求的“无为之治”?
若没有瘟疫。陆安扬的前途可想而知。未来二十年一升再升,一直升到内阁,谁会有不同意见?愿意提携他的比比皆是。
可惜。终究是桃源一梦——早晚要清醒过来。
傅胤之比谁都明白这里的假象,三个月后,被瘟疫肆虐过的平茂城还有几个人活下来?大概会变成死城吧?之后通河几大支流贯通,开辟水路,繁华了周边如安阳、云阳等地。至于平茂城只有抛弃一条路……
至于傅胤之自己,情愿冒着天大危险来这个无用小城。为的也不是解救黎民于水火。他自问还没这么伟大。最终目标,就是接近陆安扬,顺便掌握陆家的一大罪证!掩盖超过十万人的死亡人数,不要说,只有陆安扬一人的首尾!
这其中,一定有八大世家中陆家的擎天之力。才能控制朝堂中无一人出声,将除平州外的天下百姓,以及禁宫之内龙椅之上的那位,瞒得密不透风!
八大世家并不是铁板一块,傅胤之自己连家族的势力都不愿意依靠,而是走武举这条几乎所有人都看不到希望的路。他的所求,何其之大!
“哈哈哈,原来是傅家小友来访。上次你来了平州,怎不来我府上。是不是觉得区区在这偏远之地当个闲散官,不值得一晤啊!”
陆安扬是一个长相十分儒雅的男子,为人谦和风趣。傅胤之跟他随意攀谈了几句,不得不承认,陆安扬有非同一般的亲和力。
拿出世家精心教导的礼数,彬彬有礼的回复道,“岂敢!上次胤之是被父母惩罚,待罪之身岂敢上门想陆世伯请教。”
“这个么,倒也听说了。你把令弟的同窗打掉了两颗门牙。呀,火气大了些。不过偶有争执,也算不得大过,怎得令尊令堂舍得你孤身离开上京?”
傅胤之赧颜一笑,“说出来怕世伯笑话,是小侄对科举毫无兴趣。在家不喜读书,只喜欢舞枪弄棒,寒了父母那颗望子成龙的心,所以才借小事大惩。”
听了这话,陆安扬十分的热情立刻失了七分。国朝都是重文轻武,八大世家中足足七家都是文举扬名。堂堂太师后人,不去科举做官,反倒追求末等,与武人厮混!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看法,虽则傅胤之态度再放的低,一口一个“小侄”,他也没办法恢复到刚刚的无比欢迎了。
“哦,原来如此。”
傅胤之这一辈子节约有限时间,差不多的精力都集中在练武上了,但他上辈子的琴棋书画、斗虫听戏等世家子的消遣,一样没落下。诗词上没办法迎合陆安扬,倒是在种种小道上和陆安扬相谈甚欢。
陆安扬越发觉得“不成器”了,要是科举有成,随便学什么都会被称赞,反之,就是耽于玩乐。出于礼数挽留,傅胤之求之不得,当然一口答应。挑剔了一番住所的简陋,才施施然住下。先要了两个美婢女侍候,用饭时候,则不停用眼神欣赏美女白腻脖颈和雪白皓腕,色迷迷的称赞“秀色可餐”。二婢气不过,自觉受到了侮辱。
回头一状就告到陆夫人那里。
陆夫人很不高兴,她府里的丫鬟都是好人家的闺女,一个个都长的水灵灵,幸夫婿陆安扬不是轻浮好色之人,身边就两个妾,从来没对家里侍女下过手。这也是陆夫人生平得意之事。
今天,精心养了两个丫鬟,被一个外来人调戏了,她要是不会以颜色,还当好欺负的!即便傅胤之身后有傅家又如何?她夫婿陆安扬也是陆家子孙!
陆安扬烦恼,“不过两个丫鬟,送他又何妨!总归是世交,你让为夫为两个婢女跟他计较?传扬出去,他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倒是无所谓,倒是为夫成什么人了?好茶好菜的招待着,别丢了陆家的脸面!”
陆夫人气个倒仰。
傅胤之安心在陆宅住下。他早知道陆安扬是什么人,就不费心用金牌逼迫其听从命令——那是浪费时间。算了算时间,大概平州各地已经有因病死亡的人,陆安扬既然可以陪着他游览平茂四周的山景名胜,估计和前世一样,没放在心上!
不知派去求救的太医署有没有派太医过来?也不知他用血书写的向父母家族写的书信,有没有效果?更不知太后知道了,她赐下的金牌被他用来节制守备军,有没有被戏弄的感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看似悠悠轻松,其实已经把自己人生的全部押下,一旦输了,被家族抛弃还算轻了,上位者如皇太后雷霆一怒,他的性命不保!
陆安扬陪同傅胤之在平茂本地转了几日,发现傅胤之平素还好,到了城内各大商铺,却只盯着少数几乎贫穷人家的……闺女看。他那里知道,女人比男人体弱,再者瘟疫来时富户有钱看大夫吃药,能多熬几日,贫穷人家几乎就是等死了。有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这会儿几乎认定傅胤之好色之极!
世家的嫡系出了这么个败类,也不多见!多半是祖辈宠坏了,不知自己骨头几两重。陆夫人也让两个美婢试探了,才知道傅胤之有个计划,“上京城这两年流传了平州本地戏,这个没脸的东西怪不得一来就往咱们官邸跑,原来是想在平州买几个女孩子调、教几年唱戏呢!”
世家的确有养戏子待客的习惯,但傅胤之才几岁啊?他功不成名不就的,就想养戏子了?想到其内心龌龊之处,陆安扬无法忍耐,推脱政务繁忙,再不肯见上一面。不过仍旧嘱咐陆夫人,好生款待,不可丢了陆家颜面。
陆夫人心说,只要不糟蹋内宅里的丫鬟,外面的人随便。
傅胤之终于得了自由,派了几个侍卫整天在平茂城内探查实际人数,同时自己也往衙门跑。陆安扬实在厌恶,为了减少见面次数,什么小要求都答应了——比如说,看看在籍的娼户。
户籍大门一打开,普通的民户还会难见么?只一个下午,傅胤之就满脸铁青的出来。
他错了,原以为平洲地广人稀,死亡的人数估量个十万已经是顶天。却忘记了,平洲有不少山区民族,数百年前就生活在平州了。他们以山寨登记,十年前记录的数目就有八万之众!这些人,死得悄无声息,连亲眷都无,连哭求喊冤的声音都没有!
难怪一年后通河水道开辟,一点来自山区民族的阻扰都没有,原来……都死绝了!
第十四章 糟的糕
出了刘家大门,一路行来才发现外面的情形比想象的还糟糕,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三四具棺材,气氛很是压抑,不少老人都意识到了可怕的瘟疫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